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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山本难受,老曹和董玉明比他还要难受。虽然京梅的及时出手,没有让董玉明的人马再一次遭受灭顶之灾,但是逃跑途中和鬼子巡逻队发生了遭遇战,有一个弟兄受伤后被鬼子抓了俘虏,这一下子麻烦大了,董玉明他们不敢回到原住地,因为谁都不能保证被俘的弟兄会不会忍受住鬼子酷刑,一旦他招供,回去的人就会成为瓮中之鳖。“家”失去了,现在找房子极为困难,羽田的拉网查户口,使很多房主不敢收留陌生人,因为鬼子的连坐法造成客人出了问题,房主会受到牵连,为了几个小钱,最后把命搭上,那是不合算的买卖。北平人虽然不是生意精,这点小账还是算得出来的,何况他们中多数人已经被鬼子的残暴吓破了胆。

这一来董玉明他们就惨了,在这秋天已经降临之时,夜晚开始凉了,当然,睡在野外不是不可以,冷还忍受得了,只是蚊虫的袭击是很难抗拒的。在这漆黑的深夜里,他们又不可能弄到驱蚊药。董玉明就对京梅说,你有正当职业,回去没有妨碍,不要和我们一同遭罪。京梅原来是准备和他们同舟共济的,但是见到董玉明说的有理,况且熬过今天明天没有住处还是不行,就答应了,她要赶紧回去找到老曹,告诉董玉明他们的困境,老曹会有办法的。

京梅走后,董玉明等人也不敢在草木茂盛的野地里露宿,他们平日过得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这样的环境的确适应不了,因此就找到一处四处漏风的观音庙后暂时安顿下来,但是还没等他们进入睡眠,一队巡夜的保安队出现了,如果不是庙宇后面不远处是庄稼地,他们及时转移,就可能被保安队发现,那样一场大战就免不了的。董玉明只好换地方,这一次看中的是七口桥下背风之处,哪知道屁股还没有坐稳,鬼子的巡逻车开了过来,雪亮的灯光差一点就射到他们身上,把董玉明的冷汗都吓出来。因为他清楚,此刻的弟兄们冷饿交加,疲惫不堪,如果这个时候和鬼子作战,连冲出重围的体力都没有。等鬼子巡逻车走后,他们再也不敢在桥下待了,因为在这里被发现,生还的几率就是零,前后左右都是旷野,连隐蔽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只好离开大桥来到路面上,刚刚越过马路,又一队警察组成的巡逻队出现了,而那些人的目标直奔桥下,如果董玉明他们没有离开,这一次是跑不掉了。

站在一人高的庄稼地里,董玉明疑惑万分,不知道鬼子今天得了什么病,各路人马都不休息,像是知道他董玉明无处可去似的。出现这种情景,换做老曹就会去想后面的东西,可惜董玉明的思维是单线条的。既然鬼子不让他们睡在破庙和桥下,他们也不能一晚上不睡,所以董玉明决定拼着被蚊子吞噬,就睡庄稼地了,先睡下再说。

董玉明不知道,这一切当然是有预谋的,不过设计者不是山本,是羽田。羽田一直固执得认为,要想办好交易会,不消灭眼前的抵抗者是办不到的。他觉得双方的目的都已经表明,就是针锋相对。他们只有把交易会办成功,让琥珀张的琥珀双叶得到公众和专家认可,彻底的脱胎换骨,德国人才可能相信他们手中的琥珀双叶是真货,而抵抗力量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一定要破坏,戳穿这个阴谋,他们是在维护国家利益,双方没有任何调和的可能。抵抗力量会不惜一切的牺牲去做,而他们现在的做法是单纯的防守,对任何防守一方来说,都存在百密必有一疏的风险,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做到严丝合缝。只要一处出现漏洞,就可能满盘皆输,如其被动防守,不如全力出击,把精力用在消灭抵抗力量方面。即使这样做不能消灭他们,也会让他们疲于奔命,那样一来威胁也会减少很多,所以他不顾山本生气,把主要兵力都用在了自己的计策上。当他接到报告,董玉明等人去宾馆闹事,并没有部署部下去堵截,因为他清楚,董玉明等人不可能公开和皇军对抗,出了事之后一定会尽早的掩藏起来,或者是尽快的逃出去,所以他采取的办法是通过警备司令部,对这一地区进行严密封锁,只要是出口一个都不放过。羽田的设想是,先把董玉明等人包围在有限的区域里,等到白天再进行搜捕。他的拉网似地查户口,已经让一般的北平市民胆战心惊,使他们轻易不敢靠近抗日分子,这样董玉明等人想找到隐蔽的地点,住上舒适的房屋就非常困难,加上夜间巡逻队不留死角的骚扰,董玉明他们只能在野地里过夜。秋日,北平的白天尽管炙热,夜晚却是凉爽的,在野地里住一夜,一般人是吃不消的,何况他们还要面对天敌蚊子,即使他们勉强的熬过了一夜,第二天也会疲惫不堪。其实就算事实是羽田估算的那样,一般人也无法算计出董玉明等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会出现,因为公路两旁到处是旷野,就算鬼子人数不少,也不可能组成搜索兵团,从头到尾对公路两旁的旷野进行地毯似的梳洗。而对于巨大的旷野来说,藏起五六个人当然是小菜一碟,许多人遇到这样的难题,就会是一道用数学公式无法破解的困惑。

