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邃的眸子凝着她一方巴掌大的脸,凌厉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面具看到里面真正的表情,他的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凉寒的红唇,憨重的呼吸逼近她,喷薄在在她冰冷的面具上,“为了你,不上朝又如何呢?”
忽而他俯身而下,一颗“扑通扑通”跳得的心隔着她的衣服敲打在她结冰的心上。他的手指从她的唇瓣上移到冰冷的白玉面具上,指尖勾勒着面具的边缘,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脖颈,“兮儿,为什么一直带着这方面具呢?难道,与我都不能坦诚相待吗?”
“坦诚相待吗?难道陛下也懂得这个词吗?”她的双手闲散地搁置在旁边,没有想去推开他的意思,嘴边嘲讽的笑意透着凉凉的味道,那种凉意似乎能让人心寒。难道她没对他坦诚相待吗?她说的话,做的事,他有相信过吗?他只是凭着自己一味的臆断,说她与他的皇弟通奸在先,有孕在后而已!坦诚相待对这个魔鬼一般的男人有用吗?哼哼……没用!!!!
她那样凉薄的笑容映在他的眼底,她那样尖锐的话语刺入他的心底,她还是无法原谅他!是啊!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原谅她?一个女人经历这样大的打击,还能对他坦诚相待吗?那是天大的奢望!
“或许现在明白了!兮儿,我们能重新开始吗?”他眼中流转着温柔如清月的光芒,似乎要把他身下的人都融化掉,两只手抚到她的耳后,想要揭下她的面具。
“好啊!”她毫不犹疑地回道,声音像是涂了蜜糖一样甜得腻人心神,一张樱桃似的小嘴弯成亮眼的弧度,给人以特别开怀、特别快乐的笑容。一双若水般纯洁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个要和她重新开始的男人,“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记着以后不要碰我的面具!”
重新开始?哼哼……司马绍,你在做白日梦吧!你以为我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能重新开始吗?除非我失忆了,或者下辈子,还有这个可能!
她嘴角勾起一抹凉薄惨淡的笑,小小的手掌撑住赤膊男子的胸膛上,轻轻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在他耳边轻轻吐道,“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你欺负、任你摆布的黎兮吗?”口吻里的玩味与傲慢融入灿烂的阳光里,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到。
司马绍像是中了魔法了一样,呆滞了一会,忽的回过神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淡淡地说了一句,“帮朕更衣!”
黎兮轻轻应了声,又唤了门外守着的侍婢,亲手伺候着他,为他梳洗、穿衣、换鞋,在外人眼里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
“你待在这里觉得闷的话,就去御花园里散散心吧,那里狄花开得很好!也许你会喜欢的!”他贴心交待了一句,默叹了一口气,迈着大步匆匆离开了。
“是!陛下!”她微微一福身,恭送他离开。
看来她的催眠术真的对他起了作用了,我说的话虽然他不再记得,却在思想和心智上接受了主人的命令,无法违背主人说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含笑走到窗户边,闭目迎接着微凉的春风的洗礼。不由发出一声感叹,“春天真好!”
“来人!”她轻唤一声。
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侍婢轻步走了进来,“姑娘有何吩咐?”
黎兮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她身上有着和珠儿一样干净淳朴的气质,只是没有珠儿嘴甜,珠儿第一次见她便唤自己“娘娘”,而这个丫头只唤她“姑娘”。
“听陛下说,御花园狄花开得很好,带我去瞧瞧!”
“是,姑娘!”她低着头,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不敢抬眼看这个白发的女子。
“怎么不敢看我?我有那么可怕吗?”黎兮勾着樱唇,淡淡一笑。
噗通。
小婢女吓得忙跪了下来,着身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头却埋得更低。
“我又没责罚你的意思,跪下来做什么?你叫什么名字?”黎兮的语气冰冷而哀伤,看着她着急的模样,真是和珠儿一模一样。
可是那样可爱的傻珠儿已经不在了!
