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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桃花一簇开无主

隔水相望,丹缨目之所见,俨然便是传说中的洛神再生,她坐在水畔岩石之上,扭身凝睇看来,双眸朦朦胧胧,似能看透人心,肌肤如同白玉造就,阳光下似莹然有光,樱唇嫣红,腰肢纤细,说不出的美貌绝色,脉脉风流。

丹缨心道:“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这正是洛神赋之中说及洛神形容的词句,此刻竟不由自主于唇齿间流连,而对丹缨而言,在今日亲眼所见之前,一直都以为那个传说中的绝代佳人只是存于传说或者神话中罢了。

紫璃回头看一眼丹缨,见他呆看无艳,便先蹦跳着绕湖跑过去。那边无艳跟丹缨略一对视,便也起身,自岩石上一步下地,迎着紫璃而去。行动之间,白衣飘动,步态轻盈,从湖这边的丹缨看来,更宛若凌波水上,实在处处绝美无瑕。

紫璃撒腿就跑,很快跟无艳撞在一块儿,紫璃便握紧她的手,道:“无艳姐姐,我四哥来接我啦,我不想回去……”

无艳看一眼丹缨,却见他仿佛正向这边走来,无艳便道:“他一个人来的么?”

紫璃点头,无艳想了想,道:“阿璃你别急,你先跟你四哥离开这里,我……我也会离开的。”

紫璃又惊又喜:“可是真的?你不会嫁给院主了?”

无艳鼓起嘴来,道:“当然不会啦!”

紫璃大喜过望,一把抱住无艳,叫嚷道:“太好了太好了!”

无艳摸摸他头,见丹缨仿佛要走过来了,便小声跟紫璃道:“阿璃,你下山后,若是遇到了尉迟大人,你能不能给我捎个信……”

紫璃眨着眼:“啊?什么信儿?不过无艳姐姐,既然你也要离开这里,那么我就不跟着四哥了,跟着你好不好?我怕四哥下山后就立刻带我回京,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啦。”

无艳道:“丹缨殿下是心里有你,才千里迢迢找了来,你若不跟着他,岂不是伤他的心?他毕竟是你的亲哥哥……虽然……有那件事,不过,毕竟不是他的主意……莫非你心里还是怕么?”

紫璃听她说“那件事”,就想起那晚上偷听陈妃跟丹缨对话的情形,一时又难过地低了头:“我、我不知道……”

无艳见紫璃流露失望神气,暗叹了声,又见他肩头沾着根青草,想必是方才贪玩所致,便抬手替他取下,正在两两相对,便见丹缨已经走了过来,站在紫璃身后,距离无艳有两步之遥,道:“无艳姑娘。”

无艳抬眸,向丹缨一点头:“东平王殿下,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丹缨见她神色如常,眼前不由便浮现之前那个面丑的“无艳”,隔湖相望跟此刻近在咫尺都无法让他确认她真的就是那个人,只有在她开口的时候,望着那波澜不惊的神情,才依稀想到昔日那个从来都是一贯淡定的小姑娘。

也只有她,在见到他的时候,眼神也都没变一下,就如看着一个平常路人,不管是因他的身份还是他的相貌,都无法让她动容。

当初丹缨还暗自愠怒来着,隐隐有种被“轻视”之感,现在,却有几分了悟是为什么。

然而,无艳能够做到无视皮相美丑,丹缨自诩却不能够到达如此境界,丹缨上下扫了眼无艳,问道:“你的脸,为何跟之前不同了?”

无艳听他提起这个,才又记起自己的脸来,顿时有点不自在,便道:“没、没什么……之前师父为我易过容。”

丹缨心中震惊如风起云涌,面上却还镇定:“易容?哦……我听说过,那么现在,才是你的真正容貌?”

