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坚持了那么久,等待了那么久,现在靳深就近在咫尺,她怎么可能安心躺在床上?
曹左右拗不过她,只好带上她一起出发了。
村子虽然不大,可是因为每家每户间距离都不近,所以他们走了一圈下来天已经黑了下来。
可是,满载希望地出发,让子陌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仍然是一无所获。
站在浓重的夜色里,曾子陌终于失控地嚎啕大哭。
哭声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悲凄,让人们为之动容。
不远处,一个匆匆行走的身影也为之一震,身形顿了顿。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跟他一样痛苦吗?
这哭声实在太过凄凉,可是却让他好生羡慕,哭得出来就好,哭得出来就证明她还没有绝望透顶,哭过之后也许明天就都好了。
可是自己呢,却连泪都没有了。
只是停顿了几秒钟,那个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中,背后空留下了一声叹息。
子陌哭了许久,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敢上前劝说。对这个痴情的女子而言,此时再多的安慰都是多余的,都没有用。她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伤痛,太多的绝望,就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几个人默默地围在她的身边,听这个素来内敛沉静的女子一声高过一声凄厉的哀嚎。
许久之后,曾子陌才虚脱般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的像两颗桃子。
曾子陌跟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只是仅仅走了几步,身子就摇晃了几下,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人就一头栽倒在地。
曹左右慌了手脚,赶忙急匆匆地背起曾子陌。
这里条件艰苦,没有大城市里良好的医疗条件,没有医院,这几天子陌生病,都是由团队里一个小护士开车出去回来打针。
可是现在,曾子陌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再靠小护士已经是不行了。
曹左右背着曾子陌向车里跑去,这边已经有人请了村子里的一个人当向导,直奔方圆百里仅有的一家小诊所。
因为人们居住得比较分散,为了兼顾几个村子的村民看病医疗,诊所就设在几个村子中间的位置。
但是也因此,距离哪个村子都不近,所以平时很少有人会到诊所看病,除非是什么重症或急症。
如果没有当地人做向导,曹左右他们根本就想不到这里居然还会有这样一个诊所!更想不到这个诊所里唯一的医生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子!
曹左右把曾子陌放到床上,一群人开始大呼小叫着让医生给病人看病。可是嚷嚷了半天,只见年轻的医生呆呆地看着子陌一动不动。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印度,大概他不懂得汉语吧。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连带着比划,过了好半天,医生才缓缓地走到昏迷的子陌身边,一脸地凝重。也不看病,只是呆呆的看着曾子陌,那神情好像子陌得了多么严重的病一样。
曹左右被他的神情吓了一大跳,他哪知道曾子陌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啊?
现在看到医生这个神情,也顾不得他听不听得懂汉语了,赶忙说:“医生,她究竟怎么了?她的病很严重吗?医生,你怎么这么一副表情?”
医生没有说话,缓缓地伸出手搭上了曾子陌的脉搏,眼睛却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曾子陌,仿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年轻医生看的那叫一个仔细呀!一声不响地看了很长很长时间!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眨一下!
曹左右不明所以,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各路活佛神仙,可千万保佑子陌平平安安的呀,要不然我要怎么跟靳深交代啊。
曹左右紧张地在医生的周围踱来踱去,但是每当他开口想要询问的时候,医生都似无意地摆摆手,对他毫不理会。
曹左右虽然心里紧张,可是又怕影响医生看病,所以每次他都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不敢再问了。
过了很久很久,就在曹左右几乎没耐心等下去了的时候,医生才终于给曾子陌看完了病。
见医生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开起了药,曹左右赶忙跟了过去:“医生,她究竟怎么了?”
