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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地铁、吻和阿尔山

南乔带着郑昊出去吃,郑昊跟在后面,还是老大不情愿。

“我妈说外面都是地沟油……”

“……”

南乔和郑昊在小区附近一个餐馆一个餐馆地看过去,有好些个郑昊闻着味儿都要吐了。

南乔拖着郑昊,冷冷淡淡道:“就该把你一个人扔到国外去待几年。”

郑昊抗辩道:“别说了啊小姨,我妈想让我初中念完就出国去,我在国内先享受每一顿不行啊?”

北京长大的孩子大多嘴贫,郑昊也不例外。南乔也拿这个外甥没办法,催着他快选,实在选不出来就去吃赛百味。

郑昊一听说赛百味,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小姨,你平时就吃这个啊?”

南乔说:“我晚上一般吃蔬菜沙拉。”

郑昊白了她一眼:“懒。”

南乔:“……”

郑昊说:“小姨,你怎么不找个阿姨帮忙做饭啊?”

南乔说:“你一个男的,话怎么这么多?”

郑昊说:“小姨,你会不会做饭啊?我们买点菜回家做饭吃啊。”

南乔怒道:“我不会做你想吃的中餐!”

郑昊手往对面一指:“前面,牵三条狗的你看到没有?拎着一大袋子菜,人家男人就能做菜,你怎么就不会呢?小姨你是女人吗?”

南乔恨不得一巴掌把郑昊的嘴给扇掉。

郑昊说:“小姨,中间那条狗好像认得你啊,在冲你汪啊,还想过来咬你啊。”

南乔心想郑昊你够了,那条狗认得我,那条狗全家都认得我。

时樾微微笑着:“这么闲,带弟弟出来散步?”

郑昊审视着时樾,昂头说:“我不是她弟弟。”

这些时日南乔确实一直都在忙换代工商的事情,双方都尽量以最短的时间磨合。时樾貌似做了他投资的那个综艺节目的制片人,这段时间也很少见到。上次时樾过来,两人也就是谈了几句公事,匆匆散开。

南乔见时樾目光清冷中又见几分温和,配着他手中几大袋子菜的居家形象倒是十分难得。她道:“我外甥。”

时樾看了眼郑昊,道:“哦,长这么帅气,还以为是弟弟。”

郑昊的腰杆更挺了,问:“小姨,你们认识啊?”又问时樾:“你是谁啊?你的狗挺听话的。”

——老大老二老三正并列成一排地坐着。

时樾说:“我是她男——”

南乔冷哼了一声。

时樾弯起眼睛,笑道:“南边那栋楼的朋友。”

郑昊军人世家出生,各种军犬见惯了的。只是平时在家母亲管束严格,和动物亲近的天性被压抑。这时候见到时樾的三条狗,上前去顺毛摸了两下。狗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的,对郑昊并不排斥,还摇着尾巴表示亲切。

郑昊见时樾手中几个方便袋里有菜有肉,都是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正新鲜诱人。他也不是个认生的人,问:“南边那栋楼的叔叔,你要回家做菜啊?”

时樾道:“是啊。”

“做得好不好吃啊?”

“算得上是私房菜吧。”

“你自己做了自己吃啊?”

“是啊。”

“一个人吃饭对消化不好啊。”

“这是个问题啊,怎么办呢?”

南乔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刚刚相识,就一唱一和像说对口相声似的,简直让人忍无可忍。她打断了,问道:“时樾,你家有多余的筷子和碗吗?”

时樾一季的节目告一段落,打算在家休息几天,这才买了这么多菜。郑昊在客厅逗狗,玩xBox,时樾下厨做饭。南乔自觉自己在一边闲着不像话,便也进了厨房,问时樾要不要打下手。

时樾正在杀鱼,道:“你过来。”

南乔依言过去,保持着三分距离,问:“做什么?”

时樾说:“我脸上溅了点脏东西,帮我擦擦。”

南乔皱眉:“你自己不能擦?”

时樾放下刀,举起一双满是粘液和鱼鳞的手,向南乔脸上探了过来:“行啊,看你脸上是什么?我给你擦擦——”

南乔:“……”

时樾站在水池前面继续清洗鱼的体腔,南乔撕了两张厨房纸,浸透了水去给他擦。他刚才料理墨鱼仔的时候,被溅了些墨汁在脸上,已经干涸了。

南乔修长的手指扣着他的脸廓,将斑斑污迹一点点蹭去。眉毛和眼皮上也沾了些,他便闭了眼睛让她擦拭。他的眉毛和眼睫都很硬,漆黑,浓密又整齐,摸上去有些许扎手。

郑昊在外面全神贯注地玩xBox上的NBA游戏,打得紧张激烈,万众欢腾的音浪一浪高过一浪。

南乔忽然觉得这样的一个场景,她从不曾想象过、体验过,却仿佛植根在她心怀深处。

她和周然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同居的公寓似乎除了睡眠,就没有了别的意义。他们习惯有空就出去吃饭,周然是个讲究情调的美食主义者,三里屯外交部附近的各大异国餐厅是他们去得最多的地方。

那么这里?眼下?现在?

