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不尴不尬地度过了一个星期。
某天放学的傍晚,我拎着书包独自走出校门,正好看见在十字路口旁打电话的陈京雪,我本想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走过,她却从背后叫住了我:
“杨历鹰!”
我回过头,朝她笑了笑,说道:“好巧,你也在这里。”
“是啊。”她放下手机朝我走了过来,她看起来属于那种很乖巧的小女孩,蓬松的学生头、精致的五官,最突出的是她的嘴唇,看起来很小巧、很性感。
我们肩并肩走在绿树成荫的行人道上,感觉像一对情侣,她知道我在学口琴,所以总是向我询问一些乐理方面的问题,而我是个半吊子,不懂装懂地敷衍着。
眼看就要到家了,陈京雪翻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书绨给我,是《乐理基础知识大全》,她说道:“我学钢琴学很久了,我觉得这本书很不错,应该可以帮助你。”
我面红耳赤地从她手中接过《乐理基础知识大全》,然后说了声:“谢谢。”
陈京雪开心地笑道:“不用谢,只要能对你学音乐有帮助,我就很满足啦。”
“呵呵,是吗……”我凝望着陈京雪小巧的嘴唇,心跳以难以置信地速度飞快跳动着。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见。”陈京雪摆摆手,转身离开了,我盯着她的背影慢慢地缩小,最终消失在了视野盲区。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当时我一定会叫住陈京雪,我会向她表白,就单凭那一时的冲动。
因为一时间的感觉再怎么肤浅,也好过虚假的流言。
我经常和邓宣一起出入食堂,我们谈论写作和文学,但这却遭到了他人的误解,所有人都认为,我和邓宣在谈恋爱、而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
流言蜚语将好奇的人们蛊惑,也将在意我的人变得失落。记得一天清晨,我坐在座位上低头玩手机,前面的刘曼绮突然放下书回过头问我:“杨历鹰,你真的喜欢男的?”
我听了很恼火,但却不好对呆萌的刘曼绮发作,我假装笑脸,说道:“恩,非常非常喜欢。”
刘曼绮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没有后话地把头转了回去。那时,我更加确定,人们心底的偏见由来已久,我讨厌那些人自以为是的观点,所以我将错就错,干脆欺骗世人,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世上最美丽的风景莫过于一个人含情的眼眸,当它凝望着你的时候,感觉是那么赏心悦目。
那时,学校举办一年一度的音乐节,我们在文体馆激情澎湃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上台、演奏一首又一首曲子、唱了一首又一首歌,最后终于轮到我和陈京雪登场,我们两个排练已久,当她指间奏响熟悉的旋律,我拿起话筒开始将自己沉浸在音乐的意境中。
是一首《残酷月光》,我一边唱着一边察觉到了陈京雪灼热的目光,歌曲唱到了结尾,台下响起了雷动的掌声,我走到陈京雪身前,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了舞台。
我明知这么做只会让自己的名誉一毁再毁,因为我抢走了胡栋的女友,而胡栋和我关系不错,但这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被他们当作同性恋了,事情再遭又能够遭到哪里?
