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青晨和齐枭就见到了信阳子道长口中说的那个巫师了。那是个和信阳子道长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他面颊深陷,但一双眼睛却是矍铄精明的很,让人只看一眼就想到鹰的眼睛。
他在信阳子道长向青晨齐枭他们介绍完他后,脸上神情淡漠,只侧头去和信阳子道长说话。言谈举止间似乎并没有把青晨和齐枭放在眼里。
信阳子道长“嘿嘿”一笑,“他叫满隆,你们别介意,他就是这种人,不喜欢搭理不熟的人。当初我和他也是斗了很久,才熟悉起来的。”
一般有能力的人总是会拽些的,青晨和齐枭也不放在心上。
齐枭拱了拱手,主动的又向那个满隆前辈客气的说道,“前辈,我妻子的事情你应该也听信阳子道长说过了吧,以后的事情还需要前辈您多费心了。”
齐枭高大挺拔,说话间的言行举止也俱是一派从容镇定。
但那个叫满隆的巫师只看了齐枭一眼后,目光就落在青晨的身上,他语出惊人的说道,“她被人下诅咒了。”
这不是废话了嘛?
信阳子道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诅咒和蛊惑两人的不同,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说道,“她就是被下了‘夫妻蛊’的人。我找你来就是给她解蛊的。”
满隆眼神微微眯了眯,不去管信阳子道长,绕着青晨走了几圈后,才又用笃定的语气说道,“我说她被下了蛊不是指她被下的那种‘夫妻蛊’,而是说她以前应该还被人下过很恶毒的诅咒。”
满隆说话间已经从他的宽袖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牛角来,嘴里喃喃的念起其他人根本听不懂的经文来。青晨被这个满隆的话说的心弦一绷,忍不住握住了齐枭的手。
过了大概有十多息的时间,那个满隆才又睁开眼睛看向青晨,眼神幽魅,“我的感知并没有错。她的确是以前被人下过很恶毒的诅咒。给他下诅咒的人诅咒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暴死。”他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可以说是他们西面边疆那一带巫术最厉害的巫师了。
有的被下过巫术的人他们自己不知道。但他这种老巫师却是能感应到。
他一看到青晨,就觉得这女人美得至极,不过她这份美丽的皮囊下却是有一种让他难以形容的鬼魅。
大概是出于一个老巫师的直觉吧,他立即就猜到这个女人可能是被人下过诅咒。
再用他的巫术渡引,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
青晨明显地感觉到她心尖处一动,而后是重重的一坠。齐枭握紧着她的双手,他能感觉到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青晨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他抿唇,轻声的在青晨的耳畔边安慰着,“没事的,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嘛。”
信阳子道长心急,在边上催促着满隆,“你别乱吓唬人了,还是快点说,她这个到底严不严重。”
满隆眼神眯了眯,探究的目光又向齐枭望去。齐枭挺直脊背,目光磊落的回望向满隆。满隆又握着手里的那个牛角,闭眼念起经文来。一段冗长的经文后,满隆才睁开眼睛,淡漠的说着,“他应该是‘死’过一次了,无碍了。她的孩子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以前,青晨根本不会相信这个满隆的话,甚至还会觉得他的话就是一派胡言。可这一路走来,她经历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这次又涉及她的夫君和孩子,她不敢不相信。
她甚至已经在心里揣度会是谁给她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皇甫涧越?青灵?沈嘉悦?亦或者是早就死去的萧亦珩?
