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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所有的恶行都难逃因果

林眉没注意到肃修然去接了个电话,等他从书房出来后,就对他招了招手:“修然,你昨天不是说了要教我骑马?今天外面的雪开始化了啊。”

现在是春季,即使下雪也会很快消融,不会像严冬那样留存很久,昨天出了太阳,今天温度又回升了,雪自然就开始融化。

肃修然走过去站在窗边看了看,笑笑说:“看来我们也需要快点行动了。”

林眉还是有些顾虑:“你感冒好点没有?吃了药会不会头晕?”

肃修然既然吃了感冒药,为防止药效冲突连中药也停了,他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我不会从马上摔下来……只要你不继续气我。”

林眉简直要被他这种随时随地的精神攻击打垮了,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要故意怎么样你的……只是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我答应你一定认真考虑,考虑后我会给你答复。”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郑重其事,语气也凝重,显得是在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

肃修然微微一笑:“林眉,你在顾虑什么?”

林眉老实回答:“我怕我们在一起后,又发现不合适不得不分开。你让我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比你还帅的男人?更何况你还是苏修……我这辈子都毁了。”

肃修然听着倒是真的笑了:“你真的认为我是那种对待感情肤浅轻慢的人?”

林眉当然不敢说“是”,更何况她也不认为肃修然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别的不说,他这种外貌和家世,前半生如果不禁欲的话,恐怕连个足球队都生出来了吧?

她思考了半天,还是有点纠结地说:“我如果真的跟你恋爱,岂不是好像跟上司恋爱一样?办公室恋情会影响工作的,我们还能不能合作了?我连你一本书都没做出来呢,就要终止合作?”

肃修然淡然地听着,终于说了一句:“所以到目前为止,你还是爱我的书多过我。”

林眉转着眼珠子想了下,尽量自然地把目光移开去看附近的天花板,考虑用一个比较不伤他自尊心的答复:“我做你的书粉六年了,认识你本人才一个多月,你看……”

肃修然这时倒宽宏大量了,笑笑说:“没关系,我理解。”他接着又淡然转开话题,“我去打电话给乌恩,让他帮我们准备一匹马。”

林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说:“修然……”她还是不习惯直呼他的名字,每次叫总要别扭一下,“谢谢你对我的感情,还有谢谢你肯等我考虑。”

肃修然转过身微笑点头:“没什么,这是我应给你的尊重。”他说着,忽然又走近,唇边带笑,“而且你可以提前试用……”

林眉还没想明白这个试用是什么意思,身体一轻,已经被他的手臂带入怀中,接着他的唇第二次落在她的唇上。

这一次不再是轻轻拂过的轻吻,他将唇齿间的味道传递给她,如同青草森林一般清新的芳香,让林眉迷失其中。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林眉身体还是有些发软,忙退开扶着墙,喘了口气说:“这是我的初吻……如果昨晚那个碰了一下的不算的话。”

他低低笑了,轻声说:“也是我的。”

在林眉有所回应之前,他已经转身去了书房。

等乌恩把他们要求的马送到,林眉才反应过来,肃修然要的是“一匹马”……也就说,他们两个人一匹马。

送走了乌恩,站在屋前抬手抚摸着那匹骏马的脖子和鬣毛,又查看了鞍具的情况,肃修然低头含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初学者,地面又有积雪,让你单独骑乘太危险。”

林眉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事实。

肃修然已经换上了骑装和马靴,这时候利落地翻身上马,含笑对她伸出一只手:“那么请上来吧,我的女士,我们时间紧迫。”

他身形高挑,穿着硬朗的骑装脊背挺直地端坐在马背上时,真的是随时可以拍几张草原风格的大片。

就算林眉刻意想忽略他的魅力,也忍不住想,他这样的人,如果有机会站在镁光灯下,不知道会引起多少女人疯狂的尖叫……好吧,也许还有男人。

难道正是因为他需要隐姓埋名隐藏行迹,所以才会被她撞狗屎运发现?

这么想着,林眉觉得自己对于和肃修然恋爱的忐忑和隐忧,都不是没有道理的。任谁突然中了五百万的大奖,首先的反应也不是接受,而是怀疑这么罕见的好运它真的是我的吗。

她看着肃修然的手臂,有些犹豫:“我怎么上去?不会踢到你吗?”

