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璃本是好意迎皇后回宫，没想到送皇后回宫的竟是无棱。
每一次见无棱，她心里都很难受，尤其是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些，那种滋味几乎让她难以承受。
“娘娘回来了。”她笑容有些僵硬，举止也不如往日自然。
阴凌月下了辇车，看她立在风里不由得蹙眉：“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身子重更要当心才是。陛下才问及你的身子，可不好有什么闪失。”
“多谢娘娘关怀。”莫璃的脸色更为尴尬了，她低着头不愿意看无棱的表情。
“对了。”阴凌月想起了什么，道：“陛下托本宫带了些东西给你，这就让无棱给你送过去吧。你看看喜不喜欢。”
听见这话，莫璃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的难受。“多谢陛下恩典。”
“唔。”阴凌月不再说什么，就着莫玢的手慢慢往里走。
莫玢有些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这莫璃都已经这样了，还是死不改悔，那就别怪她不讲昔日的情面。
“你看什么呢？”阴凌月觉出身边的婢子有心事，少不得皱眉。
“小姐恕罪。”莫玢回过神来，脸上隐隐透着忧色：“奴婢是看采女似乎对无棱……若是被人察觉就不好了。”
阴凌月心口微微发闷，很是反感她这话。“你在胡说什么？”
“小姐恕罪。”莫玢咬住了唇瓣，声音发颤：“奴婢是怕这时候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会坏了小姐您的安排。”
“好了。”阴凌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来，道：“你留在宫里的日子也怕是太久了。合适的时候，本宫会禀告陛下，将你送出宫去嫁人，至于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君，自己看着选吧。”
“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胡说了。”莫玢一下子就跪在了皇后身前，连连叩首：“奴婢早就已经有了心上人，即便不能……奴婢也愿意继续留在宫里服侍小姐，求小姐开恩，不要赶走奴婢，求小姐开恩啊！”
阴凌月岂会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只是叹气：“本宫有试探过他的口风，看情形，他根本对你无心。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自去欺辱呢！莫玢，你是跟在本宫身边长大的婢子，本宫将你视作亲人，自然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莫说他不愿意与你一起，即便是他愿意，终究不是男子，你往后的日子有要怎么过？柴米油盐，不是光凭一张俊俏的脸就能撑住的，你现在喜欢的，将来可能只会觉得厌恶。本宫给你时间慢慢考虑，这条路怎么走，你自己选。”
说完这话，阴凌月绕过她自顾自走了：“本宫陪陛下用过午膳，只觉得有些乏，你不必跟着伺候。”
莫玢的泪水，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小姐哪里是有些乏不用人伺候，根本就是嫌弃她了。觉得她在身边碍眼，才会和邓贵人近婢妥冉，说出一样的话来。可是她真的就那么讨人厌么？他们一个一个的，就巴不得能她能从眼前消失？
一想到这里，莫玢的眼眶更红了。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心里憋着一股气，莫玢抹了把泪，急匆匆的就往莫璃的厢房去。
这个时候，无棱已经将陛下所赐之物呈于莫璃面前。“这些都是陛下命奴才挑选，赐予采女的。请采女过目，看看是否和心意？如若不喜欢，回头奴才在着人送些过来……”
“不必了。”莫璃笑的只在表面：“陛下厚赐，臣妾如何会不喜欢。劳烦你走这一趟了。”
“采女客气了，这奴才的分内事。”无棱恭敬道：“若是采女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现行告退……”
“且慢。”莫璃想了想还是舍不得他走。“我有两句话想问大人。”
“诺。”无棱明白，阴采女可能是想单独问两句话，便吩咐其余人先将陛下的赏赐送到库房。“采女有什么事情要问奴才？”
“我……”莫璃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其实与皇帝有关，她根本就不感兴趣。可若只是问无棱，似乎又开不了口。“对了，先前你曾出宫过一段日子，你是去了皇陵吗？”
无棱不由得奇怪，心里纳闷她问这个做什么。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只道：“奴才是遵从陛下的吩咐出宫办事了，采女怎么会有此一问。”
“哦，没什么。”莫璃调整了脸色，道：“其实我在想，陛下不会一点不关心邓贵人的下落，而你又是他身边最能相信的人。如今邓贵人平安无事，陛下也就舒心了。”
“采女切莫多心。”无棱以为她是吃醋，于是宽慰：“陛下成日里操劳国事，才不得空经常来探望采女。且采女初次有孕，还不足四月，理当多加休息。奴才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请陛下得空来探望采女。”
“多谢你了。”莫璃很灰心，怎么说，说什么，他都以为她是为了皇帝。“我没有别的事情了，不耽误你。”
“那奴才告辞了。”无棱行了礼慢慢的退出来。
才走到庑廊下面，就和莫玢撞了个正着。确切的说，是莫玢急匆匆的奔过来，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你没事吧？”无棱看清楚是她，连忙把她推开。“没碰着吧？”
