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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嗟余听鼓应官去

尉迟镇虽是武官,生得也英武非凡,仿佛不沾繁琐之事似的,但实则竟是个很细心之人,跟无艳同行这一路,吃饭住店,安排行程,处处妥当滴水不漏。比如住店,每到一处,他都会亲自看一看房间,觉得满意才住下,有些无艳连想也想不到之处,他都会暗中留心到,因此无艳越发无忧,只觉得跟尉迟镇在一块儿整个人十分舒服,却并没留意尉迟镇早就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

加上尉迟镇走过许多地方,胸有丘壑,每每经过有名的地点,他会为无艳指点,比如长平之战的旧址,壶口瀑布,令无艳大开眼界。

尉迟镇知道无艳本是要去玉关的,按理说,若是从长安出发去玉关是顺路,算来跟到山西的路程也是差不多,尉迟镇自然深知这点,但是看着无艳之时,也不知是出自什么原因,竟不想跟她说起这点……一直到出京后三日,眼见路程越来越偏,入夜进客栈之后,尉迟镇才跟无艳道:“丫头,之前有件事想跟你说……你师父说要你去玉关,然而若是你跟我去太原的话,再去玉关,可算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了……你……可愿意么?会不会耽误了你的……行程?”

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来,并不显得有催人离开之意,自然也并无强行挽留之意。

无艳道:“师父倒是没跟我说需要什么时候到那个地方,无碍的,等我确定大人身上的毒真的没事了后我再走不迟。”

尉迟镇听了这话,没来由竟觉得自己身中奇毒居然也不是件坏事,他欣悦之下,便夹了一筷子藕片给她,无艳夹起来吃了口,道:“好吃。”

尉迟镇笑道:“你太瘦了些,该多吃点肉才是,不过你好像不爱吃荤腥之物?这藕片是排骨炖的,不算太油腻,你多吃些,还有这个春菜,店家说是新鲜才摘的,你尝尝好不好?”

无艳瞪圆了眼睛看了尉迟镇一会儿,道:“怪不得你总是问店家有没有藕,还有笋……春菜……咦,怎么都没有肉!大人,这些……你不会是为了我点的吧?”

走了这几天,无艳渐渐发现,除了开始那一天,此后的每一餐饭,她爱吃的东西越来越多,起初她还偷偷高兴,以为自己的口味跟尉迟镇竟如此一致,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尉迟镇见她察觉,便轻轻一笑,道:“自然不是只为了你,我自己也是爱吃的,来,吃吧,你若再瘦几分,我可就要担心了。”

无艳天生不爱油腻之物,只是偶尔才吃一些,她又是医者,自然懂得养生之道,对于饮食上虽然不十分在意,却也还算得当,只不过因为这段时日来需要她劳心劳力的事情有些多,因此才见了几分憔悴。

如今看尉迟镇如此关怀自己,无艳心中一阵感动,捧着碗点点头,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又说不出,便只嘿嘿一笑,低头吃了口尉迟镇给自己夹的春菜炒蛋,只觉得甘甜鲜嫩,便用力点头:“好吃!”

如此行来,除了有些小事,并无扰心大事,无艳闲了便只琢磨该如何给尉迟镇配药,从何靖那里要来的药她已经调制了些,按时给尉迟镇服用,又看他的反应……幸好一直都没事。

渐渐地无艳便也松了口气,觉得大概是用药得当,那毒该是没有大碍了,不然的话不应该一直都没有发作的迹象……

因没有什么让她烦心的事,且尉迟镇又照料的极好,如此终于进了山西境地,到了晋中的时候,已经是半月过去,在尉迟镇看来,无艳似比刚出京城的时候也小小地见了点儿丰润。

到了晋中的时候,已经算是尉迟镇的地盘了,尉迟镇镇守太原,统领大同、忻州、平阳、晋中等地,其中晋中距离尉迟镇的守城太原最近,此地的大小官员们自然对尉迟镇都十分熟悉,且早些日子就有人知道他从京中回来,因此尉迟镇刚跟无艳进城之后,才在客栈里安置了行李,外头便有人来拜见了。

