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船是新近才从湖阳购买回来的,花去我一辈子所攒的钱财,之中缺少长途用的东西,如果客爷要远行的话,我就要再备一点东西和找个做饭的!”船夫不无自豪地道。
“很好,我就租你这只船。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你先去购点铺盖、油米之类的,记住,别忘了备几坛好酒,另外弄些牛肉干、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林渺掏出一大锭银子递给船夫,大方地道。
“这么多?”船夫吃了一惊,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林渺道:“有二十两银子就足够买这些了。”
“你就买好一些,多买一点就是了,剩余的就是你的跑路费,船资另计!我尚有些事,你买好东西后就在这里等我!”林渺淡漠地道。
“好,小老头知道该怎么做,客爷放心,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在这里等!”船夫见林渺出手这么豪阔,自然心中欢喜,也爽快地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他可还得在城里再去买一些绳子、弓箭和火油之类的,以备在路上遇敌时用得着。
林渺知道,这到竟陵七八百里水路,遇敌的可能性极大,虽然他已经易容改装,但是这些骗一般人还行,对于樊祟、雷霆威这等超级高手来说,只凭直觉便可认出他,易容并不能有太大的作用。不过,在水上却有林渺的优势,即使对方武功好,但水下功夫并不一定都好,是以林渺选择水路,还要准备许多水战所用的东西。
如今他只有一人作战,自不能马虎,更要准备充分。当然,这只是有备无患,并不是真的就可能在水上遇险,能平平安安抵达竟陵当然是林渺所希望的。
“师傅,我要两百支上好铁羽箭,你这里有没有存货?”林渺大步踏入一家铁铺,淡问道。
“哦,客爷你要两百支铁质羽箭?”中年铁匠抬起头来讶异地望了林渺一眼。
“不错,你这里可有?”林渺悠然问道。
掌柜放眼外望,却见一辆马车横在门口,隐隐发现马车里装满了东西,掌柜这才回过眼来望向林渺笑着道:“有,有,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全都卖给你!”
“那好,你去拿给我看一下!”林渺道。
“我们这里有好几种羽箭,还有上好的弩机,客爷若是想要的话,不妨进库内看看。”铁匠道。
“那好,请带路!”林渺有些意外,但却并不在意。
“要是往日,想要这么多存货可不易,现在义军都用同仁行的兵器,生意不太好做!”中年铁匠有些怨道。
林渺恍然,这确实是实情,现在同仁行的生意几乎成了南阳的垄断大户,其名气之高,已使义军和一些大户人家非它的兵器不用。当然,同仁行的兵器质量绝对一流,因为它汇集了数百上千的铁匠精英,聚思广益,这才使兵器质量越来越好,人们当然忽略了这些小铁铺。小铁铺中一般只有普通老百姓来买些锄锹、柴刀之类的东西,而诸如羽箭弩弓之类的便没有多少人买了。
林渺走进内堂,突地一怔,目光呆呆地落在堂上的一张画像之上,神情竟变得恍惚起来。
“客爷,东西都在这里,你看觉得哪件好,随你挑,价钱我这里是最实惠的!”铁匠兴志盎然地介绍着,可是半天却没听到林渺的回声,禁不住讶异地望了林渺一眼,有些担心地问道:“客爷,你没事吧?”
林渺未答,却缓步移至画像之下,仿佛是着了魔一般,痴痴地盯着画像,眸子里竟闪出一丝莫名的感伤。
“客爷!客爷……!”
林渺被铁匠一串呼叫唤得回过神来,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这幅画是谁画的?”林渺扭头向铁匠质问道。
“哦,你是说这幅画呀,这是一位叫什么藏什么的公子的,当时他想在我这里买一把刀和一柄剑,却没有钱,便把这幅画押在这里,说一个月后回来取,我当时不肯,但看这个人只是一时落魄,不像坏人,最终便答应了他。可是现在一个月都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想来是不会回来了,算我驼子倒霉,一把废了三年心血才打造出来的宝剑却被这一幅破画给换去了,这还不说,自有了这画之后,生意更是每况日下。不过,这画中的美人确实是胜似天仙,我驼子从没想过世上有这么美的女人,想那曾莺莺和柳宛儿也只怕要差上许多……”
“那人是不是叫藏宫?”林渺反问道。
“藏宫?对!对!就是藏宫,客爷认识他呀,他是你的朋友吗?”铁匠顿时似乎记起来了,欣喜地问道。
“不错,我是他的朋友,他叫我来帮他赎回这幅画,却不知那一刀一剑要多少银子?”林渺想了想道。
“一百零八两!”
“这里是两百两寿通海的银票,赎这幅画和购买两百支箭够不够?”林渺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淡然问道。
“够,够,自然是够了,想不到藏公子那么潦倒,却有你这样豪阔的朋友。”铁匠大喜道。
“给我把箭只打包,放在门外的那辆马车上!”林渺伸手摘下挂于堂上的画,却见下角书着“地皇三年腊月,藏宫”几个苍雄的小字。
“地皇三年腊月?”林渺低低地念着,眸子里竟滑出两行泪水。
“客爷,你怎么了?”铁匠吃了一惊,问道。
林渺一惊,顿知自己失态,忙道:“没事,你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铁匠一愕,似乎明白了什么,试探地问道:“这画上所画的是公子的亲人?”