无艳苦恼道:“是啊……”她心中兀自惦记该怎么跟镜玄交代,很是忐忑。

紫璃在旁听到这里,便道:“无艳姐姐,你能再易容回去么?我觉得那样比较有趣。”

无艳听了这话,才乐得笑了声:“我粗略地会一点,不过做不到师父那样精妙,可以巧夺天工地让人看不出什么破绽。”

丹缨听得啼笑皆非,听无艳的口吻,仿佛觉得之前那张脸是什么了不起的杰作一般……然而,但凡世人看着此刻这张绝色容貌,又怎会忍心将她用那样丑陋的假相遮盖住?如此举动,与其说是“巧夺天工”,不如说是“焚琴煮鹤”。

偏紫璃很是兴奋:“那你也给我易个容呗!让人认不出来的那种!”

丹缨忍无可忍,便咳嗽了声:“紫璃。”

紫璃一怔,自知失言,便吐吐舌头,丹缨斜睨他,哼道:“你想让人认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紫璃低下头,心虚地回答:“四哥,没什么……我真的不是想让你认不出来。”

无艳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又是一笑,丹缨本要斥责紫璃几句,一眼看到她笑面如花,顿时心神恍惚,竟忘了出口要说的是什么!

丹缨怔忪瞬间,便见有一人自湖畔而来,看打扮正是天龙别院的仆人,上前向着丹缨行礼,道:“殿下,小人奉命相送殿下离开。”

丹缨回过神来,便冷眼看他,道:“本王自能走,何必人送。”

仆人道:“是这院子地形复杂,主人怕殿下迷路,才令小人前来。”

丹缨来时,也的确是有人带领才找到紫璃的,此刻便哼了声,正欲开言,却听无艳道:“殿下,不如你及早带阿璃下山吧。”

丹缨大为意外,紫璃也是,一时拉住无艳衣袖:“姐姐!”

无艳握住紫璃小手,对丹缨道:“殿下,虽然那人说他是殿下门客,可我知道他不是好人,殿下以后最好不要跟他多打交道啦,让阿璃留在这里也不妥当,殿下快快带他下山吧。”

丹缨皱眉看着无艳,缓缓问道:“那……你呢?”

“他怕是不会轻易……”无艳正欲说下去,垂眸看向紫璃,望着他一脸担忧,却又改口道:“我还有点事要跟他说明白,等说好了便也会离开。”

丹缨一点头:“原来如此。”

紫璃道:“既然这样,我们等你说完了一块儿走岂不是好?”

无艳心中暗暗焦急,迫不得已,便对丹缨道:“希望殿下记得我的话……另外,我有件事要拜托殿下,若殿下下山后遇到尉迟……尉迟大人,请告诉他让他好好地……我、我无论如何不想他出事……就算是……”

无艳本想说“就算是一辈子不下山也可以”,然而这些话若说出来,却隐隐地饱含无限情意似的,令人有些说不出口……但就算无艳没说完,丹缨也是听得出来她的言外之意,顿时有些色变:“你……”

无艳不敢看他,低着头,手上扭了扭衣带,用极低的声音道:“总之我想他……好好地……”

丹缨见她面色羞红,宛如初绽娇花熏染霞光,可这份情态以及这份心意,却偏是向着尉迟镇。

刹那间,丹缨心头瞬息万变,又是心惊,又转为心凉……最后竟生出一份强烈地怒意来,面色也变得严峻,生冷说道:“本王下山后即刻就会回京,又怎会有时间去见闲杂人等?”

丹缨说完之后,便拉住紫璃的手:“不多说了,告辞。”

紫璃跟无艳双双有些吃惊,都没想到丹缨说变就变,更不知是为何……紫璃挣扎道:“四哥,我还没说完呢!”

无艳以为是自己太过啰嗦,害得丹缨心烦,见紫璃挣扎,便追上两步:“四殿下……”

丹缨自知道无艳追过来,他便有意放慢脚步,却听无艳道:“四殿下,殿下……好吧,你就当我方才的话没说……”

丹缨闻言,嘴角一动,才停下步子,要回过头来。

紫璃虽挣不脱丹缨的手,却回过头来看向无艳,无艳对上他的眼睛,心头微酸,道:“四殿下,我只说一件事……你带紫璃回去后,要好好地护着他……别让他再受苦,他年纪小,最怕人家对他不好……”

紫璃一听这话,眼中的泪顿时便如雨般落下,叫道:“无艳姐姐!”