尉迟镇因素衣常服,只两个随从,自个儿又没什么架子,普通百姓自不认得,尉迟镇跟无艳也只在堂下落座,如平常一般用餐,因尉迟镇这几日跟无艳说起晋地的风俗及吃食,无艳很是感兴趣,尤其喜欢吃一种叫做“猫耳朵”的面食,自进了山西后,每日都要吃上一碗,因此尉迟镇进门后便叫随从吩咐店家准备。

那面食以麦粉为主,以手指捏成猫耳的形状,配料有各种时鲜蔬果,又加泡好的黄豆,木耳,黄花,香菇等煮炒而成,山西地方的面十分劲道,如此而成的“猫耳朵”,爽滑鲜香,让无艳大为喜爱。

尉迟镇见她吃的香甜,有句话冲到嘴边,将要说出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原来他想说“如此喜欢吃的话,以后就留在此地”,然而他是个谨慎之人,自觉这话似乎有些轻薄之意,便只一笑,道:“只怕你再多吃两顿,就要腻了。”

无艳咬着猫耳,仿佛能听到面筋咯吱咯吱的声响,便笑道:“才不会呢,我爱吃的很。”

尉迟镇道:“你若嫌油,叫店家给你加点醋,可知道除了面食,这里的陈醋是最有名的。”

无艳捂住嘴嘻嘻笑笑:“我知道。”

尉迟镇奇道:“你如何知道?”

无艳道:“我三师兄是山西人,五师兄常常取笑他,说他是‘老西儿’,身上一股山西陈醋味……”

尉迟镇恍然,哈哈一乐,忽道:“我还不知道你的三师兄原来也是此地的人,以后有缘还可一见。”

尉迟镇说罢,却见无艳面色有些恍惚,不笑,也没再继续吃,他察觉有异,便道:“怎么了?”

无艳听了他的声音,才眨了眨眼,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尉迟镇问道:“哪里奇怪?”

“五……”无艳张了张口,面上浮现疑惑之色,皱着眉有些困惑地说道:“我、我不记得了……”

尉迟镇望着她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心中一凛,见她说不记得了,却温声道:“哦,那也没什么,快吃吧……其实这种面食,就算是各个地方做法都是不同的,你瞧,今日的配料里是不是多了火腿?”

无艳听到说吃,才又低头,笑道:“真的呢!还有虾仁儿,昨儿吃的没有。”

尉迟镇见她重露欢颜,便道:“这是因为越到太原,物产越是丰富的缘故,是以加的好料也多了些。”

无艳津津有味吃着,连连点头。尉迟镇笑笑,把店家送上来的汤亲自端来放倒无艳跟前,道:“慢慢吃,喝口汤。”

无艳听话地停了筷子,便端起碗来喝汤,尉迟镇又叮嘱:“先吹一吹,留神烫。”

无艳果真鼓起腮帮子吹那热汤,尉迟镇见她眼睛圆圆地,腮鼓鼓地,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碗汤,便又想到在青州那日早上,她吃点心的模样也是如此可爱,尉迟镇忍不住又笑,却听得耳畔有个声音唤道:“镇哥哥!”

尉迟镇听了这个声音,一怔之下,敛了笑容,转头看去,却见在客栈门口上站着一道人影,面上惊讶跟气愤之色交织,目光在他跟无艳之间徘徊。

无艳捧着汤,也看过来,之前无艳是侧坐门口,因此门口那人只看到她的脸孔半边,并未见到那道痕迹,无艳一转头,那人便将她的脸看了个清楚,当下面上剩下的只有震惊了。

无艳不以为意,骨碌碌看了眼门口之人,便又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喝了口汤,一时浑身舒畅,才要问尉迟镇是否认得那人,那人却已经飞快地跑了过来,竟直奔尉迟镇,拉着他袖子叫道:“镇哥哥!”

