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快说,本官还要赶去看杜月娘的献艺,时辰已经不早了!”熊业伸了个懒腰,不耐烦地道。
熊业此话一出,差点没把厅中所有所谓的疑犯给气个半死。在这种时候,熊业居然还有闲情去看杜月娘献艺,面对他们却是好坏一把抓。
林渺这一刻才真的懂了,什么叫官逼民反,心中升起一团莫名怒焰。
“大人!此刻城中新遭匪劫,民心已惶惶不安,如果大人尚这般不以明断、错判良民的话,只怕邺城危矣,到时候不单是我们没有好日子过,便是大人你也难逃厄运了!”林渺肃然道。
“大胆!你居然敢恐吓本官?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熊业一听林渺之话,顿时大怒,呵斥道。
“慢!”林渺一扬手,既是阻止了铁头和任泉出手,也同时让那几名掌刑的衙役停止了动作。
“大人想抓尽城内所有外地人吗?”林渺沉声反问道。
“这是本官的事,哪用得着你这等小民来管?”熊业不屑地反问道。
“那大人便不担心城内之人勾结叛军共夺邺城?”林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
熊业一怔,脸色顿时微变,冷冷地盯着林渺,漠然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明白,如果城内一直都藏匿着奸细的话,其身份一定很隐秘,如果大人这样抓住我们而又打入大牢的话,大人猜想,那奸细会做出什么事?”林渺淡然反问道。
熊业神情一紧,急问道:“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一定会借机鼓动场面中的外乡人和一些百姓,让这些人惶惶不安,那样,他们甚至会鼓动那些担惊受怕的人去投靠匪军,或是作匪军内应为患邺城,昔日吕母便有先例。因此,如果大人一意如此的话,只怕邺城危矣,那时候大人的官位便难保了。不仅如此,到那时,城中百姓并不会念及大人对他们的好,只会怪大人没能保护好他们,这对大人来说只怕是得不偿失!不过,小人倒有一个主意可让大人两全齐美,一举多得。”林渺悠然笑了笑道。
熊业的脸色变了数变,目光狠狠地盯着林渺,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对待林渺所说的这些话。他身边的师爷也有些讶异地打量了林渺几眼,随即附在熊业的耳边轻语数句,熊业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狠狠地瞪了林渺一眼,冷冷地道:“我倒想听听你有何主意!”
熊业说完立身而起,道:“休堂片刻,把他带到内堂来!”
厅中众人皆缓了口气,他们倒是对林渺抱了几分希望,至少,林渺的话让这昏官听进去了。是以,众人皆以一种渴求的目光望着林渺,任泉和铁头则是面有忧色。
“我保证大家不会有事的,请大家放心等一会儿,相信熊大人爱民如子,定能明察秋毫!”林渺半真半假地向众人道。
熊业听了前半句,想要发作,但听到后面,气又消了。尽管他知道自己是一副什么样的德性,但是有人称赞,却仍是让他欢喜,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像他真的成了爱民如子、明察秋毫的清廉之官了。
来到后厅,熊业喝退两名衙役,只留下那师爷与林渺二人,沉声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快快道来,若是敢欺瞒本官,本官便定你死罪!”
“小人即使是不爱色,不爱财,但是对小命还是爱的,怎敢欺瞒大人呢?”林渺淡然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道。
“还不快说?”那师爷叱道。
林渺望了两人一眼,悠然道:“我的主意只有八个字,那便是引蛇出动、一网打尽!”
“引蛇出动,一网打尽?”熊业愕然反问。
“不错,正是这八个字!”林渺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八个字是何意思?本官倒想听你解释解释!”熊业眼中闪过一丝亮彩,虽然他贪他昏,但却绝不傻,自这八个字之中他似乎也体会出了一点什么,只是并不能完全了解而已。
“这首先要大人给城中的奸细造成一种假象,那便是大人疏于防范,他们感到有机会可乘才是此计施行的第一步。”林渺故意吊足熊业的胃口,顿住不说。
“那如何做好这第一步呢?”熊业有些急地问道。
“这一点好办,眼下大人不是要去看杜月娘的献艺吗?你大可让城中人都知道,让那些奸细以为大人疏于政事,而敢大肆活动,事实上大人如此做却是为了邺城百姓安危着想。”
“哈哈哈……”熊业不由得笑了,道:“这好办,这好办,这一条没问题!”
