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0624900000015

第15章 进退维谷

元和二十年,大梁、轶勒于措布签订合约,梁丰、穆宁历经二十多年的异族统治后,重新归还大梁,两族重新划定边界,开市互通,重修旧好。

大梁军在昌北休整了将近两个月,于开春后缓缓回京。

又到了春暖花开之时,满眼望去都是鲜嫩鲜嫩的绿色,看得人心都痒痒了起来。

燕恣心中分外不满,这个父皇真是假公济私,这是要把前十八年和晏若昀的离别都补回来不成?非但过年没回来,这都春暖花开了,还要和晏若昀缓缓归来,难不成要谈一路的情说一路的爱?

要知道,他们俩还有一双儿女在这里翘首以盼好不好!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和晏若昀分开这么长时间过!她都快想死他们俩个了!

腹诽归腹诽,她也没闲着,桃花眼见着就开了,这都是第三年了,她这个洛安山庄的主人都没有看到过庄里桃林开花的盛景,是可忍孰不可忍。

算算时间,燕伯弘应当还有十来天才能到,燕恣实在等不及了,便找了个去三生观替父皇祈福的借口,腆着脸一一去礼部、宁则栋、傅泽行那里打了招呼,宁、傅二人那里倒还好说,礼部尚书却刚正不阿、冥顽不化,拉出来一大叠《礼训》《女诫》谆谆诱导,妄图把燕恣这匹脱缰的野马拉回正途。

只是燕恣的无赖功夫谁人能敌?只花了两日,礼部尚书便乖乖缴械投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燕恣出城一事。

官道上草长莺飞,近百人的车队浩浩荡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燕恣坐在最中间的马车上,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野花香,偶尔有野鸟停在车顶唧唧啾啾,婉转动听,她的心都跟着飞扬了起来。

从车窗上探出头去,燕恣便看到了她的小白菜。

小白菜显然对这样的闲庭信步很是不满,不时地抬起头来蹭蹭帘子。

“乖,都怪你的前主人,自己不来还派个人监视我,”燕恣也很是不满,“不让我骑马,把你送给我做什么?对吧?你看你,再不骑,都要肥上一大圈了,要配不上那个小黑炭了。”

雪骓朝着她喷了一个响鼻。

钱秦在旁边赔笑着岔开了话题:“公主,你到底是怎么说服那个老顽固的?我可听说王尚书很拗,连陛下有时候都拿他没法子。”

“我跟他说了,他要是不同意,就每天到他的礼部来报到,跟他学礼训和女诫,一直到父皇回来为止。”

“那不是正中他下怀吗?”钱秦好奇地问。

燕恣掰着手指道:“唔,我一共在他那里呆了两日,砸坏了他的私藏砚台两个,弄花了他的一柜卷宗,顺道调戏了他的夫人几回,另外他珍藏的御赐龙井被我喝了个精光……”

一想到王尚书那张憋得便秘一样的脸,燕恣嘿嘿地笑了。

到了洛安山庄已经是正午了,听说主人要回来,山庄里的人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外边的佃户、周边的农户,还有那些习得一技之长已经在附近安家落户的流民一溜儿地送来了自家的特产,把整个外厅堆放得满满当当的。

“这是新挖的春笋,这是打上来的鲜鱼,那是佃户熏制的腊肉……”曲宁一样样地点给燕恣看,得意洋洋地请功,“你现在可是这片的活菩萨了,要不是我拦着不让,只怕这几天在山庄门前磕头的人能排出一里地去。”

“辛苦了。”燕恣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神情郑重。

曲宁愣了一下,那张小白脸上透出一层粉来:“你……晏小恣……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吗?”

“我正常着呢,这次来以前我就在想着,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你算是把我这洛安山庄折腾活了,没你,这山庄就是一团死物。”燕恣上前一步,和他面对面不过咫尺之遥,神情郑重地看着他。

曲宁狼狈地退了一步,一叠声地道:“晏小恣你还是别这么正经地说话了,我心里怵得慌。”

燕恣咧嘴一笑,一脚踹向他的膝盖:“曲大少,你这不是犯贱吗?”

曲宁敏捷地往旁边一闪,终于活了过来:“不打不骂不舒坦,公主殿下,你别和我客气,有啥事尽管来陷害我……”

午膳都是些家常小菜,十分新鲜,山上打的野鸭肉,水里捞的溪坑鱼,自家的新鲜蔬菜,还有一道厨房特意去南边学来的洋芋饼,口感特别,十分好吃。

燕恣吃饱喝足,在卧房里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晏洛乐不颠颠地来问,要不要去后院赏桃花?曲副庄主把什么都备好了,软榻、清茶、火炉……

青舟在一旁掩着嘴直乐:“公主,不如还是明早去赏花吧。”

晏洛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霍将军要晚上才能到啊,公主一个人,岂不是少了一点诗情画意。”

燕恣啐了她一口,欲盖弥彰地道:“谁说要和他一起赏花?只是你们不懂,晨起的桃花在一片薄雾轻纱笼罩中,若隐若现,欲语还休,那才是最美的。”

晏洛也掩嘴笑了起来,顺着她的话连声应道:“是是是,那我们不去赏花去做什么呢?”

“青舟还没去过洛镇吧,走,我带你去逛逛,要知道,当初我可是洛镇最受欢迎的人。”燕恣得意洋洋地道。

一行人轻车简从,一路步行到了洛镇。洛镇的百姓虽然知道这洛安山庄是当朝安阳公主的别庄,却没敢把燕恣和安阳公主对上号,一路上碰上了好些个从前熟悉的街坊邻居,一个个都十分惊喜地上前打招呼。

“小恣你都跑哪里去了?我们一直念叨着你。”

“你不在,整个洛镇都清净了好多,啥时候回来?”

“小丫头你太没良心,走了也不来打声招呼。”

没过一会儿,燕恣手上便塞满了各式的零嘴和新鲜瓜果。

过了两个街口便到了她们从前的老宅,宅子空置着,紧闭的大门挂着铜锁,青砖瓦上青苔隐约可见。

从前和晏若昀、吴婶相依为命的日子在燕恣眼前掠过,日子虽然清苦,却有滋有味,肆意自在……燕恣的眼中闪过几分怅然和留恋,只是静默了片刻,她的嘴角又渐渐弯起,或者,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吧,虽然付出了自由的代价,却让她不再拘泥于这洛镇的一方天地,看到了更为广阔的天空。

漫步在洛镇,处处都是回忆。

捉弄轶勒人的驿馆,练习蹴鞠的曲府,赢了比赛的校场……所有的记忆在心头一点一滴地泛起。

燕恣一忽儿笑意盎然,一忽儿眉头轻蹙,一忽儿手舞足蹈,把自己在洛镇的光荣事迹说了个底朝天。

绕了一圈,最后一行人又回到了镇中心的景福楼。

快到晚膳时分,景福楼前分外热闹,燕姿拽着青舟的手高兴地道:“这里的菜烧得可好吃了,我最喜欢这里的糯米鸡,那会儿我没铜板,要是有人请客,我一口气能吃两个。”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冲着楼里扬了扬手:“钱秦,去买几个大家……”

“来喽,又香又嫩的糯米鸡,等急了吧……”店小二从楼里乐不颠颠地跑了出来,冲着门口等的一名男子叫道,“两个糯米鸡,客官收好,回去趁热吃才好。”

“多谢,她最喜欢这个了。”那男子的声音宽厚温和,背影高大挺拔。

“啪”的一声,手里的银子掉在了地上,燕姿直愣愣地看那个背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熟悉的名字就在嘴边,她张嘴想叫,却发现自己喉中发哽,半点都出不了声。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那男子缓缓着转过了身来,目光敏锐地扫过人群,忽然便凝滞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终于确信了眼前的一切。

“小恣……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几乎变了调,一步步地朝她走了过来。

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那麦色的肌肤,那矫健有力的身姿……

燕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慢慢走近,低声喃喃地道:“子洛……我没认错吧……真的是你吗……”

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事情了,辛子洛回来了。

从震惊到狂喜,直到坐在包厢里,店小二把精美的菜肴一盆盆地端上来的时候,燕恣才有了那么几分真实感。

“子洛,你放开肚子吃,我现在是整个景福商会的小东家了。”

“子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子洛你看起来怎么又黑了一圈?”