在这样一个空间里,她竟然头一回萌生出一种归属的感觉。

时樾睁开眼,两人的目光对上,他忽然嘴角挑起一丝笑意,道:“看着我想别的男人,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南乔一怔:“你怎么知道?”她从不会说谎,浑然不知这就相当于承认了。

时樾用手腕把她垂在脸侧的长发给拨到耳后去,道:“你这张脸藏得住什么?我看一眼就清清楚楚。”

他眯了眯眼,“周然——”他模仿着她的声音,“当初有些人喝醉了,抱着我喊周然,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南乔哪知道还有这种事?但那时候她尚未对周然断念,一场酒喝得心中沉郁,做出这种事来也未尝不可能。

南乔寻思着,道:“‘想到’和‘想’不是一回事。”

时樾“呵”了一声,补充道:“连‘想到’都不要有。”

南乔静了一会,抬起头,淡淡问道:“你呢?”

时樾在鱼身上熟练地划开一道道口子,把之前配好的调料撒上去,放蒸锅里蒸。

“我啊?之前不是说过么,看上哪个姑娘,就在姑娘家旁买套房。如今已经是三宫六院七十二房,每天晚上得翻牌子,看去临幸哪一个。”

南乔冷哼一声。

时樾说:“每个牌子上都写的是南皇后。”

南乔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时樾:“我草!”

郑昊在外面听到了这一声,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按动手柄,嘴里大声问候:“时叔叔,你剁到手了吗?我小姨她笨手笨脚的,你要当心她帮倒忙!”

南乔:“……”

时樾傲然道:“你这外甥是向着我的,爷们和爷们才有共同语言。”他向外喊道:“没事,玩你的!”

总之南乔在厨房站了半天,时樾也没让她脏了手,至多让她帮忙递一下盘子,计一下时。

时樾做菜很快,没多久五菜一汤一清蒸就出锅了。南乔见那道道菜都是有肉有时蔬,干净清爽,不是北方大油大荤的路子。她想起小时候在H省,吃得也是这种比较多。后来来了北方,饭菜便不再那么精致,部队里面的餐食,更多就是一个“横”字。再后来,她的饮食就完全西化了,一来简单,二来少油少盐,比较健康。

时樾最后揭开一个小蒸笼,拿个小扇子扇走了袅袅然的乳白蒸汽,只见里头是绿油油圆溜溜的馒头一样的东西。

南乔从来不曾见过这种食物,好奇道:“这是什么?”

时樾瞅了她一眼,道:“说了你也记不住。”

南乔:“……”

时樾道:“你只管吃就行。”他拿筷子夹起一个,用小碗在下头接着,吹了吹,喂到南乔嘴边。

他背着光,眼睛又黑又深,唇下的那道窄窄的阴影看着更加立体。

家教的原因,南乔自两岁会拿筷子之后就再没被人喂过东西吃,父母的教导是,除了说话,在别人面前张开嘴是非常不雅的事,即使吃饭也要紧闭着双唇咀嚼。

但这时候呢,她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在他喂过来的绿团子上咬了一口。

又香又糯,细软甜滑。而尝到了里面的馅料,则是咸鲜酸爽,可口得要命。

她没忍住就着他的筷子又咬了一口。

时樾看着她吃东西,一双眼睛虽然依旧劲锐刚利,眼神中却有了几分宠溺味道。他笑道:“慢点吃,糯米做的,嚼细点才好消化。”

他不让南乔再吃了,夹着剩下半个团子放进了自己嘴里。

南乔:“……!”

他居然把她吃过的东西给吃了。

虽然已经吻过了不止一次,南乔也完全不是保守的人,然而他竟然吃得这么理所当然,还是让南乔习惯了距离感的心灵受到了冲击。就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他吃了一样。

好一会她缓过神来,时樾已经把菜全都摆去了餐厅了。

“吃了半个团子就把魂儿丢了?”

时樾盛着米饭,淡声问道。南乔当然不会承认出神的原因,就顺着他的话道:“你做的?”

时樾道:“我妈做的。”

南乔讶异道:“啊?”

时樾说:“我每个月回家一次,刚带过来的。本来这东西清明节后吃最好,现在晚了点,不过味道也不错。”

南乔问:“阿姨一个人住?”

时樾眉锋微挑,抬眼看了南乔一眼,道:“她不喜欢北京,家里有几亩薄田,她宁可在家种地。”

早先,南乔来他家拿飞行器,一句“道上的”,便让他知道南乔已经听说了他离队之后经历。

没有鸟儿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尽管他已经声名狼藉。

人一生中,最清晰的痛苦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把一手好牌打废,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时候有多少人骂过他贱?他已经不记得。后来他也不在乎。

他是见惯了声色的人,南乔第一眼便对他有了兴趣,他看不出来吗?

