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年太妃接待完客人。当客人离去后,侍女们端着今年刚进贡的新茶过来给年太妃时,年太妃喝着新茶,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了侍女们许久未曾见过的笑颜。
四月初五。
阿耶罗出嫁之日。阿耶罗曾经救过齐枭,她成亲前齐枭册封她为云镜郡主。今天她出嫁,也是在宫中送嫁的。
一大早,宫中就挂满了红绸,贴上了大红的喜字。临出阁前,齐枭去了她的寝宫。今天的阿耶罗穿着一身明艳的喜服,眉宇间多了一些妩媚。
齐枭进殿时,她正和她的父亲满叔在说话。看到齐枭走进来,阿耶罗笑着像只雀跃的小燕子似的飞到齐枭的面前,“阿清哥,你快点来劝劝我爹,我不就是出个嫁而已,又不是什么生死离别,他哭得那么伤心,害我都跟着伤心了。”
满叔被女儿这么一取笑,这才赶紧的伸手擦了擦被泪水打湿的脸颊。
“阿耶罗,等今天你嫁过去后,你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儿媳妇了。记得不要再胡闹任性了。”满叔太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了,忍不住担忧的叮嘱着。
他心里很清楚,以他女儿的出身,这次能嫁给平南侯的儿子,虽说只是个庶子,但也非常不错了。
齐枭双手负后,面容上也是没有多少的笑意。他恭声对满叔说道,“满叔,您先离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阿耶罗说。”
眼看着马上就要和女儿分离了,满叔心里有些不舍。但齐枭这么说了,他还是走了出去,把整个寝殿留给他们两人。
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后,齐枭开门见山,直接说着,“阿耶罗,现在趁着迎亲的花轿还未进宫,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是真的要嫁给那个沈溢吗?”
沈溢是上一届的新科状元。这个人无论学识还是能力,都不俗。唯一的短板就是他只是平南侯的庶子。
他之前也把整个盛京城未娶妻的公侯家的嫡次子们都传召进宫,让阿耶罗躲在帷幔后面挑选,可最后她一个都没有看上。
前不久她又来找他,告诉他,她想要嫁状元郎沈溢。沈溢能力不俗,但这样的男人心机也深沉,他劝说了好久,阿耶罗依旧不改初衷想要嫁给他。
他最后也执拗不过她,让人把沈溢传召进宫亲口问了沈溢。沈溢没有思考多久,就表示愿意迎娶阿耶罗为妻。
这一对年轻的男女好像是看对眼了,他要是再掺和,倒是显得有些不合适了。
这才给他们两人赐婚了。
不过今天看着她穿着大红的喜服出嫁,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怎么说当年也是满叔和阿耶罗救了她一命的。“沈溢此人心思颇深,若是你嫁过去能驾驭住这样的男人,那他便会给你很多的惊喜。可若不然……这样的男人足以毁掉你这样单纯姑娘的一生。”
阿耶罗两只欺霜赛雪的手腕轻轻的攀附着齐枭的手臂,脸上扬起属于她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明艳鲜活笑容,“阿清哥,你不要再劝了,反正我又不能嫁给你,那嫁给其他的男人也没有区别。这个沈溢至少看着比其他的男人舒坦些。”
齐枭启唇还是耐着性子想要再劝说她几句。阿耶罗却是趁势,突然抱住他的腰,“阿清哥,趁着我现在还没有出嫁,只要你说一声,我可以毁了这次的婚约,我们……”
又来了。
齐枭眉心一攒,伸手扯开被她紧搂住的腰,面上神情淡然了下去,“阿耶罗,你不要再胡闹了。记得,既然是你要嫁给沈溢的,以后当了他的妻子,你也要试着去体贴关心他。若是他有什么地方欺负你了,你再派人进宫跟我说声吧。”
齐枭话一说完,脚下的步子就急匆匆的向门槛跨去,一下子便走出寝殿。
没有多久,迎亲的花轿便到了宫中。齐枭站在宫里的一座高塔俯瞰过去时,看到同样穿着喜服的沈溢在宫人们的引领下,最后将今天的新娘子带出了宫。
齐枭也不知道怎么的,对这两人的结合充满了不安。
身后这时传来了脚步声,“启禀皇上,楚国那边来消息了。说是查到公主的下落了。”
卫风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齐枭心中的不安刹那间被这个消息震碎,他转身看向卫风;卫风小心翼翼的将一封从楚国送来的信递送到齐枭的手里。
信是现在已经自立为楚国皇帝的辽王写来的。齐枭将信一拆,俊美的脸庞上马上有了清风朗月般的笑容。
青晨这边,小白下了朝就带着大白来找青晨。青晨现在还没有出月子,还只得躺在床榻上修养。小白胖嘟嘟的身子一出现在寝殿中,就飞着似的跑到青晨的床榻前。
“母后,母后……儿臣来看你了。”小白说着话,几下子就蹬着小短腿爬上了青晨的寝榻。
在小白来她寝宫前,几个太傅刚刚被春荷给派人护送离开。青晨看到小白,脸上神情一沉,“小白,刚刚陈太傅、李太傅还有张太傅过来了……”
小白黑曜石般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抓着青晨的手臂,软糯的撒娇着,“母后,皇弟呢?怎么没有看到他啊?”小白说着话又仰头望向立在一边的春荷,“春荷姑姑,我可想小皇弟了,你快点让人把我的小皇弟抱来……”
眨巴着又大又萌的眼睛,他目光又看向青晨,“母后,你和父皇给皇弟想好名字了吗?”