这下,两人自然是认识的,无艳那一声便问不出口,只是打量来人。

这奔过来之人,是一副公子哥儿打扮,看来像是个富家公子,生得面孔俊俏,因打扮入时,又见几分风流。

来者扫了一眼无艳,便又看尉迟镇,道:“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我家,反跑来这里?”

相比之下,尉迟镇却依旧神色如常,微笑道:“原来是云依,你为何忽然来到,我只是路过留宿一夜,明日早早便会启程,故而就没想打扰。”

方云依皱眉道:“这是何等见外的话,自我哥哥听说了镇哥哥从京内启程的日期后,每日都叫人到城门口等着,今日天晚了才离开的……就是怕错过了镇哥哥,你倒是宁肯住客栈也不肯去我们家啦。”

无艳喝了两口汤,便放下,又开始吃面食,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尉迟镇跟方云依,此刻无艳也瞧出端倪,这人虽是男装打扮,但是身段婀娜,无喉结不说,声音又娇,竟不是个男子,反是个少女。

无艳心道:“这女孩儿跟大人十分亲昵似的,难道是什么亲戚朋友么?”

这厢尉迟镇道:“这是方浩多心了,我要来晋中,什么时候来不了?好了,我已经在此地住下,你便回去吧,也告诉方浩,不必惊动。”

方云依哪里肯答应,叫道:“这些话你若要说,便亲自跟哥哥说罢了,之前下人告诉我们见镇哥哥进城,哥哥就出府来了,我不过比他快一步而已。”

果真,方云依说罢,便听得门口有人道:“妹妹说的对,统兵,你这算是过家门而不入么?瞧不起我是不是?”

无艳听来人声若洪钟,她便抬头看去,却见门口有一道魁梧的身形,大步入内,虽然身形庞大,但动作竟很是灵活,片刻就来到他们桌前,竟敢抱拳相拜,笑道:“末将参见……”

这来人自然正是晋中的守备将领方浩,昔日曾是尉迟镇麾下将领,为人性情豪爽,两人先后升迁之后,他又镇守晋中,跟太原遥遥相望,跟尉迟镇关系自来是极好的,之前称兄道弟,因升迁了,才略微收敛,不似之前般忘形。

方浩因是晋中守将,不似尉迟镇要隔一层,因此他一出现,客栈里的人倒有一半是认得的,又见方浩向着尉迟镇见礼,当下齐齐惊动。

尉迟镇见状,忙握住方浩的手臂:“行了,快免礼……你每回出现都要闹得天下皆知。”

方浩顺势收了礼,嘻嘻笑道:“好好,既然你不许我多礼,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总不能让哥哥就这样路过,却不尽一番地主之谊,虽然相处的机会多的是,但你也离开太原快两个月,可知道做兄弟的心里何等想念?”

无艳见方浩旁若无人,声音仍似炸雷一般,便边吃边笑。

尉迟镇见无艳面露笑意,才也微微笑道:“大庭广众,你且收敛些。”

方浩忙点头称是,忽地看到无艳,一惊之下,便道:“这是?”

方云依也正频频扫向无艳,尉迟镇道:“这是……无艳姑娘……”

方浩道:“倒是稀罕,哥哥居然跟个女娃儿一块儿……听闻你这番回青州是成婚的,莫非……可是又不像啊。”方浩打量着无艳,先是以为无艳是尉迟镇的新娘,然而见无艳又是个少女打扮,便又摇头。

方云依也忙问道:“是啊镇哥哥,你成亲了么?”

尉迟镇咳嗽了声:“这个,说来话长。”

无艳见三人说个不停,她便趁机把一碗面食吃了个大半,又喝了半碗汤,才抹了抹嘴。

尉迟镇一边说,一边看着无艳动作,见她吃完了,便道:“你先上楼去吧,我叫人给你打水洗漱,待会儿我再过去。”

无艳点点头:“好啊。”说完之后,竟自顾自上楼去了。

方浩睁大双眼,看着无艳上楼,才道:“统兵,你……你跟这女娃儿……”

尉迟镇道:“怎么了?”

