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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财运亨通

“啪”的一声,鞠堪堪落在风流眼的上部顿住了。

全场屏息。

鞠被网线一碰,弹向风流眼的下部。

晏恣背对着球门,听四周鸦雀无声,不由得心一凉腿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到底不是一起练了三天的曲宁,鞠的落点有些偏,她那一脚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欢呼声骤然响起。

她回头一看,那鞠刚好打了个圈,颤巍巍地落进了风流眼内。

憋着的一股气顿时泄了,她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卫予墨在场外嘴角轻挑,露出了一抹笑意。

霍言祁掸了掸衣袖,嘲弄地看着她。

辛子洛大步朝她走来,笑容满面。

景铄冲着外面一招手,顿时,一群人鱼贯而入,捧着手巾,端着盘子,揪着人把手脸都用手擦洗了一遍,又一人奉上了一碗参汤。

“原来是你!”晏恣顿时回过神来:感情这两天好吃好喝好睡伺候的就是景铄这个主儿!

“是我。认出我来了?”景铄盯着她,眼中满含期待。

“这两天是你在招待我们吧?多谢了,不过,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做什么,要不是出了这个岔子,你就不准备露面了?”晏恣瞟了他一眼。

景铄的笑容滞了滞:“你把我忘了?”

这话听着有点不太对劲,还没等晏恣细想,那五个轶勒人大步走了过来,为首的那日松脸色灰败,神情却依然倨傲。

“哎呦,那日松俟斤,我还以为你跑了呢,原来还在这里啊。”晏恣讥讽着着说,“你倒是再嘲笑我们大梁人胆小如鼠啊。”

那日松咬紧了牙,愤然道:“愿赌服输,轶勒人从来不做言而无信之事。”

“那你们这是准备磕头叫我爷爷了?”晏恣背着手吊儿郎当地在他身旁走来走去。

那日松一语不发,脸憋得通红,认输倒是可以,可要是对着眼前这个小孩儿磕头叫爷爷,他以后就不用回轶勒了。

“放屁!”包图鲁一直站在那日松的身后,忽然大喝了一声,右手往腰上一抽,一道银光朝前闪过。

辛子洛眼疾手快,拽着晏恣的衣袖往后一拉,晏恣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一把匕首落在了她原来位置前方。

“怎么,你要杀人灭口不成?”晏恣惊愕地看着他,“杀我一个可不够,在场这几百号人有本事你都杀了!”

包图鲁的双眼通红:“我早就说了,有本事我们一个对一个单打独斗,非要比这什么蹴鞠!”

“单打独斗你就能赢?”晏恣不屑地看着他,就刚才场上的冲撞来看,包图鲁也只能欺负一下她和景铄。

包图鲁惨然一笑:“和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宁愿被人一刀毙命在对决中。没什么好说的,输便输了,让我磕头叫爷爷却是万万不能的,你杀了我吧。”

说着,他指了指地上的匕首,拍了拍胸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晏恣。

晏恣捡起那把匕首,只见刀柄繁复,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宝石,而刀刃锋利,指尖还未触到便感到一阵寒意。

在手心把玩了片刻,她朝着包图鲁走了几步,匕首在她指尖漂亮地转了一圈,被顶在了包图鲁的胸口。

辛子洛的心一紧,忍不住叫了一声:“小恣!”

那日松和另三个轶勒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却只是死盯着那匕首没有吭声。

“性命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如何?”晏恣嘲笑道,“你从前打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包图鲁的嘴唇泛白,闭上了眼睛。

晏恣的手一松,匕首“啪”的一声插入了泥中。

她耸了耸肩,遗憾地道:“哎呀手滑了。”

包图鲁倏地一下睁开眼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嘴唇微颤。

晏恣后退了一步,拍了拍手,朝着那日松几个看了过去,一本正经地道:“我忽然想了起来,你们没法叫我爷爷。”

那日松不明所以,愕然道:“你……什么意思?”

晏恣的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是个女的,你要是叫我爷爷,这岂不是乱了套了?”

那日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个女子?”

晏恣扬了扬眉:“眼拙了吧?算了算了,你们认输了就好,记着,以后见到我们大梁人都规矩点,你们说对不对?”

她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声问道。

人群一阵哄笑,齐声应了一声“对”。

那日松终于服气,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鸡血宝石从脖子上拿了下来,恋恋不舍地递给晏恣:“你不会把它卖掉吧?”

晏恣接过来在手上掂了掂:“怎么,现在舍不得了?”

