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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九四一年九月中旬,日军第11军新任司令官阿南惟几集中四个师团兵力连同航空兵坦克骑兵炮兵等部队十万余人,发起了二次湘北战役(史称第二次长沙会战),日军先是以声东击西诡计突破了国军设在新墙河的防线,气焰嚣张地一路南下,直逼汨罗江北岸。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洞察了阿南惟几的战略意图后,赶紧调整所辖部队重新布防迎击来犯之日寇。方柏彰所在的新五十九师奉命开拔到汨罗江南岸至捞刀河以北一带构筑防线,其中三二四团驻守在小镇蔡家铺,此时刘虎已由代理营长正式接任营长,方柏彰也刚刚由连附重新升任连长,二营防地就在蔡家铺西侧的周家村。

周家村只有不到一百户人口约有三四百,一部分村民闻风而逃,只剩下两三百人左右。

此时南犯的日军已经在汨罗江北岸与国军激战正酣,随时有可能突破到南岸来,团部下令,拆除部分民房以构筑坚固防御工事抵抗有可能渡江南下的日军。

命令一下达,二营官兵立刻在周家村到处翻腾拆卸民房,可是这一来也惹下了民怨,三湘之地自古民风强悍,看见当兵的不问情由见房就拆,看到门板横梁就卸下扛走,不少村民采取对抗行为,他们或者紧闭屋门拒绝疏散,或者破口大骂阻扰国军。

刘虎营长接到报告后火冒三丈,将皮带一下甩到桌上,“这些刁民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他娘的想当汉奸配合日本鬼子进攻!”

“报告营长!”一名勤务兵进来禀报,“村东头有一家村民手持菜刀阻止弟兄们,都要打起来啦,排长请示怎么办。”

“他娘的带老子去瞧瞧,这到底是怎样的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于是刘虎又系上皮带带上武器跟着勤务兵大步流星直奔村东。

还隔着十几米距离就听到一个妇人尖厉的嗓门骂道,“当兵的我见多了,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要拆我的屋门卸我的房梁,难道你们是土匪吗?我要找你们长官问问,到底是谁下的这道该死的命令!”

刘虎皱紧眉头跨进屋宅院门,冷冷道,“我就是他们的长官,谁要找我?”

站在屋门口的几名士兵一看营长来了,赶紧往两边闪开,刘虎看见屋当中有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正背对着自己,手里挥舞着一把菜刀,怒斥站在对面的有些手足无措的一排长。

那妇人闻声迅速转过身来,刘虎顿时眼前一亮,这个女子长得可不赖呀,看样子顶多二十六七岁的光景,白白的皮肤,一张精致的鹅蛋脸,容貌清秀又带点泼辣的妖冶,粗布衣裳下紧裹着宽大诱人的屁股和浑圆饱满的胸脯,真是一个成熟又颇有风情的少妇。刘虎当即明白一排长为何奈何不了一个村野妇人,竟是一个绝色母夜叉!

那妇人也一眼瞧见军官装束的刘虎,两道秀眉一蹙,却并没有多少畏怯,似乎像一个见过场面的女人,“你就是他们的长官,那你给评评理,当兵的就这样拆我的屋门卸我的梁柱,还有没有王法啦?前一阵子你们又是征粮又是派工,家里能吃的都被你们拿走,男人都被你们抓走修工事,简直就不让人活啦!”

少妇一通快嘴扫机关枪般说完,叉着腰瞪着刘虎。这时候一排长偷偷向他做了个鬼脸摊开双手,意思就是营长这母老虎还是您来摆平吧。

如果换做一个姿色寻常的母老虎的话,刘虎还真会吹胡子瞪眼吓唬对方就范,可眼前这个乡野里罕见的美少妇却使得刘虎登时改变了粗暴的脾气。

他沉吟片刻高声命令道,“一排长,谁叫你不问情由随便拆这位大嫂家的门梁的,立刻带着你的人滚蛋!”

“是!”一排长一愣,又看见营长一脸凶巴巴的样子,马上一个立正,领着七八个士兵离开。

“这位长官您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少妇说着脸色和缓地放下手里的菜刀。

“大嫂,鬼子要来了,你不害怕吗?”刘虎搭讪道。

“有啥好怕的,怕鬼子他们也不会心软放过你。”

“要打仗啦,你怎么不赶紧带上孩子跟着男人离开这里呀?”

“哼,我的男人早就死了,我那苦命的孩子….前几个月也病死了,如今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什么都没有,怕个啥?”

“你….妹子还这么年轻,还可以再嫁人嘛。”刘虎试探道。实际上此刻他心里已有些痒痒,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要命的是这可是个野性十足的娘们,刘虎一辈子就喜欢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人一旦跟了男人,能生生地将一块石头都融化在怀里,这样的女人一朝被驯服了往往能死心塌地从一而终。

“嫁人?”少妇妩媚的眼眸掠过一丝春情波澜,目光随即望向遥远的天边,喃喃道,“男人呀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你把一颗心给了他,他都当成牛屎马粪扔掉,何必自找苦吃….”

刘虎心里一怔追问,“你….有过相好的男人?”

少妇坦然点点头,“算是有过吧,他也是一个当兵的,打鬼子他一点都不含糊,可是,唉….”

“怎么,那王八蛋不要你?”刘虎不无嫉妒地问。

少妇瞪了他一眼,“不许你这样说他!也许是人家看不上我这个寡妇,也许人家的心上人比我好十倍八倍。”

“我不信,”刘虎摇摇头,“我吃粮当兵走南闯北二十几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妹子你绝对算得上百里挑一的女子。”他刻意地开始去夸她,刘虎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知道女人都是喜欢别人赞美的。

“百里挑一?哼哼,那我怎么就找不到一个男人呵….”少妇沉浸在往事回忆之中轻轻叹口气道,浑然不觉此时屋子里就剩下自己和一个男人。

刘虎一下将屋门关上,走到少妇跟前,“我叫刘虎,今年四十一岁,是国军营长,打了一辈子光棍,妹子你的性情很对我的脾气,不如….你就跟了我刘虎如何,保证不会亏待你。”

“你….”少妇一下愣住,她还没遇见过一个如此直截了当向自己求爱的男人。

“妹子,你就嫁给我老刘吧,我马上给你伍百元安家费,派人把你送到后方安全地方去,等打完这一仗,我就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妹子你娶进门,干不干?”刘虎猴急地一把捏住女人嫩白腻滑的手。

“老军痞你给我滚开!”少妇尖叫一声一下甩开他,后退一步,丰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你当我是****吗,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随随便便玩弄女人?瞎了你的狗眼,就算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让你这样一个淫贼老流氓碰一下,你马上滚出去!”