“前辈,这个可有办法解?”青晨抿了抿唇,心田间像是被灌上了铅流,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满隆摇了摇头,“下这么恶毒巫术的必定会被反噬而死。这种巫术只能被诅咒人的造化了。”满隆这样说是代表他也无能为力了。
信阳子道长眼珠子滴溜溜的看了看齐枭和青晨,见被满隆这么一说,这夫妻两脸上的神情当即的就不好看起来了。
他偷偷的扯了扯满隆,示意他别把话说的太让人绝望了。满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不习惯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不过看在信阳子道长一直在对他使眼色,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补充了句,“不过你们两也别难过。那个给你们下诅咒的人应该很久以前就下了诅咒。你们到现在都没事,这证明你们还是有福气的。”满隆干巴巴的安慰着。
青晨一颗心又是猛的一震,忽然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向她压了下来,沉甸甸的,让她眼神恍惚,几乎就不能将目光的焦距锁定在满隆的身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本来青晨身上的“夫妻蛊”都没有解掉,却是又添了这事。
多年的床笫之欢让他无比了解青晨。她这人个性坚韧、要强。却是最害怕连累她的至亲。这个满隆巫师这么一说,分明就是直接往她心上捅上一刀。
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让她那颗慌张的心安静下来。他抿了抿唇,默然的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他想用他无言的心动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在她身边,都想为她撑起一片天。
信阳子道长满满的尴尬,他本来以为他已经很不会说话了。可是这个满隆一开口说起话来,更是气死人不偿命。
他是让他来解蛊的,他倒好,又给人伤口上敷上一济的毒药。
他赶紧圆场说道,“这什么诅咒的事情以后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咱们现在还是先把‘夫妻蛊’给解了。这个最要紧。”
满隆又抬起眼皮,淡漠开口,“把你们的孩子带上来给我看下吧。”
齐枭连忙出声让本就守在殿外的卫风把小白他们带过来。大概半柱香都不到的时间,小白就被陈如海带来了。
阳光照在小白身上,他一张脸依旧白嫩嫩的像个刚出笼的包子。他牵着陈如海的手走进殿中时,一下子就把目光投注在信阳子道长和满隆的身上了。
信阳子道长他昨天在殿门外见过,这个满隆是他第一次见过。大白跟在小白脚边,看到小白仰着头目光紧盯着那两人,它也在小白旁边蹲下身,仰头目光戒备的看向信阳子道长。
这一人一狐,动作齐整,让人一眼看着就觉得这两关系肯定是不浅的。
齐枭在边上说道,“前辈,这是我的大皇子,小皇子还在襁褓中,可能不能帮上他母后什么忙。”
满隆鹰隼般的眸子沉稳的落在小白的身上,沉默了片刻后才扯着嘴唇露出淡淡的笑容来,“他的生辰八字?”他问着。
齐枭如实说道。
满隆低眸掐指一算,再抬眸看向小白时,目光里微微带上诧异,“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的?而且还是皇家的孩子?”信阳子道长这也是第一次知道小白的生辰八字,他目光里也染上些许的诧异。
“不错。你们大皇子这个生辰八字非常好。准备下,过几天就是十五了。咱们十五这天晚上来举行仪式吧。”
“满隆前辈,若是让孩子来帮我解蛊,会不会对他本人造成什么影响?”青晨小心翼翼的问道,她现在最担心的可能就是这点了。
满隆鹰隼的眼眸一沉,语气依旧淡漠,“到时候要放血,在仪式完毕之前不能喊出声。”
说完,他就不想再开口说话了。
齐枭和青晨无奈,也知道满隆这个巫师不想再开口说话,他们也逼不了他。齐枭转而吩咐陈如海将信阳子道长和满隆带下去,好好安置他们两人。
陈如海不敢怠慢,弓着身子上前,要将他们两人带出去。
齐枭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疾步走到陈如海面前,轻附在陈如海耳畔边小声的低语了几句。
陈如海恭敬的领命,然后才带着信阳子道长他们出去。
待殿中没有其他的外人了,齐枭才走到小白面前,这一次他没有再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小白这个熊孩子。
他蹲下身,目光和小白持平。
“小白,你母后刚怀你的时候,我心里挺希望他能为我生个女儿的。当时我就想啊,女儿贴心。后来你来到这个世上,我和你母后又一直被各种事情缠身,我们两在你身边的时间并不长。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挺对不起你的。不过没有办法……你是我齐枭的儿子,有些事情是你必须要去承担的。刚才你也见到人了,你母后……”