那日松咬着牙道:“这是我们部落的信物,吉祥通灵,你若是要卖,千万别卖给别人,送个信来卖给我。”

好人做到底,既然爷爷不叫了,索性彩头也别要了,大方一回。晏恣把宝石往那日松怀里一丢:“拿着走吧,送信到你们轶勒,得到猴年马月去了。”

那日松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捏住宝石:“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

“且慢,”霍言祁在一旁忽然出声,“你们不是来了六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那日松愣了一下,沉声道:“他有要务在身先走了。”

霍言祁的目光犀利地扫过他的脸庞,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那日松转身领着人便朝外走去,包图鲁走了两步,忽然回过身来,一把拽下挂在腰间的匕首递给晏恣:“我欠你一条命,以后有缘,必定报答。”

晏恣猝不及防,怀里被塞进了一把匕首,“哎哎”叫了两声,眼睁睁地看着包图鲁追上那日松不见了人影。

辛子洛在一旁悠悠地道:“轶勒人一成年就会有一把特制的匕首,开刃都会用自己的血,见匕首如见人。”

拿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东西,晏恣头都大了,捏着匕首就好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苦着一张脸道:“这宝石变成了匕首,我这买卖亏大了。”

辛子洛抬手去取:“我帮你收着,左右我也赢了他,也不算我占他便宜。”

旁边有人轻笑了一声,辛子洛抬首一看,是霍言祁。他神情自若地将匕首塞入怀里,只是耳根微微泛红。

眼看着人群渐渐散去,所有压在心头的重石一下子消失了,晏恣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了真实感,他们是真的赢了,她头一次和人打这么大的赌,压上了自己的名誉和尊严,居然真的赢了!

她忽然一蹦老高,一连来了两个后空翻,差点撞进了卫予墨的怀里,卫予墨满面通红,想要去扶却又退让了一步,手足无措。

“卫夫子你怎么了?”晏恣纳闷地问。

卫予墨眼神游移,几乎不敢去看晏恣的眼睛:“你……你怎么是个……女子……”

“我本来就是女的啊,”晏恣莫名地道,“你不知道吗?”

卫予墨狼狈地后退了一步:“我……我……这……男女授受不亲……”

晏恣扑哧一乐:“卫夫子,你都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天了,再说这话会不会不太合适?”

“我……我不知道……”卫予墨的舌头都打结了。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周易·系辞上》)。”晏恣摇头晃脑地背起书来。

卫予墨的眼神一凛,怔怔地看着她。

“卫夫子,你读书多,和我说说,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晏恣俏皮地笑了笑。

“我……”卫予墨忽然冲着她深鞠了一躬,“是我迂腐了。”

“其实我也不太懂这句话,”晏恣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娘说了,要是有人因为你是女子而瞧不起你生疏你,你就和他说这句话。阴阳乃天生之道,并无贵贱高低之分,若有人瞧不起女子,那也必然谁因为他自己原本就是个低下之人,所以看到别人都是低下的。”

“令堂通透悟彻,我空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自愧不如。”卫予墨钦佩地说。

“那可说好了,以后我来你学堂求学,你可别赶我走啊。”晏恣软语道。

“求之不得。”卫予墨微微一笑。

晏恣看得有些失神,旁边有人轻咳了一声,她的心突突一跳,掩饰着转过身来,瞧向景铄。

“喂,阔少爷,今天要给你记一功,是曲宁告诉你我们这招叫假凤虚凰的吗?你练得不够好,准头不够,害我差点失手。”

景铄沉着脸道:“小矮瓜,你怎么就记得曲宁了?我也和你练过这招你就忘了?还没认出我来吗?”

这一声“小矮瓜”,把晏恣整个人都惊呆了,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那眉眼渐渐地幻化成一个半大的孩童面容,脸色青白,身体羸弱,走一步就要喘上两口气。

而当时的她,胆大机灵,是那一片的孩子王,拽着一根竹竿就当马骑,扯了一块破布就能当鸟飞。

晏若昀深怕她精力太过充沛惹出什么事来,便那时候开始教她蹴鞠玩。吴婶手巧,用牛皮替她缝了个鞠,中间用小猪尿泡冲气,可以踢得又高又远。她当宝贝一样成天带着,有一日在后巷玩的时候便和一个药罐子样的小孩认识了。

那药罐子成日里带着一股药香,一出门就好几个仆人跟着,都小心翼翼地深怕他碰到磕到,好大的人了还老是有仆人抱着他。别的小孩都躲他远远的,只有她,马大哈似的一点儿都不怕,和他一玩就是好几年。

她很瞧不惯药罐子家里护着他,好像当他是个快死的孩子似的。一有机会,她便偷偷拽着他一个人出来玩,两个人在后巷里玩蹴鞠,这招假凤虚凰就是那时候两个人想出来的,说是长大了以后一起去骗别人。

只可惜还没等他们俩长大,晏若昀便忽然决定要搬走,她是在睡到半夜发现她被母亲抱上了马车,连和药罐子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便离开了。她惦记了好久,过了两年认路了,还偷偷扒了别人的马车到了以前住的地方去找他,只可惜,药罐子原来住的那户人家已经搬走了。

晏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激动得简直声音都颤抖了:“药罐子!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认出我来的?不对啊,才几年没见,怎么就长得这么高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仙药?”