丹缨方站住脚,听了这句,身子僵了僵,终于冷冷回道:“我是他四哥,难道会害他不成,倒叫一个外人操心!”

无艳见紫璃大哭,便欲过来安抚,丹缨却偏喝道:“不许哭了,你还记得你姓什么么?整天哭哭啼啼做女子状,有什么出息!”

丹缨极少如此疾言厉色,紫璃被他一喝,竟吓得不敢高声哭,但眼泪却是无论如何止不住的,丹缨回头看向无艳,道:“紫璃是皇族之人,自有皇家照料,就不劳姑娘操心了,告辞!”

丹缨说罢,牵着紫璃便往前大步而行,紫璃频频回头,泪落不停。

无艳极不忍心,追出几步,却记得自己的本来心愿:正是要紫璃平安下山离去的,因此生生停步,只是含泪目送。

一直看着丹缨紫璃两人的身形消失,无艳木然又站了大约一刻钟,估摸着两人已是出门走远,才回过身来,走到湖水旁边,此刻她满脸泪痕,便掬水洗了把脸,才又站起来。

无艳沿着花圃往回走,到半路,便见伺候自个儿的丫鬟百合寻来,笑吟吟道:“姑娘怎么还不回去,眼见天黑了,主人担心着呢。”

无艳道:“他在哪里?我正要找他,劳烦你带我去。”

百合看无艳一眼,低头恭谨道:“是。”当下便领着无艳往东南而行,远远地见陡峭山势之下,一缕白墙如带,再往上,便是数楼连绵,如画相似,正中最高的一座,自然便是主楼。

无艳抬头看看,道:“你们主人住在这里?”

百合道:“姑娘是说这天龙别院还是听涛楼?”

无艳怔了怔,百合笑道:“不瞒姑娘说,这别院主人不常住,最近大概是因为您来,故而停得时间长些,似别院这样的宅邸,主人在四海五岳大抵也有个十停八停的……”

无艳震惊,但是想想修罗堂经营数年……有这个根基,倒是无足为奇。

百合领着无艳进了院门,却在门侧住脚,恭敬道:“听涛这边是主人办公的所在,奴婢们等闲不敢进来,也只能送姑娘到此,打这儿一径往前,就进了楼了……”

百合去后,无艳按照她吩咐径直往前,经过花木扶疏地甬道,果真看到前头台阶往上,大概十几级,才是主楼进门处。无艳拾级而上,便进了门。

因在山上,虽已近炎夏,此处却仍凉爽,更兼山风吹拂,甚至隐隐有些凉意,无艳见楼内甚是空旷,地方又大,竟不知往哪里走,便叫道:“上官兰台,你在哪里,我有事跟你说!”

无艳一叫,一个声音忽然散成了数十个声音,隐隐传出,仿佛呼应般,反倒吓了她一跳。

无艳站住脚,放眼四看,才察觉此处不知为何,说话竟有回音的,她皱眉之下,便又叫道:“我知道你在,你出来呀!”

无艳一叫,便又有数十个声音跟着叫:我知道你在,你出来呀!

无艳听着那连绵不断的声音回响,脑中突如其来地晕了晕,仿佛这幕场景似曾相识?!

然而楼内却仍无人应答,无艳定了定神,略有些气恼,便叫道:“你不出来,我就下山了……”

她话音未落,便见右手廊下上官兰台带笑转出,道:“怎么,让你多叫几声都舍不得?”

无艳见他笑得一发高深莫测,竟好像有什么好事得逞一般,她心中发毛,道:“谁有闲心跟你捉迷藏?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无艳说到这里,脑中忽地又是一晕,她猝然停口,抬手在额头上一握。

上官兰台便敛了笑意,握住她手道:“怎么了?”