小白不等齐枭把煽情的话都说完,已经拍了拍他的胸膛,傲然的说道,“父皇,你放心。母后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外祖父以前就跟我说了,父皇你是皇帝,哪天说不定就鬼迷心窍喜欢上其他的女人了。到时候我母后就会被冷落了,而我这个皇子也会失宠的。外祖父说了,我才是我母后最坚实的倚靠。”
齐枭,“……”他不在小白身边的这些年,青浩南、百里烨华他们到底都给小白灌输了什么可怕的想法。
齐枭恍神间,小白已经蹬着腿跑到青晨的面前了,“母后,你放心。小白一定会保护好母后的。”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烁着熠熠的光彩,稚嫩的小脸上也扬起满满的笑容。
青晨对上他那张稚嫩的小脸,一颗沉甸甸的心倏尔一轻,心中有暖意淌过。
或许她现在所处的情境很是糟糕,不过她有钟爱她的夫君,还有听话孝顺的孩子,她已经比一般的人幸福很多了。
云箬殿里。
五岁的小茵茵心事重重,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忍不住要把困惑她的事情告诉给她的奶娘,让她的奶娘帮她分担烦恼。但张了几次嘴,话到嘴边时她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到底是孩子,一个小孩子背负着一个沉重的秘密,让她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去找皇甫涧越……
只是,皇甫涧越身边有太多的太监了,她实在是怕暴露自己。于是接连几天,她都带着丫鬟在靠近皇甫涧越寝殿的御花园附近散步。
可几天下来都没有碰到皇甫涧越出来。
她一天比一天的着急,终于在某个下午,她看到马公公带着皇甫涧越到御花园里散步。她乘着马公公他们不注意,想要甩开跟在她身边的宫女,去接近皇甫涧越。
计划才实施了一半,她人还没有靠近皇甫涧越。身后突然出现在御花园里的小白喊住了她。她脚下的步子一僵,回头去看,小白已经向她跑来了。
“茵茵,母后最近的心情有些沉重。咱们一起去看母后,逗母后开心吧。”小白嘴里说着话,一只手却是已经伸来扯住了小茵茵的手臂,拉着她往青晨的寝宫方向跑去。
小茵茵回头看了一眼午后阳光下那个一脸疯癫状的皇甫涧越,嘴角垂了下去。
灿烂的阳光照在御花园里,花丛下,皇甫涧越吐掉嘴里咬着的草标,幽深的鹿眸鬼魅吓人。
七月十五,月圆之夜。
青晨他们再见到满隆时,他已经是一身西南边疆巫师惯有的打扮了。他手里拿着一个铃铛,立在一张案台前,鹰隼似的眸子发出炯炯的精光。
案台下侧,青晨和小白并立而站,齐枭则是站在他们两人的另一侧。
皇甫涧越也很快的被卫风他们这帮影卫押解进殿。皇甫涧越一进殿,看到殿中的各种陈设,幽深的眸瞳里迅速的掠过一抹狠厉的光芒。
法式正式开始后,因为不能有太多人参加。殿中的几个影卫便只留下了卫风。
满隆抓起书案上的一沓写满梵文的符纸,在桌案上放着一盒朱砂上轻沾了一下又拿起。
他嘴里喃喃的念着符咒,不多时他手上的符纸便燃烧了起来,火光赤红耀眼,像地狱里盛开的曼陀罗。
等符纸烧尽后,符纸的碎屑落在一个装了清水的青瓷碗里。
他端起青瓷碗走到青晨面前,从宽袖里掏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直接在青晨的手腕上划下一道口子。汩汩的血珠顺着手腕滴落在青瓷碗里,在青瓷碗里划开。
满隆嘴里又喃喃的念起梵经来,尔后步伐沉稳的向皇甫涧越走去。
“你也在他手腕上割出一道口子吧。”满隆向卫风命令。
卫风依令抓起他的手腕在他手腕上直接划下一道口子。鲜血也很快的滴落在青瓷碗里。
满隆待觉得血滴落的差不多了,转身端着青瓷碗走到小白面前。他先是又对着那青瓷碗喃喃的念了一会儿的梵经,之后才将青瓷碗往小白面前一摊,“喏,喝下它!”
小白嫌弃的皱了皱眉,但还是乖巧的接过那个青瓷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满隆返身走到桌案前,拿起桌案上放着的铃铛摇了摇,嘴里又是念起了他们都听不懂的梵经。渐渐的,殿里的人就发现小白的身边泛起一团赤红的幽光。
满隆满头大汗,眼皮倏然一睁,疾步又是来到小白面前,拿出匕首就在他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
血珠子滴落在青瓷碗里。
小白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喊出来。
而就在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时都集中在小白身上时,皇甫涧越却是猛的一把挣脱开卫风的掣肘,身子一跳起,疾步向满隆挥去一掌。
皇甫涧越这样的举动太过的突然,齐枭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就要冲向满隆,将他从满隆的手里救下。皇甫涧越眼皮一眨,洞悉齐枭的动作,下一刻,他推出去的掌风一缩,转而将小白给挟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