她连珠炮似的爆出一大串疑问来,把景铄问得哭笑不得:“什么仙药,我是男人,又比你大,再比你矮像话吗?”

“你以前明明比我矮,又瘦又小,偏偏还叫我小矮瓜,真不要脸。”晏恣瞪着他道。

“你还不是一样,成日里叫我药罐子,我没病都让你喊病了。”景铄针锋相对。

“我那叫以毒攻毒,你看你,现在不是生龙活虎吗?”晏恣高兴地道。

景铄凝视着她,声音低柔了起来:“是,当初要不是你偷偷带着我一起在后巷里蹴鞠,只怕我的病还不会这么快好,我一直记着你,你不见了以后我一直找你,找了好久都不能相信,你居然说都不和我说一声就消失了。”

晏恣有点心虚,呐呐地道:“我……我也不想……我娘说走就走了,我闹了好久,娘也不肯放我回来……”

“害我找了你那么久,罚你欠我一次。”景铄愉快地道。

晏恣满口应承,觉得今日实在是太圆满了,眼前的人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中间断了近四年的联系,如今居然能在蹴鞠场上重逢并肩作战,这是怎样的缘分?这非得好好庆祝一下不可!

“走走走!今天不醉不归!去哪里庆祝一下?”晏恣高兴地叫道。

“景福楼还是哪里?你定就好。”景铄笑着说,“对了,忘记告诉你,以后你去景福楼不用付账了。”

这简直是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把晏恣砸得有点晕,她的舌头有点打结: “你你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人?”

“京城景家?”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霍言祁淡淡地开口。

晏恣整个人都怔住了,饶是她孤陋寡闻,也听说过京城景家的名号,这大梁素有左秦右景之称,景家自前朝开始便是京城富户,前朝破国之后,景家慧眼识英雄,大力扶持那时只不过一个小小校尉的梁元帝,倾尽全族财力协助燕伯弘赶走了轶勒人,燕伯弘定国建号之后,曾钦赐“大义凌云”四个字挂在景家京城总号以示嘉奖。

景家经过这十多年的经营,垄断了大梁的茶叶和丝绸,开出了景福楼连京城在内一共二十八家分号,更有景福钱庄分布在大梁全国,牢牢地占据了大梁首富的名号。

小时候那个瘦弱的小孩居然是景家的少爷?

晏恣不可思议地道:“你……那时候为什么会跑到那个破镇来?”

“我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有道士替我算命,让我往西走,说是会碰到我命中的贵人,我家人便把我养在那里的亲戚家了。”景铄笑着道。

“这么说,我就是你命中的贵人喽?”晏恣心里美滋滋的,“那以后我的吃喝就着落到你身上了。”

一旁的辛子洛忍不住了,沉着脸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到底喝不喝酒?不喝我就走了。”

“那你去……”景铄顺口正想赶人,晏恣急忙截住话头:“喝!怎么不喝!我还没喝过酒呢!”

“女子……喝酒……不妥……”卫予墨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还是以茶代酒。”

“夫子让我尝个鲜吧,”晏恣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就喝一小口,不让别人瞧见,成不?”

晏恣那张俏皮的脸庞骤然在卫予墨眼前放大,卫予墨的脸一红,不吭声了。

坐在景福楼的包房里,看着山珍海味一道道地端上来,鱼翅、燕窝、鲍鱼……晏恣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背靠大树好乘凉。

晏恣喝的酒是景家的商队从千里之遥的波斯国带来,整个大梁只有寥寥数瓶。据说此酒是葡萄酿成,色泽嫣红,口感甜中带酸,酒性很浅,深得京城贵妇拥趸。

晏恣也觉得很好喝,一时没忍住,多喝了两口,脸颊上顿时漾上了一层粉色,俨如山间初绽的桃蕊。

卫予墨不善饮酒,只是以茶代酒,而另三人喝的是景福楼独家密酿的元丰酒,几杯下肚,连眉头都没皱一分。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五个人一起经历过赛事,又都是年轻人,凭空便多了几份信赖和直率。

景铄能言健谈,晏恣插科打诨,卫予墨博览群书,辛子洛见多识广,而霍言祁虽然惜字如金,可偶尔说上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