然而那一天他面对着南乔,忽然很想知道,当一个女人知道了他的过去,还会不会爱他。

恰如现在,他更想知道,一个身世好得出奇的女人,当知道他出身的卑微之后,究竟会怎么看他。

人间,就是尘满面鬓如霜的,哪来什么光鲜亮丽的童话世界。

然而南乔说:“你们家一定很美。”

“为什么?”时樾问。

“因为你很‘灵’。”南乔说。

时樾怔住,然后低低笑了。

他趁南乔一手端着一碗米饭出门时,从身后将她拦腰搂住,亲吻了她的脖颈。

时樾做的是地道的江西菜。

或许是H省和江西毗邻,南乔和郑昊都是H省人的血统,吃起江西菜来,口口都对味儿。尤其是郑昊,从小在皇城根下长大,甚少吃过这么清新鲜香的地道南方菜,话都少了很多,只是埋头扒饭。他正是生长发育的时候,特别能吃,一个人干掉了三碗白米饭和四个绿团子。

南乔本来还觉得时樾的饭菜做得太多了,哪知道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得涓滴不剩。

郑昊摸着肚子,深情地看向时樾:“时叔叔,你做的菜真好吃,比我妈做得都好吃。”

比自己母亲做的饭菜都好吃,大约是一个男孩所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时樾揉揉他的头。

郑昊继续深情地说:“时叔叔,我以后能经常来吃吗?”

时樾笑:“随时。”

南乔皱了皱眉头。

厨房里有洗碗机,用不着他们亲自动手洗碗。时樾从厨房出来,看见郑昊正在几间卧室前面左看右看。

客房之中的床铺得干净整齐,纯用黑白灰三色,简约而有现代感。

郑昊看得垂涎三尺。

和这几张床一比,小姨家那行军床是啥玩意儿!

郑昊不但不认生,还是个客至如归的人。拉着时樾让他俯下身,在他耳边问道:“时叔叔,你介意我在你这儿住一晚上吗?”

时樾想起南乔家那张行军床,估摸着她还没换。时樾摸摸郑昊的头,笑道:“行啊,臭小子。”

郑昊问:“时叔叔,你单身啊?”

时樾道:“是啊。”

郑昊说:“你咋不找个女朋友啊?”

时樾笑:“找不到啊。”

郑昊“嘁”了一声,朝南乔那边努努嘴,“那不就是现成的吗?我小姨虽然不会做中餐,但是会做西餐啊,你适应一下就好了。最关键是人长得漂亮,气质好,对不对?”

时樾笑而不语。

郑昊一回头,南乔正冷冷地看着他。

“再多嘴我就送你去舅舅家。”

郑昊不服气道:“小姨,我这是为你着想啊,外公都下达了硬指标,让妈妈和舅舅给你物色老公,回头选好了让你去相亲呢!”

南乔眉头紧锁,道:“以后再说。”

饭后时樾出去公园遛狗,郑昊缠着南乔拿了最新的Phoenix去夜飞。

Phoenix夜飞的次数并不多,主要是其上配置的摄像头性能有限,夜间视野不算太好。半空中飞行器身上的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在郑昊的操纵下划出一道道弧线,像夜色中飞舞的火星。

朝阳公园这一片在东四环边上,虽然人口密度也大,但毕竟比不上三环内的繁华,灯光要稀疏许多。郑昊几次试图将Phoenix飞出视域之外去,都因为显示屏上可视度太低而放弃,心中难免失望。

郑昊央求南乔:“小姨,我们能不能去三环飞啊?”

南乔摇摇头:“不行,有飞行限制。”

郑昊说:“这么晚了谁知道?”

南乔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不行!城区中飞行高度不能超过一百米,飞行系统程序中作了限定,你想飞高也不可能。”

北京是政治中心,也是人口中心,南乔很清楚这种飞行器被滥用可能会带来的后果,这也正是父亲反对她做这个项目的原因之一。所以她花费了不少时间在这个程序设计上。

郑昊沮丧:“才一百米啊,那有什么劲儿。”

时樾在后面优哉游哉地遛着三条狗,问:“你这飞行器能载重么?”

南乔点点头:“摄像头可以卸掉。”

时樾道:“那就是说可以挂一个GP相机?”

郑昊突然眼前一亮:“时叔叔,你有GP相机?”

时樾笑笑:“有啊,给狗玩的。”他命令老大站起身来,只见脖圈上果然安着一个小巧的GP相机。

GP相机是欧美国家已经非常流行的一款极限运动相机,防水防震,几乎已经是各种人登山、潜水、冲浪、滑雪、跳伞等等的标准配置。GP公司也凭借这款产品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成功,成为一家总市值超过60亿美金的公司。但在国内,GP相机还只是被相当小的一部分人群所了解,并未正式进入中国市场。

郑昊大声笑起来:“给狗用……时叔叔,亏你想得出来!”

南乔却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想着什么。

郑昊把GP相机小心翼翼地安装到了Phoenix的下面,操纵着飞行器,拍摄了一段三条狗撒欢儿飞奔的的画面。GP相机的拍摄效果自然是飞行器自带摄像头所不能比拟的,虽然画面有时候随着机身仍然有抖动,画质却十分清晰,都能看到地面被践踏起来的尘土。

郑昊激动道:“这个好!”他扭头回来教训时樾,“这么好玩的东西你就给狗用,浪费!”