羽田不喜欢数学,所以他从来不用数学的方式进行思维,他最喜欢的是人学,当然要按照人类固有的规律去行动。他知道是人就会饿,就需要吃饭,在野地里和蚊子搏斗了一夜的人们,醒来后第一需要就是吃饭喝水,董玉明等人当然不会例外,因此公路两旁的饭铺就成了羽田首选的目标。北平人早晨的饭食多一半是豆浆油条,稀粥咸菜,只要对道路两旁这类饭铺进行监视,董玉明他们十有八九就跑不了。如果这个办法没有效果,白天撤出封锁岗哨,明松暗紧,在对手急于逃离的时候,同样可以成为瓮中之鳖,因为到了白天,可以对这一地区的住户加紧查户口,这样一来,包围圈子里的房主不一定敢租房给他们用。

羽田之所以难对付,就是他的思维特别缜密,他会去想别人不愿意触及的死角,董玉明碰到这样的对手,胜率可想而知了。其实说到这儿有人会怀疑,董玉明并不是孤立的,他有合作伙伴共产党,有老曹啊!

不错,京梅回去后的确找老曹了,但是时间太晚了,老曹住得是学校公寓,她已经无法联系。老曹住在教授大院里,过了晚上十点守卫是不给开门的,她只能等到第二天早晨老曹上班。如果没有教课任务,教授们一般是不会早早来到学校的,为了不显得特立独行,老曹只能随大流,而京梅也不敢一大早就闯入老曹家,那是非常扎眼的,会引起别人怀疑。在这些教授中,你不知道哪一个是日本人的暗探,或者倾向日本人的,因此老曹接到京梅的电话,已经是早晨九点了,老曹立刻感觉到了情况危机。昨天晚上他就知道所有走出出事区域的通道被鬼子封锁了,就联想到鬼子要干什么,他料定,今天白天鬼子会进行全面搜索。按照京梅叙述的情况,如果羽田采取拉网似的搜索,董玉明等人很难逃脱。别说他们不大可能找到住房,就算找到了,鬼子查户口还是会露馅,因为他们的良民证是伪造的,又没有正当职业。那么他们能够通过封锁线逃离?当然不能,因为董玉明的任务并没有完成。老曹感觉,董玉明他们唯一可能躲避鬼子追捕得方式,就是隐藏在野地里,毕竟他们人数不多,广大的旷野藏起几个人来还是可能的。

老曹指示京梅,尽快找到董玉明,让他们躲在野地里不要出来,至于他们需要的生活用品和食物,由京梅派人提供。放下电话后老曹想了一会,还是感觉不踏实,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不知道情况会出现什么变化,如果董玉明等人被发现了,就可能发生战斗,就需要支援,应该有一支奇兵出现,那样会打乱羽田部署,无论如何,不能让鬼子阴谋得逞,因为董玉明的军统存在与否,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就是冒风险也要救他们出来。这样一想,老曹就给负责军事武装的陈队长打电话,让他指挥的秘密锄奸分队立即出动,视时机对董玉明进行支援,做完了这一切,老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老曹没有想到,此刻的京梅想找到董玉明并不容易,因为他们没有通讯工具,联系方式还是原始的,董玉明他们在不停的运动中,靠原始的方法找人就极其困难。

大半夜没有睡觉,当董玉明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早晨八点多了。此刻太阳像个淘气的男孩,露着肥肥嫩嫩的笑脸,尽可能的展示着全身的光华。大地上的凉气开始扩散,氤氲的热气在慢慢升腾,毫无疑问,这是个天高气爽的好季节。

最后的睡眠驱走了夜里的疲劳,但是饥饿立刻找上门来。明净的天空下,充足的光线,爽朗的气候,水洗过的天幕,更是勾起了人们的食欲,于是在董玉明的带领下,他们走出野地,向最近的饭铺走去。这家饭铺离公路近,陈设简陋,露天放着四五张饭桌,长条凳子随意的乱扔着,桌子上面的茶壶碗筷污迹斑斑。如果在平时,这样的环境是不可能让他们入座的,现在不同了,他们需要的不是干净的桌椅,是可口的饭食,是能够填饱肚子的食品,是能够安全撤离的环境,所以董玉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里。

