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阳四虎脸色微变,他们自然听说过虎头帮的名头,更知道虎头帮在宛城的下层社会很有影响力,而他们此刻来宛城,只是避战乱,可不想惹上虎头帮的人,那样只怕在这里无丝毫立足之地了。
“哦,原来是虎头帮的七爷,久仰久仰,我们兄弟不知这里是七爷的店,这些酒钱我们付了!”棘阳四虎的老大倒也是个能屈能伸之人。
何七笑了笑道:“四位若下次再光临此店,下一顿算我何七请客!”
“不敢……”棘阳四虎没想到何七这般客气,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杜叔,算一下多少钱?”何七向杜林叫了声。
“一共五两四钱银子!”杜林一拨算盘,淡淡地道。
酒楼中的许多客人都大失所望,本来还以为会有一场大打出手,却没想到被这进来的人三言两语便解决了,不过对这个不算太豪华的酒楼又另作了估计。
“小二,结账!”一声淡淡的低喝在东角的那一桌响起。
林渺微微吃了一惊,他听出此人中气十足,显然是个高手,不由得将目光投了过去,看罢更是吃惊,那人竟是天虎寨的三寨主李霸!当日那个追得他满地找牙的家伙。不过,对于天虎寨的人,他并没有什么恨意,毕竟自己能活下来,还是靠人家出手相救,否则的话只怕早就死在都骑军的手中,他倒没想到天虎寨的人居然在这里出现,只不知又是所为何事。
李霸结了账,抓起斗篷便走。
林渺也到柜台,向杜林嘀咕了几句,杜林望了那怪人一眼,点了点头,又向李霸出门的背影望了一眼,林渺便已大步跟在李霸之后步出了大通酒楼。
夺下棘阳,李轶和朱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去进攻宛城,欲趁新胜余威直捣宛城。
宛城乃是李轶的生身之地,他自然想早一点夺下宛城,这样他便又可以回到他熟悉的环境了。当日刘秀要自宛城撤军而出,李轶便心中不快,那时他确实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但是既起事,便得听从刘秀的吩咐,军令难违,是以,他只好跟随义军撤出宛城,但这一刻又要重返宛城,他确实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因此请命为先锋。
李轶和朱鲔一正一副两支先锋,为大军开道,事实上,王凤和陈牧也主张快进,他们担心再过些日子,一片冰天雪地,那便难以攻城了,只有这几天艳阳高照,暖似阳春之时攻下宛城才是最好的战策。
刘秀和刘寅却极为担心,义军如此冒进,虽有余勇,但必成疲兵,而宛城是一座坚城,在没有准备足够的攻城工具之时,如何能破?唯一可战之法,便是围城,逼城中之人决战城外,方可能会存在一些侥幸,但守城之将却是严尤,此人极擅用兵,怎可能不明白此点呢?因此,他们忧心极重,但新市和平林两支义军既然已经并肩而发,难道最先主张联合的自己还落于人后?是以,刘秀和刘寅不得不跟在后面驱着军队向宛城进发。
刘秀和刘寅虽然也进发宛城,但是他们也想到了许多可怕的后果,是以他们绝不能孤注一掷。
李霸的脚步极快,很快便自兴和街的一道胡同中拐了进去。
林渺自然知道这道胡同是通向哪里,因为这只是一条死胡同。
对于宛城内的每一寸土地,林渺都了若指掌,因为这里绝对可算是他的地方。
林渺并没有停下自己脚步的意思,是以,在他见到李霸走进了那家大院之后,也便翻墙而过,他对于这类的事情自是轻车熟路,昔日做偷鸡摸狗之事都可以轻松以对,今日却怀绝世身法,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这是刑家的老宅,昔日,这是个大户人家,但后来很快便没落了,只留下这里的一片老宅和不多的几个人,除了天和街的混混们仍记得老宅之中尚有点可以卖钱的东西外,其他的人都几乎已经忘记了刑家老宅的存在。
其实,老宅内的设计极好,亭、谢、池、楼、山……该有的都有,只是太过冷清,而且所有的一切都显出一种沉重老迈的气氛,有如一个垂暮老人,静静地蹲在黄昏的山头遥看夕阳。草木倒也整齐,显然仍有人照看。
踏入院中,仿佛尚可嗅到淡淡的梅香,有一个老人弯着腰挥着扫把沉缓地清理着地面上的枯枝败叶,与这苍暮的老宅倒有一种难得的协调。
林渺迅速跟入李霸所进的小院,心中却在暗猜,李霸来这里又是所为何事?他好像对刑家老宅也很熟悉一般,难道他也是这里的常客?