肃修然微微一笑,俯身过来抱住她的身体,林眉猛然被举起来,惊叫了一声,发现自己已经稳稳落在他身前。

她还在后怕,肃修然的笑声却从她耳旁传来:“分开双腿,侧身在马背上对骑术的要求更高。”

乌恩送来的马很高大,坐在上面还真有些吓人,林眉不敢乱动,依照他的指示乖乖地分开腿。

他在她身后搂住她的腰,低声解释说:“雪融化得很快,我们需要尽快到昨晚发现亮光的地方查看一下,回来后我再慢慢教你上马。”

说完他驱马前行,并未让骏马进入奔驰的状态,而是像所有照顾初学者的骑师一样,让马仅是小步地奔跑。

森林距离他们的小屋并不远,即使这样溜溜达达一样的状态,他们在绕了一圈后,就绕到了树林的边缘。

即使知道肃修然很可能看出比她更多的细节,林眉也还是自己悄悄观察了一下:那一片的新雪和其他地方平整光滑的积雪不同,明显地留着几个人为的脚印;她在积雪中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烟头。

他们只在附近停留了片刻,就又溜达去远处,跑了两圈后,回到小屋前。

肃修然先是翻身下马,而后扶她下来,他倒真信守承诺,回来后就教了她上马的基本要领,然后牵着缰绳让她自己上下。

林眉还算运动能力比较强的,很快就能像模像样地翻上去,而不是笨拙地爬上去了。

她一边练习,一边还不忘问肃修然:“你有什么结论吗?”

肃修然对她笑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眉顿时想到……现在的肃修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温文尔雅的肃修然了,他变恶劣了好多有没有!

中午休息的时候,肃修然去了书房,拿起电话拨了一串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后,听着对面传来的那一声沉稳的问好,他轻声开口说:“张衍,我这里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新的一天很快就又过去了,下午时乌恩来牵走了马,承诺明天上午再送过来。晚上照例是肃修然看书,林眉趴在吧台上用笔记本电脑刷网页。

肃修然虽说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但从来没想要放个电视机什么的,好歹他还是设置了无线网络,房间里都可以上网。

不过和肃修然两个人待在屋子里,林眉一点也不会觉得无所事事。

肃修然原本就是学识渊博的人,文学造诣又深,即使口头表达也给人舒适又典雅的感觉,再加上声音低沉磁性,跟他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漫无边际地聊天,也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可惜经过前两天的暧昧纠缠,林眉不是特别敢去招惹他了,她开始有点后悔答应他设置什么见鬼的试用期。

对着那双眼睛,对着他的笑容,她还能勉强维持清醒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意志力去考虑?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特地调出存在电脑中的肃修然的书的电子版,反复看,反复告诫自己:我只是爱他的书,千万不要爱上他的人,书跟人是不一样的,你要分清楚现实!

不知道有用没用,反正晚上睡觉前肃修然刚洗过澡,头发和身上还带着点水汽朦胧地对她笑了笑,她就又一脑袋糨糊。

睡觉前她躺在床上,感受到大床另一侧传来的呼吸声,还有空气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那来自于肃修然专用的沐浴液,顿时觉得脸颊都像要烧起来了。

欲哭无泪的时候,她想到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搬进肃修然的家,还答应肃修然跟他出来玩的?

难道说大神早就对她有意思了?可是他这种人勾勾小指头就大把人跪舔啊,何苦对她如此煞费苦心。

因为想这些想得太专注,再加上白天已经确定了窗外的哭声是人为的,所以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她听到窗外传来的哭声,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瘆人了。

而且她觉得那些声音不但听起来比前两天更加遥远了些,还带着点忧伤的期盼,如同是有人在空无一人的原野中徘徊呐喊,渴望着救赎。

一定是听习惯了的错觉吧,快进入梦乡的时候,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第二天清晨,林眉在警笛声中醒来,在闹市中住久了,警笛火警以及救护车的声音经常可以听到,睡梦中听到窗外远远传来的警笛,她还迷迷糊糊地以为又回到了B市自己的公寓里,过了几秒钟才彻底清醒。

翻身坐起来后,她还带着惊讶地侧耳听了一阵,确定没有听错,才连忙穿好衣服到客厅里。

肃修然显然早就起床了,不仅煮好了咖啡,泡好了他自己喝的茶,还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接电话。

话筒那边的人说了什么林眉没听到,她只听到肃修然低声说:“好的,祝你们办案顺利。”

他挂了电话,转头看到林眉笑了笑:“怎么,被吵醒了?”

林眉听得出来他刚才应该是在和警方的人通话,就惊讶地问:“外面是怎么了?你认识警方的人?”

