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凌君原本垂着头,听到安冷月的声音才豁然抬起。
在看到安冷月的一瞬间,石凌君便知道,自己是被安冷月给耍了,但是心里却升不起半点怒火。
这就是他看上的女人,没有绝美的容貌,没有温柔小意的性情,却比很多男人都聪明强悍。
不断地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就算明知她是想要利用自己,仍然甘之如饴。
“这是本王的信物,你拿着去找本王的长史,有什么需要做的,你可以直接吩咐他去办。”石凌君从怀里摸出一个样式奇怪的铜制令牌,运劲朝安冷月掷过去。
将令牌丢出去的那一瞬间,石凌君真的觉得自己疯了。
这枚令牌确实是他的信物,但他没告诉安冷月的是,手持这枚令牌,可以完全调动他手下的所有势力。
也就是说,在从天牢出去之前,他是真的把自己的所有身家都托付给了安冷月。
一个不爱自己,甚至爱着别人的女人。
他更不知道的是,安冷月其实十分清楚这枚令牌的用处。
前世石凌君对安冷月虽然是虚情假意,但因为需要安冷月对自己的支持,在面对安冷月的时候,他也表现出了十足的信任,对自己的事情从来不加隐瞒。
这可以调动他手下所有势力的令牌,自然也是给安冷月看过的,他甚至还专门为安冷月打造过一枚仿制的,可以拥有同样权利的令牌。
当然,安冷月对此自然十分感动,对石凌君更加掏心掏肺。
但,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极致的欺骗罢了。
安冷月看着手中的令牌,目光一时间禁不住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今生兜兜转转,这枚令牌竟然会再次出现在自己手里,而且时间还提前了这么多。
石凌君竟然这么信任自己吗?
一时之间,她禁不住有些迷茫。
“安大小姐,安大小姐,您谈好了啊?时间到了。”狱卒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安冷月从失神的状态中唤醒。
安冷月迷茫的眸子瞬间恢复清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石凌君心里是什么想法,又与她何干呢?
这个人最会玩弄的不就是虚情假意吗?谁又能知道,他这次又再打什么主意呢?
若是轻易被这人打动,那么前世安家的悲剧,她自己的悲剧,还有她那个可怜的刚刚出生连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的孩子的惨死,这一切的仇恨,又该如何了结呢?
“已经谈完了,我这就出去。”她淡淡地回应了狱卒一句,攥紧了手中的令牌,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一步踏出天牢,灿烂的阳光瞬间便倾洒下来,外界的光亮和温暖与天牢中的阴暗幽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冷月只觉得沉闷的心绪也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一般,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很多。
因为需要避着别人的视线,她并没有让自己的马车直接停在天牢门口,而是停在了距离此处一街之隔的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
安冷月回到那条巷子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又多出来了一亮外表更加普通的马车。
在她心中刚升起警惕的时候,那马车的门却应声从里面被推了开来,凌轩含笑的俊脸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朝她轻轻一招手,道:“上车。”
心,怦然而动。
安冷月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还一会儿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
她没想到凌轩竟然会这么急着找过来,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一瞬间的冲击不言而喻。
安冷月暗暗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抬脚走上前,淡淡地道:“你怎么来了?”
也并没有等凌轩的回答,便自若地上了他的马车。
她只是随口一问,为的不过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罢了,凌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饶有深意地笑道:“冷月召唤,我怎敢不来呢?”
安冷月这时却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不咸不淡地抬头看了一眼凌轩后,道:“这个习惯挺好,希望殿下以后能够保持。”
“呵。”凌轩不由失笑出声。
他虽然不受父皇的重视,但到底也是个亲王,还真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的手下更是把他当做神一般敬仰崇拜,就只有面前这个女人是完全不同的。
每一次见面,她都会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情,让他错愕之中,却又深深地被吸引,欲罢不能。
马车缓缓启动,安冷月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林时把我的话带给你了?”