说罢她冲到门边就要拉门闩,“哼你这臭婆娘,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跑,晚啦!”刘虎伸出一只大手死死摁住大门,眼睛里闪射出淫邪的目光,逼近少妇。

少妇从男人的眼光里读到危险的信息,原先那双泼辣大胆的眼睛一下充满了恐惧,浑身哆嗦起来,毕竟自己是个弱小女子,眼前这个满脸胡须体格粗野如猿熊的男人正在步步向自己逼来。她下意识地将双手门上乱摸,仿佛像是寻找一道逃走的缝隙。

嗤啦一声,她的衣襟被刘虎一把撕开,露出半边高耸的胸脯,“啊——”她惊叫一声赶紧捂住衣襟并试图逃到屋子另一角,她胸口那一片雪白的肌肤刺激得刘虎性起,哪里还能将到嘴边的羔羊放过,男人的大手牢牢地攥住她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一下将她倒扛起来,少妇头上的发髻散开,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女人的发香犹如浓烈的雌性气味使得刘虎深深地陶醉,他不顾女人的死命挣扎,迈开大步将少妇抱进里屋,摁在大床上….

第二天上午,在村外率领手下构筑了一宿工事而疲惫不堪的方柏彰回到连部,立刻听到了一个消息:周家村一个年轻寡妇一大早跑到十里外的蔡家铺团部将刘虎告了,说他昨天奸污了自己。

大战在即,师部一再通令各部须严明纪律不得随意与当地百姓发生纠纷冲突,因为以前就曾经发生过类似事件,被侵犯的当地居民怀恨报复暗中向鬼子通风报信导致部队战事失利。

团部接到妇人投诉即刻打电话报告师部,王师长下令彻查绝不姑息,并且还特意派来一名军法处长来到蔡家铺会同团长亲临周家村查证此事。

方柏彰当即心里咯噔一下叫声糟糕,刘虎此人他还是了解的,打仗勇猛为人讲义气没的说,但就是好色这一点始终死性难改,就像一枚藏在身上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引爆,害人害己。

这段日子以来,刘虎孜孜不倦地将许多真刀真枪厮杀的本领一一都教授给他,俩人建立起情同师徒般深厚的情感,眼看大战在即,他可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位好兄长好上司。

他顾不得喝一口水擦一把汗,一路小跑出了连部直奔营部。

他一下推开营部屋门,只见章团长和军法处黄处长正坐在屋当中,两名带白臂章的宪兵押着刘虎站在屋角,一名身段丰满的妇人侧身坐在团长处长对面,正在向他们哭诉控告着。

方柏彰一怔,那妇人好生眼熟呀,走到跟前他完全愣住了,她不就是两年多不见的叶桂卿吗!

“叶大嫂….怎么是你….”方柏彰冲口而出道。

叶桂卿也愣住了,“方….柏彰兄弟,你在这里?”她一下站起身来,重逢的喜悦与被辱的羞愤交织在她那张依然不失风情的标致的脸庞上,她伸出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停留在空中,若不是因为今天这样的情形和境况,若不是屋子里坐着那么多陌生的男人,叶桂卿也许会勇敢而放肆地一把搂抱住方柏彰,这些日子以来,她遭遇过太多的痛苦挫折,每当痛苦与孤独袭来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个年轻英俊而又不失温文尔雅的男人。当年她是那么的心甘情愿想跟他在一起,而他却是那么绝情地离开了她,可即便是现在,她的心里仍旧是那样的牵挂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军官,如果有可能,她依然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悉心照料侍奉他一生一世。可是而今在这种情形下,也许自己仅存的一点希望就要完全破灭了,自己的身子已经被一个万恶的老军棍玷污了,自己也许永远都失去这个对自己或许也曾存有一丝美好印象的年轻男人了。

章团长眉头愈发拧紧了,他感觉也许事情会变得更加的复杂难缠,“你们认识?”章团长问道。

叶桂卿点点头,“嗯,他是….”没等她说完,方柏彰抢先答道,“她是我嫂子。”

“你嫂子?”章团长愣住了,他心想刘虎这厮竟然将自己部下的嫂嫂给玷污了,这下麻烦就更大啦。

一边的刘虎闻言心中一喜,他知道方柏彰其实并没有什么亲兄长,所谓的嫂嫂难道是在帮自己解脱吗?急忙道,“是嫂嫂,是嫂嫂,我是方连长的义兄呀章团长黄处长,我可是真心真意喜欢这个女人,想娶她当我的婆娘的….”

“住口!谁是你嫂嫂!方柏彰他….是我的弟弟。”叶桂卿怒斥刘虎道,同时她心里对方柏彰的希望也破灭了,就索性将他认作自己兄弟。

章团长一听更糊涂了,一会儿是叔嫂一会儿又变成姐弟,这关系怎么如此混乱?“方连长怎么回事,这女人到底是你嫂嫂还是姐姐?”

方柏彰心想自己过去跟这叶桂卿之间的暧昧关系如何能在这里分辨道来,他索性避而不谈,望着叶桂卿问,“那年你不是投奔大云山堂姐那里了吗,怎么到这里来了,三宝还好吗?”

“三宝他….”叶桂卿眼圈一下红了,“三个月前三宝病死了….其实他是饿死的….”提起伤心事,叶桂卿泪珠忍不住往下流淌。

那年叶桂卿与方柏彰依依惜别后,带着儿子来到大云山堂姐那里,堂姐帮她安下家,一年多后,堂姐夫得了痨病吐血死了,之前为给丈夫治病堂姐将仅有的田地都变卖掉,家里一贫如洗,为谋生堂姐不得不离开大云山到外面去帮人打工,就这样又只剩下叶桂卿母子俩。

叶桂卿在村子里重操旧业,靠帮人缝缝补补艰难度日,她也曾考虑过搬迁到外面大一点的城镇,在那儿干针线活也许生计会好些,可湘北地区战云密布,许多城镇都相继被鬼子占领,兵荒马乱的,叶桂卿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没挪窝。

数月前,为巩固大云山国军阵地,二十七集团军下辖的一支部队进驻大云山布防,向周边附近的村庄征缴军粮,村民们听说为了打鬼子,都纷纷咬紧牙关将不多的口粮部分上缴,叶桂卿家所剩口粮原本就不多,看见左邻右舍如此,也忍痛缴纳,不料今年春旱青黄不接,粮价上涨厉害,叶桂卿哪里有多余的钱籴米,不久家里就断粮了,三宝的身体原本就营养不良,偏偏在这时候感染病菌得了败血症,由于体弱,起初他并无发热,等叶桂卿发觉儿子面色青灰,神志不清,找来郎中大夫时,他已手脚发冷,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乱说胡话,病入膏肓。三天后,三宝就病死在母亲怀里….

听完叶桂卿简短的哭泣后,方柏彰默然无语。

这真是个苦命的女人呵,丈夫儿子先后都死了,离开伤心地最终搬迁到周家村这里,命运依然苦苦折磨着她。方柏彰晓得,叶桂卿可是个性情刚烈敢爱敢恨的女子,厄运连连之际又遭受如此侮辱如何能忍气吞声苟活下去,今天她即便是拼上一条性命也要给自己讨还一个公道。

章团长和黄处长听完妇人的叙说,都已猜到这个女人与方柏彰之间的微妙关系,说实在大战在即,他们也不想将刘虎这一员悍将执行军法,可临来前王师长再三交代过,对于严重违纪者必须严惩不贷绝不手软。

眼前这个妇人又与方柏彰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偏偏王昌俊师长又是那么的看中这个刚刚复职的小连长,种种迹象看来,今天刘虎只有死路一条啦。

黄处长长叹一声,“刘虎刘营长,你自作孽不可活,现在情况都已查明,按照战场纪律你在驻地****妇女当执行….”