时樾拍拍他的肩膀:“喜欢啊?家里还有个新的,给你玩。”

郑昊欢呼:“太棒啦!时叔叔你太给力了!”

郑昊拉着一直在出神的南乔:“小姨!我好多同学出国度假就拿这个拍,可好玩了。我爸妈就不给我买。”

时樾道:“城里没什么玩头,只能拿来看我的狗跑酷。”

郑昊:“……”

郑昊现在满脑子都是GP相机,不去和他辩论究竟狗急跳墙叫不叫跑酷,挠挠头道:“城市里头…”他两眼放光,“想起来了,记得看过英国的一个视频,是用GP相机拍人和地铁赛跑,可酷了!”

时樾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被南乔伸手打了下来,低声在他耳边说:“别在小孩子面前抽烟。”

时樾看看她,笑笑,摸了摸下巴,对郑昊说:“想不想玩票疯的?”

十里长安街,西起复兴门,东至建国门,在地面上各有一座流光溢彩的中断式拱门,昭示这全中国这条最为出名的道路的雄伟和气势。一路的金色栏杆,璀璨灯火,日夜不息的车流,在这座格局严正的城市中划出了一道最为笔直的轴线,直贯东西。而在长安街地下,则是整个中国历史最为久长的地铁线路——地铁一号线,从1969年10月1日起运行至今。

晚上十一点过。

一号线建国门地铁站外面。

郑昊长手长脚地架在他的运动型自行车上面,看着小姨南乔将Phoenix调试成追踪模式。他扭过头去看脱了外套正在舒展筋骨的时樾,打量了两眼,惊叹道:“时叔叔,你穿成这样也太帅了!”

时樾穿了一套黑色搭配荧光色的短款跑步运动装,猎豹一般的矫健体型完全显露出来。身上的肌肉循着修长的骨骼,流线一般匀称、优美,然而棱角分明,蓄力之时,便令人觉得剽悍又凌厉。

郑昊戳了一下南乔:“哎,小姨,怎么你随便在路上捡一个朋友都这么酷啊?”

南乔冷淡瞥了时樾一眼,道:“光长得好,那是绣花枕头。”

时樾眯起了双眼。

南乔褪下左手腕上的手环,戴到了时樾的手腕上。这手环在她手上本来是扣在中间,到时樾胳膊上就只能扣到最后一环了。

“手环上有GPS追踪器,等会飞行器会自动跟着你飞。”

时樾看着手环:“娘炮。”

南乔怒瞪他一眼:“这是手环是中性的,男女同款。”

时樾翻着手腕看了看,鄙夷:“太细,娘炮。”

南乔:“……”

时樾和南乔要下地铁了,郑昊拿了飞行器和遥控,还是有点不放心:“时叔叔,你确定真的行啊?咱们一号线限定的时速是70公里每小时,你要跑过它很悬啊!从建国门到永安里到国贸,两站地有两公里远呢!”

南乔道:“地铁正常速度不到70公里,而且进出站会减速,中间有一站停靠,平摊下来,人跑的速度能够追上。”她看了眼时樾,“就看他进出地铁够不够敏捷,中间体力能不能保持了。”

时樾一双眼睛危危的,眯着眼看她。

绣花枕头?体力能不能保持?

她感觉到时樾的目光在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别开了目光,就当没看见。

除了飞行器上安着一个GP相机,时樾身上还带着一个,记录在地铁里面飞行器无法跟踪到时候的行动。

末班地铁到站,南乔上了7号车厢,和时樾相击一掌,这场疯狂的夜跑就此开始。

时樾转身旋即发力,身躯如同一根紧绷的弦,足尖下压到最低程度,然后便如捕食的猎豹般一跃而出!

这样强悍的爆发力,南乔忽然意识到那晚上在车库里狂奔,时樾根本就是在迁就她的速度。

地铁离站。

时樾冲出地面。

郑昊等他已久,启动飞行器,踩开自行车,一路紧追时樾而去。

一人、一架飞行器、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在长安街的尽头飞奔。

灰黑色的影子被路灯拉得狭长,疾风一般扫过墨绿平整的绿化带。零星的夜行人听见“嗡嗡”的声音从背后袭来,转头过去看时,已经擦着他过去了。

郑昊把车蹬得飞快,这样的尽情的飞驰让这个少年也燃烧起来。清凉的夜风掠过他的脸庞,赶在绿灯转黄之前冲过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

“时樾!你是我男神!”

时樾从国贸地铁站冲下去时,少年固定住飞行器,在背后挥拳大喊。

时樾和地铁一同进站。

他追到7号车厢之前险险站定,车厢门两边滑开,白衣清淡的女人正站在他面前。

他伸手,抓住南乔的手一把拽了下来。车中的乘客一个个脸上惊愕——他穿得如此鲜明,和南乔两人的形象又是这么出类拔萃,怎能不让人印象深刻?有的人甚至拿出了手机,赶在车门关闭之前拍照。

时樾将南乔拖到一边,关了身上的GP相机,靠着墙喘气休整。这两公里基本上都以极限速度跑下来,不像长跑还有前中后的速度调整。就算是专业田径运动员这样跑下来,也要大汗淋漓了。

南乔递了瓶之前买好的宝矿力给他,拿纸巾给他擦汗。

时樾喝了口水,从湿淋淋的汗水中抬起眼,根根睫毛都是湿漉漉的,愈发的漆黑尖耸,凌厉不羁。

他看着南乔,眼神浓烈锋利:“绣花枕头吗?”