他的大手覆盖下来,肌肤相触,无艳心中陡然作恶,用力向他推去,按理说以她的力气是无法撼动上官的,可不知为何,上官兰台眼神一变,竟极快地主动松了手。

无艳捂着头,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脑中有个声音响起,是个稚嫩的声响,笑着叫道:“上官兰台……捉迷藏吧……你出来……我知道……”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似突如其来的片段,莫名地叫人心头悚然,呼吸都觉困难。

上官兰台面色狐疑,隔了会儿,却道:“不是说有事跟我说么?什么事?”

无艳听他问,才硬生生把那股惊慌不安压下,深吸了口气,大声道:“我要下山!”

上官兰台笑道:“这可不成,你忘了你跟我的约定了么?还是说,慈航殿的人都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无艳道:“你不要诋毁我们慈航殿,当初我是答应过你,可是……可是我没看到大人好转,我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上官兰台挑眉:“哟……尉迟镇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让我的小星华这样牵肠挂肚?”

无艳道:“总之我不管,除非我亲眼看到他好了,不然、不然……”

上官兰台道:“不然如何呢?”

无艳想到琉璃说过的那几句话……抬眸看着上官兰台,大声道:“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他同死!”

她一高声,整个楼内顿时又回荡起来:跟他同死!跟他同死!

上官兰台面上笑意荡然无存,双眸泛着淡淡寒意:“怎么,已经可以跟他同生共死了么?”

无艳后退一步:“我本就是为了救他才……你也答应过我要他长命百岁,你、你不可以骗我……”

上官兰台冷道:“之前还好好地,怎么这么快就动了心思要下山了?”

无艳忽然记起琉璃的叮嘱,心想无论如何不能供出琉璃,正要扯个谎,却听上官兰台道:“莫非是李丹缨多嘴跟你说的?”

无艳见他胡猜,索性闭嘴。

上官兰台深看她一眼,负手转身,往旁侧窗口边走去,无艳见他不答,便跟着跑前几步,又停下。

上官兰台微微斜倚窗边,山风吹得他袍袖飞舞,整个人更是飘然欲仙,无艳却满心焦躁,更是无意欣赏,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

上官兰台望着窗外满目苍翠,忽然淡淡地说道:“好啊,我可以答应你……”

无艳心头一喜:“真的?”

上官兰台回眸看她,面上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笑意:“真的,但是有个条件。”

无艳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什么?”却见上官兰台微笑道:“听说你在青州府跟尉迟镇拜过堂?我很不喜欢……你若想去见他也行,除非,你也跟我拜堂洞房……”

山风扑面而来,吹得上官兰台发丝轻扬,有一缕竟飘到无艳面上,她忙倒退一步,却给上官兰台扼住手腕:“怎么不说话了?”

无艳浑身僵硬:“你不要欺人太甚!上回……我是为了救人才迫不得已,而且尉迟大人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

上官兰台“啧”了声,微微仰头复又看向窗外:“但凡是涉及尉迟镇的,你总会忙不迭给他说好话,当然了,我知道他是个迂腐木讷……的守礼君子,虽跟你拜堂洞房,可是并无夫妻之实,对不对?”

上官兰台说到此,便转头向着无艳一眨眼,又笑道:“不过,你可别忘了,当初你的脸还是伪装过的,或许尉迟镇觉得太过丑陋无法下手……也说不定。”

无艳睁大眼睛,类似的话她好像从薛逢还是谁人的口中听过,无艳张了张口:“他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上官兰台挑眉:“我们?还有谁对你这般说过?”

无艳扭头,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上官兰台,我的脸是不是你搞的鬼?”

上官兰台望着她的容颜,道:“我不过是帮你回复本来容貌罢了,你不感谢我么?”

无艳叫道:“师父那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为什么要插手?还有,你怎么能破解了师父的手法?”