“等等….”有心偏袒属下的章团长打断道,他用眼睛注视着方柏彰,“方连长,你说说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我….”方柏彰顿时感觉左右为难,一边是那个救助过自己,而自己却有愧于人家的女人,另一边是自己十分敬重的亦兄亦师的上司呵。

他看了看泪眼汪汪的叶桂卿,又望望满怀希冀眼光的刘虎,一时间心乱如麻,他痛苦地低下头去。

“我看就别难为方连长啦,”黄处长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刘虎触犯军纪我只好将你执行枪决。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没死在战场上,却偏要闯到自己人枪口下。”

刘虎闻言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声道,“我请求黄处长章团长暂缓执行,让我在战场上最后跟鬼子干一仗吧。如果….我没死在战场上,回来你们再给我一枪….”

这时候,围在门口的几十名官兵纷纷求情喊道,“给刘营长一次机会吧,让他戴罪立功,死在战场上总比死在自己人枪下要好!”

“刘营长打仗是把好手,眼看鬼子就要打过来,枪毙他太可惜啦!”

“桂卿嫂,”方柏彰一下握住叶桂卿的手,用有些发颤的语气恳求道,“你看能不能给刘营长最后一次杀鬼子的机会?他侵犯了你罪该枪决,可是他也的确是一个打鬼子毫不含糊的硬汉。假如….他还能活下来,再交给你处置,你看如何?”

叶桂卿用带泪的眼眸凝视方柏彰,尔后恨恨地剜一眼满脸愧色的刘虎,昂起头冷冷道,“别以为女人好欺负,你糟蹋了女人的身体就要付出代价,我今天不避耻辱来告你,那是因为你是国民政府的军人,如果你是日本鬼子,我就不会告你,我直接拿剪子菜刀里对付你!你既然想抵命来打鬼子,好,我叶桂卿就成全你一次。你是个大老爷们,记住自己的话,要么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要么死在国军的枪口下!”

说罢,她一转身昂然迈出屋门。

下午,在电话里听取了黄处长汇报的王昌俊师长下达指示:将刘虎营长撤职,暂时仍代理二营营长,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于是刘虎这个不久前才接任的营长又重新变成代理营长。

接着王师长将此事通令全师官兵,并下令加强防地戒备严防鬼子进袭。由于军纪严明秋毫无犯,驻地百姓纷纷出人出力帮助国军修筑工事送饭送水,显示出军民一体共同抵抗倭寇的决心,部队的士气也由此空前高涨。

九月二十日,日军第3第4第6师团强渡汨罗江,与国军第10军第26军第37军等部激战数日,国军伤亡惨重败退而去。

九月二十五日,日军抵达捞刀河北岸,两个大队的鬼子杀气腾腾直逼蔡家铺,其中一个大队在炮火掩护下攻向周家村二营阵地。

轰轰轰…

十几门山炮及九二步兵炮轮番密集轰击二营设在周家村外北侧阵地,烟尘滚滚沙土四溅草木横飞,四十分钟的炮击把将近一半的防御工事摧毁,原先郁郁葱葱的山丘也被削成赤裸裸的黄土岭,全营三百六十名战斗员,在猛烈的炮击中伤亡近百损失惨重。

炮击终于停止,十几分钟后,小沙溪对岸的树林里冲出百余名身穿土黄军服头戴钢盔手持三把大盖步枪的鬼子兵,成散兵线阵型嗷嗷叫唤着朝二营阵地扑来。

“注意,听我枪声再开火!”方柏彰手握驳壳枪高声命令道。他决意将日军放到五六十米距离再打,一来短距离有效射程可以尽可能多地杀伤击毙敌人,二来这些日子他仔细勘察阵地前沿情况,从对岸树林小山岗到己方防御阵地之间横亘着一条宽度在二三十米的小溪流,当地人唤作小沙溪。

小沙溪水深仅没到膝盖,但河道中央一二十米却是泥沙沉积,踩下去淤泥能覆盖至小腿胫部,因此这段距离跋涉艰难速度减慢,正是射杀敌军的最佳时机。

方柏彰凝神紧盯着那些气焰嚣张的日军,果然那些狂奔冲锋的日军一到小沙溪中央,一个个腿上就如同绑上百斤沙袋,步履艰难地在河道中心慢慢迈进。

砰!

方柏彰的驳壳枪射出一颗子弹,一名鬼子兵捂住胳膊痛叫起来,随即一大片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密集的弹雨飞蝗般射向日军,登时扫倒二三十名鬼子,后面的鬼子慌忙弓下腰尽量将身体贴近水面,前进速度立刻如蜗牛一般。

国军阵地上又飞来一片黑压压的手榴弹,轰轰轰….水柱升腾水花四溅,小沙溪水流慢慢染成殷红颜色,鬼子丢下几十具尸体退缩回去….

轰轰轰….

半小时后,更加猛烈的炮击再度覆盖在国军阵地上,这次炮击的时间比前一次延长一半以上,密集度更甚于前,以至于有些弹坑竟然先后落入两枚炮弹,防御工事几乎被炸成松垮垮的沙土状。炮击刚一结束,日军第第二次第三次冲锋又接踵而至….

与此同时,五六百名鬼子在大炮坦克掩护下也开始了对蔡家铺阵地的进攻,与防守在这里的三二四团一营及三营激烈交火….

下午,周家村这个进攻方向也出现了几辆鬼子的轻型坦克,连续发动的四次冲锋受挫后,日军也调派来坦克参战,试图一举拿下周家村。周家村失守,鬼子就可以迅速包抄蔡家铺守军退路,进而达到分割围歼新五十九师的战略目的。

一辆日军坦克慢吞吞碾压过小沙溪,来到距离守军阵地不足四五十米位置上,被一名冒死冲上来的国军士兵将一束集束手榴弹将它的履带炸断,可仍在发炮射击威胁着国军阵地。

“刘长贵,用黄磷弹还有木板稻草烧掉敌人坦克!”方柏彰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命令道。战至下午,他手下的一连官兵这时候已经剩下六七十人,一排长二排长相继阵亡,刘长贵已被火线任命为一排长。

“跟我上!”头上缠着绷带的刘长贵已经杀红眼睛,此时的他与从前那个当土匪时机警而油滑的刘长贵已有天壤之别,跟着他从龙堂山过来的那二三十名弟兄此时已然死伤过半,剩下的都成了困兽般的勇士,心中只有跟日本鬼子拼个你死我活的杀身成仁的决心。

五六名抱着木板稻草的士兵跟着刘长贵翻腾匍匐冲出阵地,成之字形向日军坦克靠拢过去。

哒哒哒….日军坦克兵从瞭望孔发觉了他们,位于炮塔下一挺重机枪射来串串子弹,三名士兵顿时中弹倒地,可是其余士兵依然顽强地匍匐前进,一点点向庞然大物靠近….

哒哒哒….小沙溪对岸射来一阵密集的子弹,又有两名士兵倒下,可是令方柏彰惊讶的是原先中弹倒地的三名士兵当中有一名又爬起身来,满身鲜血地继续向坦克靠拢前进,这时,一名日军士兵从小沙溪涉水冲来,端起手里一挺歪把子就要对准他射击,危急关头刘长贵挺身而出,手里的冲锋枪一个点射,那名日军身体一歪,机枪掉落水里….