饭桌上有两个中年男人在慢条斯理的喝着豆浆,看见董玉明等人到来,他们并没有抬头,还是有条不紊的品味着美食。董玉明扫了他们一眼,感觉没有什么异常,就招呼手下坐下来,让饭铺老板尽快把油条端上来。吃饭的两个客人中,那个瘦的有如麻杆,一脸鸡皮色的男人加快了吃饭速度,片刻后离开了,另一个矮矮的胖子还在不紧不慢的吃着,仿佛眼前的食物是玉液琼浆。

董玉明的确饿了,片刻功夫就吃完了两根油条,肚子里有了热量,大脑的循环开始活跃,他那本来就忐忑的心绪现在出现了强烈不安,因为他发现那个矮子不时的斜眼看他们,他有些弯曲的上身总是一个姿态,像是身体被顶板固定了似的。董玉明感觉有什么不对就站起身来,直接向对方走去。

矮子看见董玉明过来,眼里出现了惊慌,本能的把手伸向腰间。但是他不知道,董玉明是有名的快枪,他的手还没有伸到位,董玉明的枪已经指向了他的脑门,矮子立刻蔫了,眼里露出绝望的神色。董玉明把手伸出来,矮子乖乖地掏出了手枪,颤巍巍的递到董玉明手里。董玉明一看是国产手枪,清楚这家伙是不入流的警察,是负有监视使命的那种人,看来他的预感是对的,刚才先走的瘦子是他们一伙的,肯定去报信了。这样一想,董玉明就有了紧迫感,不再理会那个矮子,对大家做了个手势。

看见董玉明的手势,没有人再有心吃饭了,匆匆地把饭钱扔给了老板离开了饭铺。就在这时,一声喊叫从胡同里传来,董玉明本能的躲向墙角,瞥眼看去,胡同口露出几颗戴着警帽的脑袋。董玉明看见不是鬼子,悄悄地松了口气,又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快速离开,进入旷野。

但是那些警察并不都是呆子,他们胆小不错,可是也知道责任重大,如果这样一枪不放放走了董玉明等人,小鬼子会要了他们吃饭的家伙,因此领头的白毛警察先射出第一枪,随后乒乒乓乓的枪声就爆响了。他们的子弹准头不够,也不敢冲出来,杀伤力是不够,可是骚扰能力足够了,使董玉明他们不能飞快得撤离。

董玉明火了,他当然知道拖延时间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山本的部队肯定会很快赶到,到了那时,他们不进入旷野深处,除了当俘虏就是被对方打成筛子。

“姥姥的,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董玉明说完,反手就是一梭子。董玉明的短枪是正宗的美国货,不是那些假洋鬼子可以比的,其余弟兄们的枪也是外国货,五六支枪同时射击,对方的枪声立刻哑了。

当然你,董玉明的目的是把他们赶跑,所以在子弹射击的同时,身体在快速追击。等他跑出胡同口,伪警察一个都不见了,显然和他们玩起了捉迷藏,董玉明这才觉得自己失策。警察是当地人,地形熟悉,他们玩起藏猫猫,你根本不可能找到人,反而耽误时间,因为羽田指挥得鬼子在哪里董玉明不知道,什么时间能够追来董玉明也不知道。

“撤。”董玉明大喊一声,掉头往回跑,他真是不敢耽误了。可是他们刚刚启动,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发动机声音,如果不是成建制的摩托车部队,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巨响,董玉明的脸色顿时青紫,没有想到鬼子会来得这样快,因为他忘了一个强劲的对手——羽田,不知道眼前的安排不是山本的布置,是羽田的杰作。

羽田已经料定董玉明的人早晨起来肯定会去找饭铺,不会远离公路,就命令对公路沿途的饭铺进行监视。鬼子人手不够不要紧,北平的警察并不缺,他们打仗是熊包,但是做暗探应该没有问题。而他临时组建了以摩托车为主的机动部队,守在交通要道,当监视的警察报告了消息,立刻就风驰电掣般的赶来了。

此刻的董玉明拼着受到警察冷枪袭击的危险,带领手下冲出了饭铺,跑到公路上。抬头望去,远处烟尘滚滚的车队在告诉他,鬼子的摩托化兵马上就会赶到,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带队追击的正是羽田,他就坐在第一辆摩托车上。从望眼镜里,可以清楚得看见走进田野的董玉明等人,他明白,这一次董玉明他们跑不掉了,这茫茫的旷野,困也会把他们困死,何况他手里的部队带有重机枪。

羽田命令一个少佐带大部分鬼子进行远途包抄,他只留下少部分人正面攻击,因为他明白,忙于逃命的董玉明是没有多大抵抗力的,羽田需要做的,是把网拉大,防止董玉明跑掉。

这时候的董玉明还没有意识到局势危急,仍旧成队形般的集体行动,如果他们分头逃走,就可以分散羽田的兵力,或许个别人有生还的可能。战场上固然要斗勇,但是比斗勇更主要的是斗智,可惜董玉明和羽田不是一个水平线的,因此遭到覆灭就不可避免了,战争说到底是智慧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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