一连串的问话喋喋不休地从燕恣口中吐出,就好像春日枝头的麻雀,不知疲倦地叽喳着。

辛子洛摸了摸自己的脸,赧然一笑:“西北风沙大,日头晒,没有法子,到时候我在屋里捂上几日便会白一些。。”

燕恣咯咯地笑了:“别,子洛别听我胡说,到时候辛叔又要骂我了。你这样很有男儿气概,很好。”

“辛叔没有过来,你不用介意。”辛子洛微笑着道。

“他去哪里了?”燕恣好奇地问。

“他受了两次重伤,人也废了,我便让他回家养老去了。”辛子洛的语气轻描淡写。

燕恣轻呼了一声,心里难免有些可惜,辛叔虽然古板,但对辛子洛却是一等一的忠心,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拼死替他挡刀。“那你现在身边……那些人都可靠吗?”

刚才太激动了,燕恣也没看清,就知道辛子洛身旁跟了好几个人,进入包房的时候,还有人特意到里面先来转了一圈,看这架势好像是在检查。

辛子洛瞥了一眼门外,淡淡地说:“可靠,这次跟来的都是我的亲信,身手也都不错。”

燕恣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要杀你的仇人呢?是不是已经被你解决了?”

辛子洛有些古怪地笑了,抬起手来,一筷子用力地戳在那糯米鸡上,语气森然:“不解决我可没脸来见你,他最后众叛亲离,死在荒郊野岭,连个全尸都没有,真是痛快。”

燕恣打了个寒颤,定定地看着他,眼前的辛子洛,眼中满是戾气,这样的辛子洛,让她觉得十分陌生。

辛子洛骤然回过神来,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脸,哑然失笑:“我怎么和你说这个,小恣,我们别提这些不高兴的事情,来,吃菜吃菜。”

他一边说一边夹起那一块糯米鸡放入燕恣的碗里,燕恣咬了两口,一时之间,这最喜爱的美味一下子索然无味。她凝视着辛子洛,忽然之间便红了眼眶:“子洛,这两年……你很辛苦吧?”

辛子洛定定地看着她,有好多好多话都迫不及待地涌到了喉中,他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一开始,的确很难,”他眯起眼睛,一点点地回想着,想到那时候被迫离开燕恣的悲愤和思念,想到那几乎暗无天日、连唯一的希望都被剥夺的日子。

“他对我下了死手,暗杀了我三次,最后一次,他……他把我娘……杀了。”辛子洛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心口处仿如被什么重击了一样,燕恣的脸色惨白,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所有的语言在这生死面前,都是如此地苍白。

辛子洛深吸了一口气,嘲弄地笑了:“后来他还丧心病狂要杀我爹,我就装着不知道,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出手救了我爹,这才最后正式认祖归宗,小恣,你说好不好笑,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父子,这样的兄弟。”

“他是你的兄长?”燕恣有点明白了过来,忽然想起了远在大安城的燕成璋,这是如此得相似啊。

辛子洛点了点头:“是,他怕我回去抢了他的位置,所以先下手为强,他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到了最后居然还妄图打别人家的主意,我就和那户人家的主人联手,把他送上了绝路。”

“他罪有应得,子洛,你干得太漂亮了。”燕恣长出了一口气。

“不怪我太残忍太卑鄙了吗?”辛子洛凝视着她,眼里有点忧郁。

燕恣板着脸看着他,忽然噗嗤一声乐了,手里的筷子转了一个圈,抬起来敲在了他的额头上:“喂,你傻了,我为什么要怪你,难道让你站在那里被别人砍吗?”

辛子洛轻呼了一声捂住了额头,轻笑出声:“小恣,又能看到你了,真好。”

“那当然,我们都聚了好几回了,就少你一个,这回大梁大败轶勒,终于把他们赶出了西北,我们几个正好在这里重聚,”燕恣兴致勃勃地道,“你现在在哪里落脚?你走了以后发生了好多事情,我一件件告诉你。”

辛子洛的嘴角僵了僵,试探着道:“你很讨厌轶勒吗?”

燕恣瞟了一眼他那浅褐色的眼球,哼了一声道:“怎么?还要瞒着我吗?你爹是不是轶勒人?”

辛子洛尴尬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道:“是,不过,我娘是大梁人,所以,我算是半个轶勒人。”

燕恣大度地摆了摆手:“算了,看在你这两年这么辛苦的份上,就不计较你瞒着我了。”

辛子洛松了一口气,看向她的眼中温柔缱绻:“其实,这两年来,别的苦熬一熬就过去,都不算什么,只一种苦,有蚀骨之痛,让我日日夜夜都寝食难安。”

燕恣心里咯噔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咦,这个糯米鸡的确挺好吃的……”

辛子洛打断了她的话,语声低柔:“最苦的就是不能见到你,有好几次我都快撑不下去了,只能快马加鞭,跑到轶勒和大梁交界的地方,看着和你一样相似的大梁人,一遍遍地想象着你的模样,想象着以后能毫无顾忌地和你在一起,才能让自己再苦熬下去,小恣,这次我回来……不晚吧?”

他定定地看向燕恣,眼中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期盼。

燕恣整个人都僵住了,呐呐地道:“子洛……我……其实……”

她斟字酌句,想要让自己说的话委婉一点,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不刺伤辛子洛。

辛子洛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他垂下眼眸,掩饰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再看向燕恣时,脸上表情已经如常:“你还没成亲吧?”

这话题跳跃得有点快,燕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不算晚。”辛子洛淡然自若地道,“来来,我们吃菜,难得重逢,不要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

“不是,子洛,我和……”燕恣想要解释。

辛子洛打断了她的话,面带委屈地看着她:“小恣,和你分开这么久,我都没吃过一顿好饭,以前还有我娘惦记我,现在我只有你了,你忍心让我这顿饭都吃不痛快吗?”