方浩摸摸头,他是个老粗,平日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此刻自然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样,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对,旁边的方云依却皱起眉来:方才尉迟镇跟无艳说话之时,眼底脉脉有情,声音也比对其他人说话要温柔许多,方云依也算是颇为熟悉尉迟镇的了,从未见他对女子如此,一看之下,自然知道不妥。

到底是盛情难却,再加上跟方浩的确是军中情谊,类生死之交,非同一般,尉迟镇安置了无艳,便跟方浩出了客栈。

方浩早安排了几个昔日跟随过尉迟镇的军官,便在酒楼设宴,权当接风跟相会之意,这些军官们聚会,因多数是旧时相识,因此大多意气相投,边说边喝,气氛融洽而热烈。

大家伙其实都知道尉迟镇这番回去是娶亲的,也对尉迟镇那离奇的姻缘遭遇十分熟悉,此刻见他回来,有人自然便想问,方浩早听尉迟镇含糊说起家中亲事告吹,便事先提示大家不要提及此事,因此这些人倒也很是识趣地避忌,不在这回事上缠磨,只说些别的。

酒过三巡,尉迟镇瞧瞧月影上移,便欲起身,方浩将他拉落下,道:“统兵,瞧你酒也没喝多少,脸皮红也不红,这怎么成?何况又非在军中军务缠身不能喝醉,怎能不尽兴?”

几个军官便也跟着鼓噪,拉拉扯扯之间,众人忽地嗅到鼻端一阵甜香缠缠绵绵而至,与此同时,耳畔也听到一阵悦耳琵琶调子,叮叮咚咚如泉水淙淙,夜色中袅袅传来。

众人一时都有些敛声,齐齐看向楼梯口上,却见正好有位姑娘自下现身,怀中抱着琵琶,虽未抬头,却已经可见花容月貌,令人倾心。

这女子上楼之后,倾身行礼,口中莺莺呖呖便道:“小女子白雪色,给各位军爷见礼。”

几个青年军官顿时看直了眼,再听这一把动听声音,越发荡漾,有人已经认出,这女子是晋中名妓,擅弹得一手好琵琶,更被无数文人雅士,富商名流追捧,且这白雪色性子有些古怪,若是些她看不上眼的客人来见,就算大把银子扔出来都难得与她会面。

尉迟镇咳嗽了声,便看方浩,方浩一怔之下,便忙小声道:“这不是我请的。”

方浩跟尉迟镇格外相熟,自是知道他的性情,虽然跟属下等情同手足,百无禁忌,但是对女色上很是疏离,不知为何。

平日在军中,大家都以为是因尉迟镇军务为上,不想分心分神,可是玩乐之上,都是青壮年的军爷,放松之余,谁不曾有过几段露水之情?可是尉迟镇却仿佛铁打的一般,从未有什么放浪形骸的时候。

因此方浩从不肯做这些事,生怕白白惹得尉迟镇厌烦。此刻见这女子忽然出现,愕然之余,便看在座军官,还以为是其中哪一个请来的。

方浩正欲相问,那白雪色已经缓缓抬眸,一双勾魂夺魄的盈盈双眸,直勾勾地竟看向尉迟镇,道:“初次相见,小女子就先弹一曲‘波心荡’为各位大人助兴。”

白雪色身后一名侍婢放了椅子过来,白雪色行礼过后,慢慢落座,纤纤素手在琵琶弦上一划,乐声随着夜风荡漾而出,如仙乐飘然。

众人尽数无声,只觉得这女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无一不美,尉迟镇本是要离开的,忽地听琵琶音传出,不由一挑眉,却也觉得这音色不同凡响,一时停步。