南乔淡淡道:“你还当真。”她的手拿着纸巾,擦在了他的脖子上。刚刚剧烈运动完毕,他每一条血管中的血液都在快速流动,南乔碰到他颈上的凶猛搏动的大动脉,都觉得像一条她按不住的野兽。

时樾感受到脖颈上她手指的触感,目光微沉,便见她的发顶在自己眼前。乌黑饱满的发根从中间分开,露出纤细如丝的一条中分线。

时樾突然“哎哟”了一声。

南乔眉头一紧:“怎么了?”

时樾微曲起一条腿,喘着气说:“我小腿好像抽筋了。”

南乔不疑有他,俯下身去,手指按了按他结实得像石头一样的腿肚,“这里?”

时樾捞起她,麻袋一样往肩膀上一扛,就往外走。

“sh——”南乔一个“时”字没喊出口,突然想起这个点儿,虽然国贸站的人已经不多了,但这样大声喊出来,不免更加引人注目。于是只能闭了嘴,无声反抗。

然而时樾一身的肌肉硬得铁板一块,她就算是死命咬,他都没有半点儿反应。

时樾扛着她到一个避着人和监视器的隐蔽处,放她下来。他反手摸着肩后,浅浅笑道: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南乔背靠着墙,薄薄的双唇抿着,淡红纤细。整个地铁站里面是明亮的,空空荡荡的,有着巨大而规整的空间。她整个人就像扶墙而生的一朵蔓红花,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异常的独立鲜明。

时樾的拇指指腹轻轻摩过她的唇角,“就喜欢看你这种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低低说着,笑容浅淡,话却不是素的,“我还能把你吃了?——就你的牙也太尖了点儿。”

他喝了口水,拉着南乔的手道:“走。”

南乔却叫住了他:“时樾。”

“嗯?”时樾很少听见她这样正式地叫他的名字,转过身来认真听她说话。

“我刚才突然想到了,即刻飞行的产品究竟应该怎么卖。”她停顿了一下,目中的神光宁静而自信,“它真正的市场在海外。”

时樾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突发奇想的这一次夜跑,让南乔想到干脆将Phoenix做成和GP相机相配套的航拍设备,那么在GP相机被广泛接受的欧美国家,那些户外运动爱好者必然也会接受Phoenix飞行器。

更高,更远,更时尚,更有范儿。

时樾笑了起来,南乔的情绪是感染人的。他认识她已经将近半年时间,知道她大多时间镇静甚至冷淡,哪怕是现在,她也不曾展露笑意。然而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通畅而明快的感觉,让时樾觉得她就像一只一直紧闭着鳞翅的蝴蝶,忽然之间展开了翅膀上的鳞叶,烁烁生辉。

他屈起手指在她光洁的额上弹了一下,“真聪明,就知道投你能赚钱。”

南乔把他的手拉下来,抬头看进他漆黑的眼里,诚挚道:“谢谢你。”

也不知道是谁先接近的。四唇相合时南乔心中有浅浅的颤栗。她尝到了宝矿力水清甜中略带酸涩的味道。

南乔修长的手指抚上时樾的背脊时,他往后退了退,“都是汗。”

南乔贴着他的唇,低声道:“我不介意。”

时樾低低喘了口气,将她推开:“我介意。”他的眼睛更黑了,深不见底。见南乔一脸的茫然,攥着她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往下了一点点。

“你想让我等会怎么回去?”他低哑着声音道。

南乔忽然脸色骤红,抽回了手。

“红什么……”时樾低笑,拿手指背面贴了贴她的脸颊,道:“走吧,郑昊还在外面等着。”

南乔点点头。电梯上,时樾站在她后面下一级阶梯。电梯行到途中,南乔转身道:“时樾。”

时樾本来在想着什么,很是安静,闻言抬眼道:“嗯?”

南乔似是已经想了很久。她道:“有一件事情我很抱歉。”

时樾道:“什么?”

南乔道:“我现在还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时樾劲锐的眉锋微动。他笑笑:“不急。”

南乔道:“我会找到合适的时机,把你介绍给他们。”

看着她这么一板一眼的郑重样子,时樾脸上有不动声色的浅淡笑意。他的目光静谧地落上南乔修长的眉和眼睛,道:“好。”

出了地铁,郑昊立即迎过来,大声嚷嚷:“小姨!你们怎么这么久才上来啊?我都要下去找你们了!”

南乔脸色淡淡的,毫无表情。她不大说谎,所以选择不说话。

郑昊这孩子却有些死心眼,瞅准了南乔,还扯了扯她的衣角:“嗯?小姨?”