燕恣心里一软,反正也不急在这一刻,到时候大家一聚把话说开了就好,就算辛子洛对她再有情意,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辛子洛大口吃起饭菜来,所有的事情一了结,他便星夜赶路到了这里,这是他在大梁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吃的第一顿饭。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辛子洛聊起轶勒风光,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戈壁,那美丽的牛羊,那星星点点的毡房,那神秘圣洁的雪山。

“轶勒人其实很和善很热情,害人的都是那些有野心的王公贵族,他们想要更多的财富和土地,才被猪油蒙了心,驱使着轶勒人来打大梁的主意,现在好了,小恣,你如果到了那里,一定会喜欢上他们的。”

“草原上策马飞奔,和在这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好像……风一样自由,你也一定会喜欢。”

燕恣听得一脸的神往,心里盘算着向燕伯弘要求去轶勒玩玩能有几成把握。

等到聊完吃饱,已经过了酉时,辛子洛并没有地方落脚,便随着燕恣一路去了洛安山庄。

没多会儿就看见山庄了,远处静悄悄的,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黑沉沉的夜色中,山庄中的几点灯火尤其显眼。

山庄越来越近,燕恣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了似的。

她皱着眉头,挖空心思地想了好一会儿,一不留神,脚下被一块石子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

“小心!”辛子洛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燕恣站定了轻拍了一下胸口,冲着他笑了笑:“子洛你快看,这就是我们的山……”

她边说边看向山庄,那笑容一下子便僵住了:只见山庄前站了几个人,手里提着灯笼,最前面的正是霍言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四周草木清香四溢,可他的周身却好像寒冬酷寒,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气息。

燕恣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她忘了了什么,离京的时候说好的,今晚霍言祁会赶过来一起用晚膳。

隔得老远,两名男子对望着,两个人目光仿佛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四周的空气骤然凝固胶着了起来。

燕恣的头皮一麻,几步便走到霍言祁身旁,讨好地笑了笑:“言祁,你看谁来了?”

霍言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晚膳用过了没?”

燕恣摸了摸肚子:“吃过了,好饱,景福楼的菜越来越……”

话音未落,霍言祁扭头就走,眨眼便进了庄里不见了身影。

燕恣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中,神情尴尬。

辛子洛缓步走了过来,轻快地笑了笑道:“霍将军的脾气见长啊,不就是晚回来了一会儿吗?难道我们俩叙个旧还要他同意不成?”

燕恣挤出一个笑容,闷闷不乐地道:“他向来就是这个脾气,你别介意,他其实也很记挂你,还去打听过你的消息。”

辛子洛的脸色变了变,刚想说话,曲宁从府里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抱怨着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下子跟我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小恣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下子抖擞起了精神:“哎呀原来是小辛哥回来了,怪不得怪不得,这下有好戏看了。”

“曲宁,”燕恣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地道,“你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

曲宁一缩脖,正色道:“怎么敢,我真心诚意欢迎小辛哥回来,来来来,小辛哥这边请,咱们把你的院子留的好好的呢,半分都不敢懈怠。”

曲宁把辛子洛迎进了洛安山庄,辛子洛的院子在东头,十分宽敞,等到把屋子收拾好了,辛子洛兴致勃勃地说要掌灯夜谈,燕恣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院外瞟,末了直截了当地道:“子洛,我得去瞧瞧言祁,你赶路累了,先歇着吧。”

辛子洛怔了一下,笑着说:“好,我们明日再聊。”

燕恣急匆匆地到了霍言祁的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见他的人影,只好揪住院外像木头人一样站着的章合问道:“你家将军人呢?”

章合摇了摇头。

“他躲到哪里去了,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燕恣心里着急,恼火地道。

章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然开口道:“公主殿下,卑职多嘴一句,将军他处理完军务,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直奔洛安山庄,只为了和你一起用膳,给你个惊喜。他在山庄里忙乎了半日,又在大门口足足等了你一个多时辰,到现在都饿着肚子,结果,你却和那个叫辛什么的人卿卿我我,你将心比心,将军怎么会不生气?”

燕恣愣住了,盯着章合绕起了圈。

章合梗直了脖子:“公主生气卑职也要说,将军为了公主,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扔进去了,公主过河拆桥,卑职……卑职……”

“瞧不起我?”燕恣好笑地问。

“卑职不敢。”章合闷声道。

“我看你胆子大得很,谁告诉你我过河拆桥了?我和你家将军好着呢,这叫情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啥时候有媳妇了再来请教我吧。”燕恣语重心长地说着,忽然便朝身后招了招手,叫了一声“钱秦”。

钱秦立刻窜了上来。

“他瞧不起我怎么办?”燕恣板着脸道。

“揍他?”钱秦会心地道。

燕恣点了点头:“揍他,打输了罚你洗公主府的夜壶。”

钱秦呻吟了一声:“怎么又是我?”

扔下两个像模像样交手的人,燕恣出了院子,心里犯了愁。

这霍言祁躲哪里去了?今晚不找到他,两个人都别想睡个好觉。

站在小径上,夜风轻抚,树叶簌簌作响,空气中飘散着一股不知名的浅香。

好像一下子灵光闪现,燕恣拍了拍脑袋,大步朝着西头的厨房而去。

果不其然,厨房亮着几点灯火,门虚掩着,她推门一看,霍言祁坐在一张桌子旁,上面摆满了酒菜,而他却盯着那些饭菜一动不动。

燕恣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恼火地道:“都凉了,你还吃什么?”

霍言祁漠然看了她一眼,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块糕饼咬了一口。

燕恣劈手夺了过来,却发现那糕饼还有些热,不由得狐疑地看了两眼:那糕饼带着粉色,凑近了一闻,一股浅浅的桃花香扑鼻而来。

“桃花糕?你什么时候做的?”燕恣又惊又喜。

“今天做的,本来想明早桃林里吃。”霍言祁缓缓地道。

“然后生气了就自己一个人先偷吃了?”燕恣斜睨着他,忿忿地咬了一口,一股香甜弥漫在齿间,“太不像话了,要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全吃完了?”

“小恣,”霍言祁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晦涩一片,“我怕等到了最后,还是我一个人吃这桃花糕。”

燕恣忽然就生了气了:“霍言祁,那时候我瞧见你和俞含婧,你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让我相信你,可轮到你了,你就这样看我?难道我就是那种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吗?我和你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没有到你心里去?”

霍言祁的神情涩然,脑中掠过从前燕恣为了辛子洛身受重伤的情景:“你对他,不一样。”

“就因为我救过他,我和他同生共死过,你就觉得我对他不一样,那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直接把我送给子洛了?”燕恣心中的怒意越来越盛,手中的桃花糕不知不觉便被她捏成了一团。

霍言祁的眼神漠然,好像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燕恣的手都发抖了起来,顺手便把桃花糕朝他脸上扔了过去,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朝外走去:“我可算看明白你了,你这是想把我打发了,自己去找什么俞小姐张小姐卿卿我我吧,我成全你就是了!”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一阵劲风袭来,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怀抱。

整个人被紧箍着,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还没等她挣扎,霍言祁便抱着她大步朝前走去。

“你不是要放手了吗?这样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放我下来!”燕恣泄愤似的在他胸前咬了一口,霍言祁连眉头都没皱。

霍言祁的怀抱很有力,一股特有的男性气息萦绕在她身侧,燕恣咬着咬着,心里便软了下来,心疼地在他胸口按了按,嘟囔着道:“是木头人吗?”

“不是,”霍言祁低声道,“那里很疼,比你咬得还要疼上千倍。”

“活该,让你胡思乱想。”燕恣把脸埋在他胸口,吃吃地笑了起来。

霍言祁沉默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她,燕恣只听到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她舒适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过了片刻,霍言祁停住了脚步,轻轻地把燕恣放在了一个柔软的所在,蒙住了她的眼睛。

呼吸间传来阵阵浅香,若有似无,燕恣狐疑地吸了吸鼻子:“你捣什么鬼?”

“小恣,”霍言祁轻吐出她的名字,带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你瞧瞧,喜欢吗?”

