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中学升学率十分可观,不过即使学校是本着为学生负责的态度,初三(1)班的同学还是对于换班主任这事儿颇有微词,严老师还因为太过注重成绩,被班里同学背地里无情地称作“势利眼(严)”。
周一下午两节课后是教职工大会,安排学生在本班自习,可一旦没了老师的盯梢,班上的同学便开始活跃起来。起初还只是前后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慢慢地越来越嘈杂,小声的同学眼看着自己的声音被盖过,就索性又提高了几个分贝,发展到后来,还能见到有些男生下位乱窜,凑到一起大声嬉笑。不愧是常年吃一个食堂的校友,此时不止(1)班,周围的班级也十分默契地爆出各种声音,整条走廊都热闹了起来。
彭寒息作为一个高个子女生,一直坐在后排,乐享清净。原本睡得好好的她此时被吵醒,抓抓一头短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将目光投向第一排——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纤细的腰杆总是笔直,一头长发简单地束成马尾。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有阳光直射在她的侧颊,重点是她的神色那么淡定,处闹市若幽谷似的,此时正垂着眼睑在演草纸上勾画,没有半点表情,一张脸冷冷的。
看表快下课了,彭寒息挂上耳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想等一会儿铃响后赶紧去个厕所清清肠道。身体随着耳机里班得瑞的轻音乐微微摆着,目光又瞥向窗口,心里想着:彭梅见,你个冷脸面瘫,真好看。
可悲催的事情就这么上演了。挂着耳机看向窗口的彭寒息没有其他同学敏锐,她没听到走廊上皮鞋踏在水泥地上时特有的声响,也没看到周围同学迅速收敛行为端坐学习,甚至因为看得出神,连老严已经愤怒地踏进教室都不曾发觉。
你就想吧,一个对班级不放心的班主任,趁着大会的空当想回班看看,多给班里同学一些督促,结果呢,远远就听到一片嘈杂,很明显这些小崽子并没如他所愿地用心学习。可带着满腔怒气加快了脚程冲进教室,却偏偏找不到有人违纪的证据,只有一个男孩子气的女生站在后排,晃着身子,一脸悠闲。
于是严老师找到了一个点,可以把盛怒发泄出来,他先收了一下啤酒肚,像是在攒一口气,还用手整了整发型,企图用两侧长些的头发遮挡一下光可鉴人的头顶——刚才走得急,发型被风吹乱了,头顶能见度很高,做完准备工作的老严发出一声怒喝。
彭寒息这才从四周同学的各种暗示中认清现状,扯下耳机看向老师,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就那么直勾勾地跟老严对视。这下子,严老师好像更生气了:“你看看你们!没几个月就中考了怎么就不知道急!我从楼下就听到咱班乱成一锅粥的声音!整个教学楼都是你们的声音!”
如果他此时会读心术的话,大概会听到学生这样的心声:老严你别闹了,每次都这么说,你跟隔壁几个班的班主任是一起背的台词吧。
“你们学习是给我学的吗!你们这样对得起父母吗!”同学们听着毫无新意的陈词,只得做出愧疚反思状。
“彭寒息!你,你敢说你刚才没说话吗!一个女孩子整天也不知道学习,一下课就抱着球往操场冲,你看看梅见,同样一个妈生的,你就不能跟你姐姐学习学习吗!你不学习,你也别带坏整个班!”
寒息听第一句的时候本想回一句“我还真敢”,不过她也明白,这个时候辩解跟公开同老严宣战是没区别的,索性忍了,反正差生似乎就是这样的待遇,一旦成绩不好了,品格德行就跟着一起不好了。也怪她,每次一看她成绩单排名就知道全班多少人,上次画老严的画像还被逮个正着,气得老严差点跳起来,再加上她还有个永远年级第一、各方面都优秀的姐姐彭梅见作对比,哎,老严看她顺眼才怪。
然而她能忍,却有人不能忍。
“严老师。”清冷柔和的声音从窗口方向传来。老严侧头见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彭梅见,怒气立即转移,温和地问怎么了。
“那个……这是我爸给您写的字条。”她走出位子将字条递到老严手里。老严略看了一眼,脸上一下就变得染了几分窘色,口气软下来,朝着彭寒息说:“坐下吧,你看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解释,老师还是很相信你的。”说完这话,老严踏着下课铃声赶回去继续开大会,还不忘倒回一步厉声强调大家要遵守纪律。倒是弄得彭寒息一片茫然。
这个下午,除了这个插曲,其他还算OK。
放学之后,彭寒息抱着足球就往外跑,市级中学组的足球赛初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校队最近一直在加紧训练,她更是积极得不得了。说来也怪,她小时候对运动项目半点兴趣也没有,要不是因为成绩好,她那个又宅又懒的性格肯定会被全家批判,可四五年级时候的一场球赛,有临时替补队员没去,她因为高个短发像个男生就被抓壮丁抓上了场,从那之后就对足球迷得不行,成绩也开始下滑,到了初三这一年,几乎家里对她考上高中已经不再抱希望,可她对于足球的热情却越发高涨起来。
今天她这一练习又是两个多小时,校园早已从欢闹转向静谧,她仰头灌了半瓶矿泉水,走回教室叫在自习的彭梅见一起回家。彭梅见总是冷着一张脸,嫌弃地看她汗涔涔的样子。
“姐,今天你帮我的时候样子好英勇啊!”寒息路上率先说话。
梅见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清冷的表情:“废话,我妹妹除了我别人都不能欺负,没说话就是没说话,凭什么给你安罪名。当然,你睡觉也是不对的。”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重点是,以前的班主任还知道夸我长得好看,可这个严老师就知道说我学习好,天天没完没了的,我就没有别的优点吗?”
寒息认真点了头:“真没有。”
“你再说一遍!”她敛眉看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比她高出了大半头的妹妹,双眸中并不见半点怒气。
“姐,那字条上到底是什么?怎么老严看了瞬间就没脾气了?”
“我模仿老爸的字写了个条儿,说你咽喉刚做完手术不能说话,请他多照应。这两天你消停点,别让老严看出来,我穿帮了你也不好过。”
寒息嘿嘿笑,道了一声:“喳”。
日子又这样持续了一周,这周三寒息破天荒没去练球,因为今天是初赛抽签的日子,虽然说自己已经努力练习了,不过还是怀着侥幸心理,希望能抽到一个实力弱些的对手。所谓天不遂人愿,大概也就是如此,偏偏抽到了宁远,别的不说,反正他们跟宁远中学踢了那么多回友谊赛是一把都没赢过。
梅见去找寒息一起回家的时候,正看到他们校队每个人脸上神情激昂却又藏着不安,看起来倒是都对周末的比赛挺紧张的,就连回家的路上,一向开朗的寒息都一脸阴郁,梅见看看她一米七六的身高忍不住吐槽:“你除了脖子都是腿,对人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换做平日寒息肯定就回嘴了,今天许是因为精神上有些压力,苦笑道:“你根本不懂。”声音那么有力又那么沉凉。
梅见回到家,闲着没事做了两套卷子,然后去洗手间洗脸。想到回家后只有望女成凤的爸妈一个劲儿让她继续加油,寒息还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心里空落落的,总是想起以前妹妹学习比她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