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冬日,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白茫茫的晶莹鹅毛般地自阴霾的天空中压下来,染白了院中的草木,封冻了池中的鱼水。
银冥宸一袭黑色兔绒披风将娇小的身子紧紧裹住,白皙的脸庞在黑色风毛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地晶莹粉润,虽然是第一次穿黑色调的服饰,这暗沉的颜色却将她突显得分外清丽,绝色倾城宛若地狱烈焰中的清美莲花,清浅隽秀,散发着别样的风姿。
“司空门主的话算是说完了吗?说完了便请回吧,冬日里外面怪冷的,我想回殿了。”银冥宸眉心一皱,绕过身去便想走人。这司空寂可真是奇怪,一大早差人将她自外面寻回来,说了如此一通,她虽眼下被困雍门,可尚未到达任人宰割的地步,眠已经回去夜门,只要她想,随时都能从雍门离开,司空寂是有多自信,才能断定她一定会替他配制解药!
“宸宫主还是仔细考虑为好,鄙人死不足惜,可是宸宫主的哥哥……内息乱窜难以压制,这到最后的可是武功费尽甚至筋脉寸断之痛,若是没有武功高成的人为其平息,漓火怕是也活不过半月了。”司空寂笑得随意,可能是中毒的关系,墨黑的眸子里透出了几不可寻的疲惫,夜门的毒是真的够狠的,才间隔一晚,司空寂的脸上已显出了灰白的死气,“哥哥?你什么意思!”银冥宸惊吓般地后退了一步,再次看向司空寂的回眸中满是敌意。虽然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感情,可是漓火依旧是她最为亲近的人,也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哥哥的愿望,为了银冥宫的愿望,若是不为这些,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闲看庭前花开落。
“知道我为什么会中夜门的毒吗?漓火闭关,你们可是隐藏得真好,几日前是他出关调息的大日,真是可惜,就差那么点,说不定我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司空寂笑得有些癫狂,言语之间满是懊悔与惋惜,银冥宸看得心中颤栗,他嘴角的嗜血与疯狂是显而易见的,如此说来漓火的受伤便是真的了,可是以哥哥的武功又怎会轻易被伤……
纷杂混乱的思绪快速蹦入脑中,银冥宸一时无主,失神地靠在积雪的树干上,冰冷的寒气透过衣服沁入后背,彻心彻骨的凉。
哥哥真是受伤了么……会不会很严重……
如果能回去看一看就好了,就一眼,只想确定他是否安好……
“很心疼是不是?漓火竟然也会被我重挫!他练的什么武功你该是最清楚不过了,反正他也是将死之人了,不管练的什么,恐怕都只能去地府再用了;眼下这世上武功在他之上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夜门想找人替他疗伤怕是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人命可是不等人的,你若是配了解药,我便放你去见他的最后一面,或者替你找找能医治得了他的人,免得到时人去楼空,连个念想的幻觉都没有。”
司空寂说得轻蔑而又诱惑,银冥宸的思绪似乎游离了开去,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残忍的笑再次爬上嘴角,司空寂如同恶魔,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低贱的食物。
“或许先见个面也是好的,可以让宸宫主彻底放下心。”
再熟悉不过的大门,记忆中的院墙依旧,时隔半年再次回到这里,虽然不过短短几月,却恍如隔世。
金漆浮雕的门边,昔日冒犯过她的侍卫不知何时被换走了,可能是被调到了别处,也可能是被遣回了家里,更甚者可能早已被杖刑或是凌迟处死,漓火对她的宠爱在外人看来从来是恐怖的,对于与她不敬的人,他向来不惜刑罚,而且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如此疼爱她的一个男人,如此霸道专制的漓火,她仰慕了十六年的哥哥,竟然可能重伤不治?
昨日司空寂的话她并不想往心里去,劝慰自己当那是司空寂欺骗她的幌子,可是司空寂那得逞的邪笑与嗜血的表情一遍遍地回放在她脑中,整整一夜,她双目一闭便会映出满身是伤的漓火,今早起来终于是忍受不住了。她不可能用今生唯一的亲人与牵挂做赌注,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放下漓火,那是她的依靠,今世唯一的眷恋。
“到了,不想进去看看吗?”马车里,司空寂倚着车窗,挑衅般地斜睨着她。
夜门的大门近在咫尺,只要她下了马车便可以回去,甚至可以借助夜隐的庇护彻底摆脱雍门的束缚,找回自由,回到漓火的身边,事实摆在那,司空寂的伤是如此地迫切需要她的解药,而在这及其敏感的时机,他却愿意冒着放虎归山的危险将她带回夜门,显然是认定她会答应他的条件,也就是说,漓火一定是真的重伤垂危了。
她突然好不想下车,十多年下来她清楚地知道漓火的武功造诣,可以说梦璃之中能敌得过他的没有几人,要找到武功心法阶层都高于他的且愿意为他治伤的谈何容易,她知道黧痕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可是若是到如今还未找到,剩下来的十余日又岂会有太大的进展……
“当然去。”十指收紧,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她冷冷瞥过司空寂,无论如何她都要亲眼确定下漓火的情况,就算是见一面也是好的。
车夫自外面替她拉开车帘,银冥宸心中莫名的忐忑,踩着脚蹬的双腿不禁有些不稳,下马车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
“小姐?”守门的侍卫早已关注到了这辆停靠多时的马车,其中一名看着银冥宸的一袭紫衣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
在夜门,能穿白衣的只有银冥宸,而银冥宸也是向来只穿月白长袍。
“月影星辰化九天,宸儿的美就像是九天里的瑶池星,不沾丝毫俗尘……”
这是儿时漓火对她的比喻,宸之名也是由此而来,他说他甘愿替她撑起一片天空,将她紧紧地守护在心里,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后来他说,他怕是从来只能属于黑夜了,但他许诺,会让她成为黑夜中最明亮的那颗星子,过她喜欢的最简单的生活……
鼻尖突然有些泛酸,银冥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侍卫还在一边等着迎她进去,她却只呆呆地站在门口,抬头望着清晨有些阴暗的天空。
“小姐?”侍卫有些不安地叫了一声,银冥宸这才回过神来,只是思绪依旧有些迟缓,“哥哥……还好吗?”
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侍卫,灵魂像是在挣扎一般不能自己,她想极力保持镇定,却又太不想听那个答案。
“主上等候您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