大梁的山山水水,番国的风土人情,海外的秀丽风光,一件件说起来都是如此迷人,听得晏恣心驰神往。

“那轶勒呢?你们谁去过轶勒?”晏恣忽然想了起来。

席间的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良久,卫予墨轻叹了一声道:“我读过一本书,是前朝的一名学者写的游记,里面有一篇便是专门写轶勒的。”

“我曾经去过。”辛子洛忽然道,“那里很美,连绵的雪山,一望无际的草原,马群牛羊就好像天上的星星。”

“我也曾到过大梁西北边境,”景铄叹息着道,“听说我们被占领的梁丰、穆宁两地,大梁人是最低等的,被轶勒人奴役。大梁的商队在西北边境和其他小国行商,也总是被轶勒人处处刁难、洗掠。”

“那里的人都像那日松他们那么厉害吗?为什么当时我们会输得那么惨?”晏恣很是纳闷,从前的她,只知道玩闹,可是,这次的蹴鞠,却让她看到洛镇以外,那里有更广阔却也更残酷的天地。

“前朝腐败,军备不整,人心所背。”霍言祁冷冷地道。

卫予墨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言祁说得有理,不过,轶勒人的确骁勇善战,他们天生高大力足,配上他们的马匹耐力好,速度快,一人能敌我们十人,的确不能小觑。”

晏恣想起晏若昀那日说的话,心口忽然一阵发闷:“他们还占着我们的城池,为什么不去夺回来呢?”

霍言祁忽然举杯一饮而尽,一字一句地道:“总有一日会把他们赶出我们大梁的国土。”

“是,总有一日!言祁兄说得太好了!”景铄一拍桌子。

卫予墨也慨然道:“好,为了言祁的这句话,干一杯!我虽然是个读书人,却也定要为大梁的昌盛出力!”

晏恣不由得热血沸腾了起来,取过酒壶,一人倒了一杯酒,豪气千干地举起杯来:“好,今日所言,我铭记在心,若是有朝一日把轶勒人赶出大梁,我们几个再回到这里,一起不醉不归!”

五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一阵脆响。

五张年轻的脸庞被酒意蒸腾着,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真挚和亲近。

这一场酒,足足喝了快两个时辰,最后大家都有些头重脚轻,各自进了景福楼的贵宾房。

霍言祁小憩了片刻,他的体力充沛,不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

旁边几间屋子还是悄无声息,他走到晏恣的房门前,举手犹豫了片刻,转身朝外走去。

在柜台留了一张小笺,霍言祁离开了景福楼。

看看天色,已经将近末正,他走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到了洛镇通往京城的官道口。

路旁的凉亭里有人牵着白马等着,一见到他,那白马立刻恢恢地叫着朝他跑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衣角。

霍言祁翻身上马,顿时,一人一马仿如风驰电掣,朝着大安城而去。

大安城的城墙高大巍峨,雄立一方,城墙历经几代的战事和修葺,那些斑驳的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的沧桑和力量。

霍言祁勒住马头,看着这大安城的屏障,耳边响起刚才几个人的豪言壮语,百般滋味在心头涌起。

不远处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队身披盔甲的士兵一溜儿小跑到了霍言祁的跟前。

“小将军,你可回来了。”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也很年轻,看到他满脸喜色,“老将军来问过好几次了,很是生气。”

若是晏恣在此,那双眼睛必定要瞪了出来。

霍言祁傲然坐在马上,俯视着自己的副将,心里模模糊糊地闪过这个念头。

听到一个京城景家的名号就那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要是知道大大得罪过的人是当朝宁国公、威武大将军之子,刚刚从南边剿寇得胜归来的霍小将军,她会有怎样谄媚的表情?

霍言祁想着想着,便心情愉悦了起来。

宁国公霍安庆早年是梁元帝燕伯弘的好友,国破后一直跟随燕伯弘,历经无数场战事,堪称生死之交。

开国功臣,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所幸霍安庆为人豁达,扫清余孽之后便早早把兵权上缴,而燕伯弘对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也并无过多猜忌之心,依然委霍安庆以重任,钦赐威武大将军之衔,并将大梁镇南十六府的虎符交托。

霍安庆膝下三女一子,霍言祁便是他的独子,从小便被霍安庆寄予厚望,摔打着长大,八岁起便请来名师习武学文,十五岁时参加武举,以少年之姿力克群敌夺魁,名动京师,一时之间,他夺魁时那一身白衣翩翩被无数京城少年模仿,成了无数少女的心上人。

十六岁时,他力拒家中为他铺好的康庄大道,毅然从军,在镇南军中摸爬滚打三载多,最终因岭南剿寇一战成名,捷报传到京师时,梁元帝龙颜大悦,当即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大梁后继有人。”

穿过抄手游廊,霍言祁朝着书房而去。这三年来他鲜少回府,此次奉命回京调任南衙禁军统领十二卫,可以侍奉年长的父母于膝下,他也难免有些激动。

书房的门紧闭着,门口除了霍安庆的贴身仆从,还有两个面生的人守在门口,霍言祁怔了一下,停下脚步疑惑地问:“父亲呢?”

