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漪眼神锐利,明明不太会抽烟,但是手上的动作却非常的熟练,手指上夹着烟的姿势也非常的优美,但她几乎没有动过这一支点燃的烟。
她的前面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白人都比较高,而这几个人虽然锻炼不怎么样,站在娇小的苏荷漪的面前还是非常有压迫感的。
而这种压迫感却被苏荷漪接近漠视的眼神下化作虚无,而苏荷漪却用自己冷漠的表情在精神上形成对这几个人的压迫力。
几个大男人却在刚成年不久的小女孩的目光下显得有些畏缩,领头的人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说道:“照着我的想法我们一定可以赢得大笔的资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一定是居心叵测之辈为了离间我们的关系。我是你的合伙人,你当然应该相信我。”说到最后,他显然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说辞,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苏荷漪随手将自己的烟碾灭在烟灰缸中,发出一声冷笑,眉毛微微一挑,鲜红的嘴唇弯起,露出一个近似嘲讽的表情:“你们当我是傻子耍,难道我就得陪你们玩儿到底?这个金钱的游戏,你们沉浸在里面,花着我的钱,过着舒适的享乐生活,却完全不为我做一点事,并在背后讥讽我……这些我都知道。”
“不可能!”领头人的八字眉更深的皱起,国字形的脸让他看上去还真的有那么几分正义。
苏荷漪伸出自己的手,嫩白的手只竖起一根食指,她对着与自己对峙的男人们摇晃自己的手指,脸上的笑艳丽之中却又是苦涩:“你当我是多小的孩子?如果没有一点手腕,我在这好莱坞里面又如何闯荡到如今?”
“你把我当成傻子,那你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这一件事,现在不算完。”苏荷漪最后的声音很轻,黝黑的瞳仁有点缩紧,她甩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带着一身的寂寞离开。
她的步子很急,却不凌乱,她心中很愤怒,却没有半分流露,就算出去关门,她的动作也优雅得体,关门声都显得如此的轻微,仿佛害怕打扰到别人的工作。
只有那烟灰缸里支离破碎的烟蒂在诉说黄柳霜内心的愤恨。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房间里面的这些男人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却又因为黄柳霜先前最后的一句话而感到担心。
最后的镜头从这群男人紧张的脸上落到烟灰缸里那支烟上。
诺蓝暗自点头,苏荷漪的压抑爆发,她的气场在一瞬间飙升,压制得现在的这些演员都觉得辛苦。温婉的女人生气,的确是可怕的。
苏荷漪没有一句脏话,但是她的几个动作就已经完全地展现出黄柳霜此时的内心——愤怒却又理智,她为自己的成就骄傲,为这些像蛀虫一样的人感到悲哀,更为自己遭受的这一切感到可笑。
苏荷漪蜷缩在自己的椅子上,旁边的暖气加到最舒适的程度,让苏荷漪不会因为寒冷的天气而被冻伤,更不会让苏荷漪为此而生病。
凌兰手里的热巧克力也递给了苏荷漪,郭果没有阻止,巧克力会放松一下情绪,这对苏荷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会不会长胖的问题,郭果觉得不用担心,苏荷漪现在还有点太瘦了。
郭果本来对凌兰的态度只能说是一般,毕竟以前的凌兰并不是什么特别优秀的人,甚至还能说任性得有些愚蠢。但是相处了这么久之后,郭果发现凌兰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甚至有点像看破红尘隐士了。但是凌兰眼中还是有着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的,那是燃烧的希望,是她会愿意为之努力一生的东西。
凌兰对什么都不太讲究,对自己的经纪人没有特别的讨好,对自己的助理也不会有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回报别人对她的好简直不遗余力。看上去,甚至很像凌兰对别人对她好有些惧怕。
除了……凌冷琼对她好。
凌冷琼来探过几次班,每次都带来不少的好东西,每一个人都有份,即使是龙套演员。而对凌兰就更是特别照顾了,就差把家搬过来了。
郭果知道,凌兰没有订酒店,而诺蓝也没有提,凌兰每次离开片场都是坐着凌冷琼的车离开的。这说明凌冷琼与凌兰是住在一起的。
薄一清居然还不阻止,看起来璜梧与盛朝的蜜月期的确是因为凌兰。