“没事。”莫玢心口一暖，脸就红了起来。“你这是要走吗？”
“是。”无棱并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只道：“我还要回去向陛下复命。”
“其实……”莫玢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往后你少往这里来。”
这话说的无棱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这后宫里最忌讳的就是闲言碎语。阴采女如今身份不同了，你当然不好总是过来。别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出去，凭白的毁了前程。”莫玢看着他，心里多有疼惜之意。
可这让无棱更为奇怪了：“姑娘的话，怎么我一点都听不明白。我这次过来，也是奉命行事，素日里自然很少会来永乐宫闲逛。哪有什么不好听的话呢？”
门外的动静，莫璃都听见了。
她很生气，觉得很丢脸。于是快步走了出来：“莫玢，皇后娘娘那边不需要你伺候么？怎能有功夫在这里说话。无棱还要赶回去复命，你就别耽误他了。”
在莫玢看来，就是因为莫璃妒忌才会不让自己和无棱说话，这种感觉是真的一点都不好，她气鼓鼓的看着莫璃，皱眉道：“我和无棱说两句话怎么了？两句话能耽误多少事？采女你怎么不怕耽误事，还让无棱送你回来？就不知道避嫌么？”
“你在说什么呢？”莫璃忍不住动气：“什么避嫌。无棱奉命送陛下的赏赐过来，也是皇后娘娘知道的事情。青天白日的。又有这么多奴才陪着，还需要怎么避嫌？”
“采女这话问的，奴婢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莫玢心里憋气，什么话都往外蹦：“有人在，不过是面子上的避嫌，太表面。谁能阻止你心里不去想，还真当别人都是瞎子么？”
“莫玢你太过分了。”无棱这时候回过味了，自然觉得生气。“奴才与采女光明磊落，没做过丁点对不起陛下的事情，你这么说，莫非是要将我们至于叛主藏私的苟且之地？”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莫玢看到无棱生气，不由得难过：“我真的没有怀疑你。只是不过是采女她自己心里不清楚，我也是为了她好。”
“我心里有什么不清楚？”莫璃心急，三两步就从庑廊上下来，立在莫玢面前：“你我一同长大，素日里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不会也不愿意和你计较，可是今天的话你必须说清楚，否则那么多人听见，还当我有什么对不住陛下，对不住皇后娘娘的，这个罪名我担待不起。”
“你少对我厉害。”莫玢忍了她很久了：“皇后娘娘面前，你就只会卖乖，处处帮着娘娘出谋划策，不就是为了越过我去么？咱俩都是陪着娘娘长大的丫头，可是你只会往你自己那么划拉好处，否则你怎么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了采女。不就是用力的肚子来博前程么！”
“你过分！”莫璃气坏了，扬起手就是一记耳光。
莫玢没想过她敢动手，没反应过来就挨了一下子，脸上火辣辣的疼。“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莫璃也气坏了，说出来的话自然格外锋利：“你区区的婢子以下犯上，羞辱采女，打你怎么了？打你还算是轻的，依着我的性子，就该送你去永巷，好好的吃点苦头。”
“你……”莫玢攥着拳头，还手她自然不敢，可是她有办法让她无地自容。“你喜欢无棱还不敢承认么？那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要没话找话说？为什么你不敢正眼看他，为什么他走之后，你都要黯然神伤很久，他送你的绢子，你不是日日都带在身边吗？”
说话的同时，莫玢一把摸向莫璃的腰间，果然抽出了一方丝绢。“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我看你还怎么狡辩。身为陛下的妃嫔，你竟然心里惦记着旁人，到底是谁该去永巷，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无棱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当然格外的尴尬。“你们都看什么，还不赶紧滚。”
先赶走了一旁看热闹的奴才，他才稍微正了正脸色：“莫玢姑娘想必是误会了，这绢子并不是奴才送给阴采女的，而是昔日莫璃姑娘需要，我随手递过去的一块绢子罢了。可能是用着顺手，才没有扔掉，哪里如你所言。你可知道，你这样胡乱说的话，可能会害死别人。”
“哼，胡乱说的。”莫玢心想，反正也已经开口了，不如索性说个痛快。“那你就去问问你的阴采女，为什么自从她成了采女就一直避宠！为什么她从来不去陛下面前侍奉？又是为什么，她心甘情愿的被仍在这里，哪怕陛下从来不看她一眼，都没有任何抱怨！”
“够了，你有完没完？”莫璃气得直哆嗦：“我要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争不争恩宠，岂轮到你个贱婢多嘴！”
“你这算什么？说不过我，就张口骂人，是自己心虚了吧！”莫玢看见她如此的恼羞成怒，喜上眉梢：“你这模样若给陛下瞧见了，不送去永巷才奇怪。”
无棱也不知道今天是走了什么****运，好好的卷进这种事情里来了。“阴采女好生安胎，奴才就先告辞了。至于莫玢姑娘，我奉劝你说话嘴上还是积点德比较好。子虚乌有的事情，你再这么胡乱的拿出来说，到时候别怪陛下严惩。”
说完他拂袖而去。