屋里传来一阵轻咳声:“是言祁回来了?快进来吧。”

那声音低沉威严,霍言祁心中一凛,立刻推门而入,半开的窗前正站着一人含笑看着他,一身清贵之气不怒自威,正是当朝天子燕伯弘,而霍安庆正垂手陪在一旁。

他立刻撩袍跪倒告罪:“臣霍言祁叩见陛下,复命来迟,望陛下恕罪。”

霍安庆恼火地看着他:“这几日在哪里耽搁了?简直胡闹。”

霍言祁换防回京,今日是兵部文书规定的最后一日,虽然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兵部不敢多言,可难免会让人有种“恃才而骄”的感觉,弄得不好便被御史台弹劾。

“回陛下,臣在洛镇时发现了轶勒使团先行数人,事急从权,来不及回禀。”霍言祁沉声道。

燕伯弘扬眉轻噫了一声,显然十分意外。

霍言祁简明扼要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取出了那把金箭递了上去:“这金箭十分精致,上面刻着图腾,据臣所知,应当是轶勒皇族所制,如果臣没猜错,这先头的六个轶勒人中,必定有一个人身份尊贵,蹴鞠赛中先行离开的那人必定就是皇族。”

燕伯弘颇为动容,沉吟了片刻才道:“礼部报上来的使团名单中并无轶勒皇族,看来,他们这次前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陛下,轶勒狼子野心,不得不防。”霍言祁的目光凝重,看向燕伯弘。

“言祁!”霍安庆在一旁低喝道,“陛下自有主张。”

燕伯弘摆了摆手,示意霍言祁起身,微笑着道:“这几年不见,言祁越发干练,轻重缓急把握得很好,朕越看越喜欢。”

“陛下谬赞了。”霍安庆只好瞪了儿子一眼,不吭声了。

“言祁,朕知道你的心思,”燕伯弘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国土被占,朕一日不敢或忘,只是轶勒凶悍,时机未到。”

霍言祁精神一振:“陛下有此心愿,臣必将厉兵秣马以待时机。”

燕伯弘点了点头,忽然打趣道:“言祁居然也会蹴鞠这种把戏?朕听人说,你在军中向来有冷面小将之称。”

霍言祁颇有些赧然:“臣只是小时候和师父玩过几下,这次和轶勒人的蹴鞠赛,臣只是个副手。”

燕伯弘有点意外:“居然能让你当副手,这领头的看来也是个人才。”

霍言祁的脑中闪过晏恣那张生动的脸庞,不由得嘴角微翘:“那人就会这些旁门左道,除了有些胆识和小聪明,只怕旁的都不行。”

燕伯弘感慨着道:“想当初,朕也玩过蹴鞠,那时候……”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轻,陷入了沉思。

霍言祁略感不安,低低地叫了一声陛下。

燕伯弘骤然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笑道:“那时候朕还算得上一把好手,安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咱们都老了。”

霍安庆的神情也有点担忧,应了一声,话题一转,立刻聊起他们那群一起打下江山的老臣身上去了。

霍言祁陪在旁边,听着他们俩聊天,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燕伯弘的兴致一下子低落了不少,也时常走神,他不由得暗忖,陛下天子骄子,难道也还有什么遗憾的事情不成?

燕伯弘又呆了小半个时辰便回宫了,临行前吩咐霍言祁多加留意轶勒的动向,此次轶勒使团进京,会钦点他陪同。他一走,还没等霍安庆对着儿子摆老子的威风,早就候着的宁国公夫人、几个女儿便一拥而上,把他这个做老子的挤到一边。

霍言祁已经三年没有回府,宁国公夫人看着英武的儿子简直热泪盈眶,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一听说弟弟回来了也忙不迭地赶回了娘家,扯着霍言祁嘘寒问暖,只有最小的妹妹霍言岚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用罢晚膳,大家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各自散去,霍言祁几步便追上了小妹。

霍言岚向来和他亲密,在外面这些年一直书信往来,偶尔也会和他说些女儿家的小心事,所以那日才会到洛镇去迎接他。

家世优渥、衣食无忧,霍言祁想不出这个小妹为什么会不开心。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霍言祁不善谈心,直截了当地问。

霍言岚瞥了他一眼,闷声说:“娘说了,过几日就要开始替我张罗亲事了。”

“这是好事啊,怎么就不高兴了?”霍言祁有点不明白了。

“哥,我现在还不想嫁人,”霍言岚眨巴着眼睛软语央求,“你替我和娘说说,我没有喜欢的人,你看姐姐们嫁了人,连回趟娘家都不方便,而且,姐夫们都……”

她没往下说,不过,霍言祁也明白,两个姐姐都嫁入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和夫婿都算得上举案齐眉,不过,姐夫们都陆续娶了妾室。

“说什么傻话,”霍言祁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议亲难道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不成?我同娘说说,一定帮你找个合你心意的。”

霍言岚怔了片刻,忽然羡慕地说:“哥,你说那个女子会不会发愁要嫁人的事情?”