哒哒哒,坦克炮塔下的重机枪也响了,刘长贵登时被打得血肉横飞,内脏的碎片连同血块溅出五六米外,当场殉国。可他却为那名手下士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那名身负重伤的士兵一滚身爬到坦克侧面,将引爆的黄磷弹以及木板稻草塞到坦克底部,熊熊大火瞬间燃点起来,那辆坦克一下变成大火球,在高温烘烤下,车内的坦克兵只好揭开顶盖跳出车外,几颗从国军阵地射出的仇恨的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

经过十几小时外围阵地激战,日军在周家村方向的进攻被延缓了一整天,二营为此付出近两百官兵的惨重代价,而日军也在小沙溪河岸两侧撂下百余具尸体以及数十个伤兵,一个大队人马折损近半才勉强攻占了国军的河滩阵地。

第二天,一百余名二营官兵退入周家村内与日军展开更加残酷激烈的巷战,没有援兵,因为此时蔡家铺已被日军占领大半,师部派来的援兵都被困在那里,根本无法通过,二营只有依靠自身残余力量与日军作最后周旋。

不过由于敌我双方近距离在村巷里逐屋逐房进行争夺,日军炮火也无法支援,使其优势也无法发挥,不过此时日军一个大队一半兵力也要比二营残部多起码三分之一,因此二营的巷战变得愈发艰难而惨烈。

绝大部分村民在战斗第一天就已经逃离,村子里仅剩下几个走不动的鳏寡孤独老年人守在那里。

方柏彰的一连就剩下三十几人,退守在几幢院落里,互为犄角抵抗从村外攻过来的日军。蔡春旺被方柏彰指定为一排长,率领手下十个士兵防守东侧小巷。

十几名日军分成五六个战斗小组,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摸进村巷里。当啷一脚踢开临街一扇院门,哒哒哒….歪把子机枪朝屋里倾斜一串子弹,当场将一头公猪射杀。

方柏彰制止手下士兵开枪,捡起一块石头抛到一墙之隔的对面院落里。鬼子闻到动静,立刻涌进来七八名,在隔壁院子逐屋搜查。

方柏彰做了个手势示意包围住这个院落,二十几名士兵蹑手蹑脚溜出去,从两翼包抄敌人。方柏彰则悄悄领着四五名士兵翻过院墙忽然出现在鬼子身后,他将手里的德制MP34冲锋枪对准屋里的鬼子一个点射,其余士兵也纷纷开火,当场击毙四五个鬼子,剩余的鬼子转身冲出院里,可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三面院墙墙头倏然出现十几枝枪口喷射出火焰,砰砰砰....包抄院落的国军士兵一通乱枪将他们全部收拾掉,

村巷外的鬼子闻声正要退缩防守,方柏彰一个箭步冲出院门,哒哒哒.... MP34弹夹里所有的子弹倾泻而出,连同其它国军士兵枪口密集的弹雨,瞬间就把余下的鬼子送回东洋老家。

轰轰....停在村口外的鬼子坦克发现了他们,调转炮塔向院落炮击。炮弹掀起的泥土与气浪淹没了整个院落,东侧房屋哗啦啦倒塌大半边。

“撤!”方柏彰一声令下,弟兄们立刻翻墙出门逃离这个院落,转移到距此二三十米外另一爿院落里。却不料隔壁院墙飞来几个铁家伙轰隆轰隆炸开,原来隔壁院落竟藏着一小股日军扔过来的九二式手雷。三四个国军士兵当即阵亡或者负伤。

方柏彰一咬牙,指着一道院墙喝令,“推倒它!”几名士兵一起发力将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土坯院墙推倒,滚滚烟尘中,隔壁院子里竟站满十几名日军,这时候方柏彰已飞快换上另一个弹夹,他猛然冲到倒塌的豁口处扣动扳机,哒哒哒....七八米外的鬼子立刻倒下一大片,近距离交战冲锋枪的火力优势一下尽显无疑,国军另一支冲锋枪也开了火,两支冲锋枪形成交叉火力,用不到十秒就将十几名手持三把大盖还来不及搂火的鬼子兵尽数射杀。

侵华日军并没有配备冲锋枪,因为他们认为冲锋枪精度低耗弹多,也不符合武士以刺刀决胜的观念。而原本属于杂牌军的新五十九师也基本没有装备这种德制冲锋枪,只是开战前战区军械处特意给正面防守的部队调拨来的,一个连仅配发两支。

然而从村外源源不断涌进来日军的后续部队,凭借着人数优势从几个方向逐屋逐院压迫而来,中午时分,已经将周家村西南西北角占领,二营官兵被挤压到东北东南角,双方几乎各占一半。

由于巷战争夺异常激烈残酷且进展缓慢,日军又调派来几辆坦克配合步兵巷战。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传来,将窗户上的尘土都震得簌簌掉落,轰轰轰....几发炮弹落在附近院落里,一大片房屋哗啦啦倾塌。

“鬼子的坦克又开来了,他娘的咱不能在这里死守,那就是等死!”刘虎一挥手命令道,“方柏彰,你带你手下的弟兄去把鬼子坦克打掉!”

“是!”方柏彰领着二十几个士兵沿着村巷向西北方向摸去,听到枪声就绕开走,这时候整个周家村敌我双方已是犬牙交错胶着在一起,不少地方国军与日军仅是一墙之隔在对峙争夺,枪声时紧时疏,几乎每一分钟都发生流血伤亡....

方柏彰将手下分成几个战斗小组,各自向目标方向前进。

村西北角开阔地带,停着四辆轻型坦克,炮口都朝向村东北东南方向,正从容不迫地对据守在那里的国军进行炮击。由于黄磷弹已经用光,更没有钢芯穿甲弹,要摧毁这些坦克就只能靠炸药包以及集束手榴弹。

坦克车周围站着二三十名日军士兵在警戒,要靠近只有先消灭他们。

方柏彰选好一个射击位置将冲锋枪架起来,哒哒哒....一个点射,哒哒哒....其余几个战斗小组的冲锋枪以及轻机枪也同时开火,警戒的日军当场倒下一片,剩下的纷纷逃窜而去。

“快,冲上去把鬼子坦克炸掉!”方柏彰命令道。

七八名士兵抱着炸药包或者集束手榴弹冲向坦克车。

哒哒哒....鬼子坦克炮塔下的重机枪开火了,密集的子弹迎面飞来,士兵们一一中弹倒下....

方柏彰气得一拳狠狠砸在土墙上,端起冲锋枪连连射击,一串子弹敲击在厚厚的防护装甲上被反弹出去,简直就像给坦克挠痒痒。

又有四五名爆破手迎着弹雨向前冲去,可又都倒在坦克车前,一转眼方柏彰手下的士兵就伤亡过半。倏然间有一个粗壮矫健的身影又冒着弹雨冲过去,机枪子弹飞来,他一个就地十八滚,子弹在他身边溅起一股股烟尘。

蔡春旺,是他!