问过之后,曹左右才想起,这个医生根本就不会汉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令曹左右意外的是,那年轻医生居然操着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淡定地说:“哦,她没什么大碍,只是比较严重的贫血。”
你丫的,居然会说中文!曹左右脾气一上来,张开嘴,骂娘的心都有。
“一个贫血你看了这么长时间?你到底会不会看病啊?而且你明明会说中文,却让我们又是比划又是猜的。弄了半天,费了这么大的劲,原来你根本就听得懂中文,却在那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在那一声不吭!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曹左右有些敌意地看着这个医生。
看着他就不顺眼!一双金鱼眼紧紧地盯着曾子陌,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当自己看不出他的心思?这个穷乡僻壤,能见到个长得像模像样的女子多不容易呀!也难怪他紧紧地盯着曾子陌半天!
年轻的医生但是淡定得很,不急也不恼。
好在,医生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医术还好,过了一会儿,子陌果然就醒了。可是,却仍然是无精打采的。
付过了药费,几个人扶着子陌上了车。直到车子已经发动了曹左右还看得见,那个年轻的医生站在诊所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车。看他的样子,好像认识曾子陌!
可是,子陌并不认识他呀!
这是什么回事呢?曹左右也不禁感到奇怪。可是这里是印度啊,距离中国十万八千里呢!他们会有什么联系?
曹左右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不再想了,只当那个年轻医生是被子陌的美貌迷住了。
车刚驶出诊所,对面就开过来了一辆车,打着强光灯。曹左右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经历了一天的奔波,又被那个年轻的医生气得够呛,情绪糟透了,此时不禁低声骂了一句:“TMD!”
如果不是因为子陌正病着,他一定会下车,狠狠地打对面那个开着强光灯的家伙一顿。
而开着车的人径直把车开到了诊所,熄火,跳下车,一进屋就见医生愁眉紧锁。
医生见到来人,也有些奇怪:“你不是说要到村子里找一处房子住下吗?你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完全可以离开我这儿了!”
来人晃了晃头,淡淡地说:“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呆在你这儿最合适。而且,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可惜了。”
医生笑了笑:“你也太强辞夺理了吧!明明想免费住,又希望有人能陪你喝酒,居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
来人也不气恼,气定神闲地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抿了口:“可是,某人今天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医生眼神黯了黯,不慌不忙地也抿了一口茶:“真是奇怪,你还有闲心关心别人的事?不过还真是被你说着了,我今天,确实遇见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我遇见了一位故人!”
“那可真是难得!尤其在这样一个地方!可是他乡遇故知,你好像却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只是心情有些复杂!她的出现让我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有高兴的,但大部分都是凄惨而痛苦的。”
医生的眼光深邃,隔着茶雾,思绪好像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那是他不愿想起,不想提及,一心想要忘记的过去。
来人轻叹了一声,又是一个痛苦之人,不禁又想起了之前在村子里听到的那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
似乎,全世界的伤心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一路上,所有人各怀心思,没有人再提起寻找靳深的事。
一行人,回到了租住的房子,子陌疲惫地躺了下来:“大家都早点休息吧,我也累了,想早点睡。”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最近的事对子陌的打击有多么大!就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会儿吧。
而另一边,那个小小的诊所里,两个同样年轻,同样俊朗,同样淡淡的男子,正举杯小酌。
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扭曲的世界,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往,一池满满的心事,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
他们的话都不多,平日里各自生活,几乎没有沟通,没有交流,却又似乎自然而然地心领神会。
他们淡泊相交,没有世俗的客套礼节,一样的清心寡欲,置所有万物为身外之物。
这样两个似乎沾了仙气儿的主儿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
医生看着他曾经的病人,眼神清亮,似乎不着一物:“你已经没事了,其实大可不必留在我这里了。”
曾经的病人也是眼神清亮,淡淡地扫了一眼医生:“我知道,可是,你非得逼着我说我无处可去了吗?”
两人相视,淡淡一笑,共同举杯。
世界之大,却难容两个孤独的人,他们,其实一样无家无归。
曾经的病人举杯时,扯得袖口向上紧了紧,露出腕间几道狰狞的伤疤,令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