“做到了这些还不够。”林渺又补充道。
“还要怎的?”熊业一瞪眼,反问道。
“至少大人要撤去城内四处抓捕奸细的官兵,这才能够让奸细很放心大胆地活动,以便于他们联络,当他们全部聚合之后,自然便可一网打尽了!”那师爷似也想卖弄一下,抢在林渺前回答道。
“嗯,这倒也是。”熊业点了点头,由师爷口中说出这些道理,他倒是很容易接受。
“那就下令撤去城中搜捕凶手的人吧,然后命人暗中加强城防!”熊业立刻吩咐道。
“但还有一件事,大人忽略了!”有那师爷帮着说话,倒让林渺省了不少口舌,但他仍出声提醒道。
“还有何事?”熊业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能为去看杜月娘的献艺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解,他自然心喜。
“那便是外面那些人,大人要将他们全释放了才行,否则此计只怕难成。”林渺肯定地道。
“外面那些人,只要每人拿出一百两银子,本官自会放人,而你为本官出得此计,可免你同伴三人的赎金,你该满意了吧?”熊业大方地道,此刻对林渺倒不是那么厌恶。
“请大人想想,这些人多是小本生意人,看他们衣着单薄,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即使等他们凑足了银子,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是如果那些奸细借此鼓动城中的那些外来生意人和百姓,一时聚众太多,城中一乱,就很难控制,即使是引出了奸细,仍会制造大麻烦,难道大人想为了眼前这点小利而失往后的大利吗?如果大人放了这些人,这些人不仅会感激大人的恩德,还能让奸细可乘之机减少,到时候他们一出来,便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成擒,否则以邺城城内那么多的外来商家,只怕很难彻底清查。”
说到这里,林渺诡异地一笑,接道:“说不定到时候大人还可以将某些人的万贯家财全部充公呢,那时又岂在乎这区区几千两银子?”
熊业眼中放光,最让他受用的还是林渺最后一句话,如果能够让某些人的万贯家财都充公,他至少可分得三分之一,要是多有几家,他又怎在乎眼前这蝇头小利?
那师爷也不由得向他附耳低语了几句。
“很好!本官可以答应你放了那些人,但是你却得留下!”熊业淡淡地道。
“大人这又是为何?”林渺并不惊讶,淡然反问道。
“既然你能想出此计,就定懂得如何安排,本官要去看杜月娘的献艺,没有时间为这些俗事操心,你最好给本官定个计划出来,让本官满意了,才能够放你离开,否则,本官就定你死罪!”熊业凶巴巴地道。
林渺心中大感愤然,世上竟有这样的恶官,他真恨不得立刻便上前捏死熊业,但他却知道,自己不可以这么做。他当然不怕杀人,有铁头和任泉相助,要杀这赃官只是轻而易举之事,但那只会连累厅中的那些人,所以他并不想惹事,事实上让他留下拟个计划也只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个没问题,不过,我还有个请求,便是想随大人同去观看杜月娘的献艺。小人对其闻名已久,还有些交情,如果大人带我同去,也许还可让她为大人献曲一首呢。”林渺吸了口气道。
“哦,此话当真?”熊业大喜,随即立身而起问道,显然林渺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
“小人在竟陵游学之时曾拜访过杜月娘,是以应该不会有问题。”林渺半真半假地道。
“杜月娘现在成了燕子楼的台柱,其艳名不逊当年曾莺莺和柳宛儿,如果你能让她为本官献曲一首,本官必有重赏!”熊业兴奋不已地道。
“那就先谢过大人了。”林渺心中暗惊,如果杜月娘成了燕子楼的人,怎会到邺城来?她不是在醉月楼吗?若真有燕子楼的人来了,倒还真的有点麻烦了。
“我想让我的两位随从也一起去。”林渺又道。
“这个不是问题,本官这就下令放人。”熊业想到能让杜月娘为自己献艺,顿时心痒,大方至极地道。
