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陌当然不会知道施宇对她情感上微妙的变化,全然不知一个毛头小子因为一个女孩儿伤心哭泣悄然产生了强烈的保护欲,情窦初开。
可是,施宇就是从那时起一头栽进了这一场无望的感情,再也没能走出来。
此时,故地重游,两个人各自回忆着,却注定连回忆都只能是两条平行线。
曾子陌蜷缩着靠在床的一角,有些怯怯地看着施宇。
施宇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曾子陌半句应答,不禁转过身,却意外看到子陌的身形明显一陡,眼神中似乎异常恐惧,明明已经退无可退了,身体却还是习惯性地向后退着。
施宇眸中一冷,心里咯噔一声,子陌怕他?
施宇向前动了动,曾子陌的身体蜷缩得更加明显,瞪着一双惶恐的大眼睛,像极了一只被吓坏的小兔子。
施宇又迈了一小步,结果曾子陌的脸色更加煞白,整个人似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施宇的脸色冰冷,一步步地紧逼到了床前,用一种近乎鬼魅的声音阴阳怪气地低声问着:“子陌,你在发抖吗?你很冷吗?还是我让你害怕了?”
曾子陌吓得赶紧闭上眼睛:“不,不,我,我没发抖!”
施宇冷不防一把抓住子陌的一只胳膊,曾子陌终于控制不住,吓得“啊”地大叫了一声,两只手不停地交叉抓着挠着,阻止着施宇的靠近。
这一声惊叫和一连串慌乱的动作不仅吓到了子陌自己,也吓到了施宇。
他赶忙松开子陌的手臂,有些慌乱地后退了几步,不知所措地看着子陌。
直到曾子陌睁开眼睛,发现施宇已经退回了原来站着的地方,才安静了下来,却仍是心有余悸,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戒备和提防。
面对这样的曾子陌,施宇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纵使她不喜欢他,从没有爱上过他,也不至于视他如洪水猛兽啊!
“你怕我?”施宇问。
“不,不,不,不是。”曾子陌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施宇,你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
现在的施宇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施宇了,而是病人施宇。骆阿姨告诉她,这种病人最怕激动,最怕别人说怕他,一定要安抚他,尽量安抚他,不能让他犯病。
她想故作轻松地走到施宇旁边,跟他像原来那样有说有笑。可是,子陌努力了又努力,挣扎了又挣扎,仍是没有勇气挪动半步。这样的施宇,让曾子陌害怕靠近,只想尽量地躲得远些,再远些。
施宇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直视着子陌,可是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醋海生波。看看她是怎么对靳深的,又是怎么对自己的,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凭什么?凭什么?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蹦了出来,她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施宇有些慌张,她不会真的知道什么了吧?要不然怎么突然间好像这么怕自己?
不,不,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得到子陌,他不能失去她!
施宇慌张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曾子陌:“子陌,子陌,你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不会伤害你。”
曾子陌被施宇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在施宇的怀中拼命地挣扎着,大喊着:“施宇,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
施宇慌乱地摇着头:“不,我不放开你!我不放开你!放开你你就会跑得远远的,我再也找不到了!我不放开你!十年前我就不该放开你!”
这样想着,施宇的大脑又陷入了一片混沌,意识开始不受控制,渐渐模糊......
靳深醒来时已经是午后了,房间里很安静,床边坐着一个人,竟是老曹。
他正坐在那里打盹儿,靳深没有惊扰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感到微微有些眩晕。
子陌呢?子陌去哪儿了?
刚刚退烧睡醒的靳深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一心想要见子陌,子陌呢?
靳深缓缓地向门口走去,两条腿却宛如灌铅般沉重,推开卧室门,靳深一眼看见正坐在沙发上打盹的靳如烟,意识当时就重回大脑,施宇说过的话,那座荒山,那个孤坟,那个阳光少年,一下子就涌入眼帘,让靳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
梅姐正在厨房忙着,听见有动静,赶忙跑了过来,见是靳深醒了,高兴地喊了起来:“小姐,小少爷醒了,小少爷醒了!”
喊完才发现靳深的不对劲儿。
靳如烟听到喊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靳深正靠在卧室门口的墙上,也不禁惊喜万分:“小深你醒了!”