眼前的束缚一下子消失了,燕恣愕然瞪大了眼睛。

桃林四周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盏轻纱遮就的罩,点点灯火笼在其中,将桃林晕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金。

轻而薄的浅雾中,粉色的桃花簇立在枝头,一片迷蒙之中,有着和白日不一样韵味。

燕恣看着眼前的美景,又惊又喜,呐呐地道:“好美……言祁……我好喜欢!”

她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踏入桃林之中,微风吹过,衣袂飘飘,偶有桃花瓣轻轻洒落……她转了个圈,面向霍言祁,巧笑嫣然,俨如误入凡尘的桃花仙子。

霍言祁看得痴了,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摘下一朵桃花,插入她的发髻。

燕恣搂住了他的腰,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你这一晚上都在折腾这个了?”

“想给你一个惊喜,言岚说我太闷,”霍言祁有些懊恼,“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

燕恣紧紧地抱着他,鼻子有点酸酸的,良久才软声道歉:“对不起,你知道我一直惦记着子洛,一见到他我高兴坏了,这才忘了和你约好了。”

“我知道,只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以后我们俩都不吵架了好不?”燕恣在他胸前蹭了蹭,好像一直乖巧的小猫,“就算吵架了也只是假装生气,不可以超过一个时辰。”

霍言祁点了点头,两个人轻拥着,沐浴在一片桃花香中。

“咔嚓”一声,左侧的墙角传来轻响。

霍言祁的肌肉一下子绷紧,右手探入腰中蓄势待发:“谁!”

燕恣有点兴奋了起来:“谁?刺客吗?快出来饶你不死!”

霍言祁哭笑不得,在她脑门揉了揉:“傻瓜,哪个刺客能在我的二十亲卫下无声无息地潜入庄里?”

“霍将军的口气好大,”辛子洛从墙角缓步而出,脸色阴郁,“我只是纳闷,堂堂一国之将,居然做出这种讨巧献媚之事。”

“偶一为之,情趣也。”霍言祁握紧了燕恣的手,傲然道。

燕恣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子洛……你怎么来了……”

辛子洛的目光落在他们俩交握的手上,眼中阴晴不定。

燕恣狠了狠心,又往霍言祁身上靠了靠,定定地看着他:“子洛,对不起——”

辛子洛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不,小恣你别说了,太晚了我去睡了,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吧。

他转身欲走,燕恣的声音却低柔而坚定地响起:“我已经和言祁互许了白头,你我之间,只有朋友之谊,其他的,我没法给你了。”

霍言祁握着她的手一紧,狂喜席卷而来,让他几乎欢呼出声。

辛子洛却眼神一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双璧人。

良久,他轻笑了起来,眼神压抑而狂乱,他忍了将近两年,若不是有这么一个信念支撑,只怕他撑不到这个时候,而现在,他赢了天下,却要失去挂在心坎上的人,这让他如何能接受?“不,小恣,你只能是我的,就算霍言祁也不可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他朝着燕恣走两步,一字一句地道。

“子洛,小恣不是一件东西,任凭你我抢夺,”霍言祁沉声道,“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小恣了,她是我大梁的安阳公主,你谨言慎行才好。”

辛子洛愕然地把霍言祁的话在脑中来回滚了两遍,这才回过神来,纵声大笑了起来:“太好了,公主配王子,小恣,你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燕恣几乎以为他疯了:“子洛你在说什么啊?”

“对不起,我原本想着先让你喜欢上轶勒,再慢慢告诉你,”辛子洛敛了笑容,神情傲然,“我是轶勒二王子阿力奇,我母亲姓辛,所以,辛子洛是我的大梁名字。”

燕恣整个人都傻了:“你……是轶勒二王子?那你的仇人是大王子扎布刚?你……是轶勒皇族!”

“是,小恣,我已经禀明了我父汗要娶你为妻,我这次来就是要来接你的。”

燕恣的头晕乎乎的:“你……让我冷静了一下……等……”

“你别做梦了,”霍言祁冷冷地道,“小恣深受陛下宠爱,她是不可能和你到轶勒去的。”

辛子洛诡异地笑了起来。

一丝不安的感觉从霍言祁心底泛起。

“言祁,真是抱歉的很,你家陛下已经亲口将小恣许配给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算快马加鞭也来不及了。”

元和二十年三月二十八日,燕伯弘率大梁军胜利搬师,大安城中万人空巷,争相去一睹帝王良将的风采。

三日后,燕伯弘首次早朝,论功行赏,霍安庆力战轶勒,被封为宁王,随行出征的都各有封赏。

霍言祁护城有功,封为镇军大将军,年方二十出头便成了从二品大将,只怕古往今来也没几个。

而燕伯弘对燕恣的封赏,出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他亲自在金殿上颁发了圣旨:

“……安阳公主燕文苒虽为女子却不输须眉,兴水利、助流民、著农作,更于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力挽大安于狂澜,可钦可佩,深肖朕躬,现封为护国公主,赐尚方宝剑,上责昏君,下斩佞臣。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这算得上最为荣宠的封赏了,从今往后,燕恣再无后顾之忧,更对燕成璋当日在金殿上斥责的“女子岂能干政”之言,给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燕成璋站在金殿上,脸色灰败,神情呆滞。

封赏之内没有他的名字,更没有俞家和他党羽的任何一个名字。

陈瓒下入了大牢,俞舟告老,兵部尚书秦振弗请辞,其余人等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的信王府,早已名存实亡。

早朝结束后,燕伯弘将燕成璋单独叫入了宣华殿,而让燕恣和燕允彧候在门口。

一旁的荣公公看着这两个双生兄妹,欢喜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们俩居然是兰贵人的孩子……那日陛下知道的时候奴才看着都心酸……哎呀兰贵人太狠心了……”

“我都一直被蒙在鼓里,父皇是怎么知道的?”燕恣好奇地问。

荣公公轻咳了一声,小声道:“陛下自有妙计,不过,最后帮忙的是你那山庄里的一个下人。”

“洪伯!”燕恣差点没蹦起来,“他被父皇抓走了?”

荣公公乐了:“是啊,陛下故意让他和洪婕妤照了面,一下子便知道了,洪婕妤是从前兰贵人当公主时的宫女,这两下一比照,蛛丝马迹就出来了。”

“太阴险了,”燕恣忿忿地道,“洪伯呢?”

“好着呢,现在跟在兰贵人身旁,”荣公公笑着说,“陛下让我和你说一声……”

话音未落,屋里忽然便传出了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燕成璋的痛哭声,屋外的人呆住了,燕恣忍不住就要推门,荣公公却退了开去,站得远远的不出声了。

燕允彧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进去。

“二皇兄,不用去劝劝吗?他毕竟是我们的大哥。”燕恣有点犹豫。

燕允彧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便笑了,凑到她耳边道:“小恣,你以为你去求了情,他便会对你感激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在这皇家,没有亲兄弟。”

燕恣打了个寒颤,眼前的燕允彧神情漠然,忽然变得十分陌生。

又过了片刻,门开了,燕成璋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怨毒地看了他们俩一眼,一路便出了宣华殿。

燕伯弘坐在龙案前,桌上散乱地放着一些文件,燕恣瞟了两眼,一封是霍言祁截获的扎布刚的书信,一封是兵部的关于燕伯弘阵亡的战报。

燕恣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若不是被逼到了极点,她也不愿和燕成璋弄成这副模样。

“父皇,你别难过了,”她笨拙地安慰道,“你还有我们。”

燕伯弘茫然的神情渐渐冷肃了起来:“他想夺位想治你我于死地,他若是成了,也算是一个枭雄,只是他居然和扎布刚合谋,将我大梁十万将士视为无物,更欲割地送与轶勒成就他的野心,实在是其心可诛!”