林渺瞟了铁匠一眼,冷冷道:“你很多嘴!”
“是,是,小的不问,不问!”铁匠一阵尴尬,有些吃惊,忙将包好的箭矢送到停在门口的马车之上。
随即林渺也坐上马车,向车夫道:“送到屯口码头!”
“哇,公子买了这么多东西呀!”船家有些吃惊地问道。
“这些给我放在甲板下,反正这船也够大的,放这点东西不会有问题。”林渺吩咐道。
“公子您是到竟陵做生意吧?”船夫看了看那些包裹得严实的东西,有些惑然地问道。
林渺只是笑了笑道:“也算是吧!”说着,大步跨入船舱,却见船舱中有个少女正在整理被盖,不由得讶异地问道:“她是谁?”
“哦,她是老夫的小女儿,叫小翠,是我让她来帮忙烧茶做饭的。”船夫忙解释道,旋又向船舱之中的少女道:“小翠,还不见过公子?”
“小翠见过公子!”那少女极乖巧地向林渺行了一礼。
林渺心中微觉释然,打量了少女一眼,只觉颇为清丽,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再看看舱内,摆了几大坛美酒,还有一包包的东西。不过,林渺嗅到了蜜饯的味道,显然之中还有许多干果零食之类的。
“好了,可以启程了!”林渺自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船夫道:“这是你的船资,你现在送回家也行!”
“啊,公子,这怎使得?到竟陵,这顺水只要四五天就可以到,怎用得着这么多银子?”船夫吃惊地道。
“这一路上不怎么太平,这些就当是现在船资涨价好了!”林渺淡然道。
船夫有点傻眼了,林渺出手之豪阔确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忙收下送上岸去,半晌才满面喜色地回到船上,感激地道:“便是公子要我这艘船也使得,那我便启航了!”
林渺坐于舱中,望着江岸渐离渐远,心中竟涌出一丝莫名的酸涩,禁不住抱过一坛酒,仰头长饮了一气,这才摊开那幅画。
画中的人竟是梁心仪,林渺太熟悉了,这幅画画得栩栩如生,连唇角的一点小痣也点得极为清楚。只是画中之人的表情冷漠,有若严霜相罩,多了一丝冷艳,少了几分温柔,但林渺可以肯定,画中之人一定是梁心仪,抑或是一种直觉。
藏宫所画的人竟会是梁心仪!可是这两个人是绝沾不上边的人物,一个是西北藏宫世家的少主,一个是从未出过宛城的弱女子,在梁心仪死前,藏宫从不曾到过宛城,那为何藏宫能画出这幅画呢?且还画得如此传神?而这幅画还是在去年腊月所成,可见应该是数月前的事,几个月前,梁心仪已经魂归天国了……这一切都像是一个谜,让林渺觉得头大。
不过,无论如何,林渺的心却被这幅画带入了往日的回忆之中。
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梁心仪在他心中的位置,包括白玉兰、迟昭平,甚或是怡雪,那段伤得他最深的感情总是最难忘的。梁心仪带走了林渺过去的一切,包括生命,这一点,林渺比任何人都清楚。
往日的林渺,感觉到生命中存在着自己,存在着幸福和快乐,甚或最为幼稚的理想,但现在的他,生活中,自己并不重要,生命只是为别人而存在,活着没有任何个人的幸福和快乐,只有责任,别人的幸福和快乐才是他的快乐,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已经不是在于享受,但在以前却是!
梁心仪带给了他快乐和幸福,但也带走了他的快乐和幸福,留给他的只是越美也便越痛苦的回忆!
藏宫怎会画出这样一幅画像呢?画中的女人究竟是不是梁心仪?梁心仪真的死了吗?为什么藏宫会出现在淯阳境内?这之中究竟有什么牵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林渺的脑海中竟是乱糟糟的一片。
对着画像,他仿佛又看到了梁心仪的一颦一笑。他也不得不佩服藏宫的笔法,由画可以看出,藏宫对这幅画投入甚深,也可以说是藏宫对画中的女子很可能是用情至深。难道画中的女子是藏宫的心上人?这个世上还有一个长得与梁心仪如此相似的人?
当日他知道梁心仪死去的消息时,便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杀了孔庸后便流落外地,根本就连梁心仪的尸首都不曾见到,这是他对梁心仪唯一的歉疚,但那一切也都是身不由己。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梁心仪死了,从来都没敢想过梁心仪没死的可能性,今日再见这幅画,他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只是,如梁心仪真的没死,那她又在哪里呢?她这些日子又干了些什么呢?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呢?这些日子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呢?林渺不敢想象那之中的情节,他只觉得心很痛,像刀绞一般。于是他喝酒,以酒来麻醉自己的思想,麻醉自己的感觉,至于是怎样醉过去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