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巧不巧,奶妈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她是顾明川的奶妈,顾明川的母亲死得早,他一直把她当成亲娘一样对待,王府上下自然也是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在宴会上,奶妈出现也实属正常。
他顺手将玉盏交给了奶妈,奶妈端着颜色略暗的红葡萄酒一饮而尽。
“饮下曼陀罗之后,会进入幻觉,对年轻力壮的年轻人毒害性不是特别大,过一阵会清醒,但是对于老人和厥脱症患者影响就特别大了,第一次顾王爷刚好顺手将葡萄酒送给了奶妈,于是,你不甘心,又实施了一次,又一次宴会上,你又将曼陀罗加入了酒杯中,阴差阳错,那杯酒被习武教师喝了,习武教师本身就有厥脱之症,虽然他身体强健,在半路中,厥脱之症爆发,在夜晚又没有人能帮上他,他就这样死了。这两次都不在你的控制之中,这两个人在路过你身边的时候,你是很着急的,不想让他们接近顾王爷,原想用手拉他们一下,没有想到曼陀罗的药沫掉了出来,沾染在他们的衣服上,在众人之间来回穿梭,就被蹭成了墨迹装,因此不容易被人辨认出来,是吗?”
柳婉婉突然发起疯来,头发散乱,身上除了从嘴角滴落下来的斑斑血迹,裙摆上还弄得到处都是尘土,整个人模样狼狈不堪,伸手就去抓兰泽,撕咬兰泽。
周围的仆人扑过去拦住了柳婉婉,将她往后扯,她发疯地抓住兰泽,长长的指甲在兰泽的手背上划过五道血印。
兰泽触不及防,被混乱的人撞得****右仰,一个有力的大手将他从众人之中拉了出来,力道过于大,她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脚跟没有站稳,扑进了一个散发着幽香气息的男人怀来。
一抬头,正遇见贾公子深潭一般的眸子关切地看着她,声音清澈平添了几分温柔,低声问道:“痛吗?”
兰泽脸色腾地红了,和刚刚分析问题极为清晰的兰泽不同,此刻她的脑子断了电,木木地看着这张绝美的脸,幽深的眸子,羊脂玉一般的皮肤,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慌乱中,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酸甜甜的感觉。
“兰先生!你怎么样?”萱草叽叽咋咋地走了过来,拉过兰泽的手满眼的焦虑。
“没,没事儿!”兰泽脸庞火辣辣地热,慌忙从贾公子身边离开,视线转移到了别处,整个心思却被贾公子搅得七荤八素,总觉得贾公子在看着自己,暗道,他有龙阳之好,一向与萧展麒交好,怎么总接近自己?
那边,柳婉婉张狂地被众人拦着,她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怒道:“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要来王府,奶妈和习武教师不是我杀的,不是!戒指的确是我的,我也在酒杯里下了药,但我没有动手,我没有拉奶妈,是奶妈在宴会开始之前握了我的手,所以才掉落在她的身上,仅此而已,父王,你别相信这个贱人的话,我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顾远志面露怒色,他浑身发抖,那日若是他走到儿子身边,死的人岂不是自己这条老命?一想到此,怒气就不打一处来,吩咐李毅道:“把她给我带回王府关起来,稍后询问!”
关起来已经是对柳婉婉最大的赦免了,如果顾远志不是忌惮柳婉婉郡主的身份,恐怕早就被打死了,绝望之下,哭喊道:“我要去见姑姑,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别在张狂了,证据确凿,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兰泽淡淡地说道:“至于你为何要对自己的夫君下这么狠的手,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还想听听你怎么说!”
柳婉婉渐渐安静下来,一张小脸上犹如秋雨过后的路面,妆容纵横,凌乱不堪,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直到咬出血来,沉默了很久。
外面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飒飒的山风吹过,室内安静极了,所有人就等着她开口,无论是谁都理解不了她为何下这么狠的手。
在压抑的安静中,她终于开口了。
“有人让我让我取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只要我交出来这件东西,我就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包括我喜欢的人,在顾明川身边这十年我一点都不开心,违背着自己的心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后来我顺从了上天的旨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有想到顾明川这么花心,找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我想只要我对他好,就能暖热他的心,但是我到最后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心,他只是为了自己,随心所欲地享受着女人,我打败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直到兰泽出现了,她一来就得到了王爷的心,兰泽又这么聪明,我根本就斗不过她,我绝望了,所以我接受了别人提给我的条件,但是,后来我发现,杀死顾明川比脱离这个王府更痛快,我就改变而来想法。”
兰泽点了点头。
柳婉婉如失去了水的鱼,濒临死亡的表情很是悲哀,挣扎着抬起头,不无恶毒地对兰泽说道:“对顾明川来说,女人就是枝头的花朵,这季开过还会有下季,你永远得不到他的长情,所以,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还有两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我让位,你成了王府的新夫人,很好!”