霍言祁好半天才想到她说的是谁,不由得哑然失笑:“你怎么能和她比?”

霍言岚抬头看着夜空,悠悠地道:“我觉得她挺好,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打抱不平便打抱不平,想蹴鞠便蹴鞠,不用笑不露齿,不用温柔贤淑,活得自由自在。”

霍言祁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你居然羡慕她?”

“是啊哥,你不是和她一起比蹴鞠了吗?什么时候请她来府里做客?”霍言岚有点兴奋了起来。

晏恣的脸庞再次掠过霍言祁的脑海,若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女子窜入了家里……霍言祁头疼地想,那不就是一只麻雀飞进了国公府吗?

霍言祁脑中的小麻雀此时正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琢磨着是不是有人在说她坏话。

许是白天太过兴奋,晚上她有点睡不着,一直回味着那场蹴鞠,还有那几个好友的脸庞。

一直到了子夜她才沉沉睡去,梦里都是那几个人欢闹着一起,一忽儿策马飞奔,一忽儿踏青赏桃,一忽儿围炉夜谈,到了后来,居然一起身披盔甲上了战场,在万马奔腾中把轶勒人杀得片甲不留。

一大早醒过来时,晏恣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趴在床上,枕边还留着一滩可耻的口水,想必是昨晚做梦做得太开心,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打开门一瞧,晏若昀已经在院子里了,拿着捣臼不知道在弄什么。晏恣欢快地跑到她身旁,半蹲了下来,撒娇道:“娘,我昨日没有丢你的脸。”

晏若昀连眼角都没抬一下:“知道了。”

“娘亲你也不夸夸我。”晏恣嘟起嘴来。

“你娘一早起来给你在做桃花糕呢。”一旁的吴婶笑着说。

晏恣眼睛一亮,怪不得院子里一阵清香:“真的?桃花还能做糕点?”

“那当然,桃花可是个好东西,美颜、入食、浸酒都可。”

“那岂不是还有桃花酒、桃花酱、桃花醋……”晏恣咯咯地笑了起来,“用桃花拌醋吃,不知道什么味道。”

“调皮!”吴婶白了她一眼,重新回忆了起来,“以前春天一到,满园子都是粉色,凌晨丑时,去摘枝头前一日沾上初露的桃花,捣成桃花汁敷在脸上,那肌肤便会吹弹得破,白皙粉嫩。”

“阿月。”晏若昀瞟了她一眼,“你又来了。

吴婶抿着嘴不说话了。

晏恣打了个哈欠:“谁这么闲得发慌,花这么大工夫去摘几朵桃花。”

晏若昀怔了一下,淡淡地一笑:“是,的确无聊。不过,你这样每日游手好闲更是无聊。”

晏恣吐了吐舌头,转而神气地说:“娘,我想好了,过阵子跟着商队去外面见见世面,说不定也能找到个赚钱的法子,让你过几天好日子。”

“女孩子家去外面像什么话。”吴婶不同意了。

晏若昀沉思了片刻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

门“咚咚”的响了起来,有人在外面大声地叫着晏恣的名字。

晏恣一听便气得不打一处来,打开门双手一叉腰叱道:“曲大少,你还好意思找上门来。”

门一开,晏恣傻了,眼前的曲宁,衣衫不整,神色颓靡,完全没了两天前的模样。

“你出什么事了?”晏恣担忧地问,到底一起练了两天,也算是有了几分交情。

“我……我和家里闹翻了,”曲宁靠在门框上沮丧地说,“她们骗了我,说得好好的让我去比蹴鞠,结果,昨天早上把我绑在屋里不放我走。”

晏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象了一下曲大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然后奋力挣扎的场景。

“你还笑!”曲宁都快哭出来了,“你们也不来救我,就这样让我表哥替了我,太不够意思了!我白白辛苦了一场,结果还是被他出了这么个大风头!”

“这怎么能怪我?我当时都快急得吐血了,别这样……虽然你没能出风头,可我们心里记得你,能赢有你的一份……功劳……”晏恣很想表示一下同情,却怎么也不忍不住笑意,只好趴在门上,肩膀一抽抽地闷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们记得有什么用!”曲宁恨恨地说,“记着这次是你欠我的,得赔我。”

“好好好,”晏恣一摸口袋,“我这里只有六个铜板,赔你成不成?”