莫璃气鼓鼓的瞪着她：“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知道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那些奴才，都是章德宫派来送陛下恩赏的，你那些风言风语，落在他们的耳朵里，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情。莫玢，你就是再喜欢无棱，你也不能用这种方法来羞辱我吧？更何况，你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只会让他觉得你很讨厌，根本就不会愿意搭理你。”
“你闭嘴！”莫玢听见最后一句话，浑身都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毫不留情的一剑刺进心口，疼的她几乎窒息。“我是喜欢他，我敢承认。我还有机会恳求陛下将我赐给无棱，哪怕是对食夫妻也总比你这样单相思要好很多。你都已经是陛下的人了，记挂着别人，就是不要脸。”
又是一记耳光，莫璃打的手指都痛了。“你再满口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念着昔日的情分。”
“好笑。”莫玢的唇角渗出血水：“你何时顾着昔日的情分了？你不是处处都要比我强，凡是都要和我抢么？可惜啊，你自己做的太多，就别怪会有今天的结局。你真的以为小姐是觉得你聪明，才会对你恩宠有加？其实不过就是想要你借你的肚子一用罢了。我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连小姐这么浅显的心思你的没看出来。”
“你说什么？”莫璃皱眉看着她，明明莫玢的声音很清晰，可说了半天，那些话她完全听不懂。
“你以为你那么容易就能有孕是为什么？一次就中，这是后宫多少女子的梦想啊！还不是因为小姐早就在你的饭菜里做了手脚，日日用好孕的药调理你的身子，才能确保这个孩子平安的坐胎在你腹中。”莫玢无比的得意：“所以呢，你只要怀着这个孩子，并且把他生下来，你才是有用处的。否则小姐，咱们的皇后娘娘，怎么能容忍一个贱婢爬上龙床？”
莫璃瞪圆了眼睛，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长久以来，她一直被自责折磨。觉得对不起小姐，不该从婢子变成采女。还觉得是自己用错了方法来帮小姐。却万万想到，这一步一步，都在小姐的掌控之中。根本就是她们联手设计，让她成了这样的人……
“哼！”莫玢看着她失了魂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怎么样阴采女，我这番话比起你那两记耳光不差吧？不错，我现在的确是个婢子，没有资格跟你动手。但是我一样不会让你好受。你要是聪明，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平平安安，安安分分的把孩子生下来。如若你腹中是个皇子，那你往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小姐念及昔年的情分，一定会给你个好归宿，远离这后宫。以免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起你是如何勾引陛下的，徒增烦恼。”
本来想转身就走的，可莫玢忽然觉得少说了一句。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其实小姐之所以选中你，除了你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心里喜欢的人是无棱。一个心里住着别的男人的女人，才不会构成任何威胁。所以呢，无论你是生下皇子，亦或者是公主，都不会影响小姐在后宫的地位。也不可能夺走陛下的心。你既没有那个能耐，也没有那个心思。还有什么，比你这样的婢子更好用的？”
她奸笑起来，笑声尖的像针尖一样往莫璃的耳朵里钻。
巨大的痛楚，如同山崩的碎石，一块块的往砸。袭击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小姐，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莫璃很想放声大哭，却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
莫玢提着一口气，走出了她的偏厢，冷厉的看向外面立着的一群婢子，她皱眉道：“我警告你们，今天的话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谁敢私下议论，我便让皇后娘娘摘了谁的脑袋去。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其实里面争论了什么内容，奴才们不敢多听。
但眼下阴采女惹不起，这位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姑姑他们更惹不起。所以每个人都一脸戚戚之色，低着头唯唯诺诺。
莫玢很享受这种感觉，她甚至觉得。往后这宫里没有莫璃了，她就是说一不二的大姑姑。即便皇后更喜欢莫璃，也不会再用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了。
“你呀，去拿一块冰来，给我敷敷脸。”莫玢随意指了个丫头：“总是要见人的，这样红红的可不好看。”
“诺。”那丫头忙不迭的奔了下去。
也是这个时候，莫玢特别得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要是莫璃受不住这个打击，滑胎了才好呢。但是转念一想，心里又不禁有些害怕，都说没有不漏风的墙，万一小姐知道她做了这许多事情，把不该说的也说了，会不会杀了她！
不行，这宫里不能这么太平。
莫玢心道，既然已经出手了，就得抓紧时间，把障碍都铲除了才好。“谁敢挡我的路，谁就要死！”
她狞笑着，低低细语：“这可是多年以来，小姐您亲自传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