白雪色轻笑着,纤手在琵琶弦上真如跳跃舞动一般,就算是在座各位有一大半是不通音律的武将,却也忍不住为着美人美音而倾倒,加上或许是白雪色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像是随着弦音散发出来般,醺醺然,有人不由自主举杯继续饮酒,有人却如痴如醉地听着看着,只觉得酒不醉人,人却已自醉了。

尉迟镇随众听了片刻,鼻端嗅到那萦绕不去的香气,随着那琵琶音高低起伏,他的心也渐渐地跳的有些古怪,尉迟镇微微敛眉,暗中调息,勉强重又镇定下来,但鼻端那气息却越发浓郁了似的,竟让他有些恍惚,尉迟镇心中一动,皱眉喝道:“停下!”

尉迟镇喝罢,白雪色手指却依旧划过琴弦,尉迟镇凝视着那女子双眸,手在桌上一拍一扫,酒盏从桌子上跳起来,被他拍的直冲白雪色而去,白雪色一挑眉,并不起身,手指在弦上一拨,高亢音律破空而出,撞上那酒杯。

若是平常酒盏,被这无形中带着气劲的音律一撞,自然会化为粉碎,然而尉迟镇是何人?那酒盏跟音律相撞,只顿了顿,便又击向白雪色琵琶。

刹那间,白雪色一扭身,抱着琵琶跃了起来,纤腰急闪,她旁边的婢女大喝一声,把原本捧在手上的笛子抽出来,往那酒盏上一敲,两下相撞,酒盏碎裂,而那笛子也被磕得显出一道裂痕。

事出突然,一干武官还不知发生何事,方浩第一个反应过来:“大胆!竟想谋害官爷!”

白雪色长笑一声:“不愧是铁关镇世,跟这干草包不同,只不过……现在发现,恐怕已经于事无补。”

此刻方浩按捺不住,便想跳起来擒住白雪色,谁知人才一动,只觉双腿如面条儿一般,绵软无力,整个人竟往前栽倒,尉迟镇用力将他一拉,才将他又拉回椅子上。

白雪色见状,便抱着琵琶,复又笑道:“尉迟大人功力深厚,之前中毒之下还能有那份手劲儿,怪道九幽姐姐让我小心你,若非如此,我可也就伤在你的手下了。”

尉迟镇一怔:“你也是修罗堂之人?哼……修罗堂已经将手伸到山西来了么?”

白雪色望着尉迟镇,好整以暇地又拨了一把琵琶,道:“天底下有慈航殿的人,便有修罗堂的人,山西又何足为奇呢。”

尉迟镇听着她的琵琶音,便知道她的音律里头含有一种令人心神波动的功法,然而他在意的却并非这个,尉迟镇凝视白雪色双眸,沉声问道:“这么说你是被授意在此为难我的,那么……无艳丫头呢?”

白雪色闻言,抬起袖子在唇角一遮,笑道:“啧,真是个多情多义的尉迟大人,这功夫还想着那丑丫头,我听九幽姐姐说你对那丑丫头情有独钟,还不信呢……”

尉迟镇面色微变,厉声喝道:“你们真的对无艳动手了?”

白雪色撤了袖子,拢着琵琶弦,又笑道:“不然我为何要亲自出面在此缠住你,这会子,恐怕九幽姐姐已经把你那丑丫头捉住了,你再着急也是枉然。”

尉迟镇双眸之中锐利之色一闪而过:“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只好……”

白雪色道:“什么?”

尉迟镇道:“将你擒下,作为人质。”

白雪色诧异,却又道:“你之前中了九幽姐姐的断离,方才又中了我的迷魂散,还能如何?不过……为何你看来好似不受影响一般……”

尉迟镇跟她说话的功夫,周围的军官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尉迟镇心惊之余,忙试着运功,却发现自己竟然仍旧内力充沛,他虽然不解为何,却多了几分底气,道:“得罪了!”双臂一振,如鹰隼扑击般跃了过去。