最后那四个字,燕伯弘几乎是从齿缝中吐出,显然是怒极。

“父皇你有证据?不然只怕难以服众。”燕恣担忧地看着他。

“轶勒二王子亲口所言,他把扎布刚和你大皇兄勾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我了,你大皇兄泄露我们的机密,让扎布刚置我于死地,又在扎布刚一箭射伤我时匆忙传出死讯。他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想起往事,燕伯弘拍案怒道。

燕恣小心翼翼地问:“那,父皇要如何处置皇兄?”

燕伯弘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着一府邸圈禁,终生不得出府。”

外面候着的中书舍人过来拟旨,一阵忙乱之后,尘埃落定,燕成璋圈禁,俞淑妃同谋,打入冷宫,其余人等,监禁的监禁,贬谪的贬谪,这一场大难,至此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只是末了燕伯弘嘉勉燕允彧的时候,却出了意外。

燕允彧的神情漠然,简直和燕伯弘如出一辙:“父皇,儿臣这些年一直醉生梦死,玩物丧志,只怕有负父皇重托,儿臣明日起,便想离京去外面走走,还望父皇恩准。”

燕恣奇了怪了:“二皇兄,这话怎么好像应该是我说的才对,大皇兄不在了,你不去帮父皇,跑外面去做什么?”

燕伯弘的脸色有点不太好:“你去外面做什么?”

燕允彧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父皇春秋鼎盛,儿臣现在是多余的。儿臣原本是为了母妃,为了皇妹才留在这京中,现在心中所悬之事已了,便想去四处看看,省得心中空虚没找没落的。”

燕伯弘森然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怪朕从前错待了你吗?”

燕恣忍不住踹了燕允彧一脚,冲着他挤眉弄眼:行了吧,你这个时候就别添乱了。

燕允彧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所有的心结一去,他再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纨绔皇子:“父皇,儿臣不敢,身体肤发皆受之于父母,就算我从前有什么委屈,也是我应得的,谁让我是父皇的儿子。”

他停顿了片刻,语气一转:“只是,儿臣从前还以为,父皇真的看到了儿臣的长处,却原来是因为知道了我是娘的儿子才另眼相看的,我实在羞愧,更不愿落人话柄,说我是靠着妹妹和母亲才得了父皇的青睐,还请父皇成全。”

燕伯弘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疲惫地摆了摆手:“好,既然你这样说,那便随你吧。”

“别……父皇……皇兄!”燕恣急了,这好不容易一家人才团聚,怎么又要少了一个。

燕允彧又磕了一个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燕恣傻了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伯弘长叹了一声道:“小恣,父皇……是不是很失败?”

燕恣鼻子一酸:“不,父皇,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父皇。”

燕伯弘振作了一下,终于暂时把两个儿子的阴影抛诸脑后,重新高兴了起来:“去瞧过你娘了没?她可算答应朕了,等朕好好安排一下把她迎进宫来封后,从此之后,你和你娘就可以再也不用分开了。”

燕恣吐了吐舌头:“是父皇想要霸占娘吧?”

“你这小丫头,你和言祁呢?这下总该捅破窗户纸了吧?”燕伯弘笑吟吟地问。

燕恣心里正挂着这件事情呢,刚要开口,门外传来了荣公公的声音:“陛下,霍将军求见。”

那日辛子洛抛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回房睡了,只留下霍言祁和燕恣二人面面相觑。

再美的景致都让这句话毁了,霍言祁差点没星夜赶去面见燕伯弘求证,燕恣拦住了他。

第二天,燕恣逼着辛子洛让他讲出个来龙去脉,辛子洛却只是避重就轻,兴致勃勃地缠着她游览京城,这眼看着霍言祁的脸越来越黑,离翻脸不远了。

燕恣左思右想觉得不可能,燕伯弘对霍言祁赞赏有加,更是数次明里暗里暗示两个人配成一对,怎么可能不来问过她,便把她和辛子洛扯在一起?

现在辛子洛成了轶勒的王子,霍言祁身为大梁的重臣,两个人要是动了手,那便是两国的邦交,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西北局势便又有波折的可能。

这两日,可把燕恣折腾坏了,霍言祁这里要劝要拦,只是辛子洛这里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两个人这样的交情,燕恣也不能置之不理。

好不容易盼到燕伯弘回来了,燕恣揣着这个问题眼巴巴地等了大半天了。

霍言祁一进屋,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臣幸未辱命,陛下临走时交托给臣的,臣完好无损交还给陛下。”

燕伯弘朗声笑了起来:“言祁啊言祁,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得将如此,真是朕之幸事,大梁之幸事。”

“臣不敢居功,只恳请陛下看在臣这些微末的功劳之下,赏臣一件事情。”霍言祁的眼神隐忍而急切。

燕伯弘挑了挑眉,促狭地瞟了一眼燕恣,又看了看眼前这位爱将:“霍爱卿所求何事?若是和小恣有关,那朕可做不了主意,得问过小恣才行。”

霍言祁怔了一下,刹那间,眼中掠过一丝狂喜:“多谢陛下,小恣已经答应了,陛下答允便好,臣明日就让父亲来行三书六礼……”

“等一等,”燕伯弘觉得有些不对劲,纳闷地道,“你急成这样做什么?朕的宝贝女儿,亲事岂能草率?”

霍言祁双唇紧抿,良久才道:“夜长梦多。”

燕伯弘哂然一笑:“言祁你可真是多虑了,朕都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变故?这要真有变故,那可就是你们俩没……”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掠过几分迟疑:“难道……小恣你认识那个阿力奇?”

燕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阿力奇就是辛子洛,她点了点头,略带希冀地看向燕伯弘:“是,他是我的好友,他说你把我许配给他了,一定是骗人的吧?”

燕伯弘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轶勒和大梁结为友邦,轶勒二王子来访,于当日觐见梁元帝燕伯弘,递交国书后正式向大梁求亲,求娶安阳公主。

“……吾与陛下于子阴山结缘,幸得陛下亲口允诺亲事,千里奔赴,得见心中挚爱乃安阳公主,欣喜若狂,此乃上天所结之缘分,吾必将安阳公主视为珍宝,今生只娶一人……”

朝堂上,辛子洛言辞恳切,更对燕伯弘执以晚辈之礼,谦恭温文,赢得了满朝文武的一致赞誉。

霍安庆和他在西北打过交道,还不知道此人是自己儿子的情敌,更对他赞赏有加。

燕伯弘坐在龙椅上,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当初在子阴山下得到傅恒的那封书信,他心灰意冷,身染重疾,虽然竭力将扎布刚引入了他的计中,却无力反扑,最后一次在子阴山中和扎布刚狭路相逢,被他一箭射中肩膀,差点身死。

是辛子洛暗中相救,此后更是夜访营帐,和他定下了里应外合之计,这次能够彻底将轶勒打败,里面不乏辛子洛的功劳。

两人挑灯夜谈之时,辛子洛向他讨要了个赏赐,说是有个心上人在大梁,是普通人家的女孩,等他收拾完扎布刚便要回去求亲,他生怕父汗不喜心上人的出身,也怕她没有地位在轶勒受到轻鄙,恳请燕伯弘届时亲自赐婚,并安上一个郡主或是公主的名分,以免她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

此事于大梁有益无害,燕伯弘满口应承,并赠了一块玉佩作为信物。

可一眨眼之间,老母鸡变鸭,辛子洛的心上人成了燕恣,他金口玉言已经允婚,连信物也给了,这可如何收场?

