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黎兮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惊醒了睡着的两个男子,纷纷站起快步走向床。
“好些了吗?”司马绍坐在床边,抚过她的银丝。天啊,她到底有多心痛,有多绝望,竟然一瞬白头。
她呆呆地看着粉色帐幔,眼神呆滞无神。
“你说句话,好不好?”司马绍皱着剑眉,看着她这个样子,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心也在泣血。
“兮儿,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司马裒看着她目无表情的样子,雄得要命。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侧过脸去看他。然后木讷地看着司马裒,露出一个虚弱而华丽的笑容。
天知道!这样的笑容有多让人心酸。
司马裒似乎明白,她是在向他致谢,谢谢他不离不弃的陪伴和照顾,谢谢他永远那么温柔体贴地对待她,谢谢他一直在她身后默默守候她……他也回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了。他明白黎兮的心里只装着皇兄,他从前不愿意承认,可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更应该留给他们,而自己也是真正离开的时候了。
司马绍头轻轻枕在黎兮身子上,紧紧抱着黎兮,温柔地说道,“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尽管重新开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没有时间了!
“我想去山顶看日落!你能带我去吗?咳……咳……”黎兮面无神情,极其平静地说道,支着身子坐起来。她没有回答司马绍的话,也不知道是故意回避,还是没听到。其实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不过再怎么样也不想待在这个宝宝死去的地方。
司马绍见要起身,立马扶她。
当她看到垂落在胸前的银发的时候,低笑了一声,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眼泪,只剩下笑,无奈的、哀伤的、凄美的笑。
司马绍听见了她的笑声,心也揪着疼。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是我这个魔鬼把这么美丽纯洁的她残忍地毁了。
“来人,准备宫车。”司马绍向外吼道。
他扶起的她,给她披上银色狐裘,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她两手无力地勾住他的脖子,脸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胸膛不再那么温暖,却是那般寒冷。
黎兮像一只受伤病危的小猫,依偎在司马绍的怀里。司马绍也紧紧地拥住她,生怕下一秒她就会凭空消失他眼前。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日落,一轮红日被粉云拖着慢慢往下沉。天空也向涨红了脸的少女,变得是那么的羞涩而又妩媚起来。雪白的地面也被罩上了一层迷人而模糊的玫瑰色,显得格外柔美。
黎兮望着这满目金红,伸出白净得可怕的小手,指着天边,微弱吟道: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寒雪冰天,墨树皆残,心在何方。
司马绍也伸出手,紧紧包住她凉得可怕的小手,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无力地看着怀里虚弱苍白的人儿。人在何方?心在何方?他知道她的意思,人死了,心也碎了。他能明白她有多痛,她有多伤,可是却无法弥补这一切。
黎兮已失去了感知能力,根本无法感觉到他心脏跌动,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抬眼,清澈明亮的眸子噙着幽幽哀伤看着他,素指轻轻抚过他的眼、眉、鼻、唇、脸颊,仿佛要把这个她最爱的又最恨的男子深邃俊朗的五官刻在指上、眼里、心底。正是这个男人毁了她拥有的美好的一切,即使化成灰也不能忘了他。
“绍……”她虚弱轻语。这样亲昵地称呼,却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嗯!”他抑制中悲伤,用胸腔中发出的低鸣来回答她,发白的手指抚过她那头森森白骨般白的头发。
“我以后再也陪着你了,让你折磨,让你玩弄了!我好累,好累,真的想想好好休息了!”她空灵地眸子望向远方。
“不会,不会……”他捧着她的脸,微微,甚至连喉头的声音也是止不住的。
“我能为绍再吹一曲吗?”黎兮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
“好!”司马绍扬起唇角,邪魅的弧度里包含着愧疚和爱。
她缓缓站起,离开他几步远,拿出玉笛,吹起了那首《凤求凰》。
他远远地看着她,满头如雪银丝,宛如是银月为她披上的光华,依旧美得那般动人。眸子如江中幽幽江水依旧那般清亮,只是多了几分哀怨、凄凉。残阳微红的余晖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似乎给她抹上了一层迷醉的胭脂,煞是好看。
笛声依旧好听,只是其中夹杂着太多太多的感伤,听得人忍不住流下泪来。笛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彼此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她看着他笑着,笑得绝美,两行泪飘飘洒洒悄然溢出,她合眼,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往前跑,在崖边,张开手臂,这次她真得要飞走了,像精灵一样飞走了,她要去天国去看她的宝宝。
她轻轻地说:宝宝你是不是在那边很孤单、很寂寞?天这么冷,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冷?是不是也很想妈妈?你别哭、别怕,妈妈马上过去陪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司马绍立即奔过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是她已经飞远了,只能无奈地看着她掉下去,掉下去……
天空中飘来一滴带着温度的水,打在他的眸子上,原来眼泪也是有温度的!
“啊……”他朝崖底大喊,双拳狠狠地垂着地面,鲜血染满雪地。
大雪飞扬下来,凝住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雪在他的脸上融化了,雪水沿着鼻翼两边慢慢流下来,他的舌尖微微舔过,却是咸酸苦涩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眼泪是什么?眼泪就是落花爱上树的痛苦,飞鸟爱上鱼的绝望,雪爱上阳光的心碎,向日葵爱上冬天的无奈。此时他感觉心上有一个很深很大的洞,很空很空,要用什么补才能补回来。
不知他独自在那呆了多久,直到天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山下的侍卫上来找他,他才不情愿地回去,冷冷地丢下一句,“给朕去崖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死,他也要看到她的尸体。
“陛下,这是臣妾给你做的暖胃汤,要不要喝些?对了,星姐姐她身子好些了没?”苏依依知道司马绍回府,立马带着汤去了书房。听下人说陪星侧妃出去了一天,气得要命,但又不能失了大方得体,因此借着送汤故意提到黎兮,探问一下她到底死了没?
“出去……”司马绍没看苏依依一眼。
“陛下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臣妾伺候您沐浴?”苏依依眼里泛着水花,依旧不依不饶。
“出去……”司马绍又喝一声,他现在没这个心情见任何人,即便是苏依依。
苏依依看见司马绍这样凶,以前从来没有过。他不是一直把我当做宝贝一般疼爱有加、呵护备至吗?现在怎么这样了?她嗅着鼻子,无比委屈地道了声,“臣妾告退!”
司马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最爱的女人,口气这般凶,可是他真的没心情,没心情看见她,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天上依旧在下雪,悄悄地在为那个天外之女的无声的悼念。
司马绍踩着雪,不知不觉走到了寒烟阁的门口。他眼前突然闪现过在雪地里黎兮抚着肚子倒下去的场景,耳边回荡起她痛苦的哀嚎——司马绍,总有一天,你要为你的罪孽付出代价!
他的心忍不住痛了起来,他听见冷风刮过心口那个破了的洞的呼啸声。
他抬脚走了进去,这里有她的一点一滴,她纯洁美好的笑容、清铃般动听的笑声,还有她无声的眼泪。
他走进房间,忍不住抚过一切,物品依旧,只是人不在。无意间瞥过书案,上面留有一张写满字的纸,那张纸上被泪水打湿了,又干了,再打湿,有些褶皱、有些模糊。
他拿起纸: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扉却只能深埋心底
我觉得还有更遥远的距离
那就是
相爱的彼此在错误的时间相遇
没有结果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相爱的彼此在错误的时间相遇
没有结果
而是明明只是虚情假意
却傻傻地以为你爱我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只是虚情假意
却傻傻地以为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