上官兰台哼了声:“只要我想的,便会做到,又何足为奇。”

无艳气愤地看着他,咬牙道:“我知道了,你觉得我原来的脸难看,所以费尽心机给我回复现在的样子,你也正是因为我现在的样子而要我留在这里,是不是!”

上官兰台想了想,认认真真回答:“也可以这样说。”

无艳道:“师父说过,只有不在乎我之前样貌的人,才是……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不等她说完,上官兰台道:“镜玄不过是骗你这无知少女的,除非是瞎子才不会在乎……又或者,是真正城府深厚的伪君子,不错,我说的正是你的尉迟大人。”

无艳见他笑吟吟地说着这刻薄言语,恨不得把他推出窗外,却也知道自己的武功在他眼中恐怕不值一提,若是动手,吃亏的必然又是她。

无艳低头想法儿,上官兰台看她不语,便笑问道:“咦,方才你不是见过东平王了,为什么你不跟他一块儿走?”

无艳猛地抬头:“你会答应么?”

上官兰台笑道:“说不定……毕竟人家是王爷……总要卖个面子。”

无艳见他笑得内藏奸诈之态,便指着他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若是求四殿下带我走,你也不会答应,否则你怎么会那么容易让四殿下见到我……从京城开始你就叫人跟着试图下手,好不容易得逞,怎么会轻易向四殿下妥协?”

上官兰台哈哈大笑:“小星华,可真是明白我的心意,嗯……所以你就先让东平王把小紫璃带走,你生怕小紫璃留下会有不妥,所以能保一个是一个?你对那小家伙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呢,什么时候也这样对我也好一些?”

无艳见他说的如此通透,心中一惊,想道:“他居然知道,现在阿璃已经下山了,他总不会还能把阿璃抢回来吧?”

无艳心惊之余,不敢开口,上官兰台回身,往内走去,边走边道:“方才你叫嚷那几声,着实让我感慨万千,曾经……呵,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呢,不过倒也好……可以从头再来。”

无艳见他自顾自转到里头,便忙追过去几步:“喂!我还没说完!”她自然不懂上官兰台在说什么,只是听出他那一声轻笑里,隐隐带几分苦涩之意。

上官兰台入内,走到屏风前的几案前,撩衣坐了。

无艳随他进入,却见眼前别有洞天,正前方是连绵开阔地大窗,窗外层峦叠嶂,松涛摇摆宛若海涛,正是一副绝佳地天然画卷。

鼻端嗅到一股淡淡香气,似是檀香,温和地香气底下,却伏着一线脉脉地甜,宛若清幽花香。

无艳正在细嗅,那边上官兰台抬手向她一招,无艳迟疑地走过去,他面前桌上放着几个青色玉盏,上官兰台举手,提了旁侧的细茎同色壶,倒了两杯。

液体无色,却透着一股淡淡酒气,上官兰台捏了一个杯,放在无艳跟前。

无艳皱眉道:“你干什么?”

上官兰台道:“这是我自制的长春酒,你尝尝好喝不好喝……看看是否能尝得出里头有什么?”

无艳道:“我不喝酒。”

上官兰台道:“你喝了这杯,我们才来商量下山之事。”

无艳先是一喜,几乎要抬手去拿杯子,却又及时停下动作:“酒里有毒?”

上官兰台嗤之以鼻:“是啊,闻一闻就能毒死人。”

无艳迎着他鄙夷的眼神,又问:“你总不会单纯地想让我喝酒。”

上官兰台忽地又一笑,道:“还真的是单纯地想让你喝酒,这酒,多少达官贵人皇亲贵戚求着我给他们呢,你却在此疑神疑鬼推三阻四,再说,你是镜玄的高徒,难道察觉不出这里有没有毒么?”

无艳其实闻到这酒气之中并无什么杂质,反而有一股清冽纯正之意,无艳心头一动,想到另一件事,便问:“太子给皇上的金丹是你制的么?”