燕伯弘何等人也?避重就轻,使了个“拖”字诀,立刻告病两日,招待辛子洛的事情交给了礼部,儿女的亲事,就随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春暖花开,景福楼前宾客盈门。

曾经的蹴鞠五人小队加上一个编外的曲宁,坐在三楼最大的包房里,连上各自伺候的家仆,把偌大的一个包房挤得满满当当的。

任谁都不会想到,这小小的一间包房,云集了大梁和轶勒最顶尖的青年才俊。

当日要赶走轶勒恢复西北河山的誓言犹在,今日便能应誓重聚于此,燕恣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就连那莫名被定了亲的糟心也淡了许多。

不知道是给燕恣面子,还是发自内心,几个人觥筹交错,笑谈晏晏,看起来一派和乐融融。

照例,最能说话的还是曲宁和燕恣,从西北的那场大战说起,聊到京城曾经千钧一发的危急,景铄和卫予墨插上几句,辛子洛偶尔点头应和,而霍言祁不太说话,却也神情专注。

几个男人饮酒,燕恣喝了几口便在卫予墨和霍言祁的眼神下被迫放下了酒杯,改用景铄让大厨为她特意调配的蛋茶,据说此茶出自岭南,用滚烫的茶水冲调搅拌均匀的生鸡蛋而成,在景福楼的大厨手下,那蛋茶又加入了红枣,色泽浅淡,香气扑鼻,一入口甘甜香美,燕恣没一会就喝了好大一壶。

喝得多了,燕恣觉得有些腹胀,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原本聊得正欢的人一下子没了声息,包房里沉默了片刻,曲宁嘿嘿一笑道:“小辛哥,你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轶勒的二王子,当初居然还和我们一起踢那几个轶勒人,你心里得多不是滋味啊。”

辛子洛面不改色地道:“我身上流了一半大梁人的血,更有义务为父汗教训那些为非作歹的下属。”

“这你就不仗义了,小恣可是实打实的大梁血脉,你怎么忍心让她去你那西北苦寒之地忍受日晒风吹?”曲宁话锋一转,变了味了。

“小恣嫁过去就是最尊贵的王妃,怎么可能会受日晒风吹?”辛子洛反驳道。

“子洛,你既然已经身为王子,就别和我们来抢小恣了,”景铄接茬苦口婆心地劝道,“要知道,小恣现在可是景福商会的小东家,她要是成了轶勒人,我连赚银子的劲儿都没了,这不是为你们轶勒做嫁衣裳吗?”

“你们商会一年给小恣多少红利?我倒给你总成了吧?”辛子洛恼道。

“让我算算,”景铄面不改色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金算盘,噼里啪啦几下,“总有个几十万百万两吧。”

辛子洛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脸色都变了:轶勒向来以马背游牧为主,若是百万两白银,足足抵得上大半年的收入了。

“不知道子洛你什么时候付?到时候是你送过来还是我来拉?虽然我舍不得小恣,不过你若是付得出这么多银子我就暂时不发表意见了。”景铄笑吟吟地道。

辛子洛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薄汗:“这个……让小恣决定就好。”

曲宁趴在桌上哈哈大笑了起来:“喂,子洛,小恣还没嫁给你呢,你别慌。不如这样,我们把这一年的红利给你,你就别打小恣的主意了怎样?”

卫予墨在一旁忍俊不禁,举杯冲辛子洛示意:“子洛,来,喝酒干杯。”

辛子洛瞪了曲宁一眼,连忙举杯一饮而尽:“多谢予墨。”

卫予墨诚恳地看着他:“子洛,你我相交原本赤诚,我就直说了。小恣她的性子跳脱肆意,不适合被你困在轶勒,她的根在大梁,她的父母亲朋都在大梁,她所有的聪慧只有在大梁这片土地上才会熠熠生辉。你若是强行要求陛下金口玉言,履行婚约,只会对小恣伤害更深。”

辛子洛的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我不会拘着她的,更不会有别人胆敢拘着她。”

卫予墨的神情坦然:“可小恣心里喜欢的人不是你!我们都喜欢小恣,可我们更愿意看她快快活活的,她喜欢谁便去喜欢,肆意随心,这辈子都当得起当初她母亲为她取的这个名字。”

曲宁鼓起掌来:“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他举起杯来,其余几个也都叫了一声好,跟着一起一饮而尽,只有辛子洛,冷冷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言尽于此,”卫予墨轻叹了一声道,“你若是想见小恣郁郁寡欢黯然神伤,你便固执己见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燕恣回来了,五名男子不约而同打住了话题。

燕恣一在,话题便重新轻松愉悦了起来,只是辛子洛心里很是郁闷,这什么时候霍言祁把这几个人的心都收服了?他留了几分心眼暗中观察,燕恣明明看起来很是开怀,哪有他们说的那种暗自难过的神情?这说明她对霍言祁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他为什么不能把燕恣抢过来?等两人成了亲把这两年的时光弥补上,燕恣一定也会喜欢上他的!

一行人吃了饭,看了戏,赏了景,一直等到用罢晚膳,景铄几个才一一告辞。辛子洛和霍言祁两个人一路送燕恣到了公主府门口,却都没有告别的意思。

燕恣跑到了霍言祁身旁,叽叽咕咕地说了一会儿话,一会儿跺着脚,一会儿歪着头,一会儿掩着嘴吃吃乐了,那眉梢眼角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一股酸意从辛子洛胸口泛起,直冲四肢百骸。

霍言祁低低说了几句话,临别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辛子洛,转身走了。

燕恣回到辛子洛身旁,笑着问:“你远来是客,今天还有什么打算?我奉陪到底。”

“请我参观一下公主府如何?”辛子洛微笑着道。

公主府集大梁工匠之力而成,华美精致,曲径通幽。

辛子洛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没有了那几个人的打扰,两个人漫步在小径上,夜色朦胧,月光似水,四周好像一下子便多了几分暧昧。

前面是一个小池,池水微微荡漾,在月色下泛着银光,微风吹过,海棠花随风轻摆,簌簌作响。

如此良辰美景,令人沉醉。

辛子洛停住了脚步,摘下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走到燕恣身旁。

他凝视着燕恣,抬起手来,将海棠插入燕恣的鬓边,眼中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柔情:“小恣,和我一起回轶勒吧,霍言祁能做的,我都可以为你做到,甚至做得更好,就算你想念大梁,你也可时常回到大梁来。”

燕恣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我们俩相识早于霍言祁,曾经亲密无间,共历过生死,小恣,我不相信你对我无情,只是因为这两年你和他见面的次数多了,你才会觉得和他有了感情,”辛子洛低声道,“既然阴差阳错,是你我结了姻缘,说明我们之间有斩不断的缘分,做我的王妃吧……”

燕恣冲着他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了一根手链递给了辛子洛。

辛子洛又惊又喜,在手上把玩了片刻,只见这手链绿中带黄,看起来十分古朴。

“子洛,这是我把洛安山庄的沉香木取下来亲手做的手珠,你们几个一人一串。”燕恣解释道。

辛子洛怔了一下,欣然把手珠戴在了手腕上:“你做的我都喜欢。”

燕恣撸起衣袖,露出了自己的手腕,在辛子洛面前晃了晃:“这是我的。”

辛子洛将手腕比在她旁边,不经意地问道:“咦,你那里怎么还有一颗大的?”

