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这种事万万不可啊,伊可平日里被我宠坏了,脾气性子均不适合宫中的环境。”宁二夫人心疼女儿,她深知皇宫大内有着怎样的黑暗,怎么可能乐意把女儿送进去。
“大妹妹糊涂。”宁至元不赞同宁二夫人的说法,“想当初为了咱们宁家的荣耀,将天真率性的小妹妹送入宫中,这么多年过去,不也相安无事嘛。”
“可是……”这一番言语,竟让宁二夫人无言以对。
看到宁二夫人似乎有所松动,宁至元继续道:“虽说贵妃娘娘宠冠后宫,毕竟青春有期君王多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新的贵人所取代。”
“况且有贵妃娘娘的帮持,可儿在宫中的日子并不会难过,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此路是最为行得通的。”说罢,他看似无奈的叹了口气,“都怪哥哥无能,膝下无女没有办法行走此路。否则,也断然不会来劝说大妹妹割舍了心头肉。”
宁二夫人面色忧虑的道:“哥哥这样说,让妹妹无地自容。这件事妹妹记下了,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会与可儿提起看看她的意思。”
宁至元剑眉微敛,沉声道:“历来儿女婚事全凭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所以说你不该看可儿的意思,而是此事必须要成。”
里面的这番密议,被窗外的伊歌听得清清楚楚,面上神色甚是惊愕。
……
到了后半夜,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冷雨。
伊歌瘦削的身影立在她居住的院子的甬路中间,虽说雨不似狂风暴雨般迅猛,可是这样淋着,也让她的身子摇摇欲坠般晃动。
“娘亲!”四声裂缝的哭喊没法发散,伊歌只能将苦水咽回到自己肚子里。
“歌儿无能,即便知晓了娘亲并非失足溺亡,而是被二娘和舅舅害死,却也没有办法为您屈冤,更是无根无据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给爹爹或是其他人。”
“若是如此,歌儿又拿不出证据,非但不能为娘亲洗雪冤情,反而还会落人口实说歌儿心肠歹毒对二娘大不敬,想要以此打击她鸠占鹊巢掌管整个护国将军府!”
这是她能够想到的问题,一旦做出那样的举动,韩二夫人与宁相必定会如此地反击她。
“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根本连势力都谈不上,又怎样敌得过二娘和舅舅他们呢?这般的自身难保,更何谈为娘亲报仇?”
伊歌怨自己的没用,不仅不能为母报仇,还落得这般窘迫的地步。
冰冷的雨滴落在身上,凄凄凉凉冻人心骨。她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胳臂,啜啜泣泣无声无息的落下无奈的泪水。
雨夜风凉,玉竹惊醒起床去关窗。她刚搭把手准备关上窗子时,突然发现院子甬路那里似乎有个蜷缩成一团的影子,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那是什么呀?”她在心里暗呼,经过仔细辨认才惊愕发现原来是伊歌,连忙抓起外面的罩衣、撑起房门旁的伞跑出去。
“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啊?”玉竹扶起伊歌,她的身子无比虚弱。
在玉竹的搀扶下,伊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还好婢子睡得比较警醒,要是像星竹那丫头一样还在睡着,这会儿还不知道大小姐会成什么样子呢。花影和月影也是的,都这会儿了,怎的一整天都见不到人?”
听着玉竹的话,伊歌叹口气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你也不要怪她们两个不守责,因为是我让她们离府的。咱们院子小,我人也没那么金贵,用不着那么多人侍候着。”
“大小姐遣她们离开了?”玉竹有些吃惊,“你为何要这样做?又何必要贬低自己呢?”
伊歌苦笑着,“不是我贬低自己,而是事实如此。还有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没有提前与你和星竹应呼一声。我是想早早的让她们去谋其它生路,既不耽误人家也为咱们省了月银。”
玉竹一听,不禁慌忙摆手,“大小姐,你快别这样说!向来都是主子做出决定,哪有向奴婢说道歉的理儿?”