柳婉婉说的是实话,兰泽比谁都了解顾明川,和他一起长大,他的优点缺点自己比柳婉婉更清楚,何须她来提醒,再则,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嫁给他!
柳婉婉说完这些就在顾王爷的盛怒之下押回了王府,至于顾王府如何对待柳婉婉就不得而知,或许,她依仗着皇后娘娘的势力,还会再翻身!
招提寺的西厢房空荡荡的,人走了,只剩下兰泽、萱草和贾公子。
贾延年走过来,看了看兰泽流血的手背,从自己锦袍上扯下一缕布,在萱草的怒视下,细致地将兰泽的手一圈一圈地包扎起来。
“贾公子,我们才是女医!”萱草张着嘴巴,在他们面前嚷嚷。
贾延年的手一晃,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颗野果子,塞到萱草嘴里,牢牢地堵住了萱草的嘴巴。
兰泽白皙的脸颊上不知何时飞上两片桃花,碎玉般的牙齿咬着下唇,娇羞地看着贾延年将手给包扎好。
“兰先生,其实,我是相信柳婉婉的那句话!”贾延年为了缓解尴尬说出了闷在心里已久的话。
“哪句?”
“她是被冤枉的!”
兰泽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既没有问为什么,也不答话,缓步走出西厢房,院内的植物长得旺盛,阵阵檀香木的香味袭来,令精神为之一震,一夜未合眼,三人脸上都有些许的倦容。
早起的小沙弥已经开始拿着笤帚打扫院内的落叶,钟塔上传来阵阵空旷悠远的钟声,飞鸟在水一样湛蓝的天空里盘旋飞翔。
“还需要进一步盘问柳婉婉,我想以你在顾明川心目中的地位,拷问她也是极为便利的事情,以我对柳婉婉的了解,她可能有害顾明川的心思,但真正实施起来她未必有那个胆量,所以还有很多环节值得推敲。”贾公子锲而不舍地说自己的想法。
萱草小嘴一噘,说道:“贾公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兰先生判断事情出过错,这一次她说得那么有条理怎么可能犯错呢?”
兰泽对这个倒不追究,她听完贾延年的话,双眉一皱,两眼放出亮光,她定定地望着贾延年说道:“贾公子,你很了解柳婉婉?你与柳婉婉什么关系?”
贾延年自觉失口,眼神闪烁了几下,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能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郡主又是顾王府的夫人,我只不过听别人多说了几句罢了,兰先生莫要心疑!”
兰泽沉思了一下,看着贾延年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怨念来,这个大齐第一美男对自己不过是出于关心罢了,到真刀真枪的事情上,他又掩饰得那么深,自己又何必纠结那么多呢?
苦闷的情绪令兰泽很不舒服,眼睛就望向了别处,不吭一声地提步走到了前面,远远地将萱草和贾公子落在后面。
下山的途中,兰泽不自觉地和贾延年拉开了距离,他偏偏又慢下来等着她前来,走到崎岖道路上他还伸出手来拉她一把,有力的手和平时的柔弱截然相反,兰泽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拉着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丝踏实感。
看得萱草眼热。
一段山路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等两人走到山门的时候,早有轿子在山门前等候贾公子。
兰泽和贾公子鞠躬告别,贾公子站在微风里,发丝微微向后飘扬,他不施礼也不还礼,问道:“兰先生,六月十六真的要嫁给顾明川?”
“贾公子是准备送上大礼吗?”兰泽淡淡地笑起来,复杂酸楚的情绪令她的心揪了起来,深深呼了一口气,暗道怎么能这样?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正在踌躇之间,顾王府的小厮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走到兰泽面前,翻身下马,单膝下跪一抱拳说道:“兰先生,老王爷有请!”
“有何事?”
“夫人,夫人……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