不过细想起来,当日天虎寨的人能够大批地出现在宛城,让官兵损失惨重,大概便是与这刑家老宅有关,说不定当时天虎寨人便是躲在刑家老宅之中。
“可有查出二哥所押的地方?”李霸的声音显得有些急躁。
林渺吃了一惊,忖道:“难道是天虎寨的二头领陈通被抓了?”
“听说是被关在都统府的天牢之中,但这天牢的守卫极严,兄弟们根本就混不进去,而且二哥又是被单独囚监起来的,根本就不许外人探监!”一个年轻的声音传了出来。
“妈的,梁丘赐那王八蛋,总有一天老子要割掉他的脖子!”李霸粗鲁地骂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不了劫狱,怎么样也得救出二哥!”李霸沉声道。
“这个天牢只怕不行,当初二哥不也是去救胡忠贤弟而被梁丘赐给暗算了吗?现在宛城之中不仅有梁丘赐,还有严尤、严允、属正这些顶尖高手,便是惊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那年轻的声音有些担心地道。
“难道我们就让二哥一直呆在天牢里?”李霸有些恼怒地问道。
“唉,这只怪林渺那小子,要不是为了救他,胡忠便不会被抓,那二哥也就不会劫天牢而遭暗算,害得胡忠还丧了命。”那年轻人叹了口气道。
“这些话也不用多说,林渺那小子吃了烈罡芙蓉果,便定是天机神算东方前辈所说的那个人,我们怎能让他死呢?”李霸反驳道。
“如果真是东方咏说的那个人,就一定不会死,那我们不用救他也不会死,我们为什么还要救呢……”
“老五!”李霸有些生气地叱道。
“五弟,不能对东方前辈不敬,我们刑家世代受恩于东方家,也是源于东方朔仙长门下,与东方前辈也是一家人,你怎能对他不敬?”那年轻的声音又飘了出来。
窗外的林渺之讶异是难以抑制的,自己偷吃了烈罡芙蓉果,难道天机神算东方咏早就算到了这一切?而更让他惊讶的却是自这几个人口中所言,东方咏似乎说他不会死,那岂不是无稽之谈吗?
刑家与昔年东方朔有关系也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么说来,天机神算确实是与刑家有关联了。同时,他也隐约知道,天虎寨昔日对他苦追也可能并不存在恶意,并不是想宰了他以泄恨。
而此时,知道陈通被囚也是因为自己间接的原因,并害得天虎寨为他损兵折将,林渺心中倒有些过意不去。
屋中说话的年轻人,林渺并不陌生,便是刑家的少主刑迁忆和其弟刑迁堂,这两人平时在宛城比较低调,但对于林渺来说,却并不陌生。
“我们不必为这件事情争执,东方前辈还从没有算错过什么,这小子到现在还确实没死,自信阳城传来消息说,他在那里大闹了一场,直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前些日子,还有消息称,他在棘阳也大闹了一场,将燕子楼的晏侏弄得灰头土脸。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之中,这小子便进步如此之快,可见东方前辈所说的可能性极大!”李霸吸了口气道。
“我们先不管这家伙是不是真命天子,我们必须先把二哥救出来!”刑迁堂打断李霸的话道。
林渺几乎惊得要叫起来,心中暗叫:“我的天,难道东方咏说自己是真命天子?这岂不是在讲笑话吗?这真是连鬼都不敢相信的话!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混混而已。”林渺虽然对自己极为自负,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什么真命天子之类的东西,今天听李霸几人的对话,他自己也给弄糊涂了,也感到这话荒谬得可笑。
“当然,可是我们应该想个什么办法呢?”刑迁忆也附和道。
“照我说,我们装作去探监,只要进了狱中,便逼狱卒带我们去找二哥被囚的地方不就可以了?”李霸道。
林渺心想,这李霸虽然有些粗鲁,但也不笨,这确实是个很好的主意,不过,却很容易出娄子,但对于他们来说,似乎难找到更好的办法。
林渺倒没想到陈通也是被囚在都统府的天牢里,那日他去天牢之中救出小刀六,并没有想到其他人,但对天牢之中的环境倒是极为留意,只不过那天牢极大,他所经过的路线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角落,天牢的其他地方有什么他也不知道。当然,他有信心混入天牢之中,只是他要不要与李霸等人相见,然后领他们去劫狱呢?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尚不能够肯定天虎寨的人对自己究竟是敌是友。
“不管了,今天晚上我们便动手,若是再过几日,义军攻宛城了,我们根本就休想出城而去。”李霸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义军攻城对我们也有好处呀,至少狱中的看守会松一些,大家的注意力会在城墙上,我们顺便劫人不是更轻松一些吗?”刑迁堂出言道。
“只怕到时候会生出什么变故,一般在大战之前,官府都要将一些危险的重犯处决,提防这些人在城破之后又恢复自由,也有的只是怕这些人自城内闹出乱子,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必须尽快救出二哥!”刑迁忆道。