上官兰台并不惊讶,淡淡道:“这个怪不得我,谁让太子想要早些登基呢……”

无艳道:“你也太……”忽然想到修罗堂本就不是什么善地,在此指责上官兰台心狠手辣胡作非为也无济于事,无艳便只摇头。

上官兰台笑道:“小丫头,这世道险恶远在你想象之外,也并非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心存仁厚……只能说,因因果果,事事非非,有好有坏,五颜六色,这才是世道……你这性子,镜玄怎舍得让你下山?”

无艳听了他的话,心中百味,黯然垂头。

上官兰台望着她,道:“罢了,我可不愿你愁眉苦脸,古人云一醉解千愁,怎么,莫非你不想知道此中滋味么?”他说着,便取了自己跟前那杯酒,看无艳一眼,缓缓地一饮而尽。

无艳心中烦乱,隐隐地竟认为自己下山是个错误,一辈子都在山上又有什么不好?起码看不到人世间各色疾苦,更尝不到现在这患得患失的滋味,也不会落入这浑身邪气的修罗堂主手里。

这一路走来,她几乎忘了之前在山上是何等的快乐,每天采采药,看看山色,翻翻书,跟师兄弟以及小辈们谈经论道……花谢花开,日出月落,便是悠闲自在一天。

无艳微微惘然,抬手握了那杯酒:“上官兰台,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上官兰台看着她动作,正略露出几分笑意,闻言笑意却一僵,沉默片刻,终于道:“数年之前。”

无艳看着杯中澄清之色:“在哪里?”

上官兰台的呼吸忽地有些急促,他微微闭上双眼,仿佛想到一些往事……对他来说,又是甜蜜又是折磨的种种。

上官兰台的声音有点奇怪,却终究回答:“慈航殿。”

这三字,说出来仿佛带几许颤抖之意,上官兰台却抬眸,紧紧盯着无艳。

无艳皱眉:“你……莫非是去山上看病的?”

听了无艳这句,上官兰台的神色,刹那间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宽慰,他微微一笑:“嗯……是去看病的。”

无艳茫然:“可我不记得你了。”

上官兰台的眸子写了些许温柔之意:“没关系,我记得你便是了。”

无艳的目光跟他对视片刻:“你答应我下山看大人么?”

上官兰台微微倾身,靠得她近了些,然后他用几乎蛊惑的声音回答:“答应,当然答应,你知道我不会忍心拒绝你任何要求……星华。”

无艳看他一眼,捧着酒杯,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杯中酒,舌尖儿的感觉略有点凉,继而有一股淡香在舌尖绽开,甜意埋伏在底下,缓缓蔓延。

无艳眨了眨眼:“好像挺好喝的。”

上官兰台笑道:“如此美酒,加任何一点儿别的都是多余,只是要留心一件事……”

无艳又喝了一小口:“什么事?”

上官兰台凝视她:“别喝醉了……留神酒后……”

一刻钟后,巨大的屏风前,上官兰台望着怀中蜷缩着的少女,手指从她通红的脸颊上轻轻滑过,把那缕发丝撩开。

她安静地沉睡着,因为酒力发作,让她整个人觉得飘飘然,如在云端,四肢百骸都得以前所未有的放松,倦极无力,手指头都不愿动一动。

上官兰台紧紧抱着她,让她靠在胸前,单手又斟满一杯,缓缓地入喉,这酒只一杯就足以让无艳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对他来说却全然无用,一杯酒喝完,上官兰台将青玉杯缓缓放下,杯底碰在檀木桌面上,发出铿然一声,如棋盘落子。

对无艳而言,就好像是蜜蜂尝到蜜,她捧着杯子,不知不觉竟将那酒喝光,其实她也知道,上官兰台若要下毒或者其他,他自会有千百种法子做到,只是无艳不知,这酒是没毒,但却极有后劲。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艳昏昏沉沉醒来,却发现眼前似红通通地,眼皮却千斤重,她竭力睁开双眼,才吃惊发现,自己头上好似盖了块绸子。

无艳抬手要把那物扯下,手指却似有些麻木,她长长地叹息了声,用力一挣扎,却仍是动不了。

眼睛渐渐适应了眼前,隔着那红绸,仿佛能看到外头有光芒跃然,隔了会儿无艳才明白,那是烛光。

此刻,已经入夜。

但……现在又是如何?