靳深却仿佛看着仇敌一般:“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靳如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这时老曹也跑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因为靳深醒来而喜形于色就被靳深的话说得一愣,不禁出口相劝:“深儿,怎么跟阿姨说话呢?”
梅姐也很有些为靳如烟报不平:“小少爷,你妈妈她一直在担心你,你这醒了,怎么这么跟她说话呀?”
靳深冷冷地打断梅姐:“谁让她来的?出去!”
靳如烟身形一陡,有些站立不稳,梅姐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老曹也跑了过去,一起扶住靳如烟,不禁开口埋怨靳深:“靳深,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她毕竟是你妈你......”
“我没有这样的妈!”靳深毫不留情。
第一次,靳如烟清晰地在亲生儿子靳深的眼神中读到了厌恶......
“子陌!子陌!让她走!让她走!”靳深尽量高声喊着,却是没有力气。
靳如烟却更像是那个气若游丝的病人,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轻声说:“你别喊了,子陌不在家,我自己走!”说着缓缓地向门口走去。
靳深不仅没有一丝挽留,反而看向老曹:“子陌呢?子陌去哪儿了?”
梅姐实在看不过去了,扭身走到靳深面前:“小少爷,你做的太过分了!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是,子陌一直在照顾你,可是,你妈妈接到电话也是马上赶了过来,跟子陌一起照顾你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妈妈?而且,子陌早上出去时,还特意嘱咐让你妈妈照顾你,你这刚刚醒过来怎么就这样对你妈妈?”
靳深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上面,低下头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你是说子陌早上就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去哪儿了?她临走时说什么了?”
梅姐这下可真是义愤填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看来还真是这样,不禁为靳如烟愤愤不平:“小少爷,现在的重点不是子陌去哪儿了,而是你不应该这么对你妈妈!”
“现在的重点就是子陌去哪儿了!”靳深大吼着,完全不像是刚刚生过病的人,吓得梅姐再不敢吱声,惊得靳如烟也终于察觉到事情是有些不对头。
子陌临走时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可是已经大半天过去了,子陌不仅没回来,而且来个电话都没有。以她对靳深的在乎,即使有天大的事一时回不来,怎么可能也不打个电话回来问问靳深的情况?
这似乎不符合常理,太反常了!
老曹更是如梦初醒般大叫不好。子陌给他打电话时就有些异样,挂断电话前似乎还小声嘟囔了一句:是他,一定是他,他对靳深做了什么。
那个他,是谁?老曹心里一个激灵。
靳如烟已经眼疾手快地抓起茶几上靳深刚修好的手机:“小深,你快看看,子陌是用你的手机打了个电话之后出去的,走的很急,看起来情绪很激动。”
靳深几乎是用夺的,从靳如烟手中抢过了手机。
子陌用他的手机?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有两个拨出去的电话,一个是老曹,另一个是施宇!
靳深目瞪口呆,他最最害怕的事发生了。
老曹就在身边,一定就是施宇了!是施宇劫持了子陌!
靳深的手微微颤抖着,拨了过去。
电话接听,另一端传来施宇阴森可怖的声音:“怎么?终于发现老婆不见了?打电话给我,是让我帮你找老婆吗?”
靳深咬牙切齿,尽量冷静地开口:“我警告你!别动子陌!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我们之间的恩怨,别扯上子陌!”
“好啊,那你来啊!”在一连串诡异的笑声中,施宇挂断了电话。
老曹已经先跑了出去去开车。
靳深甚至没有换衣服,踉跄着踱到门口,却无论如何也穿不上鞋,靳如烟默默地蹲下身,把靳深的脚轻轻抬起,放进鞋里,然后手放在鞋后面,像他小时候一样,提了一下,脚就穿上了鞋。
靳深愣了一下,却没有拒绝,任靳如烟给他穿好了鞋。
靳深开门时,隐约听见靳如烟说:“孩子,子陌会没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他一颗焦躁不安的心似乎暂时平静了一些。
两个人驱车前往三天前他们刚刚来过的地方。
靳深一路后悔不迭,他因为害怕知晓那个答案,选择了暂时逃避,却没想到反而害得子陌被牵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