“谢大人!”林渺大喜。
熊业对杜月娘的兴致似乎比一切都高,对邺城中的一切事务都可以抛至一边而不理,但是却不能不看杜月娘的献艺。
当然,在邺城之中,熊业统管城内和整个魏郡的匪劫之事,但却仍得听命于郡守戴高。不过,戴高似乎更是荒淫无道,这河北之地,义军处处,朝中政令到这里来都变得行不通,只要他出银子,保证上疏下通,是以戴高将魏郡之事大多交给郡丞叶计和都尉熊业处理,而他则乐得清闲。当然,他并不怕出了什么问题,熊业乃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而叶计则是其亲戚,所以整个魏郡便成了他们的安乐之窝。
熊业稍稍布置了一下,便在众亲卫相护之下,带着林渺、师爷诸人浩浩荡荡地向清漳楼赶去。
清漳楼坐落于城北,高而豪华,可远眺清漳河,是以取名为清漳楼,这也是邺城最为豪华的青楼,当然,其聚青楼、酒楼与赌场为一体,虽无燕子楼之名气,但其装饰之气派,也不会相去太远。
邺城街道虽然大部分已经过清理,但街边的狼藉依然随处可见,显然,昨晚一场劫火,已让邺城变得有点面目全非。
林渺都怀疑,自己来邺城是白来了,而他提议与熊业同去见杜月娘也是一个让他后悔的决定。如果他知道杜月娘已经成为了燕子楼的人,绝不会提议要去见杜月娘,可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熊业根本就不放他走,一定要带他去清漳楼,他也只好走一遭了。
街头的百姓老远便避开,面对这支队伍的目光似乎总带有一丝憎恨,这让林渺坐在马上浑身都不对劲,铁头和任泉倒似乎没什么,他们只是紧跟着林渺,一切都听林渺的吩咐。
恍惚间,林渺只觉得一丝不安自心底升起,这并不是因为百姓们那些鄙夷的目光,而是一种极奇异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自被天雷袭身之后,他似乎总会出现一些特别的感觉,那是对危险的觉察力。
想到这里,林渺突有所悟,蓦地抬头,便见一抹血色,如艳红的晚霞般自天空中袭下,无声无息。
“杀手残血!”林渺失声低呼,对这一抹血色,他绝不陌生。当日杀死齐子叔的就是此人,而要杀白玉兰的也是此人,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但这一次,却又是为了杀谁呢?
“保护大人!”经林渺一喊,立刻有人发现那自虚空中飘下的这抹血色,不由得惊呼。
“轰……”熊业的软轿触及红云便已在剑气之下爆裂。
“啊……”熊业惊叫,只感一抹血色充斥了整个轿身,身子与思想仿佛陷入了一个空洞之中。他看到了一双冷厉而酷辣的眼睛,以及一团红如火的身影。
“哗……”熊业绝望惊呼的一刹那,却发现一柄刀自他颈侧破开轿身,没入那血红的世界里。
“当……”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中,软轿爆成碎片,熊业的身子也随轿子的碎裂滚落而下,发出一声惨哼。
“大人!”那师爷大惊,这时才反应过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抓刺客!”熊业落地一滚身,竟站了起来,惊魂未定地大喊道,脸色都变绿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次,若不是那自颈侧穿过的刀救了他一命,只怕早已被那诡秘的杀手割下了脑袋。
这一刀正是林渺的龙腾!
熊业庆幸将这个年轻人带在身边,而林渺的武功似乎也极出乎熊业的意料之外。
杀手残血一击未成,被林渺功力反震而出,却又疾攻林渺,以快打快,竟连击数十剑之多。
“大胆狂徒,吃你爷爷一桨!”铁头见那杀手居然狂攻林渺,不由得大怒,纵身而起,大桨以开山之势自虚空中压下,顿时风云变色,气劲旋动有若雷鸣。
“叮……”杀手残血只好弃林渺,反剑轻拨,两股气劲相触之下,其身子竟在空中倒折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