方柏彰眼睛一亮,既兴奋又担忧地望着他。跟随自己一路征战这两三年来,蔡春旺已然脱胎换骨,身上原先的农民痞子气荡然无存,他刻苦训练杀敌本领,军事技术在全连已经是数一数二,副班长也扶了正,如今在火线上还被任命为排长,在方柏彰身边剩余的战士中,就只剩下他一个排级军官,方柏彰可不愿意他也牺牲掉,在一连的弟兄里头,蔡春旺绝对算得上是方柏彰的铁杆亲信。

“火力掩护!”方柏彰一声令下,所有的机枪冲锋枪步枪一齐开火,虽然无法伤及坦克内的日军,却也把露在外面的机枪手压制躲到坦克舱里。趁这空子,蔡春旺飞快冲到一辆坦克车旁,将点燃导火索的炸药包塞进车底。

轰隆一声巨响,轻型坦克变成一堆废铁,油箱也引爆燃起熊熊大火。

“干得好!”国军战士们齐声喝彩道。

哒哒哒....相隔十几米外一辆日军坦克炮塔下的机枪响了,蔡春旺身体摇晃几下倒在地上。

“蔡春旺!”方柏彰一声怒吼,将一串子弹射向那辆坦克,接着所有弟兄们的子弹也都射在坦克上,机枪手赶紧缩了回去。就在这时候,躺在地上的蔡春旺艰难地匍匐前进,拖着一条血路顽强地爬行着,忽然强行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扑到那辆坦克前,扒着履带护板竟然爬上坦克炮塔顶上。

他要干什么?

方柏彰瞪大眼睛注视着,他已经没有炸药包,赤手空拳如何能对付这钢铁之躯的庞然大物?

只见他伸手从腰里的手榴弹袋里掏出仅有的一颗手榴弹,一手掀开炮塔顶盖,正要拉导火索将手榴弹投入车舱内,一名鬼子坦克兵忽然冒出头来,一手摁住他右手想将他推下炮塔,俩人就在那里角力相持不下,蔡春旺一低头用牙齿咬住导火索一甩头,手榴弹尾部嗞嗞冒出青烟,一秒两秒三秒,眼看手榴弹就要爆炸,鬼子坦克兵终于胆怯地撒开手,嗷地一声惊叫躲进舱内,蔡春旺顺势将手榴弹塞进舱内,轰隆,火光一闪车内的鬼子全部报销掉,哒哒哒....几乎与此同时,另一辆坦克的重机枪向站在炮塔上的蔡春旺射来一串子弹,当场将他打得血肉横飞,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在半空中翻了两个跟斗,一头坠落在地壮烈牺牲。

“春旺兄弟.....”方柏彰的喉咙哽咽地喊道,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他似乎还无法接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在得手之后骤然殒命这样一个残酷事实。

可是趁这机会,又一名勇敢的士兵手持集束手榴弹飞快冲到射杀蔡春旺的那辆坦克侧面,将集束手榴弹投掷到发动机位置上,轰隆一声巨响,这辆坦克也报废了,剩下最后一辆日军坦克目睹着中国军人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也慌神,赶紧掉头屁股拖着一股浓烟匆匆逃离而去。

方柏彰他们以十三名官兵的生命为代价干掉日军三辆坦克,并消灭了十几名日军步兵,使得敌人上午的攻势顿时减缓下来....

中午,王昌俊师长直接将电话打到营部。刘虎立刻向师长要援兵。

“援兵已经派出,不过被堵在蔡家铺了,”王昌俊用急灼的语气说,“蔡家铺大部分已被鬼子占领,章团长也阵亡了,我要求你们二营无论如何一定守到明天上午,如果在这时候周家村失守,鬼子就会合围蔡家铺,进而突破捞刀河防线直接抵近长沙城下,那样一来这场战役就极有可能以我军的失败告终。战区长官部目前正在调集兵力准备在捞刀河一带跟鬼子决战,所以,我们新五十九师的阵地决不能丢失,刘营长你有决心吗?”

刘虎沉吟片刻,咬咬牙答道,“师长放心,反正我老刘的脑袋也是暂时寄存的,不是打鬼子死就是被执行军法死,无论如何我绝不会给咱新五十九师丢人!”

王昌俊语气缓和道,“刘营长,打完仗你如果还活着,可以将功折罪,你不要有包袱顾虑,守住你的阵地最要紧。”

“师长,我向你保证:人在阵地在!”

下午一时,正在喝水吃干粮的二营官兵们又听到一阵密集的枪声骤然从三面响起。原来,日军的援兵来了,一个中队一百八十余名鬼子分别从村西村北以及村东方向同时挤压过来,而此时二营官兵总共剩余不过六七十人,如何能应付三倍于己的敌人?

正在危急之际,忽然村子外围又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枪声明显是在鬼子身后响起的,接着守军们惊喜地发现,那不是鬼子的后续部队,而是来了一股国军人马。

一支破衣烂衫灰头土脸的国军出现在村西头,从侧后被逆袭的日军一下就退到村北面。方柏彰闻讯迎上前一看,愣住了,为首那名军官却是熟人,正是几年前在云雾岭下钟村遇见过的忠义救国军七支队二中队区队长叶德兴,那些破衣烂衫的士兵也正是二中队的士兵们。

乍一见面,方柏彰都有些尴尬,因为当年自己可是不辞而别,还顺走了人家一批枪械弹药。

“叶老兄你们怎么来啦?”方柏彰问道。

叶德兴也认出他来,却是喜出望外地说,“兄弟你们八十八师驻守在这里呀?”

方柏彰摇摇头,“兄弟如今加入了新五十九师,这里是我们二营的防区。叶老兄你们是上头派来给我们的援兵吗?”

叶德兴长叹一声,“别提啦,我们中队去年春整编后,改称湘鄂赣第七别动队,原来配属第三战区,上个月上头又将我们划拨给第九战区,长官部给我们的任务是开展敌后游击战骚扰日本鬼子,谁知几天前在幕阜山让一股鬼子给咬住不放,打了几天,肖万虎肖队长也阵亡了,几百弟兄如今只剩下不到七八十人….唉,我们在山里游荡了两日,打算去长沙找长官部,听到枪声就赶过来,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老弟你。”

方柏彰一拍大腿,“来得好叶老兄,长官部要求我们新五十九师在这里拖住鬼子到明天,如今战况胶着你们反正也去不了长沙城,不如跟我们合做一处抗击鬼子,我报告我们师长一定会给你们请功。”

叶德兴沉吟片刻,无可奈何地同意下来。

方柏彰马上领他去见刘营长,刘虎也是高兴万分,虽说这是一支残兵败旅,也是聊胜于无,两支队伍合在一处就变成一百六七十人,坚守到明天上午应该又多了几分把握。

刘虎军衔比叶德兴高,合并后理所当然成了最高指挥官,他鉴于自己对忠救军作战实力并不了解,所以决定将叶德兴手下人马分成两半,一部分编入自己防御的村东,另一部分编入防御村南部队,由叶德兴指挥,方柏彰当副手。

叶德兴点头表示认可,就在这时,村外又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龟缩在村北面的鬼子察觉到国军的援兵似乎人数极为有限,很快又重新部署一番,两百余名日军再次向国军把守的大半个村落扇形围拢过来。

叶德兴立刻和方柏彰领着七八十名部下来到村南,站在一处屋脊上,叶德兴用望远镜观察一下日军,发现其进展缓慢,毕竟鬼子也知道对方增加了兵力还是要小心为妙,于是挨家逐院慢慢地搜寻过来。

“叶队长,你看这仗怎么打?”出于尊重方柏彰问道。

叶德兴又仔细观察片刻,一拍巴掌道,“跟鬼子正面硬碰硬我们忠救军吃亏,可要是在村巷里捉迷藏弯弯绕,那可是咱们忠救军的强项,兄弟你就看好吧。”

放下望远镜他喊来两名分队长如此这般布置一番,两名分队长领着一群穿着如叫花子般的士兵离去,迅速隐没在村巷院落四周….