肃修然笑了笑,坦然地回答:“是我合作过的警探,名叫张衍。”顿了顿,又说,“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了,上次张黎黎的事情,第二次去你们编辑部取证的人,就是他。”

林眉回忆了下,上次和她谈过话的两个警察,那个不怎么说话的男警似乎是姓张,脸庞周正、气质沉稳,谈不上帅,却正气凛然,给了她挺深刻的印象。

但最让她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肃修然轻描淡写的那句话里,赫然有一个词——“合作”。

她做肃修然的责编已经近两个月了,甚至和他“同居”也有几周,还从来没发现他和警方有什么“合作”,而且编辑部包括杜宇文和刘涵,都从来没告诉过她。

察觉到了她的惊讶,肃修然又微微一笑:“没什么,除了张衍和警局之外,你应该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这句“唯一”让林眉有了些微妙的殊荣感,同时又恍然大悟:“所以张衍警官到编辑部之后,才会让我第一个进去问话,你跟他交待过了对吧?”

肃修然笑笑:“是的,从几年前开始,我有时会参与警局的一些侦破活动,算作是编外的顾问吧。警方的工作需要保密,说出来有诸多麻烦,我至今还没有告诉任何不需要知晓的人。

“上次的失窃和失踪案虽然有些蹊跷,但还不足以令张衍向我求助,不过既然我去了现场,所以回来后就打了个电话给他,告诉他这次可以省些力气,我需要转告他的讯息都已经告知你了。”

怪不得那次案件侦破工作那么高速有效,林眉还在消化肃修然竟然是警方“顾问”带来的冲击,思维终于能绕回眼下的状况:“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不怕泄露警方机密?”

肃修然淡淡一笑:“我已经告诉张衍,我新招了一个助手。”说着,话锋一转,“况且你不是签了保密协议吗?”

林眉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是那个助手?”

肃修然带笑颔首:“恭喜你,从今天开始可以多获得一份工资……由我支付。”

瞬间升级成“警方顾问助手”的林眉,很有责任心地凑到落地的玻璃窗前,看着窗外远处的情况。

昨晚的雪化了不少,地面上已经露出了枯黄的干草,出乎林眉的意料,警车并没有停在森林边缘或者任何她目力所及的范围内。

警笛还在持续响着,传来的方向,竟然是山的那一侧。

如果林眉没记错的话,那就是民族风情村的位置,昨天和肃修然骑马,跑到山那一侧时,她还遥遥看到过那片建筑,有白色的房屋,也有蒙古特色的蒙古包,还有零散的人群。

肃修然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放好了奶,递到她手上,他唇边带着些微笑,眼眸中却多了一丝和上一次一样的,淡淡的忧伤和悲悯:“需要坐下来聊一聊吗?”

林眉接过了咖啡杯,沉默片刻后说:“好。”

草原上清晨的太阳才刚刚升起,远处有雪融化后的雾气蒸腾,给灿烂的阳光中染上了一点凉薄的光晕。

和肃修然一起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林眉看着他冲自己笑了笑,然后轻声开口:“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窗外的哭声……一直在重复着一个相同的频率。”

林眉愣了愣,随即想到自己也就是因此判断出那些哭声是录音的,因为每次都是一个循环固定的模式,她略微回忆了下:“难道是摩斯电码?”

肃修然笑了:“没有那么复杂……可能是制作这个哭声的人没有那么高深的专业知识吧,那些哭声不多不少,是九段,九段哭声,然后有一个几分钟的间隔,如是往复。”

九段……林眉只思考了片刻,就讶异地说:“九……难道是救?”

肃修然微垂下眼眸点头:“是的,那些哭声,一直在努力地向外传递着一个并不难猜的讯息,就是求救。”

难怪在驱除了恐惧感和新鲜感之后,林眉会觉得那些哭声听起来很悲伤……或许是那些哀求终于透过表象被她感知,也或许是求救的人那种悲哀的心情,真的可以通过那样单调的录音来传递。

林眉侧头认真地思考:“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些录音是对谁求救呢?既然那个人或者那些人能够出入森林到我们房子附近,肯定也能去民族风情村啊,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呢?更何况乌恩说哭声已经持续一整个冬天了。”

肃修然一笑,笑容温和,并没有丝毫其他的情绪混杂:“是啊,在既不能去民族风情村求救,又没有人响应的情况下,哭声仍旧锲而不舍地响彻了一整个冬天,这就是一个悖论了……所以真相只有,乌恩对我们说了谎。”

林眉这才彻底愣住,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怀疑过那个憨厚朴实的蒙古族汉子,更何况他是肃修然的朋友,看过肃修然对他的态度,她早就把乌恩当作“自己人”了,更别提假设他说的话是假话。