就连这样的剧本,凌冷琼都愿意让凌兰来插一脚,不是更能说明问题?当然,凌兰的确也有这个实力就是了。
诺蓝放苏荷漪休息一会儿之后,又继续来战。
这一次是拍摄黄柳霜在1926年参加好莱坞中国剧院的破土典礼的画面。
这应当也算是对演员的一种重视,一种荣耀。
在美国,这时候的黄柳霜已经在走下坡,《巴格达窃贼》之后,她的作品就没有再能达到这种影响力的了。她在1926至1928年期间拍摄了太多影片,并且这些好莱坞的电影人总是用对华人有着侮辱性的角色交给黄柳霜,这让黄柳霜感到不满。
而在这年间,正是美国种族歧视最严重的时候。1882年颁布的《排华法案》竟然可以在号称自由与开放的美国如此盛行,而美国1850年通过的《反异族通婚法》更是让黄柳霜在美国陷入了尴尬境地。
这时候的美国人对华人充满了误解蔑视,在他们看来中华民族就是愚昧、麻木、尚未开化的劣等民族。
所以在这期间的好莱坞片中都把华人描写为强盗毒贩、杀人放火、野蛮无理、狡猾残暴的泯灭人性的东西,甚至不能说是人。影片中的华裔女性不是妓女就是女奴,唯唯诺诺屈从于命运和男人的淫威,对女性的不尊重已经到了极致。
至于在这之前,黄柳霜接拍的《海逝》则是完全不同的光景。《海逝》一片之中,黄柳霜饰演了一个中国少女,名叫莲花。
莲花是个柔弱的名字,莲花更是一个柔美的角色。
黄柳霜此时的演技并不是达到巅峰的状态,但是她用自己过人的智慧、用她自己对中国文化的了解,中国服饰元素的运用和中国人特有的表达情感的方式去演绎这个角色。这让她在好莱坞好评如潮。
《海逝》故事非常简单,就是少女莲花就起了落水的英俊美国男人,然后男人忍受不了压力在莲花与他相爱并且为他诞下一个孩子之后离开了莲花。莲花在生活的压力以及无穷的社会舆论之下,选择投水自尽。
旧社会中的女性是软弱无力的,她们无法去抗争命运,礼教……爱情成为最后的支柱之后,莲花如同菟丝花依附男人而生存。男人离开,就让她没有办法生存下去。这样的女性完全没有半分自我的觉醒,偏偏这样的女人就是男性喜欢的样子,这会让男人有特别的成就感。
含蓄的东方美,便成为黄柳霜的独特表演风格,为人津津乐道。
而《巴格达窃贼(The Thiefd Bagdad)》则完全的将黄柳霜的野性狂放之美体现得淋漓尽致。
导演按西方人胃口精心设计的一个东方式的性感大特写:中国娃娃面具上直垂眉心的厚重额发的经典发式,一对黑亮的单眼皮大眼睛充满恐惧,配着鲜艳的轮廓分明的丰厚双唇,****背部,一条毒蛇正在添抿着她丰腴的大腿。
这一部片子正好将黄柳霜送上了名声巅峰。
但黄柳霜之后的作品却不尽如人意,太多的辱华形象让黄柳霜自己都非常的反感。
在1926年参加了剧院破土典礼之后,黄柳霜就在思考离开美国前往欧洲。
所以,这一幕对黄柳霜的一生也极具意义。
苏荷漪缓过来之后将裹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扔到椅子上,然后走进去。
一片荒凉的土地,围绕了很多工人,两边的道路上有许多人在守着,而且不少的记者都在伺机而动。很多华裔演员还有著名的好莱坞演员、百老汇演员都出席了。
黄柳霜能在这之中占一席之位,更能表现出她的非同一般。
各色美人云集之中,黄柳霜与自己的同伴诺玛·塔尔梅奇聊天,没有强出风头,也不会在星光之下显得黯淡无光。温温婉婉的样子,却又让人无法去忽视她的美丽。
主办方请黄柳霜为剧院安上第一颗铆钉,苏荷漪接过铆钉的手有些颤抖,眼睛里有惊喜的光芒,她镇定下来,紧紧地攥住铆钉,然后镇定地将铆钉安插好。
苏荷漪站在这里,望向长空,眼中异彩连连,就像是看到了未来在这片土地上会出现那了不起的建筑一样。
最后她还是淡然的退场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舍。黄柳霜知道自己的终点不在这里,所以就算主办方不给她在剧院的水泥地上留下自己的手印或者脚印的殊荣,她也没有任何的怨气。
迟早有一天,世界都会认识到她,何须现在妄自菲薄呢?
苏荷漪回到自己的位置,然后与自己的朋友还有主办方的人告别,她慢悠悠地在夕阳余辉之中走向自己的方向。
夕阳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瘦弱的肩膀挑起一家重担之后,黄柳霜不打算卸下担子,她需要的是另外的机会。机会不是等它自己撞上来的,而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去得到的。
这一次让她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下一次,她会更加光芒万丈。
所以,即使是一个人走在路上,苏荷漪的脸上也没有半分阴暗。
她背对镜头,面向落日余晖,那些光芒似乎都是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有着一种耶稣拯救世人的悲悯与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