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两个词,似敌非友,似友非敌。
大抵是形容两个一直针锋相对的人,因为长时间的接触和交手,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他们惺惺相惜,他们又彼此看不顺眼。
当方晟听到林灵那句笑着的感叹时,脑子里呈现出来的,就是这么两个词。
这两个女人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也有太多的矛盾之处,所以她们是这种关系,方晟一点也不吃惊。
方晟惊的,是林灵表现出来的温柔和亲近。不再是往日那副淡漠的生人勿进,也不再是往日那副凶狠的不容侵犯。
此时的林灵穿着方晟特地在房子里给她留出的奶白色珊瑚绒家居服,整个人在萧瑟的秋风里毛茸茸的,脸上较为浓重的妆也被擦干净露出原本的清秀面容,随意披散在两肩的卷发随着夜风轻轻拂动,每一下的扫动都仿若扫在了方晟心尖上。
方晟回国之前并不是什么乖乖牌学生,反倒是受国外文化影响作风很开放。方晟本身就长的很……奶油小生,身材高挑,又因为平时注意锻炼肌肉匀称,穿衣服也是紧跟潮流,即便是往那儿一杵,“范儿”的气息就开始大肆扩散。再加上方家殷实的家底,和他自己小打小闹到如今小有名气的公司。每一样,都成为方晟游戏花丛的本钱。
所以说,方晟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女生。泼辣的、金贵的、平庸的、温和的数不胜数,但这些人都没能拴住方二少爷的心。
一方面是方晟本身就是个薄凉的性子,三分钟热度,从来都是玩玩就算,不当真。另一方面就是这些人对于方晟的吸引力,最多只能维持在一周的时间。只要过了七天,对不起,不管你是千金大小姐还是街头小太妹,方晟都会潇洒的说声“Bye-Bye”然后彻底断绝来往。
回国以后的方晟之所以能这么毫无顾忌的踏进黑道这个漩涡,还如此自信自己能够成功,还有一个小原因,就是因为他坚信女人不会成为自己的弱点,也不会成为自己的盲点。
更何况,前几年已经玩的太多,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入眼的人了。
可是!
方晟死活没想到回国以后第一个让自己心跳的女人居然是平时野蛮又粗俗的林灵。当他因林灵的笑容而出神的时候,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当他站在林灵身边,开始脸红心跳,止不住想要亲近林灵的时候,方晟知道自己****了。
林灵是谁?
林灵是萧家的三把手管家婆。
林灵是可以眼都不眨就拿枪爆老爷们儿头的人。
林灵是可以一挑二十还不叫喊的人。
方晟又是谁?
方晟是如今空有架子的方家没落二少爷。
方晟是如今仰仗萧家势发展讨说法的人。
方晟是如今要人没人、要势没势还要女人来救的人。
这么一比较,方晟已经羞愧的想要跳园,差距要不要这么大!
还有,最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他方晟会对林灵动心?
不就是比平时平和了点、温柔了点、清纯了点、女人了点么?
方晟吸了吸气,有些颓败的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没办法,就是这些点,就该死的让他心跳加速了。
“你在干嘛?”余光瞥见方晟自虐的举动,林灵分了点注意力给他。
“咳!头……头有点痒。”话一出口方晟就有了以头抢地的冲动,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聊天!要不要这么挫!
“哦?”拉长音应和,林灵似笑非笑的看着表情僵硬的方晟,“你几天没洗澡了?”
“我……”一口气憋在胸口,方晟用力吸了两口气才平息下去,“可能是洗发水过敏了吧!”
特意咬重“过敏”两个字,方晟恨恨的瞥了林灵一眼,却没想到这一眼再次让自己出了神。
林灵就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漆黑的眸子在地灯柔和的光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没有什么精明算计,没有什么残忍血腥,方晟看见的,是满满的、平和的笑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方晟的反常,林灵率先移开视线,重新看着幽暗的前方。
“过敏了啊,抹点药膏?”
轻言调侃着,林灵伸手拂了拂贴在面颊上的发丝,顺势摸进衣兜里,来回搅了搅最后仿佛不甘心一般用力坠了两下,才把手安静的放在衣兜里不再动作。
“每天抽那么多烟,你也不怕得肺癌。”从林灵把手伸进衣兜里方晟就已经知道她要干嘛,见林灵没摸到烟才嘲讽出声,真不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跟吃糖一样没够。
“呵!习惯了。”听到方晟的话林灵也不恼,只是轻描淡写的回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在遇到难题的时候抽烟、伤心的时候抽烟、烦躁的时候抽烟、失控的时候抽烟、思念的时候抽烟。仿佛吸一口烟雾,就可以把内心所有的污秽全部吐出。不知不觉间,已经抽了十个年头,已经记不起最开始时的缘由。
“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大伸了个懒腰,顺便做了个扩胸运动,林灵拢了拢两肩的发丝,偏头看了眼方晟,“我明天还有事要处理,先去睡觉了,少、年!”
刻意咬重“少年”二字,其中含义不言而明,林灵拍拍方晟已经有些僵硬的肩膀,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回温暖的房子。
因为你是少年,所以你不懂我为什么抽烟这么凶。
因为你是少年,所以你不懂我不言语的疲惫。
因为你是少年,所以你对我的心动只会是一瞬。
方晟虽然还不擅长处理道上这些阴暗的事情,也不擅长去做一个合格的堂主。但他还是可以听懂林灵的话中话,所以这一句“少年”,如同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少年,呵……
这就是他现在无法挣脱的枷锁,也是他不能舍弃的身份。他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是个不能淡然欣赏人性的少年,是个不能独当一面的少年。
轻快地手机铃声猛然响起,把方晟从愈发混乱的思绪里扯了回来。
“喂。”
“二少啊。”
有些耳熟的成年男音从听筒中传来,方晟蹙了蹙眉,把手机拿到面前仔细看了下来电显示,随后紧抿的双唇上扬起来。
“哎呦!李老。看我这忙的,都没听出来您老的音儿,怎么?给我打电话有事?”