肃修然还是微微笑着:“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诚恳的好人就不会说谎,也并不是每一个人说谎,都带着恶毒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相信乌恩对我们没有恶意,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对我们说谎。”

他停顿了片刻,才又看着她,语气温和,像是特地解释给她听:“所以身为一个‘侦探’,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学会相信自己的推断,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被别人的话语左右。”

警车其实没过多久就离开了,窗外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原因,林眉再看向那些天高云淡的辽阔草原,心中已经有了些异样的感受。

仿佛碧草连天,也并不是那么恬静平和,令人向往。

肃修然看出了她这种变化,只是低头喝茶,并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乌恩就骑着马来了,他承诺过今天继续送马过来给他们骑,就算今天风情村出了点事,他来得晚了些,但还是赶了过来。

肃修然照例在门外等他,对他露出的笑容也还是分外温和,林眉虽然也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让自己的态度显得突兀,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

乌恩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他并没有被警方带走,还能出现在这里,证明他和风情村可能有的违法活动和龌龊没有关系。

即使如此,他还是对肃修然和林眉撒谎了,是为了维护同村的亲友,还是受人所托,被交情所累,所以选择了非正义的一方?

林眉不知道,但她知道,对于乌恩这种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蒙古部落的人来说,眼界和对故土亲眷近乎盲目的维护,让他有时会违背自己的良心。

肃修然注意到了有些尴尬的气氛,他上前一步,对乌恩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今天还是谢谢你了,晚上我们自己去归还就可以。”

不得不说肃修然有种天生的魅力,不管气氛如何,当他微笑时,就可以消弭所有的不快,只剩下犹如春暖花开般的轻松和愉悦。

乌恩的神色瞬间就放松了,将缰绳递到他手里,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憨厚地笑了笑:“那好吧,我让莎琳娜煮好奶茶等你们。”

肃修然笑容不变:“我许久没有喝到她亲手煮的奶茶了,正好趁今晚过去。”

乌恩还想说什么,但他终究是口齿笨拙,讷讷了几句就走了。

林眉看着他上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等他的身影不见了,才开口说:“说起来……乌恩并不是健谈的人,那天却特地因为那个哭声跟我们说了很多,而且说出的话很丰富流畅,还有些绘声绘色的意思。”

肃修然笑笑,转头看了看她:“那是他反常的表现之一。”

也许对肃修然来说,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乌恩的说法吧,即使和他兄弟相称,即使对待他比绝大多数人都温和亲切,他也没有受到感情因素的干扰,仍然保持了绝对冷静的判断。

林眉不知道是应该敬佩他这种能力,还是惊讶于他这种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

也许假如她不是苏修的粉丝,假如她没有向往成为一名合格的侦探,也许她就会像很多人一样,不可避免地认为肃修然城府深重,并且有些冷酷无情。

想到这里林眉心里有些莫名的轻松……她突然发现自己也许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了解肃修然,这或许是属于粉丝跟偶像之间特殊的感情寄托。

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看了肃修然一眼。

他正望向远方,但眼角余光却已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他姿势不变,微微笑了笑,轮廓完美的侧脸上有不着痕迹的温柔:“怎么?是不是觉得当此良辰美景,眼前的人格外秀色可餐?”

此话一出,林眉吓得吞了一大口口水,咳嗽连连,险些没把自己呛死:“大神,你能不能不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我知道你笔锋通神,求放过!”

肃修然这才转眼看她,目光中满是笑意:“将自己代入别人的视角,说出完全符合角色心理和性格的台词,也是身为一个作者的基本功,我刚才只是把我自己代入了你而已……”他突然停顿了下,继续挑高唇角,“叫我修然。”

林眉觉得牙疼,这世界上能够比被一个心细如发、冷静超然的推理专家看上更悲催的事,一定是被一个心细如发、冷静超然的推理专家外加造诣高超、功力深厚的作家看上……无论比武还是比文,怎么看,都没什么活路。

经过了昨天的熟悉,今天林眉已经可以自己上马了,但肃修然还是不放心,马跑速慢的时候他会牵着缰绳,跑速快了他也不会离开太远。

她骑了两圈,看着一直不离左右跟在附近的肃修然,他好像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并没有跑步跟上,却尽量快步走在新雪初融的草地上。

没过多久,他脚上黑色的骑靴就沾染上了不少泥水,呼吸也有些不均匀,不时停下来低声咳嗽。

林眉看着他,不知为何就有些揪心,终于在又走了小半圈后,按照肃修然教的,拉着缰绳让马停下来说:“我们还是一起骑吧,我自己一个人还是害怕。”

肃修然从后面追上来,走得快了他唇色有些发白,但精神显然还不错,洞察如他,当然看出来林眉并不是害怕。

微抬头对她笑了笑,他目光中的柔和更甚:“是吗?”

