“听说你最近与皇上因姬佐陷害你父亲的事情闹了些情绪,”宁初雨看了眼门外的夜色,起身来站得离醉柔近了一些,继续说:“其实你也不必这般介怀,皇上身为帝王,为大局着想即使瞒你一两件事情也没什么,比如是谁在太子被劫那天抓了你去,又或者贺拔允和你那小公主的死因……”
醉柔亦站立起来,愤愤然看向宁初雨,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宁初雨轻笑,“我想说的么,便是你一直都想要知道的,也是皇上一直以来心知肚明的。事到如今我不怕告诉你,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皇上却永远不会责罚我。说到底对男人来说,江山始终重于一切,如你如我,不过都是他手中的棋子。你瞧?这姬佐才刚死,皇上来你这栖雁阁是不是就赶不上过去频繁了?”
醉柔肃了脸站在桌旁,看了眼手边的剪子,定定问:“你再说一遍,眠儿是你害死的?”
宁初雨轻轻一笑,道:“是又怎么样?凭皇上的夜枭探子早该查出来了,皇上一样不会发落我,莫说是有俞太后撑着腰,单说说一个已经死掉的公主又怎么比腹中活生生的骨肉来的重要?”
醉柔的手已经不自觉的碰上那柄剪刀,你死我亡也好,同归于尽也罢,有些事情到今天真的该了结了。至于顾景痕的骨血么,呵呵,与她还有什么关系呢?
而宁初雨早已经算好了一切,她算准了在御书房会见朝臣的顾景痕这个时间应该过来了,也算好了自己提亲服下的会做出流产假象的药力即将发作。
因而在顾景痕刚踏进陌院看到栖雁阁房间内针锋相对的两人时,宁初雨率先迎向醉柔,一番推推搡搡,口中振振道:“妹妹,你听姐姐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妹妹,你听姐姐解释。”
醉柔手里的剪刀刚刚握紧,她还没想好是该指向宁初雨的脖子还是直接扎进她胸口的时候,宁初雨便拉着她的肩头扭扯起来,三扭两扭的,宁初雨竟然一个踉跄,自己退了两步跌倒在地。
醉柔已经握紧了那把剪子,此刻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宁初雨死。
顾景痕箭步冲进房里,扶住歪倒在地上的宁初雨,而宁初雨手掌按在腹部,拧着眉头做出万分痛苦的模样。醉柔猜她是真的很痛苦,因为从醉柔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宁初雨裙下流出的一滩殷殷鲜血。
“皇上,别……别怪她,是臣妾自己不小心……”宁初雨说着又低头去看自己身下,紧接着跟上几句呻吟,惊恐道:“孩子,我的孩子……”
醉柔不禁冷笑,宁初雨这出戏演地真是漂亮,为了让醉柔在顾景痕面前留下恶妇的形象,竟然连自己的骨头都豁出去了。哦,不对,兴许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醉柔此时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许多事情瞬间就梳理明白了,难怪宁初雨要冒着这样大风险跑来同自己说这么一段话,可这一切对醉柔来说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她看着顾景痕把宁初雨抱起来,那么小心又急切,醉柔心里一声冷笑,嘴里稳稳地吐出两个字:“站住。”
顾景痕愣住了,他用愤怒的目光看向醉柔,看着她挡住去路的身体。
顾景痕你相信了,这一切你都相信了对不对,我不过是你的棋子而已吧,而我现在要吞掉你的另一颗棋子,你便愤怒了。很好,这样就很好,这样便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流连。
醉柔心里这样想着,抬起持着剪刀的手臂,直直朝顾景痕怀里的宁初雨扎去。就算她躺在他的怀里,就算有他的保护,也阻止不了醉柔这一刻就要了结掉宁初雨的决心。
顾景痕抽出一只手臂猛然推开她持着剪刀的手,不偏不倚地,那最锋利尖锐的一面蹭上醉柔的脸颊。醉柔被他这份力道推得退开几步,脸上迅速绽开一条红色的血口,殷殷鲜血流淌,似血红的泪滴无声无息。
不痛,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出奇的愤怒和发自心底的嘲笑,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嘲笑自己这以卵击石的举动。
却不曾后悔过。
她垂下手,剪刀叮然落地,那条横在脸颊的伤口映在谁的眼里,如此触目惊心。
“够了!你就这样恨我,连我的孩子也不肯放过!”顾景痕甩下一句伤入骨髓的话,抱着宁初雨疾步离去,醉柔分明能够看到宁初雨痛苦时,闪向醉柔的得意的目光。
她愣愣地站在原处,任鲜血快速晕满了半张脸庞。
滴答。
是谁的心碎成妖冶的红莲,在手心绽开刺眼的朱砂。
醉柔蓦然冷笑,没有苦涩和难过,只是发自内心的嘲风。是啊,她就是那样恨他,恨得连他的骨肉都不肯放过,可是她的骨肉呢,她十月怀胎生下的眠儿呢,谁又来为她伸张这份正义!