时樾在一旁抱着肩膀道:“你小姨来姨妈了,去了趟洗手间。这也要跟你说啊?熊孩子。”

南乔:“……”她不知道是该骂时樾呢,还是谢谢时樾。

郑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噢……”他赶紧转换话题问道:“所以,追上了?”

时樾点点头,把自己身上那个GP相机给他:“你看看。自行车给我。”

时樾骑自行车去建国门,去把那辆停那儿的辉腾开回来。

郑昊看着时樾远去的背影,说:“这个时叔叔不错哦。”

南乔淡淡地看了郑昊一眼,没有说话。

在时樾家里,郑昊把两个GP相机的录像都导了出来,在电脑上和秦时宇、小安、Q哥他们这个飞手小群炫耀。

郑昊:牛逼不牛逼!

小安:我靠!太酷了!怎么不叫我去看啊!

秦时宇:王的男人。这特么的才是runningman。

Q哥:我剪一下片子,放网上去。

郑昊:我也有出镜,哥骑车的样子帅不帅?

小安:帅!就是没脸。

郑昊:秦时宇:给咱昊哥来点特写,加点光线特效。

Q哥:[OK]

秦时宇:对了,头儿不喜欢露面的,给她全模糊了吧。

Q哥:要你说。

小安:我擦好可惜啊。美女涨点击啊。

秦时宇:你特么的还想不想转正了?

小安:[尔康手/不要!]

Q哥是业内有名的飞手,在优酷和Youtube上面都有自己的专栏,放飞行器的视频,圈内有几万的粉丝。他把剪好的视频也放了上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视频很快就火了。

一周之内,优酷上面的点击播放破百万,Youtube上面更是上亿。微博上被许多段子手和营销号转载,转发基本上都是“舔屏!”“新晋男神!”“老公!我要和你生猴子!”Youtube上的关注点则更加多元化一些,除了惊叹中国人也有这么厉害的,更多的就是“买买买!”

南乔那晚回去之后,就钻进实验室,一心一意修改产品,并且让温笛开始着手建立海外销售渠道。

时樾则在家休息了一天之后,独自驾车去了阿尔山。

他在中俄蒙三国交界处的三角山哨所上看风景时,接到了郄浩的电话——

“时哥,你火了。”

“这他妈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你在长安街上蹦跶了吧?”

“啊?违法啦?”

郄浩“噗”地笑了起来,“没。那视频被搁到了网上,你被人肉了。清醒梦境现在每天都他妈的爆满,我再给酒水涨价,物价局他妈的就要来查了。”

时樾倏然放下手机,面色冷然地向远方眺去。

无边无际的草原和丘陵,光从云层中投下来,落在河谷两岸的白桦林上,澄净又安宁。

他缓缓地举起手机,问道:“安姐那边有动静吗?”

郄浩说:“没有。”

时樾漠声道:“好。我今晚就开车回来。”

郄浩说:“没事儿你就再躲两天吧,我听说都有导演想找你拍戏呢。”

时樾说:“拍他娘的戏。”然后挂了电话。

即刻飞行那边,却是一片欢腾气象。

这个视频让他们在国外名气大涨,开始有Wired、Verge之类的外国著名科技媒体过来接触他们。温笛这个海归团队在国内的经验或许稍嫌不足,在海外开展销售推广、开拓销售渠道却是如鱼得水。

将Phoenix I改造成能够配套安装GP相机的飞行器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南乔他们的小组连着几天加班加点的工作之后,很快做出了正式的样机,并且把形象改得更加具有前沿科技感了。温笛决定趁热打铁,雇佣海外的专业团队拍摄了一系列即刻飞行的宣传视频,在欧美国家展开了大规模推广。南乔亦通过德国留学时候的导师,联系到了科技界不少名人,寄出Phoenix I去供他们试用。凭借试用后的优良口碑和高性价比,Phoenix I的海外订单迅猛增长。

即刻飞行的所有人从来都没有如此有干劲过。温笛每天足下生风,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她喜气洋洋地去找南乔:

“时樾呢?”

南乔道:“不在北京,怎么?”

温笛神秘兮兮地说:“我想请时樾给咱们拍一版新产品的宣传片,你觉得怎样?”

南乔顿时一双修长的眉皱了起来。

郑昊和Q哥他们把时樾夜跑的那段视频放到网上去,她全然不知。知道后来视频火了,她才从办公室中火热的议论中知晓。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回家,从绿萝后面抄了时樾的号码,给他打电话过去。

“要不要删?”她第一句话就这么问。

电话那边,她听到熟悉的低笑。“你真不会打电话。”时樾说。“第一次给我打电话,说的话难道不应该是‘我想你’么?”

南乔有点急,有点抱歉,哪里有心情听他打情骂俏?她说:“时樾,我担心带给你困扰。”

时樾又笑。“不用删了。大不了以后出门墨镜口罩都备着。”

南乔:“……”

时樾安慰她:“别多想,好好工作。回北京之后——”他的声音低沉了些,“我来找你。”

虽然时樾告诉她不用删短片——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删也来不及了——但南乔始终心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忐忑。她隐约知道自己心中有些忧虑,可是到底在忧虑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南乔对温笛说:“拍宣传片这个事情,还是不要了。”

温笛好奇道:“为什么?时樾是咱们的投资人,趁着他现在的人气,拍宣传片正好是一次话题营销啊。而他的外形、气质、表现力,样样都很优秀,我觉得比请明星好多了。”

南乔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情得尊重他的意愿。”

温笛笑眯眯道:“亲爱的,那就靠你啦!”