林眉见不得他这么含笑的样子,心跳顿时加快,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对他伸出一只手:“是啊,还是和你一起骑更好……修然。”

她放轻了尾音,所以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一声“修然”里,夹杂着多少无法掩饰的感情。

肃修然微微一愣,但也只是稍纵即逝。他抬起手臂,握住了她的手,利落地翻身上马。

身在户外,他的手比林眉的要冷一些,却更加有力。

林眉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的温度和气息,他俯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们今天可以尝试走马。”

他握住缰绳,指挥着骏马逐渐加速。

流转在四野的风寒冷却寂静,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彼此的气息。

今天的天气并不像昨天那么晴好,下午就没了阳光,午后他们选择在房间里休息。

天色开始发暗时,肃修然让林眉开车,自己则骑着马,去乌恩的家里归还马匹。

经过改建后,这里的村民都不住在蒙古包里了,民族风情村中星罗棋布的白色蒙古包,反而是为了体验草原生活的游客准备。

来到一排排的白色建筑前,肃修然示意林眉停车,然后自己也下马,将缰绳交给早就听到动静在门口迎接的乌恩。

他在村子里并没有戴墨镜或者口罩,这时候太阳落山,天色转暗,不走得相当近,就没什么人能看清他的脸。

和乌恩握手问好,又自然地拥抱了一下,他们一起走进乌恩的家,早就等在里面的一个身穿蒙古族传统服饰的女子,双手送上斟满了奶茶的铝制杯子。

她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缎袍,因为是在自己家中,来客也是足够亲密的人,她就没有带隆重的头饰,一头乌发梳成辫子放在身后,她的容貌并不算特别出色,却双颊饱满,自有一种纯然的美感。

这当然是乌恩的妻子,这一家的女主人了,林眉学着肃修然,双手接过道谢。

屋子里猛地冒出来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家伙,她似乎特别喜欢肃修然,冲上来抱住他的大腿,并把他的腿当大树一样努力攀爬,嘴里口齿不清地叫着:“阿巴嘎(蒙古语:叔叔)……阿巴嘎!”

肃修然手里的奶茶差点被她撞翻,忙放下杯子弯腰抱起她,这个小胖墩显然重量不轻,肃修然把她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对她微笑:“小托娅,你今天是不是又吃多了?”

小孩子显然还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仍旧沉浸在见到他的兴奋和喜悦中,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阿巴嘎,漂酿的阿巴嘎!”

果然对于女性来说,美色才是最伟大的动力,连才三岁多的小孩子都不能例外。

肃修然当然不会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计较形容词的用法,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她糊在自己脸上的口水,继续笑得温柔:“你这次倒是学会了新词……”

小托娅抱着他满足地咯咯笑,回头又在他脸上猛亲了两口,糊上了更多口水。

林眉在旁边看着竟然有些眼红,如果不是体内仅剩的矜持在作祟,她都想冲上去把这个变本加厉的小家伙拉开……虽然你很可爱,可这是我的男人啊,我的!

为了掩饰这种见不得人的嫉妒,她低头喝了好多奶茶。

在乌恩家的拜访,一如预料般愉快,他们都绝口不提白天发生的事,仅是喝着奶茶叙旧。

肃修然由于身体的原因不能喝酒,林眉倒是喝了几杯马奶酒,喝得脸上红扑扑的,眼神也越发没有遮掩地落在身旁坐着的肃修然身上。

林眉喝了酒,回去的路上当然就由肃修然开车了,蒙古村落的夜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活动,乌恩全家把他们送出来后,乌恩突然撇下门口的妻女,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兄弟,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匆匆后退,憨实的脸上有一闪即逝的复杂神情,尴尬、愧疚,更多的却是下定了决心的刚毅。

暗夜中,肃修然似乎是笑了下,他回答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带着某种笃定:“谢谢你,我知道。”

趁着夜色开车回到他们的小屋,路途并不远,林眉却觉得好像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她转过头去看肃修然,他的侧脸在车内的微光下,犹如沉在黑暗中的一个剪影,她想了一下,觉得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也挺不错。

她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读者,喜欢着他从书中透出的睿智和正义,通过努力终于梦想成真,可以近距离接触他,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可以成为被他喜欢的人,乃至成为他的恋人,是她在极度自恋的情况下,也从来不曾想象过的事情。

诚然,她会被肃修然的外表吸引,可如果肃修然不是苏修,也许她就不会这么纠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跟一个外表如此出色的帅哥谈恋爱,哪怕最后没有结果,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吧?