曲宁一口气堵在胸口都快炸了,合着他就值六个铜板:“晏小恣,你也太抠门了吧,赢了蹴鞠得了宝贝和宅子,拿六个铜板就想打发我,我告诉你,我和家里闹翻了,今儿起到你家借住来了,你得管我吃喝拉撒……喂,你怎么了?”

他停了抱怨,担忧地看着晏恣。

晏恣一手插在怀里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又是僵硬又是梦幻。

“宅子……”晏恣喃喃地道,忽然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来,上面白纸黑字的,正是那张洛安山庄的地契。

一座几千两银子的宅子!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才回过味来,这张地契……是她的了?

一家小茶馆里,晏恣和曲宁盯着那张地契已经小半个时辰了。

山庄他们已经去看过,在洛镇的最边缘,洛安山山脚下,十分破败,看起来已经荒废很久了。

守着宅子的只有一个五六十岁的半聋的老头子,直着嗓子吼了半天,听到的话也还是牛头不对马嘴。

只是晏恣一拿出那张地契,那老头的眼睛就直了,哆哆嗦嗦地跑到宅子前,当场便跪倒朝着洛安山磕了三个响头伏地痛哭。

晏恣被吓得拽着曲宁一溜烟就跑了,到了这小茶馆左思右想觉得有点不对,便喊人给景铄送了信。

景铄急匆匆赶到这里时,便看到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发呆。

拿起那张地契仔细瞧了瞧,景铄肯定地说:“这个不会是假,上面的手印官印都很齐全,只不过这宅子是前朝的时候建的,算算约莫有三十多年了。”

曲宁兴奋地说:“真的就好!小恣去把它卖了,这宅子,最起码能卖两千两。”

“卖你个鬼啊!”晏恣瞪了他一眼,“这又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他送给你当赌资了那就是你的,”曲宁拍着桌子信誓旦旦地道,“洛镇这么多人都可以当你的见证。”

景铄笑着问:“你想卖吗?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买家,卖个好价钱。”

“当然卖啊,”曲宁毫不犹豫地说,“那里都荒废多久了,是个空架子,没法住人,拿了现银去买个小点的宅子,一应俱全,剩下的银子零花足够逍遥好几年了。”

晏恣断然摇了摇头:“不卖,就算这宅子是赢来的,也是我们五个人的,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

曲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卖了分他们银子就好,谁会来住那破宅子啊!你要是去住,还得花一大笔银子去打理,你有银子吗?”

晏恣轻哼了一声:“你这是瞧不起我是不是?宅子再破,最起码我还有地方住,你呢?现在你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曲宁被噎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索性不说话了,冷笑了一声,捧着茶碗喝起茶来。

“她没银子,这不还有我嘛。”景铄在一旁慢悠悠地开口,“照小恣这么说,宅子我也有份,整修的银子我出就是。”

曲宁狐疑地看着他:“表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那座宅子背阴潮湿,显然不是个好地方,银子就是白白地打水漂,明知道要赔本还硬要做,这不像你会做的事儿啊。”

“千金难买心头好,小恣喜欢就好。”景铄神情自若地说,“走,一起去瞧瞧。”

第二次来到洛安山庄,晏恣镇定了好多,那个老头还坐在大门口张望,居然收拾过了,换了件新衣服,剃了胡子,看上去还蛮精神的。

一见到晏恣,那老头十分开心,却再也没有做什么骇人的动作,只是小心翼翼地比划着让她到里面去。

一踏入大门便是一个很大的园子,看得出来,原来这里是个大户人家,假山游廊一应俱全,而房屋一进连着一进,宽敞舒适,从窗棂、柱子上依稀还能看出原来雕梁画栋的富贵模样。

人工湖已经干涸,假山倒了好几座,花草树木还活着的没有多少,好些门窗已经破败,只是用木条钉住巩固,穿堂风从门窗的破败处嗖嗖而过,这春暖花开的时节居然感到一股寒意。

一眼望去,满目疮痍,徒增凄凉。

晏恣看着看着便唏嘘了起来,这要是原来的主人见了,一定肝肠寸断吧?怪不得这么轻易就把这张地契送了出来。

曲宁一直在旁边念念叨叨算着账,一个门窗多少,一张桌椅多少,得配上多少仆人……这宅子还没看到一半,最后的结果就出来了,整修这宅子的就是个傻子,赶紧卖了换银子。

旁边陪着的那个老头听得脸色越来越差,忽然站住不走了,冲着他们怒目而视,从嘴里生硬地挤出两个字来:“不卖!”