温笛走出去,南乔摸了摸小指上的指环,神色有些凝重。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了时樾的手机号码,然而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她挂掉了电话。

常剑雄看着手里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南乔的侧面照,露了大半张脸,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她的容貌。

一张是时樾笑着,握着南乔的手,拉她出车门。南乔下来的一下没有站稳,险些扑进时樾的怀里。这张是在南乔背后拍摄的,虽然对焦不准有些模糊,但是让这个角度的他们看起来更加的暧昧不清。

常剑雄的表情,是一种愤怒到极点的冷。他强悍的手指从照片的一角慢慢滑到下面的角,眉心里有决然的算计。

时樾夜跑的视频在微博上火了之后,有一小撮好事者穷极无聊,开始在网上八卦“女主角”的长相。基本上站队站为两边,一边认为是俊男配美女,另一边则坚持“女主角”相貌平平,不然怎么会把脸模糊掉。

这时候就有当时和南乔同一节车厢的人出现了,在微博上Po出了偷拍的照片。常剑雄看到之后,就让人和那个博主联系,花一笔钱买断了他的照片。

南乔这种身份,不应该被卷入这种风波里。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这样的照片,有别样的用途。

嵩祝名院。

所谓大隐隐于闹市。在故宫西北角楼不过五百米、沙滩北街里头,有一套起于明朝永乐年间的三联体古寺庙,合成为嵩祝院。也只有住在附近胡同里的老人,才知道这样一个地方。

这嵩祝院从明代开始就作为御用番经厂和汉经厂——也就相当于如今的中央编译局,并不向老百姓开放。到如今更是被三米高的红墙围起,极少有人知道,里面还有一个私人高档会所——嵩祝名院。

天色已经彻底沉了。

经受了数百年风霜雪雨的大殿之下,一溜儿低矮的红色喇嘛雕塑手举白炽灯管,照出了斑驳而沧桑的墙壁、磨损严重的砖石地面。

时樾从西院进去。院中的水景布置得十分清雅。水中央打着灯,从下而上,照得垂坠的青枝绿叶有种墨绿欲滴的丰满。水边的中式传统古建筑上悬挂着八角风灯,地面是水磨石的方砖,愣是看着湿湿润润的,在这空气干燥的北京,营造出了江南一般的水木情趣。

整个嵩祝名院中看不到一个侍应生。时樾径直走向了水边一座玻璃墙面的房子。

房中的灯打着浮光。当中一个圆桌,颀长的青瓷上,燃着一支莲花香。

整个房中都弥漫了淡淡的禅香。

时樾一身纯黑西装,脸上漠然又凌厉。他说:“安姐,我到了。”

“还是叫我安宁吧。”

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中带着强势,妩媚中含着锋芒,同她本人一样——

安宁款款地走出来,步态闲雅。

一身墨色长裙,不见珠宝装饰,可偏偏就是看着贵气。衣服的颜色衬得她的皮肤羊脂玉一般,时樾知道那一双手有多柔又多软,然而折磨起人来,又是有多硬。

这双手上如今多了一串乌沉沉的沉香佛珠。

三十九岁的女人应该长什么样?

时樾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但眼前的这个女人,和他九年前刚见到的时候,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几年没见了吧?怎么穿得还是跟奔丧似的?”安宁在主位上坐下来,手轻抬:“坐。”

时樾依言在她对面坐下。

饭菜陆陆续续上了上来,都是精致的粤菜,时樾看着毫无胃口。安宁让他吃,他便抬着筷子动了两口。

安宁这边多一碟小小的水晶饺,晶莹剔透,透出里头红红的馅儿。

她也并不怎么吃其他的,就拈着这饺子吃,那馅儿吃起来,偶尔有脆骨一样的细碎声音。

看她吃这种东西看了好些年,时樾仍觉得不大适应。勺子里的皮蛋瘦肉粥都似乎变得更加腥膻起来。

那缠绕在她手腕和虎口之间的佛珠,又怎么压得住人心这么多的欲望。

安宁缓慢而优雅地吃着,这样玲珑的水晶饺,天然就是为女人的矜持和端庄准备。

“最近怎样?”

“好。”

“生意呢?”

“好。”

“听说你刚从阿尔山回来,那边怎样?”

“挺好。”

“去哨所了吧?”