不多一会儿工夫,此起彼伏的枪声及爆炸声就在附近一带传来,伴随而来的是鬼子连连的惨叫哀嚎声。这些忠救军弟兄大多来自社会底层各行各业可谓鱼龙混扎,有青红帮码头小瘪三包打听惯偷白相人,他们的平日的本领古灵精怪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在村巷院落争夺战中,他们也跟鬼子耍起各种花招手段来。比如将炸弹手雷悬挂在院门屋门上方,鬼子踢开门闯进去迎面就挨炸,或者将冲锋枪手预先埋伏在屋梁上方,等鬼子进入屋内毫无防备情况下猛然向下扫射,又甚至用那些身手敏捷如灵猴的队员用些污秽之物砸鬼子以吸引其穷追不舍,另外的队员趁其不备忽然出现在敌人背后密集扫射….他们的战术灵活机动来无踪去无影,往往能以个别牺牲而消灭数倍以上日军。

一个下午的村巷争夺战,鬼子付出了几十人伤亡代价却进展迟缓,仅仅占据村落一半左右地盘。日军大队长显然留意到中国军队改变了打法,可也只能吹胡子瞪眼无可奈何。眼看夕阳西下战果寥寥,不甘心失败的日军调来了炮兵营十几门山炮九二步兵炮,对准村南村东进行密集轰击。

顿时炮声轰隆沙土弥漫烟尘滚滚,大片大片房屋院墙倒塌变成一处处断垣残壁的废墟,坚守在这里的国军也伤亡累累牺牲惨重….

一小时炮击终于停止,日酋大队长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一遍战果,人丹胡子下方的嘴唇终于露出阴冷的狞笑,“重庆军纵然诡计多端狡猾无比,也敌不过我大日本帝国皇军的飞机大炮威力,一个羸弱不堪的农业国想跟我们现代化军事强国对垒,那就是自寻死路,哼!”

言毕他抽出战刀一挥命令道,“二十分钟之内占领全村,将那些废墟里掩埋着的重庆军伤兵统统拖到我脚下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剩下几个!”

大队端着刺刀枪的鬼子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摇大摆穿行在硝烟弥漫瓦砾遍地村巷间,准备直插至村子尽头,将一面军旗树立在那里。

哒哒哒….

轰轰轰….

废墟中瓦砾下忽然冒出许多浑身尘土与鲜血的战士的身影,他们举起枪掏出手榴弹愤怒地向不可一世的毫无防备的日军射击投掷。日军当场倒毙一大片,其余狼狈不堪纷纷溃退回原来的出发点。

“八嘎雅路!重庆军难道是鬼魂出现吗?回去,把他们斩尽杀绝!”

鬼子大队长挥舞着战刀如同疯子般叫嚣道。

“少佐,”旁边一名鬼子中队长献计道,“只要还剩下一名重庆军人,我们就不能大意,必须将他们在肉体上彻底消灭,我们胜利的旗帜才能飘扬在敌人的阵地上,就让我军强有力的炮火继续发挥威力吧。”

大队长这才冷静下来点点头,“步兵停止进攻,命令炮兵继续轰击,将村子给我炸平,明天一早太阳升起的时候,将军旗插到村东最高的房屋上!”

太阳西沉暮色降临阴云蔽月,夜幕下仍看见火光闪闪听到炮声隆隆,直到子夜过后,炮声才渐渐稀落下来,这时候周家村百分之九十几的房屋都已被摧毁,变成一堆堆废墟冒着袅袅余烟….

方柏彰领着剩余不到十名战士来到位于村东一幢二层的房屋,二营营部就设在这里。一盏昏暗的马灯搁在木桌上,头上以及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刘虎疲惫不堪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胡须拉碴灰头土脸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农,似乎再没有昔日悍将的风采。

“营长你怎么啦?”方柏彰关切地问道。

刘虎一看他来,立刻站起身来问,“你那里还剩下多少人?叶德兴呢?”

方柏彰苦笑道,“连我算进去还有十个,叶队长在傍晚的炮击中殉国,忠救军的弟兄们个个都是好样的,亏得他们的战术才大大延缓了鬼子的进攻。”

刘虎也认同地点点头,凄然说道,“我这里也只剩下十几个弟兄啦,加上你的算在一起剩下最后二十几个,估计今晚鬼子不会进攻,到明天太阳出来,咱们再抵挡一阵子就算是完成师长交给的任务。不过就算完不成他也拿咱们没办法,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没人能活过明天中午,他没法到阎王殿找咱们弟兄啦。”

“营长你家里头还有什么人没有?”方柏彰问道。

“爹娘早死了,我也没成家还有什么人呀,小老弟你呢?”刘虎望着方柏彰问。

方柏彰脸上泛起痛苦的表情,“原来有的,有我娘还有新婚妻子,可是….上月得到信息,她们都在鬼子空袭中遇难了….”

“好啦,”刘虎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咱们俩都成了光棍,更加无牵无挂啦,他娘的那样的话上路会更轻松自在些,咱们要多杀几个鬼子当垫背….”停顿片刻。刘虎将眼光望向黑暗中某处,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缓缓说道,“算啦,我老刘就这样死了也不算冤枉,呵呵,我弄过那个娘们一回,也算是心满意足死也眼闭啦。”

方柏彰明白他指的是叶桂卿,轻轻叹口气道,“营长要是真的喜欢她,其实我也可以帮帮你忙的,你大可不必那样。”

刘虎摇摇头,“我不后悔,那娘们心气高根本就不会瞧得上咱这样的人,求她没用,现在这样挺好,我已经痛快一回啦,明天打鬼子我就死得没有遗憾啦。”

“那万一你明天又活过来呢?”方柏彰说道。

“不会不会,”刘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看着架势咱绝对活不过明天中午,虽然师长也说过我可以将功折罪,但那个女人那么恨我,就算我老刘不死,也不可能再得到她,我喜欢那女人,别的女人我不会再去碰啦,那样的话,憋也能将我憋死。”

“那可不一定,”一个女人的声音倏然从门口传进来,方柏彰和刘虎回头看去,这时候月亮已经从阴云里露出脸来,清亮的霜晖洒在屋外,映照着一个他俩都那么熟悉的婀娜丰满的身影。

“桂卿嫂,你怎么….还在村里?”方柏彰惊诧地叫道。开战第一天,村里的人就基本跑光,只剩下几个鳏寡孤独实在走不动的老头老太。今天下午炮击的时候,方柏彰还亲手掩埋了一名被炸死的老太太。

“我一个孤身女人还能跑到哪里去,”叶桂卿扭着腰肢走进屋来,不知为什么,方柏彰觉得她似乎有点卖弄风骚的意味,明显挺着高耸的胸脯拧着宽大的臀部,一步三摇走到刘虎跟前,一双火辣辣的大眼睛逼视着他,直截了当地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你只喜欢我一个是吗?”