曲宁吓了一跳,那老头的脸色铁青,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揍他一顿。

“你不是聋哑的啊……”他讪讪地说。

晏恣赶紧打圆场:“老人家,他就是嘴欠,我们不卖。”

老头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下来,看向晏恣的眼神重新热切了起来。

身后传来“哐啷”一声,晏恣回头一看,只见景铄站在一个柜子前拉开了一个抽屉,又抹了一下柜面的灰尘,柜子露出了黄绿的底色,他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很玄妙。

晏恣凑了过来瞧了瞧,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景铄紧走几步,把这破屋子里的梳妆台、桌椅一一摸了过来,忽然笑了:“小恣,这间家什都是金丝楠木打的,随便一件,便值个几百两银子。”

“还有这门窗,都是上好的榉木,别看破败了,擦一擦上个油,便又会光亮如新。”

景铄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房间中央,指着屋顶道:“你看着屋顶,檩木顺搭,檩木上挂椽子,又钉了各种板子足足好几层,屋顶转角的工艺更是考究,所以虽然外面看起来瓦片都掀开了,里面却一点都没坏,修起来用不了几个钱。”

“这不……不可能吧?”曲宁的嘴都快合不拢了,像梦游似的东摸西摸,在家具上留下一个个爪子。

晏恣挠挠头,长舒了一口气,她对银两没什么概念,不过,值钱总是好事:“怪不得这些家具都那么漂亮,凑近了还有一股好闻的味儿——”

她一边说一边推开了靠北的一面窗户,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呆住了。

北面是一个非常开阔的大圆子,圆洞门塌了半边,露出了一整片的粉红色,一株株桃树修剪得十分整齐,争妍斗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清香。

晏恣的双手在窗台上一撑,直接越窗而出,飞奔着步入桃林,惊起几只蹁跹的蝴蝶。

她咯咯笑着转了个圈,伸出双手,接下几片飘落的桃花瓣:“快看,好美!我喜欢这里……”

今日晏恣穿的是一身吴婶特意为她缝制的粉绿色衣袄,上裙下裤,窄袖束腰,既有少女的柔美,又带着少年的爽利,腰身轻盈,曲线隐约可见。轻扬的发丝中,那笑意率真动人,眉目如诗如画,仿如从桃花中幻化而至的仙子。

景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抹身影。

“景铄,我要在这里支个榻子,一边赏花一边睡觉,”晏恣兴致勃勃地指着桃林中的一小块空地,“弄点桃花酒、桃花糕做点心。”

“支两个,我也来,”曲宁不梦游了,神气地说,“再来两个陪酒的美人。”

“那里整个小校场,”晏恣走到一个破亭子处,登高朝后望了望,“我们以后在那里蹴鞠玩。”

“校场弄大点,听说打马球也很好玩。”曲宁来了劲了,跟着指指点点。

晏恣挠了挠头,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这么一想,那些家具也不能卖,还是没银子。”

“有我表哥呢,他没别的,就是银子多。”曲宁把景铄拖下水。

景铄却好一会儿没有应声,脸上的表情又古怪了起来。

“小恣,不用愁银子,你发财了。”

离桃花林不远的角落里有一株古树,树身上不知道是被雷劈了还是刀砍了,半边歪斜,半边抽着绿芽,而那足以一人合抱的树干上坑坑洼洼的,有几个地方还结着大大的几个癍疤,甚是难看。

可这株丑到家的树,就是传说中的女儿香,那些癍疤就是千金难求的沉水香。

沉水香的产地在遥远的永昌、暹罗、天竺一带,路途险阻,除了景家、秦家这样的大商家请得起护卫和镖队,旁的人根本无法前行。

而这沉水香遇水便沉,即是珍稀的药材,又是最上好的香料。上等的沉水香看上去黑沉沉的,什么味儿都没有,放在路边被人当成一块烂石头,非得识货的人才能辨别。

用沉水香制成的手串,贴身佩戴,能益寿延年,更奇妙的是,戴得久了,手串和肌肤的热度交融,便会有暗香传出,经久不散。因此,上好的沉香手串在贵族圈中几乎是有市无价。

这座破宅子里居然有这么一株女儿香,三大块凝脂的沉水香,还有好几处小的,说句价值千金,一点都不为过。

这突如其来的大馅饼砸得晏恣昏头转向,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景铄已经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他先取下一块沉水香去做鉴定,整修宅子的银两就算是这沉水香的定金,从明日开始,便会有工匠入驻,曲宁和家里闹翻了,正好可以住在这里当整修的监工。至于晏恣嘛……

“你就负责吃吃喝喝睡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这银子养你一个人这辈子都不愁了。”景铄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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