“大哥也是这样担心的,所以才让我前来宛城!”李霸沉声道。
“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刑迁堂也有些急了道。
林渺退出刑家老宅,他并不急着见李霸,当他知道刑家与天虎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时,他就不怕找不到李霸诸人。
回到大通酒楼,小刀六已经回来了,两人将今天所发生的情况对了一遍,听说齐鸣居然无功而返时,都禁不住笑了,姚勇则一个劲地把小刀六精彩的表演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连林渺也叫绝。
小刀六确实已不再是昔日的小刀六,经过几个月的磨难,整个人也变得成熟起来,处事更为圆通。抑或,在小刀六的骨子里本身就存在着这种血液,是一个天生的商人。
而林渺也把自己欲入天牢救陈通的事说了一遍,小刀六有些沉默,但很快又赞同,只是有些担心事情有纰漏,影响便坏了。
“阿渺可以去请严大将军帮忙啊?”姚勇满不在乎地道。
“别天真了,严大将军能帮我一次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而且我们是占着有理的一方,但是陈通却不一样,是反军的一部分,如果我还去找严大将军,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可讲,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反而会巧弄成拙,被严尤当成了奸细。”林渺训道。
姚勇无奈地咧咧嘴,他倒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只是觉得林渺能在严大将军那里得到信任,肯定与其关系很好,而林渺所救者只不过是一个犯人而已。但如果真的让林渺成了奸细的话,那虎头帮也难脱干系,其结果自是不言可知。
“那你准备如何救他?”小刀六也有些担心地道。
“那天牢之中守卫森严,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自由进出?”无名氏也道。
林渺只是笑了笑道:“我只要你们在狱外好好地接应,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你有什么妙计?”小刀六讶异问道。
“姚勇,你去请刑家刑迁忆公子来大通酒楼一叙,便说小刀六和游帮主有点他想知道的事与之商量!”林渺向姚勇吩咐道。
姚勇一怔,只好起身去照办了。
姚勇才出去一会儿,掌柜的杜林便行了进来,向林渺和小刀六打个招呼后坐下。
“他叫姜万宝,是刚自棘阳来的,本是棘阳长岑彭的一个助手,但由于其貌不扬,一直不受重视,此次棘阳城破,岑彭领着家将和家眷去投靠王莽的前队大夫甄阜,而他没去,别人都收拾银两细软逃向了别处,他却只是背了近百卷书简来到了宛城,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人!”杜林娓娓道来,却已经说得很详细了。
“姜万宝?”林渺眼睛大亮。
“世上居然有不爱金银财宝,而只爱书卷的怪人?”小刀六也讶异。
“就你这种人爱财!”林渺笑道。
“这也是一个优点嘛。”小刀六也笑了笑道。
“这个人确实有些真才实料,我想你们最好见见他!”杜林提醒道。
“好吧,他住在哪个房间?我这就去见他。”林渺淡然道。
“在楼上的三号上房,我带你去。”杜林神色微喜道。
“姜先生!”杜林轻轻地敲了敲门。
“吱……呀……”房门缓缓被拉开,那颗大脑袋探了出来。
“哦,是掌柜的,快请进!”姜万宝显然对这位掌柜的极为感激,很是恭敬地道,但同时扭头也看见了杜林身边气宇轩昂的林渺。
“这位便是我的东家林渺林公子!”杜林介绍道。
“在下林渺,见过姜先生!”林渺悠然笑了笑,极为客气地道。
“哦,你就是林公子,赠房和赠食之恩尚未相谢,快请进!”姜万宝立刻显得客气地道。
林渺也不客气,与杜林大步踏入房内。
姜万宝顺手送上门,感激地道:“若不是两位,只怕我此刻只能流落街头了。”
“何用如此说?先生只是龙处浅滩而已,人谁无落难之日?若他日我们互换位置,相信先生也不会吝此小惠吧?”林渺笑道。
姜万宝脸色微变,目光投向杜林。
杜林悠然一笑道:“先生之事,我已如实跟东家说了,还望先生勿怪!”
姜万宝也只是释然一笑道:“公子言重了,我虽一介凡夫,但若易地处之,倒也会如此。”
“这就是了,对了,听说先生自棘阳而来,可否与我说说棘阳近日破城之事呢?”林渺也并不想绕得太远。
姜万宝微感惊讶,似没想到林渺居然会如此客气相询,不由得整理了一下思路,叹了口气道:“此次棘阳城破,罪在县令,若非其龟缩不出,使未战军心已散,否则义军岂有如此容易破城?”
“难道先生不觉棘阳之破只是必然的吗?”林渺反问道。
“不错,城破只是必然,但也可以不破!”姜万宝肯定地道。
“如何不破?”林渺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