无艳睁大眼睛,定了定神,垂眸看向身上,却发现身上所穿的,居然是一袭大红色……对襟绣花,似曾相识。

脑中忽然浮现青州府尉迟家中那一幕,同时,耳畔响起白日上官兰台的话:“除非……跟我拜堂洞房……”

心内顿时响起一声尖叫,无艳浑身发抖,正欲竭力挣扎,眼前烛光闪闪烁烁,无艳睁大双眸,透过薄薄绸子,望见有个人影正靠近过来。

无艳心中恐惧之极,屏住呼吸,试着让自己镇定,渐渐地手指能动,她试着在腰间摸索,然而她平日戴着的布兜也都不在,自然找不到银针,正在无法可想之时,眼前的人靠近过来,伸手将她蒙在头上的红布揭开。

无艳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却听耳畔有人惊疑交加,道:“你……”

无艳听了这个声音,浑身发抖,几乎以为是在梦中,半信半疑睁开双眼,慢慢地看清面前之人。

淡淡地烛光中,那张脸是她极熟悉的,他的双眸中写着惊疑跟焦急之色,拧眉看她。

无艳张了张口,不知是因太过惊喜或是其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朝思暮想要回到尉迟镇的身旁,如今他就在眼前,她却几乎分不清现在是真的亦或者是在梦境之中。

这幅场景,恍惚之中,像是回到了青州府洞房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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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更]他与她,都是平民子弟出身,但都天资聪慧,勇敢无畏,身上散发着一种英雄气势。看他们为了成为强者,如何如何称霸整个帝国。
  • 武神尊位

    武神尊位

    中州大陆万年前经魔族肆虐,万千生灵涂炭,在在危难之际,一神秘武者历经无数劫难崛起,终破武神尊位,屠灭来犯魔族,后破碎虚空,万年后,萧氏家族因长子萧无量爱上当时全大陆人见人杀的邪教之圣女轩辕雪茹而引得萧氏家族遭受八大势力围攻,萧家主战死,萧无量不知所终,轩辕雪茹被八大势力关押在通天塔中,欲得无上功法傲天真龙经。然的十四年后,一对双生兄弟以彗星般的速度崛起,在这片大陆上演绎爱恨情仇,然魔族亦悄悄来临.............
  • 巴黎圣母院

    巴黎圣母院

    卡齐莫多是个天生畸形的弃儿,幼年时即被巴黎圣母院的副主教所收养。成年后,他成为了圣母院的敲钟人。副主教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被艾丝美拉达的美色所吸引,而艾丝美拉达却深深地爱着风流倜傥的卫队长。于是,得不到爱的副主教开始了对她的残酷迫害。面目丑陋但却心地善良的卡齐莫多倾尽全力舍身相救,但艾丝美拉达还是被送上了绞刑架。卡齐莫多怀抱着艾丝美拉达的尸体死去……
  • 宠妃无下限:腹黑王爷药别停

    宠妃无下限:腹黑王爷药别停

    他是先帝的遗腹子,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他从不争权,却坐拥滔天的权势。他背后是当朝三大家的无条件支持,却在山中清修八年。那一日,楚江雪带着七岁大的小侄子与他擦肩而过。“姑姑,为什么那人晴天还要撑伞?”楚江雪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骄阳,“装逼何须道理。”没想到,日后这个男人还想带着她一起装逼一起飞。“十七皇叔,我可是您未来的侄媳妇,脸皮薄,您能别捉弄我了吗?”楚江雪被男子强硬的搂进怀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靳如瑜轻描淡写:“既然是真爱,撬自己侄子的墙角又算什么!”他不小心将心丢了,对一个女人爱到无可救药,隔着一道宫墙的距离便让他觉得远在天边。【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