刘虎显然不太适应这火热的眼神,那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竟微微发红,他垂下眼帘,半晌才敢迎着女人的眸光,坚定有力地点点头。

“不行,我要亲耳听你发誓。”

刘虎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句说道,“妹子,我承认以前我老刘的确在窑子里嫖过不少女人,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自从我第一眼看见妹子你,我就打心眼里喜欢你,不对不对,我好像觉得是从我上辈子起就喜欢你,妹子你是老天爷给我送来的最后一个女人,也是玉皇大帝派来收拾我老刘的母夜叉,我老刘心甘情愿被你收拾….一句话,只要能跟妹子你在一块,要我老刘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也绝无二话!”

“好,这话我听到了,我也给你一句痛快话吧,只要过了明天,你还能活下来,我叶桂卿就跟定你,哪怕你伤了残了不能动弹,我也侍候你这个打鬼子的大英雄一辈子,不离不弃!”

刘虎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下子发亮,“妹子….你这话当真?”

“除非你不要我了,喜欢上别的女人。”

“怎么会,妹子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当你面前将一截手指头剁下来。”刘虎说罢从腰里拔出一把闪亮的匕首。

“留着你的手好好打鬼子。”叶桂卿说完将目光转向方柏彰,眼眸里带着复杂的神情,看得方柏彰心里很不是滋味,“桂卿嫂子我….”

叶桂卿用熠熠生光的眼睛深深地看他一下,然后将脸扭过去,“你出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跟刘营长说说。”

方柏彰慢慢站起来,退出屋外。

屋门咣当一下关上,方柏彰蹲在台阶上,举头望着天空一弯残月发愣。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咣当一下又打开,昏暗的灯光从屋里透射出来,方柏彰看见头发有些凌乱的叶桂卿迈出门槛,她衣襟上纽扣还没系好。

“桂卿嫂,你….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方柏彰迟疑地问道。

“自然是真心话,我晓得,刘虎他是一条真汉子,这样的男人值得去爱。”叶桂卿脸上还挂着一丝妩媚的笑意。

叶桂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方柏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久久说不出话来….

黎明的第一缕曙色降临,刘虎将二十几人分成两拨,分别防守村东村南两个方向八九幢院落,他命令方柏彰负责守村南,“兄弟你记住,要是我阵亡了,营长职位就由你接替,无论如何咱们一定要坚持到中午。”

晨风送来一丝丝秋凉,方柏彰却感觉到一阵阵萧飒的意味,“大哥,要是过了中午咱们都还活着的话,你带着桂卿嫂突围吧,你们会有美好的将来的,而我反正就剩下孤家寡人了,无所谓。”

刘虎淡然一笑道,“老弟你别来寒碜大哥啦,我要是当逃兵的话她还会喜欢我吗,我已经真正得到她啦,死而无憾啦。”

“桂卿嫂昨晚还跟你说了些什么?”方柏彰忍不住问道。

“嘿嘿小老弟你真想知道?”刘虎斜睨一眼方柏彰,“她其实啥也没说,不过她已经用眼神统统告诉我啦,她这辈子的最后一个男人只会是我老刘。老天爷待我不错,在我为国捐躯之前,还给我送来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这是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呵。”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大地上的雾气刚刚散去,日军的攻势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

哒哒哒….

轰轰轰….

枪炮声几乎同时从村西村北方向传来,那些昨夜被弃守的院落废墟再度遭受到猛烈的炮击,日军看来没有估计国军已然收缩了防线退守到村东村南一隅。

忽然在密集的枪炮声中,竟有国军战士唱起了《胜利进行曲》:

“九宫幕阜发战歌,洞庭鄱阳掀大波,前军已过新墙去,后军纷纷渡汨罗,同志们杀呀,敌人残暴入疯魔,烧我房屋割我禾,父母妻子遭戮辱,吃了猪羊吃鸡鹅,我们只有抗战到底,谁与敌人眼平和,团结不怕紧,动员不怕多,老太婆老头子小妹妹小哥哥,拿扁担当干戈,穿草鞋不用靴,高山峻岭走如梭,我们一条心,敌人兵多将广怕什么,我们有锄头,敌人大炮坦克奈我何,胜利已接近,敌势已下坡,枪要快快装,刀要快快磨,快快装快快磨,赶走日本鬼,恢复旧山河….”

刘虎闻声来到一个院落,歌声是防守在此的三名忠救军士兵唱的。“谁教你们唱这歌的?”刘虎问道。

“报告长官,这是从电影《湘北大捷》那里学来的,去年春我们在浙江孝丰整编的时候,放了几场电影,弟兄们就学会唱这歌啦。”一名忠救军士兵答道。

“好歌好歌,咱们一块来唱。今天他娘的有小鬼子就没咱们,有咱们就没小鬼子!”刘虎拍着巴掌,扯开沙哑的大嗓门,唱起了跑调的《胜利进行曲》,在他带领下困守一隅的国军战士们纷纷加入大合唱,歌声连成一片,轰鸣的枪炮声一仿佛变成了伴奏的音乐和鼓点….

炮声终于停止,枪声却越来越密集,巷战慢慢朝村东村南集中。硝烟中近百名日军从几个方向同时挤压过来,在血腥残酷的争夺战中,二十几名国军官兵只剩下不到十人,退守在村东最后的阵地——营部大院里。最后的关键时刻到来了。

日上三竿,金黄的阳光褪去了暖暖的色调,一个红衣红裤的身影飘然走进营部大院,透过弥漫的烟尘,方柏彰一眼认出了她。

“桂卿嫂,你还在村里?”

炮击最猛烈的时候,村里的房屋百分百成了废墟,那些鳏寡独孤者早已因行动不便或被炸死或被活埋在瓦砾砖头底下,方柏彰没料到叶桂卿还没逃离,居然自寻死路来到这里。

然而她今天的装束却像一个待嫁的女子,朱唇黛眉薄施脂粉,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异色,仿佛不绝于耳的枪声就是庆贺婚礼燃放的鞭炮。

“我来找你大哥做个告别。”叶桂卿一步迈进门槛。

方柏彰苦笑一下,心想:告别以后你还能离开吗?

轰隆,一声闷响,一堵院墙被掀翻,烟尘滚滚之中几名手持三八步枪的鬼子从豁口涌进来。

哒哒哒….

方柏彰的冲锋枪一个点射,击倒前面三名鬼子,可后面又有几名鬼子冲进院来,方柏彰再次扣动扳机,弹夹内子弹打光了,这时候换弹夹已然来不及,一名鬼子恶狠狠地将刺刀对准方柏彰扎来,旁边一名战士迎上前去厮杀,又一名鬼子冲来围攻那名战士,方柏彰立刻捡起地上一把带刺刀的中正式步枪加入格斗,鬼子刺杀技术精良,很快就将那名战士逼到墙角,随着一声惨叫,刺刀戳入他的心脏,几乎与此同时方柏彰扣动步枪扳机,一颗子弹近距离穿透对面那名鬼子胸腹,并且余势不减弹头深深嵌入墙壁中。

那名刺杀了国军战士的鬼子立刻转过身来,愤怒地瞪着方柏彰,一个箭步向他刺来,方柏彰毫不犹豫地再次扣动扳机,砰,子弹在鬼子胸前爆出一个大血花,并将另一名刚冲进院子的鬼子也击倒….