“回姑娘,奴婢叫映月。”映月深深地埋着头,不敢动弹。
“嗯!你一直跪着,那谁带我去御花园?”黎兮凉凉的口气中有一些怜惜。
映月赶紧站起来,抬头时瞄了一眼那位玉面白发的女子,她一身雪色白裳,纤尘不染,通身散发着清冷的韵味,看起来是个难以接近冷若冰清的仙女。从壁橱了选了件斗篷披风,领着黎兮去了御花园。
司马绍离开“盼星阁”,没有去上早朝,而是去了“千喜殿”。
一进“千喜殿”,就看见一个金发紫服的女子坐在院内狄花树下,正埋着头认真地编着什么东西。
“母妃,近来可好?”司马绍双手背在身后,笑着走进她。
她听到有人说话,抬头忘了他一眼,傻乎乎地笑了笑,又继续编起了手中的柳条草环。
她的笑容揉进春日温暖的阳光里,是那样安静祥和。如今的她已经不在意气风发的妃子,而是个痴痴傻傻但后,每日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低笑了一声,阴森恐怖的笑声给明媚的春光笼上了一层隐约的阴霾,她都这样子了,能回答他的话么?
他屏退了所有的宫人,走到她跟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草环,扔在地上,眼中满是愤怒而忧伤。
她弯腰,立即把地上的草环捡了起来,一手拍打着草环上的灰尘,嘴里嘟囔着,“弄坏了,绍儿会生气的!”又把草环紧紧搂在怀里,目光呆滞,咧着嘴歪笑,像是在回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
他看着母亲那样简单的笑容,不禁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他还是个不受宠的妃子的儿子。尽管是长子,但是母妃没有地位,自己也被冷落、忽视、嘲讽、欺负。
五岁那年,他没有什么玩的什物,母妃就给他编了一个柳条草环给他当玩物,他喜欢得很,戴着它到处跑、到处跳。正巧撞见了父皇最宠爱的皇后的儿子,他蛮横不讲理,硬要自己把草环摘下来给他。
当然那样倔强的孩子怎么把心爱之物让给他人,结果自己被狠狠打了一顿,草环还是被人抢走了。
皇后的儿子抢到手后,却往地上一扔,一边用力地踩一边不屑地说,“贱种的儿子也是贱种,玩这种破烂东西!”
他趴在地上,暗暗发誓,一定要做最强的,只有够强大,才不会任人欺凌。
后来母妃知道这件事情后,一边给他清理伤口,一边温柔地安慰着他,后来又给他再编了一个草环送给他。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其他目的,母妃也渐渐变得狠厉起来,成为了父皇最宠爱的妃子,自己也成为了太子。母妃一直荣耀富贵,直到前年出猎,因为一次意外,母妃摔下马车,头部撞上石头,得了痴傻症。经常疯疯癫癫地闹事,就被父皇贬入了冷宫。
这就是她所知的母亲的一生!
他眉目紧蹙,薄唇微白,抓住她的肩头,拼命摇晃着,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沉声几近哀伤幽怨,“既然母妃这么疼绍儿,为何要做出伤害绍儿的事来?为何?”一想到那封信,他的心就会抽泣地泛疼,他的自尊和骄傲被他的母妃践踏得一无是处。
“难怪你经常对绍儿说,不要怨恨母妃,是母妃对不住你。原来我只不过是你和那个男人的野种,生下我就是为了你们不可告人的阴谋。为什么母妃,你要这么对我?”他愤怒地低吼,痛苦的声音回荡在空静的院子里,把桃花树枝头的两只歌唱的黄鹂都吓跑了。
荀太后好似认出了站在她眼前的人就是她最疼爱的儿子,把手中的草环戴在他的头上,地抱住他,伤心无奈地安慰着,“绍儿,别生气,都是母妃不好,不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受人欺负。都是母妃没用……”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呜咽,一定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才惹儿子这么生气。
“问你为什么,又怎么会知道呢?母后你好好休息吧!绍儿以后来看你!”司马绍拍着她的背,把她拥在怀里,任凭她的眼泪和鼻涕抹在自己华丽的龙袍上。而随着母亲的低泣,全部的痛苦都淹没母妃温柔的话语和无奈的眼泪里。
既成事实,问为什么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把关爱和温暖给予自己的母亲。她也只是鲜卑王的一颗可以轻易牺牲的棋子罢了,她无奈地爱上一个残忍狠心的君王,奉命生下了自己,抱着对自己的愧疚与疼爱过了这么多年。还要在另一个她不爱的男人面前逢场作戏,面对宫里的厮杀与斗争,她的日子过得是何等艰辛。
这样一个苦难的母亲,作为儿子的他,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