“哎呀,是我联系二少太少了。”电话那头的李老哈哈笑了两声,道,“没什么事,就是看最近挺乱的,我听说二少已经接手了萧家的未名堂,特意打电话恭喜一下二少,再顺便问问二少最近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怎么说,二少也是方家人。”
“多谢李老还惦记着我这个小辈。”悠哉的在花园里踱着步子,方晟一脸臭屁,眼睛却不自觉的往林灵那个房间飘去,“我挺好的,堂口的兄弟也很仗义,没什么事能劳烦李老,您放心吧。”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二少一切顺利就好。”李老豪爽的笑了笑,随后带了几分试探问道,“二少若是有时间也回咱们方家看看,如今虽说是大少掌家,但二少您也是我们方家的少爷不是。”
“李老,话也不是这么说。”方晟笑呵呵的回应,“虽说我是挂着方家二少的名头,但现在我是萧家的堂主,以萧家名义去见方家如今家主是可以的,但若是其他身份还是免了吧。您也知道,什么位置刚坐上都不稳,都得适应适应。”
“呵呵,是,也是,是我老头子考虑不周了。”李老陪着笑连连应和,顿了顿,对方晟坚定表态道,“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管二少您怎么想,在我老头子心里,您永远是我们方家的二少爷,您永远有我们整个方家给您助阵。”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李老了。”
睁了睁眼,方晟满面嘲讽的笑着。这是看拉我过去挡枪不行,就死也要把我带上啊。你们还真是……方海文忠实的……狗啊!
“李老要是没事,我这儿就先挂了,帮里的兄弟们都等着我呢。”
“行行行,那二少您先忙,改天我再联络您。”
果断挂了电话,方晟一脸厌烦的把手机掖回兜里。
方海文算盘打得好,惹了冷琰,恼了老军长,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想着让他出去给他挡枪,真当他方晟和方海文一样的养鱼脑子么?
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方晟慢慢闭上了眼睛。
其实方海文这是打定主意觉得方晟不能舍弃方家这么大的产业还有那些支撑家族产业的元老,毕竟方晟很尊敬已故的方老爷子,而且对方家很有归属感。
当然,这些都是方海文分析出来的,因为他一直认为方晟之所以义无反顾的投身黑道这汪浑水,是不甘心身为私生子的他接手了方家这个什么都不干就能吃好几辈子的大产业,方晟想要抢回来。
但实际上方晟只是想给已故的方老爷子讨个说法,好好教训一下这些眼里只看得见利益的方家人。至于方家怎么样,方晟并不是很关心。试问一个已经坐上了“发言人”位置的人,又怎么能看得上一个已经被方海文败的的差不多的产业呢?
当然,银子谁也不嫌多。毕竟方家还是方老爷子一生的心血,方晟不会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它因方海文而散了,但拿出来给方海文长教训的那部分他还是很愿意的,反正败出来的也不是他方晟那份。
方海文这个时候已经感受到了暴风雨袭来的前奏,他深知自己解决不了所以才特意让方晟帮过的老家伙出面。这个时候哪怕方晟回方家坐坐,都会被列入冷琰的黑名单,而且方晟身份又特殊,身兼两家。不仅会成为冷琰的无差别攻击对象,还会成为萧家的打击对象。
到时候方海文在冷琰怒火发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动动手脚,一个借口全推在方家这个“叛徒”方晟身上,他方海文就摘的干干净净。
可是……他方海文想得美!
方晟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得逞的笑容。
方海文脑子里全是鱼还想跟自己斗?
且不说他身后有宇文月给通气,而且他和冷琰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交易伙伴,无论哪条都比他方海文强。再加上萧家有林灵提点,背后有夜阑仙武力支持,身边有左简、殷末两人分析利弊。方海文的小算盘,打的再响也只是空欢喜一场罢了。
而且,既然姓李的那个老家伙他帮过一次,这么大年纪了都还没悟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反正方海文马上都去下面了,那他也跟着去下面继续做方海文的狗吧!
最关键的是,方晟很看好李老手底下的几个当铺。萧家坑爹的是当铺这一路子只有空堂手里有个小点的门店,其他几个堂口都没有。明明这是个很来钱的路子有没有!
如果他趁着冷琰整治方海文的时候顺手把李老也给灭了,再找个缘由光明正大的收了李老手底下的路子,那他手里的银子……
闭着双眼的方晟露出贱兮兮的笑容,这个构想不错,而且对他手里瓷器那块也有帮助,古董神马的,暴利啊!
越想越开心,方晟连忙又掏出手机,快速拨通夜阑仙的电话。
心情好的时候发现听着“嘟嘟”的等待音都是很优美的。
“说。”
“哎呀你怎么知道是我。”心情大好的方晟听到夜阑仙清冷的声音也觉得柔美异常。
“得瑟。”
……
方晟觉得自己的好心情瞬间被夜阑仙秒去一半,不管夜阑仙这两个字是评论他得瑟还是因为他得瑟才听出来是谁,都不是什么好话。
用力吸了口气,方晟默默告诉自己夜阑仙就是这么个苦逼性子,没办法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快说。”
“咳!夜阑仙,我想到个黑吃黑的法子,明天把上次从方家拿走的那个焚香炉拿到我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