但他偏偏是苏修,粉丝对于自己的偶像,多少都会有点近乡情怯,似乎远远围观才是最合适的距离,一旦真的过于接近,反而开始患得患失。

只是……林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近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已经没办法把他仅仅看作是几本书的作者了。

肃修然远远比几本书来得更加丰富,他骄傲时口是心非的样子,他温柔时无处不在的体贴关怀,他那种不轻易流露,却又悲天悯人的情怀……所谓活色生香,不过如是。

林眉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目光中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困惑和留恋。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车已经停了下来,肃修然勾起了唇角,他显然已经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离片刻地落在自己身上。

转过头微微对她笑了笑,他开口说:“这次你的目光太吊诡,我猜不出你要说什么台词了……”

他话音刚落,林眉就用行动直接回答了他,她俯身过去,吻住了他的薄唇。

她唇齿间还残留着美酒的味道,和他口中清冽的气息混在了一起,仿佛是什么勾魂摄魄的秘药,几乎要逼得人发狂。

然而在他们双唇纠缠得最激烈的时刻,林眉突然停下来推开了他,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像夜空一样璀璨瑰丽的黑瞳中,除了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温柔外,还有些说不出的忧伤。

她只看一眼,就完全懂了——爱是一件多么玄妙的事情,当你憧憬它时,心里怀着无限的向往与期待,而当你真的快要拥有它时,却又克制不住心头涌上的淡淡忧伤。

因为它是如此瑰丽迷人。美到极致,本就是心碎。

最终林眉还是落荒而逃了,她打开车门,有点慌张地快步跑回了屋子。

隔了一阵后,肃修然才在她身后进去,他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激情的任何残余,只剩下那种温文尔雅的微笑。

林眉躲在沙发上,多少有点不自在,看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才开口:“我上会儿网,一会儿再洗澡睡觉。”

微微笑了笑,肃修然点头说:“好。”

这一晚直到睡觉,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话,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突然多了一层薄薄的冰凌。

谁都知道它的存在,谁都可以抬起指头让它瞬间消融,却谁都没有去做,如履薄冰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按照原定的行程,再过两天他们就要返程了,最后一天留在这里的时间,林眉没有提出什么外出的计划,所以他们就在屋子里休息。

阳光又回到了这片草原,将剩余的春雪也都全部消融,进入这个季节,已经能明显感觉到气温的回升。

因为多了水的滋润,枯黄的草地和萧条的林木间,也在酝酿着新生的嫩芽。

自从警车来了之后,那些哭声就再也没有响起过,只是当天晚上林眉似乎听到了从相当远的地方传来的琴声。

不是蒙古传统的马头琴声,而是类似于小提琴一样的音色,悠扬哀伤地响了一阵,就又归于了静默。

为了尽快回到B市,返程那天一大早,他们就准备出发。

头一天晚上,林眉已经打包了大部分行李,第二天出门时,肃修然却环顾了一下四周,从书房中拿出了几本书,递给林眉:“放在车后座上就好。”

林眉以为这是他想要带走看的书,就拿过来在车上放好。

知道他们要走,乌恩一家特地来送行,本来就胖乎乎的,又被裹在棉衣里像个球一样的托娅对着肃修然使劲儿挥手:“漂酿的阿巴嘎,再见,还要来玩哦!”

肃修然对她温和地笑笑:“好,只要你乖乖的。”

托娅拼命点头,看起来还是十分期待与他的再次相会。

乌恩嘱咐着他们路上要小心,等他们上车时,又搓着手加了一句:“下次你们来,一定要提前打电话。”

肃修然笑着答应下来:“一定。”

等他们上车开出很久,还能看到乌恩一家三口站在小屋前的身影,凝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久久不曾离开。

这次还是肃修然开着车,等他们彻底离开了那里,肃修然才开口说:“对于这次的事件,你一定有很多疑惑未解,身为我的助手,你可以问我一些办案的情况。”

林眉早等得心焦,她虽然很好奇,但肃修然一直不提,他们最近两天的关系又有点尴尬,她就没敢问。

现在他既然说了,她就像找到了泄洪口,一口气问出来:“警方到底查到了什么?那些哭声是谁在求救?抓到主犯了吗?人都救出来了?有没有人因此丧生?”

