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钻心的疼痛自膝间蔓延而上,像是有数千万条虫子在同一时间挤入了他的膝盖,那是水牢里的毒液,才失去武功的他连平常男子都不如。没有了强大的内力的保护,毒液透过皮肤内的血孔侵袭而上,转瞬间就流遍了他的周身,本就灰暗的脸色愈发的差了,他的眉心痛苦的就到了一团,却是死命地忍着。他不能向漓火示弱,若是此番他能活着出去,他定要卷土重来讨回一切!
“满意了么?”
死忍过又一波钻心之痛,司空寂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干哑了许多。那毒液不知有着什么成分,在血液之中如同长了脚,此刻体内有如蚁噬虫咬,生死不如,大抵就是这般。
“嗵!”
苍白冰冷的手指松开,手中的人儿如同破败的木偶一般衰颓到地上,黑水收到撞击四溅开来,墨姬仰面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毒液将她包围在内,她的半身淹没在黑水之中,漓火灰色的眸子不带半分感情,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唇边牵扯出一抹残酷的笑。
“姬儿!”
司空寂急毒攻心,又是吐出一口黑血,感受到自己身上撕咬般的痛,看到墨姬掉在了水中,他挣扎着起来想要靠近,却发现毒倾心的他早已四肢麻木动弹不得,嘶哑的吼声他快要叫破了嗓子,一双黑色的眸子望向不远处的人儿像是要看穿一切。
“墨姬已经服过解药,不会有事。你废了武功,我自当说话算话。”灰色身影眨眼之间便离开了水牢,前后不过一瞬的功夫。退居一边的侍卫,什么都未来得及看清,只听见远远传来冷如冰窖的声音,“把他关进去,这个女人让人送去凌宸殿!”
一盏清茶,半碟点心,漓火准许她在夜门活动已有七日,七日以来的每个下午皆是这样,一些茶点,随后便是府门之内的闲逛。
静静地品了口清茶,甘醇的回味余留在舌尖,茶香袭人。
雨前的碧螺春,到底还是这些素雅的茶适合她,那日颛顼玉的花茶太过浓郁,脂粉的气味冲了她的鼻喉。
放下茶盏,银冥宸拿起一边的丝帕拭净唇角。
“小姐不用了么?我们出去走走吧。”日日皆是如此,落尘总是怕她乏闷,用完了点心便要带她出殿,走来走去也就是这几处,不过倒也好过整日闷在屋里。
她不做声地默认,丫头见着她的表情当下了然,干净利落地收去了盘子,端水洗干净了手才敢来扶她,银冥宸的心中不禁一暖,方才两月这丫头已经似允儿那般的懂她,心细如丝;她不喜殿里太多的人,从前也是只有允儿一人,只是如今看着她比允儿还要瘦弱些的身子,每日端茶倒水、送食收碗,一人干着所有的活当真是辛苦。
“明日我问漓火再要个丫鬟来吧。”
“小姐?”落尘刚用帕子擦干了手,回身便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当下满目疑惑地望着银冥宸,单纯的眸子中似乎有着委屈。
“不是你不好,你一个人太累了。”知道这丫头定是误会了,银冥宸柔声安慰道,哪知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竟是将她话说哭了,晶莹的泪水溢出了眼眶,霎时让她乱了方寸。
“能伺候小姐奴婢很开心,落尘不怕累。小姐对奴婢这么好,奴婢也希望小姐能够开心,小姐这几日闷闷不乐的,是奴婢没用,逗不了小姐的欢欣,小姐伤心为了主上,奴婢看了也好生心疼……”
简单直白的话语,不带丝毫的修饰,连落尘都知晓她难过为了漓火,他却依旧死守着她不放。小丫头的心思是如此明确,希望她不要再如此沉闷下去,如同曾经那般的快乐无忧,她也想,只是她到底该如何做?
欲笑还颦,最断人肠,银冥宸淡淡地摇了摇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一前一后地走着,出了攸宸殿,才是逛了一半夕阳已快要西沉,不知何时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凌宸殿,殿内的灯光亮着,灯火通明。想起那个霸道阴沉的男人,神经紧绷,银冥宸不禁顿住了脚步。
那日漓火看过她后便又是没有出现过,她的日子落得清闲,心下却是担心着尚在水牢之中的墨姬。墨姬怀有身孕,她还记得那日看她时她周身触目惊心的伤痕,水牢黑暗无光,即便是个正常人待个数月都能够癫狂,那样的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更何况墨姬尚且有孕在身。
心下想着,银冥宸抬步走上殿阶,殿门虚掩着,殿内似是无人,落尘领意,先她一步上前去推门,漓火果然不在。银冥宸步入内殿,昂贵的夜明珠照得一室明亮,日光瞥见殿内不知何时多出不一扇屏风,绕到其后,却见一张暖床之上一个蜷缩着的女人……
墨姬……
银冥宸摒息靠近,床上的人儿安然躺着气息平缓而又稳定。她的脸侧还有伤痕斑驳,褐色的凸起似是鞭痕又像是刀伤,缘着颈侧开始向下蔓延,绵密地织成了蛛网一般,她的藕臂裸露在外,同样是深浅如同渠沟一般的凹凸,像是爬满了蚯蚓,令人疙瘩渐起。
“这……”落尘只瞥了一眼便惊得捂住了嘴,这真的是一个女子么?为何面目狰狞得会如此这般?
“墨姬?”银冥宸试探着开口,床榻上的女子羽睫轻颤,不一会儿便睁开了眸子。
“宸小姐?”她的视线依旧是有些模糊,眨了几下眼睛方才分辨出眼前的一袭白衣。“这里是?”
身处的环境是陌生的,床边一扇木雕屏风隔开了内外,她不知外面是什么,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她记得她被漓火关在了水牢,她记得自己见到了寂,她的喉咙被人掐住,她被抬起吊在了半空,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
澄澈的瞳眸倏然睁大,布满伤疤的手抚上小腹,她凝聚了全身的意识想要遏制住指尖的颤抖;不敢,她竟然不敢去抚摸自己孩子的所在,她好怕,好怕和寂的骨肉会就这样失去……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银冥宸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滑落到她的腹间,小腹微隆,孩子分明是安然的。
“不用担心,孩子还在。”她柔声提醒道,床上的女子这才怔愣着机械般地低头,指尖触碰到粗布的里衣,洁白的布料,她的衣衫不知何时被人换了过了,那身粘血的紫衫早已不见,丝丝的暖意从衣料之下渗透出来,有力的脉动一下一下突突地跳着,像是在回应她的担忧,以独特的方式安慰着她。
“孩子……”墨姬沉重地闭了闭眸,银冥宸示意落尘去端杯水来,丫头领命,当下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