燕恣取下了手珠,神情自若地道:“这是霍言祁的一颗,我们两个交换了珠子,上面刻着彼此的姓。”

胸口被重重地锤了一下,辛子洛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了。

“对不起子洛,我今生已经交给了言祁,有些事情,错了过了便是错过了,你再强求也是无用。”燕恣的声音冰凉。

“谁说无用!”辛子洛的声音嘶哑,“我就是要强求,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了,你就会喜欢上我的……”

燕恣嘴角仅存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了,伪装了一天的轻松自在终于到了尽头,她疲惫地道:“我让人备了客房,你自便吧。”

辛子洛满心酸涩却无处排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恣的身影出了庭院,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有人将他引至了公主府的东头,客房温暖舒适,家仆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

只是他无心睡眠,临走前,燕恣那疲惫哀伤的神情就在他眼前来回晃动。

是他错了吗?

不,他没错。

他只是喜欢燕恣,他也没有趁人之危,当初他并不知道燕恣会是安阳公主。

他深信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只是该怎样才能把燕恣从霍言祁手里夺过来?虽然他名正言顺有了燕伯弘的婚约,可若是强抢,只怕燕恣会不高兴;可若是在这里耗着,霍言祁有这功夫,他却是耗不起。

他眉头紧锁,在院子里踱起步来。一旁跟随的亲卫看着有些忍不住了,凑了过去道:“二王子,他们大梁人婆婆妈妈的,等成了亲生了娃,就算不喜欢也喜欢了,你不如先下手为强。”

辛子洛怔了怔:“什么先下手为强?”

那亲卫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辛子洛的心突突一跳,下意识摇了摇头。

“二王子,我看公主对你未必无情,今夜你宿在公主府,这可是天赐的良机,”那亲卫苦口婆心地劝道,“明日一走,再想用此计就难了。”

辛子洛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心跳越来越快,脑中好像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对啊,事急从权……这又不是杀人放火……他霍言祁能弄排灯笼骗小恣夜赏桃花,我和小恣饮酒赏月那又怎样?

那亲卫见他不出声,心领神会地一笑道:“二王子,我去禀告公主,就说你一个人独在异乡,思及母亲,愁绪难解,请公主前来劝解一二。”

辛子洛在屋子里坐立难安,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好像漫长得无边无际一般。

院门嘎吱一声响了,他几乎是抢步而出,看着那亲卫一个人回来,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

“二王子,”那亲卫压低了声音,十分振奋,“真是天助你也,公主她正一个人自饮自斟,说要是你不嫌弃,可到她院中一叙。”

刚过戌正,整个公主府十分安静,只有几队侍卫巡视走动的脚步声。

辛子洛在家仆的带领下,一路穿过抄手游廊,走了片刻才到了燕恣所在的庭院。

庭院宽敞而幽静,从小径一路往里走,经过一排修竹和花丛,便看到了一排殿房,想必就是燕恣栖息之所。

离殿房左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玲珑的小亭子,背靠假山流水,两盏灯笼高悬,里面摆着一张小桌两把椅子,燕恣正一个人靠在桌前举杯独酌。

一旁有个女婢神情惶恐,想去夺她的酒杯却又不敢,声音都快急哭了:“公主,你别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你们都管东管西的,我不爱听。”燕恣拍开了她的手,声音有些迷糊,“我还从来没喝醉过呢,喝醉是啥滋味?”

这样的燕恣让人陌生。

这两年来,燕恣的模样早已刻入他的脑海,飞扬跳脱的神情,轻松欢快的笑脸,宛如银铃的笑语,就好像晨起的一缕缕阳光,时时照着他早已阴霾的心。

经历了那勾心斗角、肮脏龌龊的宫廷秘事,辛子洛的心早已锻炼得如钢铁般强硬,到了最后,他的手段比起扎布刚有过之而无不及。

唯有记忆中的燕恣,是他留在心底的最后一方净土。

可现在,傻瓜都看得出来,燕恣不快乐,她在借酒浇愁。

辛子洛心中百味陈杂,情不自禁地朝前走去,低低地叫了一声“小恣”。

一旁的青舟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还真好意思来!要不是你来横插一脚,公主至于弄成这幅模样吗?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还是歇歇手吧!”

辛子洛漠然看了她一眼,一股戾气扑面而来,青舟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忍不住往燕恣身旁靠了靠。

“你叽叽呱呱的好吵,”燕恣嫌弃地摆了摆手,“好了,你退下吧,不叫你不要来了。”

“公主!”青舟不甘心地叫了一声,燕恣却没睬她,她只好一步三回头,悻悻然地退了下去。

辛子洛顺势坐了下来,抬手就替燕恣满了一杯酒。

燕恣趴在桌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子洛,是你。”

那双清亮的眸子仿佛被酒气蒸腾得绵软了,满是湿漉漉的雾气,看得人心都熏染欲醉。

辛子洛的手心有些发热,顺势把酒递入她的手中。

燕恣接过来一饮而尽,手一松,酒杯“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子洛,我好难受……”她拍了拍胸口喃喃地道,神情痛苦,“好想把里面的东西揪出来……”

辛子洛的心一颤,手腕有点发抖,酒洒了一手。

“嘘,”燕恣将手指放在唇边,神秘地道,“别告诉霍小哥,我很喜欢他。”

辛子洛的指尖一紧,“啪”的一声,酒杯被他捏碎了,手指划出一道血痕。他却恍若未觉,一字一句地问:“什么时候……喜欢的……”

燕恣歪着头,显然在用心地想,只是酒后的脑子有些麻木,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说:“他骑着小白菜救我的时候?不对,还要早……爬到景福楼看星星的时候……也不对。”

她困惑了,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儿,才托着下巴甜甜地笑了:“算不清楚怎么办……可能一开始就喜欢了吧……”

好像有什么在啃噬着心口,痛彻心扉,辛子洛咬紧了牙关,又倒了杯酒递给燕恣。

燕恣盯着酒杯看了一会儿,苦恼地扬起脸来:“子洛,言祁不让我喝酒。”

“他……管得太宽了。”辛子洛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他生气了会难过……我也会难过……”燕恣的眼神重新迷蒙了起来,“子洛,我……我不能没有他……”

“没有他又怎么样!”辛子洛生硬地道,“你还有其他人。”

燕恣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眸低垂,忽然便没了声息。

一股浓重的哀伤从她的四肢百骸散出。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睫毛轻颤,仿如蝶翼,原本白里透红的脸颊一片惨白。

辛子洛那燥热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

良久,燕恣一仰脖,再次一饮而尽。

“行尸走肉罢了。”她冲着辛子洛笑了笑,“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桌上。

辛子洛木然坐在桌前,忽然拎起了酒壶,对着壶嘴一口气便将壶中酒喝得一干二净。

酒意在胸口蒸腾,他踉跄着站了起来,附身便把燕恣抱起,朝着前面的卧房走去。

四周被青舟退得远远的,一见不对,立刻急急地走了过来:“二王子,把公主交给奴婢吧,奴婢这就去叫……”

辛子洛扫了她一眼:“你抱得动吗?”