听着她连珠炮一样不停地提问,肃修然忍不住笑了,他盯着前面的路况,随口回答她:“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取证中,具体情况我不会再跟进,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主犯有四人,已经全部抓获,受害人有六名,也都全部获救,没有人因此丧生。”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事件的开始,应该是在去年秋季,民族风情村的季节性太强,漫长的冬季让牧民无所事事,也有许多建筑闲置。原本牧民们会用传统的生活方式来度过严冬,也就是照顾牲畜。

“但去年深秋,有两个外出务工的牧民,带了两个声称是他们朋友的外乡人回来,那两个外乡人表示想要趁着冬季空余的时间,租用他们闲置的房屋作为厂房生产电子产品。有不菲的租金可以赚取,又有熟悉的同胞担保,牧民们当然欢迎,于是那两个外乡人就在这里租下了房屋,没过多久,就用货车送来了设备和‘工人’。

“牧民们发现他们所谓的设备只是一些桌椅和简陋的工具,还有工人也只有六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女,并且全都只是在来的第一天露了下面,就躲进屋子里再也不出来。对此,牧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没有人出来发出疑问,也没有人试图接触那些工人。

“毕竟和这些并不熟悉的外乡人比起来,还是他们的同胞更加重要,更何况谁也没有发现明显的虐待和强迫,也许只是那些工人太害羞了呢?”

林眉听到这里,忍不住说:“哪怕是看起来很简单的电子产品,流水线也很复杂,依靠这种手工作坊不可能制作出来,这是一个买卖改造假货或者赃物的窝点吧?”

肃修然点了点头:“没错,警方在他们的‘厂房’中搜查出来的,都是一些改装翻新的电脑手机等等的设备,他们‘制作’的原材料,大部分都是失窃或者报废的电子产品。”

林眉关心的,还是那些受害人,她问:“所以那些工人也都不是自愿前来的,而是被强迫的?”

肃修然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说:“他们都是被各种优惠的招工条件骗来,又限制了人身自由的青少年,最大的一个才十七岁,最小的十三岁。”

这就超出很多人的容忍范围了,林眉忍不住说:“这是残害未成年人!整整几个月,竟然没有人帮助他们?”

肃修然点头:“被解救后,那几个孩子对警察说,他们曾经试图向外面递纸条,描述他们的遭遇,希望有人替他们报警,结果却没有人响应。”

林眉仍是对这件事有些不解,皱着眉问:“那试图用哭声向我们求救的人是谁?”

肃修然回答:“就是住在森林里那座护林小站里的护林员,他是一个退伍的老兵,当年参与过这里的植树造林防沙,后来就留下来做了护林员。他曾经报过警,当地警方却因为他描述的证据不足,年纪又大了口齿不清,只是派人过来查看了一下,没找到线索就离开了……毕竟在民族风情村中,就常年驻守着一位民警,而那位民警表示并无其事。”

这简直是集体帮凶,连乌恩这样淳朴又善良的村民,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其中。

林眉过后想一想,却有点后怕,这次是肃修然调来警力抓住了这伙犯罪分子,而那些罪犯和包庇的村民显然还有亲友仍旧生活在村落中。

假如那些人责怪肃修然多管闲事,害得他们的亲人被抓,想要伤害肃修然和她,简直简单得很,旷野中空无一人,夜晚又黢黑一片,恐怕他们连来人是谁都看不清。

怪不得乌恩会对肃修然说,绝不会让人伤他……最后关头这个蒙古汉子还是选择了维护肃修然而不是村落里的族人。

说到这里,肃修然却将车开到了路边一个空旷的停车场上,那里正停着两辆警车,车下还站着一个身穿警服的警察。

带着林眉下车,肃修然和那个警察握了握手,然后对方就微笑着说:“外面还是冷,车里聊一聊吧。”

原本林眉和肃修然是报案人,确实也需要做笔录的,当地警方为了不耽误他们的行程,特地破例将做笔录的地方移到了这里。

那辆车是商务车,四面都贴了黑色的反光膜,私密性算很好的。他们上了车,林眉才发现里面除了两个警察外,还坐了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军装、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岁,脸上堆满了皱纹和风霜,精神却还算矍铄,坐在那里腰板也挺得笔直,并无普通老年人的佝偻。

林眉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他就是那个给他们发送求救信号的护林员,果然带他们进来的警察给他们介绍说:“这位孙老爷子,就是风情村左边森林的护林员。”

那老爷子点了点头,他说话声音确实沙哑,还带着比较浓重的口音,自我介绍:“孙军。”