白雪色正惊愕于尉迟镇为何竟不曾晕倒,没想到他好端端地不说,行动且如此之快,眼看他鹰隼缚兔一般扑过来,望着他威风凛凛地模样,她竟然心头一颤,几乎忘了闪躲。

关键时刻,白雪色旁边的婢女将长笛一挥,露出底下的细长佩剑,及时向着尉迟镇刺来,把他身形挡的停了停,白雪色才借机及时抽身。

当下尉迟镇便跟两人缠斗起来,尉迟镇心中惦记无艳,不知她究竟如何了,因此想要速战速决,然而这两个女子武功虽不及他,可是轻身功夫倒是极好,且两人配合得当,一时竟相持不下。

尉迟镇正焦躁中,楼下有人叫道:“怎么了?发生何事?”

尉迟镇听见这个声音,心道:“来得正好!”当下便叫道:“云依快来!”

底下来者正是方家小姐云依,因方浩要请客,都是粗豪男儿,方云依虽然不喜,却也无法,但她惦记着尉迟镇,便偷偷自府中溜出来,没想到正遇到如此情形。

方云依听见尉迟镇叫自己,精神一振,当下即刻从楼底飞身上来,一看现状,吃惊之下,便叫道:“哪里来的贱人!”

方云依虽是方家小姐,但是行伍世家,她性子又外向,从小习武,一身功夫倒也过得去,当下拔剑,便抵住了白雪色的侍女。

没了那婢女从旁干扰,尉迟镇沉一口气,再出掌时已不留情,更隐隐流露几分杀机,白雪色起初还有暇发几声琵琶音,后来竟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身形于尉迟镇掌风中摇摆,长发亦散落开,如同被暴风骤雨摧残之下的娇花嫩蕊,几无还手之力。

方云依正跟那婢女对打,渐渐有些落于下风,忽地那婢女脸色大变,竟不再跟她过招,反而退到栏杆边上,将身一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方云依定睛一看,却见尉迟镇一手揪着白雪色的衣领,对她说道:“你下去,叫掌柜的把巡城兵马叫来,再去方府点些家奴,护送你跟方浩等先行回府,我还有事要去料理,处置过后再去看你们。”

方云依来不及反应,呆呆说道:“好的,镇哥哥!”等回过神来想要细问,眼前已经没了尉迟镇的身影。

底下的掌柜小二们听到楼上打了起来,早吓得藏在柜台后,桌子底下,后来见方家大小姐过来,都是认得的,生怕出事,才战战兢兢起来。

方云依看到方浩等不省人事,又不见了尉迟镇,忙跑到楼梯口上,正好看到楼下几人,便大声叫道:“还不去把巡城的全统领叫来!快去!”才有几个小二连滚带爬出去叫人了。

尉迟镇把白雪色衣带解下,捆在她腰间,就如此揪住,风驰电掣般地往客栈而回,心中无限悔恨,不该一时兴起答应了方浩,本以为留了两个亲随守着无艳就足够了,且此处又是他的地头,应该无事,可居然小觑了修罗堂的毅力。

然而话说回来,尉迟镇心中也极为不解:为什么修罗堂的人竟会千里迢迢地追着到了山西?而且他们的目标好像并非别人,而是无艳。

此刻,尉迟镇只盼无艳无事,而倘若真的她落入修罗堂的手中,他也无论如何,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救护她周全。

尉迟镇一路提心吊胆急行,终于回到客栈,刚进门,就见到客栈掌柜正也呆若木鸡地躲在柜台后面,尉迟镇心中一凉,往楼上一看,灯火昏沉,看不清什么,他来不及走楼梯,纵身直上。

上了楼便看得清楚,只见前头不远处,地上倒着两个人,尉迟镇一眼就认出正是自己那两名亲随。

这一眼,竟好像是凶多吉少,尉迟镇双腿竟有些发软,几乎不敢靠近无艳门口,提着白雪色的手也有些发抖。

而就在这时,从无艳那房间门口却有道人影走了出来,看身形魁伟,是个男子无疑。

尉迟镇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动手,忽然间又愣住,失声道:“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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