“这……二王子你抱着公主于礼不合啊……”青舟伸手去拽,辛子洛却理也没理她,大步进了屋子。

屋里还有三四名婢女,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都面面相觑,青舟急匆匆地追了进来,无奈地看着辛子洛把燕恣放在了床上。

“你快走吧,我来伺候公主。”她拦在床前警惕地看着辛子洛。

辛子洛心里冷哼了一声,佯作观赏,在屋里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地打开了窗销子:“好,我走了。”

他转身便朝外走去,笼在袖间的指尖一弹,一股看不见的粉末朝着青舟的鼻翼而去。

走到门外,辛子洛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对着门外的婢女道:“公主要休息了,青舟在里面伺候,你们不得进去打扰。”

婢女们齐齐应了一声是,各自散去了。

辛子洛在屋外绕了一圈,推开窗户跳了进去,果不其然,青舟已经软倒在了地上。

燕恣侧卧在床上,双眸紧闭,双唇微翕,好像在喃喃自语。

辛子洛屏住呼吸,半跪在了窗前,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

“等成了亲生了娃,她不喜欢也就喜欢了。”

“她这么相信你,你居然动这么卑鄙无耻的念头?”

“她当初舍生忘死地救你,怎么会不喜欢你?她只是一时被那个姓霍的迷了眼罢了。”

“你忍心让她日日郁郁寡欢黯然神伤?”

“先下手为强,生米煮成熟饭!”

脑中仿佛有好多个小人在吵架,吵得他头都晕了。

他伸向燕恣领口的手停在半空,再要往下,那手却重若千钧,怎么也伸不下去。

“子洛,我们俩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不离不弃。”

“你力拔山兮气盖世,是要做当世豪杰的。”

“子洛小心!”

今晚过后,他得到的,会是燕恣的身心,还是燕恣一辈子的憎恨?

这张魂牵梦萦的脸上,就算出现那么一星半点的厌憎,他都无法忍受吧?

何去何从?

同类推荐
  • 《exo:天使与恶魔系列》

    《exo:天使与恶魔系列》

    天使,被御官派遣到凡间保护人类,恶魔是涑旦的手下,来破坏天使在人间的运作,当6个天使碰上6个恶魔又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在普通家庭长大的林洛夕,又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导致涑旦不断在地狱抓狂,派几十万恶魔小将去攻击她,但是也无法近她的身,她究竟是谁??
  • 孤儿院的恋情

    孤儿院的恋情

    担心老哥找不到女朋友,就自己做媒给大哥介绍,可万万没想到,原来大哥已有女友,女朋友居然是我给他介绍的那个,哦天哪,我怎么不知道
  • 走过青春爱过你

    走过青春爱过你

    高二,认识你纯属意外。高三,停电后一起上自习,你的微笑比烛光更温暖。你微笑一下子,我眩晕一辈子。大一,冰雪连天,你突然消失,无论是恨还是爱,都不再现实。大二,一个人走走停停,人山人海,与爱绝缘,心心念念牵挂的,一直都是那个人。大三,你终于回来,解释却再也没机会说出口。我从来都不是聪明的女生,为难自己很多年。突然发现最残忍不过时间,爱着爱着,我们就长大了。无需收集你的回忆,你已是我青春的证明。
  • 枫树下的眷恋

    枫树下的眷恋

    一个天真无邪,有着常人都仰慕的一切的女孩,她本该集齐万千宠爱,可是老天给了她别人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也让她尝到了人世间最残忍,最丑陋的一面。在经历了种种磨难与挫折后,她变得与当初那个可爱,天真的女孩截然不同,那个她脸上常有的微笑也荡然无存,在她最黑暗的时刻,一抹阳光照耀下来,她仿佛看到了希望,可是这阳光真的可以带她冲破黑暗,撕开黑暗,重新看到世间的美好吗?
  • 萧森婉婷月

    萧森婉婷月

    不管风雨再不再来,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无需言证的承诺,我的心早已给了你。今生今世只想和你在一起。第二部作品,青春校园爱情故事。萧森婉婷月,带你找回青涩的校园恋情!!!
热门推荐
  • 独家宠妻,前夫请闪开

    独家宠妻,前夫请闪开

    "虞城人人仰望的檀大少,突然遭遇流言四起。有人说他不举,不然为何结婚三年没有孩子?又有人说他被带了绿帽子,不然他的小娇妻会欲求不满找小鲜肉?还有人说,他是Gay,不然小娇妻为什么突然要离婚?一时间,檀大少的婚姻生活成了人们争相传颂的谈资。谭大少斜看了一眼快要钻进桌子底下女人。“老婆,你看我们是不是该生个娃,好堵上外面那些悠悠之口啊?”--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六十种曲金莲记

    六十种曲金莲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首席霸宠二手妻

    首席霸宠二手妻

    被亲姐姐陷害到另一个男人床上,沈叶儿如众所愿的出轨了,因为肚子里一夜留下的种,她被迫嫁给那个毁她清白的男人。林安城,传闻一个只会玩车、玩女人、玩票子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的林家长子。结婚之后,沈叶儿的任务就是生孩子,顺带被林家的公公婆婆姑姑婶婶挑剔,林城安则又多了一项娱乐,那就是,玩老婆。
  • 三国争锋之雄霸天下

    三国争锋之雄霸天下

    爱好和平的星球因总统治者的问题而结下深仇大恨,从此战争就开始了。三国中三大主将带领着士兵,利用自己最有利的一点攻打城池,有胜有输。三国中到底哪个主将才是全球最厉害的策略之王?到底哪个主将可以带领士兵百战百胜,得到统领全球的权利呢?
  • 我的老婆是法师

    我的老婆是法师

    这年头稀奇事情真多,浴缸里还能冒出美女来?还是裸体的?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是美女就嚣张啊?把我家砸成稀巴烂!看我怎么调教你!
  • 最幽默的诗赋故事

    最幽默的诗赋故事

    “语林趣话”这一系列中的对联、谜语、幽默诗赋、奇趣妙语,既像笔记,又像小说,但又是可以触摸的历史,其中集纳了大量的历史细节,这些细节丰润、真切、逼真地再现了过去的种种情境,或引人发笑,或让人辛酸,或悲伤,或动人。其中有些发人一噱的笑语,内中却包含着深刻的诘究。在以讽刺幽默的手法描绘丑恶社会现象的同时,肯定了生活中美好的事物,从中可以领略到古人独特优美的人格,带给读者别样的惊奇!
  • 华严经纲目贯摄

    华严经纲目贯摄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箫神焚天

    箫神焚天

    远古大神,君临天下,风陌箫。被奸人所害,……
  • 嗜血毒女:扑倒邪帝逆天下

    嗜血毒女:扑倒邪帝逆天下

    她眼中藏着火焰的仇恨,为振兴家门,报得深仇,她独自背负一切,用身体,用鲜血,练就那绝世奇毒!世间繁荣,红尘紫陌,她遇见了他!一代帝王,三面之人,楚清翊!在莫凝殇面前,他装傻卖萌,扮丑搏怜,只为她嫣然一笑!在天下面前,他玩物丧志,荒诞朝事,只为有心人放松警惕!在自己面前,他城府颇深,暗藏心机,只为稳操胜券!当互相将自己当作仇人,他们该何去何从!背后的一切被揭开,到底又有什么惊天秘密!蓝色的眼泪,寒冰似的心,只为他温柔了岁月!毒性发作时,莫凝殇扑倒在楚清翊身上,咬了上去……“你的血,是我练毒的最好药引,杀了你,这天下便是我的”“无论何时,我都在,若是你要取,我心甘情愿!”
  • 千奇百怪的民间故事

    千奇百怪的民间故事

    《千奇百怪的民间故事》这本书中记了很多,节日、物品、礼节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