林眉对这个坚持报警解救那些青少年的老爷子还是很尊敬的,忙点头说:“我叫林眉,您好。”

孙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肃修然,说了句:“谢谢你们。”

旁边那个警察笑笑说:“我们已经给孙老爷子做好笔录了,老人家辛苦了。”

他接着就先向林眉和肃修然介绍了下情况:当去年冬天,孙军发现民族风情村有受困的孩子后,他就做了各种努力,报过警,还亲自潜入里面试图放走那些孩子,然而却都未果。

之后孙军一直没有放弃,却苦于求救无门,思想本来就很古旧的他,并不懂这个年代可以通过网络求救,只能不断拨打那些没有回音的报警电话。

直到春天临近,眼看草原的旅游旺季就要到来,而那个造假窝点也将离开这里。

如果就这样让那些人带着被困的孩子离开,前往下一个黑心工坊,那么下次他们不一定还能遇到好心人,获救更加遥遥无期。

孙军几乎绝望了,肃修然和林眉的到来,才让他看到了机会。

因为他之前的行动,那群黑窝点的人已经对他防范得很严密,他们并不敢伤害他的人身安全,却也严防死守着,不准他离开护林站。

而孙军是个谨慎的人,战争经历和风情村村民的集体包庇,也让他不再能轻易相信别人。

于是在肃修然和林眉到来的第一夜,他就采取了比较折中的做法,通过不断重复播放九次的哭声,来引起他们的关注。

他的行动很快就引起了风情村里面密切关注他的人的注意,所以乌恩才会在那些包庇犯罪的同族的指使下,第二天就找到肃修然,告诉他这个哭声已经响了一冬天了,还吓唬他们试图让他们以为哭声是超自然的现象,不要去追究。其实那个哭声是他们来到后才出现的,并不是持续响了整个冬天。

而孙军也因此被黑心窝点的人教训了一顿。但是他并没有放弃,第二天他仍然继续尝试。根据孙军的说法,如果第二天肃修然和林眉还没有行动,那么第三天夜里,他就会冒险过来敲他们的门,亲口告诉他们线索,请求他们给予帮助。

所幸肃修然和林眉真的领会了他的意思,免去了他进一步的行动。

听完了警察的描述,林眉不禁对孙军更加尊敬了,哪怕木讷闭塞,即使遭遇了打骂和排斥,他也坚持要为那些被困的孩子们寻找正义。在整个民族风情村的人都对现实妥协,选择了模糊道德的边界,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良心。

看肃修然不怎么想开口的样子,于是林眉就主动配合警察做了录音和笔录,详细描述了他们发现线索,并且报警的过程。

她总结能力强,语言能力也好,逻辑又清晰,笔录很快就做完了。

车里的警察向他们道了谢,林眉也留下了联络电话,表示警方随时可以找自己做进一步的协助,他们在这里的事情就算结束了。

他们还要在今天之内赶回B市,所以就打算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前,肃修然还和孙军握了下手,将一个早就写好的电话号码放到他掌心:“这是我弟弟,他会给你安排个新工作。”

在这次事件结束后,孙军继续留在那里做护林员,境遇估计会比较艰难,他能想到这种安排,也算是细心。

孙军接了下来,并没有答应下来,只是用那双仍旧犀利耿直的眼睛看了看肃修然,没有说话。

告别了他们,林眉和肃修然重新上车出发,这次肃修然直接找到了高速公路的入口,将车开了上去。

车旁的景物在飞速后退,他们很快就会回到B市,彻底离开这个安静祥和,却又深藏着龌龊的地方。

肃修然开车着,淡淡说了句:“果然世外桃源只是个幻想。”

沉默了许久,林眉问他:“那你还会再来吗?”

肃修然干脆利索地变道超过了一辆车,侧着的下颌微微绷紧又放松,他轻笑了笑:“不会了。”他的笑容总是温暖无比,语气也总是轻柔和缓,现在也不例外,“纵然太阳之下也并没有完全干净的处所……但人生也总是需要不断地舍弃,才可以前行。”

怪不得临走之前,他会额外带走几本书……也就是说除了这几本书之外,那栋安静又温馨的小屋中,那个陪伴他度过最孤寂的岁月,对他来说一定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他全都放弃了。

还陷在对这件事的思考中,林眉久久没有回答他,又过了很久,林眉才听到他又轻声说了句:“幸好在最后告别之前,我带你来过了。”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也显然没有指望她会回答,好像轻烟一般的话语就此消散在空中,而他们前方的归途中,是一片明媚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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