那天晚上,我和刘曼绮躲在校外公园的角落里接吻,我初次品尝到异性嘴中的芳甜,感觉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杨历鹰,不管你是不是,我还是很喜欢你。”陈京雪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逢场作戏,但是我心里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我告诉她:“恩,我也喜欢你。”
事情从那以后开始往复杂的黑暗面演变,邓宣写了一首诗给我,我又把那首诗转手送给了小姨妈。
我早该知道邓宣会对我产生感情,我对此并不反感,我很欣赏他,但是我不能接受他的爱意。
我从此依然若无其事地过着日子,小姨妈特别喜欢我送给她的诗,她告诉我那首诗说出了她的心声。
放寒假的时候,我在夜晚裹着厚厚的衣服和母亲、小姨妈一起来到河边散步,对岸放起了烟花,几道红光划破苍穹、又迅速湮灭在神秘的黑暗里,然后是下一朵,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绽放、湮灭,小姨妈看的出神,她呆立在原地、眼眶泛起了微红。
我知道,她依然深爱着她的前男友,她好像永远不打算走出失恋的阴影。
刘子灵,她比烟花更寂寞。
你对我的爱令你堕入地狱,他对我的爱令他形消魂散,而我对你的爱化成泪溅落人间,永不见
城市笼罩在迷蒙的夜色里,我点燃香烟狠狠地呼吸,我被胡栋打得鼻青脸肿,当时一群人拉住我的双手将我摁在墙角,然后胡栋二话不说的揍了我一顿。
谁让我放荡不羁?背离了曾经的兄弟。
我不敢回家,在一家便利店里买了一包烟然后在街头胡乱晃悠,直至夜幕赶走黄昏、盖住最不能逼视的伤口。
连小姨妈的电话我也不敢打,她正在高考冲刺阶段,我当然不想因为自己的丑事而影响到她。
陈京雪,想到这个名字内心就莫名紧张,我如果还要在学校呆下去或许就应该远离她,越远越好。
最后,我蹲在天桥下拨通了邓宣的电话,他接到电话后很快赶到了我身边。
寒冷的冬天,邓宣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向左倾斜的刘海和精细的马尾在源源不断的微风中飘动,他很高,瓜子脸单眼皮,给人一种冷峻的美感。
“真没想到,我现在唯一能找的人是你。”由于是第一次抽烟,所以我一边咳嗽着一边苦笑道:“唉,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并非一无所有。”邓宣捡起一颗石子投向河里,石子咚的一声没入水中,河面荡漾起逐渐扩大的涟漪,他说道:“如果你还算个男人,就应该和胡栋抗争到底,把陈京雪彻底抢到手。
所有的问题不过是你心中的所想,乐观一点,并且按着乐观的方向行动,或许就能赢得一切。”
“是吗……”我漫不经心地喃喃,心中依然没有底。
邓宣嘴角挂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他说道:“你看看我,我在恋爱的路上一直失败,但我却依然保持乐观,因为一旦陷入悲伤就会错过美好的下一站。
正如泰戈尔所说:‘当你为错过夕阳而哭泣时,你也错过了美丽的星光。’所以我把失落留给了文字,自己则在生活中轻装上阵。”
我感觉邓宣像一个小丑,在人世的舞台表演闹剧,观众对他捧腹大笑时却没发现他面具下的眼泪。而我是个无赖之徒,在错综复杂的路上保留着不抵抗的骄傲与懦弱。
一想到这些,我哈哈大笑起来,并不是因为开心,却是为了缓解心底的不安和悲伤。我们是这世界的异类,在被世人欺负的时候也只能通过凄凉的方式表达不满。
我站起身来,将燃尽的烟头踩灭,我说道:“我不是诗人,没你那么天真,我夹着尾巴做人才能得到别人的谅解。”
“恩。”这次邓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说道:“我该回去了。”邓宣微笑着和我道别,我独自一人走上大理石铺就的阶梯遁入了寒冷的夜风里。
第二天放学后,我在校外的公园里和陈京雪提出分手,她哭红着眼将书包砸向了我,我落荒而逃,背后传来陈京雪撕心裂肺的诅咒:“杨历鹰,你这个胆小鬼!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我想,随便她怎么说,就像身边那些人一样,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只要我自己能过的稍微舒服点就好了。
从那以后,胡栋果然没再找我麻烦,我在班上也变得很老实,不管别人怎么开我玩笑我都装傻点头,但是我的内心却在流血,委屈如同一个女人牵住我的右手,然后我和她一起腐烂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为了缓解心中的伤痛,我开始依赖上香烟,我每天晚上睡不着就躲在厕所里抽烟,一蹲便是两三个小时。
邓宣依然给我写诗,他说他必须要有一个值得他去创作的对象,我同意了,每次在凌晨的深夜用手机观赏他写的诗,心中有股莫名的温暖。
我在一个温暖的夏天写下这首诗,那时小姨妈高考落榜、整个人变得神经质。
那天,我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莎士比亚的《十二行诗》,小姨妈突然对我说道:“杨历鹰,我们走吧,一起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所以嘻嘻哈哈地笑道:“但是我还要学习啊!我们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学校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呆的。”小姨妈趴在栏杆上、两眼望窗外望得出神,我抬头看见她纤瘦的脸颊、披肩的卷发下只有淡淡的血色,她很漂亮,让人忍不住去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