“别给我转移话题!你母后我可不会像你外祖父们那么好糊弄。”青晨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好歹已经是个皇帝了,你年纪小,母后也没有求着你真的能和几个太傅学点东西,但最起码的尊师重道你总该知道吧。已经五岁的人了,还仗着自己皇帝的身份欺负几个太傅,你这样不学无术,以后怎么管理整个国家。”
小白看到青晨的脸色不好看。他胖嘟嘟的小脸一瘪,像个被人咬了一口的包子似的瘪下去,“母后,你别生气啊。会不会管理国家……和会不会读书不冲突的……外祖父说了,当皇帝最重要的是会知人善用……”
又在给他不想读书找借口了。青晨冷着脸又直接道,“像你这种五岁就能把太傅胡须拔掉,三天不打上梁掀瓦的小混蛋,小心以后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
青晨说到这一点,小白扭了扭他胖嘟嘟的身子,童言无忌的说着,“母后,不怕的。卫风叔叔说父皇以前就是在金山寺后院捡到你的。像父皇那样的男人都能捡到你这样好看的媳妇,那我长大了往金山寺后院一坐……你还会缺儿媳妇?”
青晨嘴角轻抽,要不是小白是她亲生的,她真想往这个熊孩子屁股上猛踹一脚。
正经事不做,歪理学说一大堆。
“小白,你皮痒了是吧!”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小白一听这个声音,胖嘟嘟的小脸连抖了三下,立刻从寝榻上滚了下来。
规规矩矩的给正走进寝殿里的齐枭恭敬行礼,“父皇!”
齐枭直接冷瞪了他一眼,语气森严,“到殿门外的厩廊那里罚站去。”
小白红润的嘴唇撅了撅,回头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青晨。青晨直接装作没看到他求救的目光,小白这才慢悠悠的拖着胖嘟嘟的身子往殿门口走去。陈如海深怕自己伺候的这位小祖宗走得这么慢等下又触怒到齐枭,急得直接跑进殿,将他直接扛出寝殿,像摘萝卜似的摘到殿外的厩廊里。
青晨心里自是非常宠爱小白的,但他们夫妻达成默契,齐枭这个父皇管教孩子时,她是不会拆他台的。
“怎么样,阿耶罗那里都顺利吗?”青晨问道。
她对这个阿耶罗并没有多少好感,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她也不会主动去给她难堪。
“还不错。”齐枭回答着,又伸手从宽袖里掏出一个信封来,递送到青晨面前,“咱们女儿有消息。呦呦,我想这两天把宫中的事情都给办好,过两天就去楚国一趟。”
青晨动作迅速的拿起了信封里的信纸,她快速的将信看了一遍后,两条远黛似的眉毛轻挑起,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齐枭握住她一双纤手,“你放心吧,要是真如信上说的那般,我这次去楚国,就会把她带回来的。咱们一家就可以从此团聚了。”
青晨长舒了口气。
“母后……”一个稚嫩的女童声这时在殿门外响起。青晨和齐枭循声看过去,看到小茵茵正牵着奶娘的手走进殿中。
她头上扎着两个好看的花苞头,一身水粉色纱裙,一张脸圆圆的,看着格外的喜庆。
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皇甫涧越都疯了,把她送回楚国,辽王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再怎么说也是她抚养长大的,她便把小茵茵留在了她身边,日常一切也都按照亲生女儿一般照顾,平日里更是不容许她身边的人在她耳畔边提她身世之类的话。
如今看到那么个小小的软软的孩子向他们走来,青晨暂时收起她对亲生女儿的挂念和担忧,笑的面靥生花,“我的好茵茵,走慢点,小心摔着了。”
齐枭疾步上前,一下子将小茵茵整个人抱起。直接将她抱到青晨的床榻上。阳光照在小茵茵身上,她单纯无邪的对着青晨笑着,青晨看着忍不住俯下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母后,你好了些没有?”粉雕玉琢的孩子仰着她圆嘟嘟的脸,脸上挂满了担忧,“茵茵……以后也学要学医……这样母后病了,茵茵治……”
齐枭看小茵茵那么认真的问着青晨,嘴角轻扬,果然还是女儿贴心,比起外面罚站的那个熊孩子省心多了。
他也不打扰她们母女两之间的互动,直接负手走出了寝殿。厩廊里,小白正和大白在玩闹,一被边上的陈如海提醒说齐枭走出来了,他慌的连忙站直了身子。
齐枭直接走到小白面前,“知道错了吗?”