枪声引来更多的鬼子源源不断从豁口冲进来,守卫在院子里的战士也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展开格斗肉搏,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方柏彰却是越战越勇无所畏惧,他已经抱定必死的决心,反正在这个世上他已然没有任何亲人没有任何牵挂,有的只是一腔向日本强盗复仇的火焰….

院门咣当一下被砸开,一群日军蜂拥而入,刘虎领着他的卫兵从屋里冲出来,当当当,他手里的二十响驳壳枪开火了,射杀了五六名鬼子,哒哒哒….一名鬼子机枪手闯进来,“营长小心!”卫兵一下挡在刘虎身前,子弹击中他的胸膛后从刘虎胳膊上划过,刘虎将二十响一甩,所有子弹射向机枪手,机枪手抱着歪把子倒退几步栽在门槛处。

“八嘎!”一名鬼子军曹挥舞战刀向刘虎劈来,刘虎的二十响子弹已然搂光,他把枪砸向鬼子军曹,军曹战刀一挥挡开,刘虎从背上抽出一把大刀,猛虎般扑来,大刀在空中划了一道寒光闪闪的弧形,一下将鬼子战刀格开并顺势卸下他一条胳膊,鬼子嚎叫一声踉跄两步向门口逃去,“拿命来!”刘虎一声大吼,手起刀落,鬼子的人头像西瓜似的咕噜噜滚落地上,鲜血溅了刘虎一身一脸。

但是很快又有四名鬼子冲进来团团围住刘虎。

“吔——”鬼子齐声嚎叫刺刀一起向他刺来,刘虎将大刀一抡格开三把刺刀,最后一把刺中他小腹,刘虎一手攥住枪管,目眦欲裂将手里大刀一挥,刀刃划过鬼子颈部将其大动脉刺破,鲜血如喷泉涌出当场毙命。

刘虎忍住剧痛将刺刀拔出,趁那三名鬼子胆寒发愣之际,一发力将刺刀枪如同标枪掷向一名日军,等他回过神来刺刀已经穿透他的胸膛,将其钉在背后一堵土墙上。剩下两名鬼子发出为自己壮胆的嚎叫,刺刀从左右两侧扎向刘虎,身负重伤的刘虎已经无法躲闪,竟然将刀锋一挥迎着刺刀而上,来个鱼死网破的打法。

两名鬼子这才发现不对劲,想后退躲闪也来不及,就在两把刺刀扎进刘虎胸腹的同时,雪亮的刀锋也掠过他俩的脑袋,咔嚓咔嚓,将俩人半边天灵盖齐齐削掉….三个满身血污的军人同时倒在地上,刘虎的眼睛依然大大地瞪着,怒视着天空。

“刘虎!”一袭红衣红裤的叶桂卿从屋里飞奔出来,扑到刘虎的遗体上。

“花姑娘——”三名日军士兵在一名曹长带领下冲进院里,看见此情此景一齐咧开嘴巴淫笑起来,他们估计院子的中国军人都已阵亡,剩下一个女人正好可以充当消除恐惧的慰安肉体。

叶桂卿抬起头来用喷火的眼眸狠狠瞪了鬼子一眼,然后垂下头去缓缓地对刘虎遗体说道,“我答应过你,我叶桂卿这辈子最后一个男人只能是你。”

四名鬼子已经围拢上来,曹长用战刀刀尖挑开叶桂卿的衣襟纽扣,一片雪白的肌肤裸露眼前,叶桂卿却一动不动,鬼子立刻兴奋起来纷纷丢下战刀刺刀枪,一下将叶桂卿摁倒在地,三下五下剥光了她上身的衣服,令他们奇怪的是中国女人并不挣扎反抗,却将双手背到身后,一对洁白高耸的玉峰惹得鬼子们心痒难耐,一起宽衣解带准备享受一场意料之外的肉体盛宴,倏然间女人双手从背后探出,各自握着一枚嗞嗞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原来她将两颗手榴弹贴身藏在后腰处。

“啊——”鬼子又齐齐发出惊恐的嚎叫向四周散去,可是脱到一半的裤腿严重妨碍了行动,还没逃出两三步,轰隆轰隆两声巨响,现场只剩下几具血肉模糊的尸首….

这时候,在后院围墙边上拼杀的国军只剩下方柏彰一个,一名部下替他挡住鬼子刺来的一刀,趁这空隙方柏彰飞快捡起冲锋枪并换上新弹夹。

哒哒哒….

两个点射解决了院子三名日军,他忽然听到前院那里传来两声爆炸,他预感到不妙,随即扑向前院。

弥漫的烟尘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营长——桂卿嫂——”他高喊两声,没人回答。随即他一眼看见院门口墙壁下倒卧着刘虎的遗体,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

“刘大哥——”

他慢慢将他的眼帘抹下,又去四处寻找叶桂卿的踪影,可是除了院子里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尸体,根本无法寻到她。他猛然发现地上有一片片烧焦了的红布碎片,那就是叶桂卿身上的衣裳的碎片。至此,他确认叶桂卿也已经香消玉殒。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下,除非投降受辱还有别的路子可走吗,更何况叶桂卿又是一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她在最后关头前来找刘虎,无非就是抱定与他一同赴难的决心!

叶桂卿便是在那两声爆炸中与敌人同归于尽的。

两行热泪缓缓淌下脸颊,从不曾在战场上哭泣的他忍不住悲声抽泣起来。

倏然间,又有三名鬼子从院门大摇大摆闯进来,他们已经确信院子里的守军已经悉数阵亡,走在前面的一名鬼子举着一面军旗,他们是来插旗宣示胜利的。

可眼前的情形却使得他们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看见,院子里一名满身满脸硝烟与血迹的中国军人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冲锋枪对准自己。

三名鬼子惊叫一声撒腿就往门口跑,哒哒哒….冲锋枪喷出一串串火焰,鬼子被打成筛子,那面军旗也被压在尸体和泥污里。

方柏彰如疯子般追出院门外,端起冲锋枪朝猝不及防的鬼子一通狂扫,又撂倒了七八个。日军这才察觉院子里依然还有守军,慌忙退缩回去。

最后一波攻势竟损兵折将,连军旗手以及联队的军旗都搭了进去,鬼子大队长气歪了嘴巴,“集中所有炮火,将敌人防守的院子彻底抹平!”战刀指向村东那幢唯一的院子嘶叫着下令。

密集的炮弹呼啸着接踵而至,在近百平米范围内雨点般落下,十分钟不到,整个屋院就轰然倒塌成了一片碎砖瓦砾,至此,整个周家村也变成一个平整的大废墟。在震耳欲聋的轰炸中,方柏彰只觉得大地仿佛就要倾覆过来一般,劈头盖脸砸来的砖瓦土块将他深深埋在底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瓣,他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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