究其所有,她不过是一枚棋子,没了姬佐的庇护,这深宫里,他的身边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而这个人,这个承诺了绝不辜负她旖旎深情的人,一直都是在欺骗她,甚至在保护她的仇人。
她却曾心甘情愿地为他失去一切!
“娘娘,您的脸……”紫兰跑进来,看到醉柔满脸的红艳,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文言急忙取了方帕子去拭醉柔面上的鲜血,鼻尖也是忍不住的酸楚,她一边小心擦着,一边道:“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不必了。”醉柔顺手取下文言手中的帕子,看着那摊略显粘稠的血液,就像捧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文言,你马上去趟醉生阁找苏妈妈,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她。紫兰,你去打些热水来。小信子,去趟翠银轩,把静妃请过来。”醉柔淡淡吩咐着,而后转身坐在妆台前,看着那条汩汩冒着鲜血的伤口,冷冷轻笑。
俞太后是半个时辰后带人过来兴师问罪的,一进门时便将立在一旁的紫兰和小信子擒住,而后又指着醉柔恶狠狠道:“把这个毒妇给哀家拿下!”
静妃见这阵仗,急忙跪下行了个大礼,没有俞太后的吩咐,也不敢站起身来。虽然来时静妃就知道,这是片不好蹚的浑水,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始终是义不容辞地过来了。
醉柔从青黄色的镜面里看着俞太后趾高气昂势在必得的姿态,不动声色地微笑。她转过身,不卑不亢地看着那些还在犹豫的侍卫,并没有要起身与俞太后行礼的打算。
顾景痕此刻应该正在永熙宫被宁初雨牵制着,醉生阁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文言这一来一去,就是甘心直接驾着他的御赐马车在宫里穿堂过巷,也得一个时辰后才能赶到。俞太后和宁初雨这出现演的甚为周到,时间拿捏的刚刚好。
醉柔心里明白,现在没了姬佐,就算俞太后当场把自己就地正法了,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可俞太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宁初雨,既然是演戏便要演的名正言顺,这也正是醉柔把静妃叫过来的原因,多个旁人,多一份口舌,这道理俞太后不会不懂。
正巧,醉柔也有出好戏要给俞太后看看。
醉柔正琢磨着怎么安全地把这半个时辰拖过去,好等到真正的主角苏妈妈登场的时候,栖雁阁的院子里忽然闪出个身形来,轻转两圈已然绕过俞太后及其身旁一众侍卫,三尺长剑露出一尺,横身挡在醉柔面前。
“属下奉皇上旨意,贴身保护娘娘周全!”九娥碎玉一般铿锵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反了?”俞太后那张伪装在仁慈下的脸终于风云变色,高声再吩咐一次,“先将这毒妇拿下!”
侍卫们相互看了一眼,凭九娥的身份也绝对不敢假传圣旨,但俞太后也是头一回动这么大的火气。权衡利弊之下,侍卫们毅然决定站在俞太后这一边。
九娥手中的长剑又多出鞘几寸,正抱定了要打上一场的心情时,与醉柔同住陌院里的老太后姗姗而来。在被严密把守的门外,老太后用比俞太后更老沉高亢的声音道:“东宫凤印在此,谁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