伊歌幽幽叹息,“你才是不要一口一个奴婢,你们知道的,我一直都拿你和星竹当姐妹。”
“婢子心里清楚。”玉竹为伊歌换下干净的衣服,散开她的头发擦擦干。
看着从发丝间滴落的水珠,玉竹又忍不住轻责埋怨,“大小姐你也真是的,婢子不得不说说你,干嘛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去淋雨呀?瞧这头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干透,这样睡着的话,明儿早上起来一定会头疼的。”
玉竹今天的话是多了点儿,她也是真真儿的心疼自家的小姐,才会忍不住这样说。想起刚刚看到伊歌蹲在院落里被雨淋的那一幕,玉竹到现在还像是被人捏着心一样的痛。
伊歌突然攥住玉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别擦了,这头青丝留着怕是也没什么用处了。”
玉竹心里一惊,“大小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我似乎天生不适合过舒坦日子,也没必要把自己弄得有多奢华。”
伊歌的话让玉竹咂舌,“只是擦个头发而已,哪里谈得上奢华了?大小姐比起二小姐来说,简直可以用清贫来形容。”
“我……”伊歌余音淡淡的抹掉,微微侧头看着晚烛映衬下铜镜里自己的脸,那么清瘦带着一丝憔悴,双眸蕴满了忧伤与痛苦。
“大小姐?”玉竹眼里带着探究的神色望着她。
伊歌回过神,轻语道:“没事,我这里可以了,你去歇息吧。”
“大小姐,让婢子多陪陪你好吗?”玉竹对她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太放心。
伊歌笑了,“你这丫头,莫不是怕我寻了短见不成?”
“不……不是的!婢子没那样想过!”玉竹慌忙否认。
“行了,你去吧,不用陪着我了。”
玉竹拗不过伊歌,只好依着她离开了房间。
伊歌独坐在镜前,定定的注视着自己一脸迷茫的容颜,“伊可心中真正喜欢的人是远之表哥,我若是想要求得他的帮助……”
心里想到这儿,她又连忙否认了这个想法,“不可!远之表哥是舅舅的亲生儿子,如果他知道我要揭发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和姑母,又怎样甘愿帮助与我?”
比起被伊可算计、被明逸无情休妻,此刻伊歌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万念俱灰。
“既然不能为娘亲报仇、无法将那些面上为善实际却狠如毒蝎的人绳之以法,那么还如此留恋这凡尘世间有什么用?”
她拿起放在梳妆台一侧针线筐筐里的剪刀,一手抓起一把长发,呢喃道:“还不如青灯古佛了此余生,以诵经念佛为娘亲后世蓄下善缘了罢。”
……
青云庵,是京城远郊一处宛如世外隐居之地庵堂。
伊歌瞒着所有人、踏着雨夜只身来到这里,只求可以在这静心之地有一容身之处。可是她已经跪于庵堂主持师太门前几个时辰了,却始终未守得面前的门打开半寸。
为伊歌开门引路的小尼姑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来劝解道:“施主,师父向来与其她庵主不同,她从来不随意为人剃度。既然师父不曾为施主开门,施主还是请回吧。”
一听小尼姑这样说,伊歌顿时六神无主,不禁对着青石板叩起头来,“主持大师,求您收下伊歌吧!这也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后的路了。”
她本以为这样,青云庵的主持师太静安大师还是不会相见,却不成想话音刚落,一直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在见到主持师太的一刹那,伊歌愣住了,她没想到传闻中佛缘高深的静安大师,竟然是一位面目慈善、看起来已过三十不足四十的中年模样。
“大师!”伊歌再次叩拜在静安师太脚下。
“施主快快请起,静安乃修佛之人,受不得施主如此大礼。”
小尼姑前去扶起伊歌,但是她却不愿起来,“伊歌好不容易才盼得大师露面,怎能就这样起身离开?恳请大师看在伊歌诚心拜望的份儿上,收我为徒让我留在这庵中吧!”
静安师太轻轻的叹息,低睨着执着的伊歌道:“不是静安不肯收下施主的这份虔诚之心,而实在是因你面相尘缘未了,并不适合做这修佛之人。”
伊歌愕然的抬头望着静安师太,她不懂,遂问道:“面相尘缘未了?大师何以见得?”
静安师太微微伸出一根手指,点触在她眉心之间,“世间烦扰纠结于施主之心,此等不甘不愿的深深沟壑,唯有施主真正达成所愿才能抹去。青云庵虽说是清修之地,却也不是如施主这般为躲避凡尘纠扰的避难所。”
听闻静安师太此言,伊歌竟然无言以对。她确实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到此地,又有何颜面为自己多做辩解呢?
“所以施主还是请回吧,你若心中有佛,则处处都为修行之地,本就不必拘泥于此。”静安师太说罢,转身回房再次关上了房门。
“大师……”伊歌伸出手刚要敲门,又犹疑着慢慢收回来,“大师此言对极,伊歌受教了。”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向青云庵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