“去了。”

安宁将那五六个水晶饺吃尽了,拿着餐巾优雅地沾了沾唇,很细腻地,没有沾染上半点颜色,双唇仍是丰润如脂。

“心里有事吧?”安宁淡淡地瞟了时樾一眼,“这么多年,还是抹不掉你心里的那点部队情结。一有点事儿,就往边境线上跑。”

时樾的勺子搅着面前那碗皮蛋瘦肉粥,动作稍稍一顿,又继续缓缓地搅动。

“有什么事。”

时樾这语气,是在给她的问题一个否定的回答,却又像是在质询她叫他过来的用意。安宁听在耳里,红唇微弯,玉笋一般的葱葱手指随性地搭在膝盖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尽是成熟女人的风韵。

“身边各色各样的男人看腻了,还是想起你时樾来。”

她端起桌上的高脚杯,琥珀色的葡萄酒浅浅地斟了个底儿,随着她的手缓缓荡漾,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折射出清澈的光。

看着时樾的目光和对酒一样的玩味。

时樾劲锐的眉锋微凛,搁下勺子,看向安宁。

“你想怎样?”

安宁妩媚一笑,高挺的鼻尖轻轻嗅过葡萄酒浮出来的醇香,道:“从你二十岁看到三十岁,本来以为你成熟了不少,没想到还是不沉着。”

她呡了口酒,放冷了调子,道:“我安宁一诺千金,出了我的门,再想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歹你也是跟过我几年的人,怎么我现在有心关心关心你,你还不领情了?”

“我时樾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你知道就好。”安宁冷冷一笑,指尖转过酒杯,欣赏着透明的杯沿被自己印下的朱红唇纹,轻描淡写道,“交了个女朋友?”

“没有。”

“回答得这么快,假话无疑。”安宁道,她的目光世故又犀利,富于阅历的女人,总是有不寻常的洞察力。“你知道的,时樾,我安宁,最不喜欢的就是对我撒谎的男人。”

时樾微微地眯起了眼。

安宁知道这事儿不奇怪。接到郄浩电话的那时候,他就预料到有这一天。

他只是在计算安宁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在录下视频的时候,就很注意不和南乔有过多的接触,后面亲密时,他早就关了相机了。这无论对于南乔还是他来说,都是安全的。他之所以没有让南乔删视频,主要是他了解安宁,那种内容的视频,还不足以让她起疑。

所以只能是车厢上那些好事者拍到了什么,流传了出来。

然而谁又会那么无事生非地把照片去给安宁看?谁又有那么大的面子,能接触到安宁?都无需多想。

常剑雄,你太不懂安宁了。

你以为这样做,害到人的是我,但像安宁这种占有欲极强的女人,又怎么会不捅南乔一刀才肯善罢甘休?

时樾淡漠道:“常剑雄当年坑我,我玩他女人,安姐有什么意见?”

“玩?”安宁笑得别有意味,“你知道她父亲是谁?”

“知道。”

“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胆子?”

“见好就收。”

安宁“哈哈”地笑了起来,“算你有本事。这姑娘我见过,也就是两三年前吧,和一个姓周的小子一起出席一个宴会。这姑娘漂亮是漂亮,就是是个木头美人——也真是难为你了。”

她看了看时樾,问道:“所以,当年那篇论文,找到了?”

时樾点了点头:“常剑雄给了南乔。”

“有趣啊……”安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手撑在脸侧,若有所思道:“人在做,天在看。这姓常的小子功利心太重,也不想想痴心追求这套路数,木头姑娘已经栽过一次了,哪里那会吃第二回亏?”她摇摇头,“这木头姑娘也是可怜,天之骄女,就是碰不到一个真心人。”

时樾尝了一勺子粥,已经差不多凉透了。

“不过这世上,指望着男人对自己真心,还不如养条狗。”安宁款款站起身来,走到时樾的背后,白皙丰润的双手按在他肩上,在他耳边浅浅地吹气,“时樾,你说呢?”

时樾一言不发,又吃了一口冷粥。

安宁在他肩上一按,又直起身来,道:“你投了即刻飞行?”

“是的。”

“听说他们产品最近卖得不错,在欧美火起来了。”

时樾平静道:“我的眼光不会差。”

安宁说:“我听说GP公司正打算借这个机会,和即刻飞行合作,进入中国市场。”

“我这段时间不在北京,不知道。”

“是刚刚别人给我的消息。这笔交易如果是做成了,对即刻飞行来说是好几个亿美刀的价值。”

时樾看着安宁,揣摩着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安宁笑了笑,“无论如何,即刻飞行已经找到自己的路子了,很快就要筹备下一轮融资。”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时樾,你也该退出了。”

时樾突然冷静下来,脑子中清晰无比:“安姐的意思是——”

安宁的笑意中万千风情,“把GP的单子给我抢过来。反正即刻飞行和GP合作不合作,你都是稳赚不赔。”

时樾双目沉下,瞳心中蕴着冷厉的光芒。他在思索。

“怎么?不想对木头姑娘的公司下手?”安宁转了个身过来看着他,温柔笑道:“是见好就收,还是假戏真做?”

“抢单子不难。”时樾抬头时,脸上已经淡漠一片,“但安姐和南乔既然有过一面之缘,想必和南家也有些交情,安姐不卖个面子吗?”

安宁捻着手上一粒粒的珠子,笑得又媚又柔:“时樾啊,玩弄南三小姐感情的人是你,抢GP单子的人也是你——”

她摊开双手,万分无辜道:

“你和我安宁,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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