小白低垂着头,做乖乖认罪状,“知道了。”
“那错在哪里了?”
“错……错在……不该拔张太傅胡须……不该对李太傅做鬼脸……还有不该抓虫子吓……”他一条条的数落着自己。齐枭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将他夹在臂弯下,开启爆揍模式。
平南府,喝了些酒的沈溢和今天来恭贺他大喜的同僚打了声招呼后,便往后院的方向而来。等走进了喜房,他的新娘已经自己揭开了红盖头。
红色的喜烛下,他娶得妻子没有倾国倾城之姿,但也殊丽异常。再加上她的身份。这一桩姻缘对他来说,似乎是最美满不过了。
只是他心情清楚地很,他要的绝对不会就这么点。
“沈溢,我今天身子有些不适,要不你先委屈下去新房住个几天。”阿耶罗虽然对沈溢并不是很喜欢,但她还是希望能从他这个新郎官的面上看到他迎娶了她后欣喜的神情。
但没有。
沈溢面上的表情平淡冷静的很。
看她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那娘子你好生休息!”沈溢一拱手,转身直接离开新房,脚下的步子急切地很。
当天晚上,沈溢就在书房睡下。
两天后,齐枭处理完宫中的事情后便离开了盛京城赶往楚国。
而在齐枭离开后的某天下午,马公公和几个小太监带着皇甫涧越在他们住的寝殿外晒太阳。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从院墙的另一头飞了过来,就落在了皇甫涧越的面前。
皇甫涧越捡起那纸鸢后,就傻气的抱在怀里。皇甫涧越这个傻子经常有捡到东西就往怀里揣的习惯,马公公他们也没有多在意。
片刻后,院墙外有个宫女跑了进来,对马公公道,“皇后娘娘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公主殿下孝顺,便想着放纸鸢让娘娘身子快点好起来。不过刚才一阵风吹来,纸鸢飞到你们院子了。公主殿下让奴婢进来捡纸鸢。”
听说是公主殿下的纸鸢,马公公他们这下在意起来了。赶紧走到皇甫涧越面前,想要从皇甫涧越的手里抢回那个纸鸢。皇甫涧越却像是怀揣着一个宝贝似的,怎么也不肯放开。
“你TMD公主殿下的东西都要贪墨。”马公公啐了他一口痰。皇甫涧越抱着纸鸢仰着头对马公公嘿嘿笑着。
马公公又气又恼,但又不能打他。
不得已只能向刚才那个宫女说道,“麻烦跟公主殿下说声,纸鸢被这疯子给拿了。疯子不肯拿出来。你们也知道这疯子不能打的,咱家这边也没有办法啊。”
宫女看了一眼皇甫涧越,没有办法,只能离开。
马公公以为这事业就这样了。只是又过了没有多久,就看到一个小茵茵跑进了院子里。她后面一大堆人都在追她。
小茵茵刚看到了院子里那个疯癫的皇甫涧越一眼,她整个人便已经被抱起。被她身后跟着的一大堆人带走。
马公公目送着小茵茵一行人离开后,回头看了看皇甫涧越。皇甫涧越抱着纸鸢,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好看,好看……我送给呦呦的礼物……”
马公公也没有多去琢磨他的话,又和郝御医聊着盛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了。
角落里,皇甫涧越唇角边轻勾起一抹不易让人觉察到的弧角。
楚都城里。
居广知的管家被人五花乱绑的扔到齐枭的面前。心里即便有多恨齐枭这个云龙国人。可他遍身的伤痛折磨得他人不人鬼不鬼,他现在比死都要难受。
前段时间,之前帮着居广知把孩子带出宫的那个祝良犯了事,在快要行刑时,他想要用他知道的秘密抵他一命。辽王现在虽然坐镇整个楚国,楚国百姓不买他账者居多。连日来楚国各地都有官员或者农民起兵抵抗辽王。
辽王的皇位未坐稳,这个时候自是希望能和齐枭结成同盟。
有了那个祝良招供的消息,辽王命人又找到了居广知的管家。一番刑讯逼供,再硬的骨头也吃不消。
“我们老爷……当时让我……把孩子抱去烟花楼……后来老鸨说……孩子被人在烟花楼里偷走了……”管家现在只求他们能让他痛快的死去。
有了管家这个消息,齐枭又和辽王借了些人调查了烟花楼。烟花楼的老鸨知道自己她收留的那个孩子居然是云龙国的公主后,当时就吓得瘫软在地了。
她的供词和管家提供的差不多。线索追查到这里,似乎又给断掉了。
齐枭无他法,只得又命人发布了悬赏令。表示对当年偷走孩子的那个人既往不咎,只要他提供孩子的线索,赏金万两。同时也希望有人能够提供线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间自是冒出了许多的“知情人”,齐枭每天奔波于调查这些“知情人”提供线索的真伪。这样枯燥的日子过了大概一个多月,还真的让他找到了孩子现在的下落。
有个牙婆说她一年多前曾经听另外一个牙婆议论过说她卖了一个脸上被烙上奴隶标志的小奶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