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凌轩,想要在第一时间抓住他最真实的反应。
但,凌轩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好像他是一尊石头雕刻的雕塑一般,没有一丝外露的情绪。
安冷月心里再次升起熟悉的感觉,这个男人她看不透。
她的心情禁不住有些复杂。
凌轩在她的面前有时候简单的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底,有时候却又像是一眼深潭,表面上清澈见底,跳进去才知道深不可测。
“我想知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凌轩任由安冷月盯着自己,良久才淡淡地开口道。
在他的印象里,安冷月应该绝不可能产生这种想法才是。
安冷月微微愣了愣,才道:“是卫临风。”
她炖了一下,忽然笑了开来,“但,我觉得,他不过是开启了我一直压抑着的欲望罢了。”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或许她的内心里其实早就有了这种倾向,只是一直被惯性压抑了,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但,只要有一个引子出现,便会顷刻间被引爆开来。
凌轩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淡淡地道:“你考虑清楚了?”
“是。”安冷月沉静的与他对视,“我只是想要得到安家原本应有的待遇而已。”
安家可以说是东裕国最大的功臣,安家祖先虽东裕国开国皇帝一同打天下,是太祖皇帝手下的头号大将。
之前东裕国和于兆国原本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只是因为前朝末帝昏庸无道,导致民怨沸腾,义军迭起。
东裕国和于兆国的开国皇帝便是其中两支最为强大的义军领袖,最后两人分别打下了半壁江山,形成对峙之势。
东裕国所占领之地气候宜人且适合耕种,人口也更为密集,自然便占据了上风。
可,不巧的是,东裕正要向于兆国发起攻击的之后,太祖皇帝驾崩了。
新皇登基,十分忌惮安家先祖的功勋,大肆削弱安家先祖手中的兵权,导致东裕国在和于兆国的战争中节节败退。
最后,优势尽失,只能维持两国对峙的局面,至今已有近两百年。
安家似乎骨子里变存着忠义,当年,安家先祖即便被那般猜忌打压,却依旧没有起过半点反叛的心思。
新帝不待见他,他就干脆申请戍边,一辈子也没踏足过京城,只是他的妻儿却不得不留在京城里做人质。
安家先祖在军中的威望实在太高了,他去世之后,为了安抚他手中的军队,皇帝不得不将安家先祖的儿子册封为大将军,继续率领西北军。
安家人似乎骨子里便有作为武将的天赋,竟就这样在一代代皇帝的猜忌中坚持了下来,近两百年的时间一直率领着西北军,战斗在东裕国最凶险的边境。
成就了东裕国百姓们心中的战神家族,但实际上,战神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待遇。
一百多年来,安家明明是东裕国最大的功臣,从没有任何一个安家人表现出反叛的意图,帝王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安家的猜忌。
“安家已经连续五代一脉单传,安家许多的祖辈甚至只生下一个儿子,便直奔战场,之后一辈子再也没回过京城。”
安冷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悲哀,安家的祖先们对东裕国,对皇家真的是忠心耿耿。
他们娶妻生子,延续安家的香火是其次,重要的是给皇帝留下一个可以放心的质子,也为东裕国留下下一代的守护神。
安冷月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凌轩,道:“明明武者的寿命应该比一般人更长,但安家的先祖却从没有一个人活过五十岁的,最年轻的一位甚至才二十八岁便牺牲在了战场上。”
她有时候也觉得,安家到现在都没有断绝传承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心里的悲愤之感越来越浓,她的声音也禁不住微微提高了几分,“可是,皇家却又是怎么对待我们安家的呢?”
面对安冷月的质问,凌轩却突然勾唇笑了起来,“既然你下定了决心,我就放心了。”
他看着安冷月,眼神中满是宠溺和纵容,似乎就算安冷月说她要造反做女皇,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一般。
安冷月在他的注视下,禁不住再一次心跳加快,熏熏欲醉。
不得不说,凌家人虽然大多偏执且有些神经质,但相貌却是一等一的。
“你就不怕我真的会反噬?”安冷月忍不住冲口道。
这个问题真的很敏感,也可以说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