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对我和爷爷的到来很不待见,见到我们俩就斜着眼低声碎碎念,没正眼瞧过我们,爷爷装作没有听见照样和大伯谈笑,大伯也是既不说爷爷的不是也不说大伯母的不周。对于大伯的行为我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一番,连自己的老爸都……这是多年以前我就见识过的。这样的老婆用来干嘛!连自己的公公都不放在眼里,最起码也要尊重一点啊!
我学着爷爷的样子故意不把大伯母的话放在心上,反正找到事做我就不用呆在他们家了。
但是我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向来都自尊心很强的人,我才刚到这里的第五天,大伯就让我去一家羊肉粉馆帮忙了。
说起来有点可笑,那一年的羊肉粉是两块五一碗,而那家人给我的工资则是1一百二十元一个月,管吃管住,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一点关门。更可笑的是我对羊肉的味道很反感,闻到那个味儿我就恶心,可又不得不强忍着。
有客人的时候我就帮忙端粉上桌,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就洗碗(用煮过米粉的开水洗碗,不让加洗洁精,碗只洗一遍),或者是拖地擦桌子,又或者是把烧过的煤灰倒出来捡那种没有烧透的出来(连煤灰都是滚烫的)。才一天下来我的一双手上就布满了一个个的水泡泡了,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个人,捂在充满羊肉粉味道的被子里痛得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第二天又是五点就被老板娘叫起床了,洗葱洗芫荽,我忙碌的干着自己的活。下午的时候我正蹲在后面厨房洗碗,几个女孩子跑进来直接点名要找我。我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又有亲切感的几个女孩子,我一个也不想认识……尤娜、曹雪涵、郑晓彬,我在城里上小学时最要好的三个人,我怎么会忘记,我们还一起偷过老师家的石榴,爬过医院的停尸间……那些童年的种种我怎么会忘记。
“陈秀云,陈秀云……”几个女孩子热情的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拉着我一番打量。
“陈秀云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啊!你不记得了,你怎么不念书了?”
“是啊!还有我,以前你经常去我家玩啊!你为什么不读书在这里做小工?”
“我也会去你家玩啊!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呢?我们以前很要好的。”
看着眼前几个曾经相识的女孩,我的心里莫名的涌起了浓浓的亲切感。他们的确是我以前的同学,我觉得跟她们相认很没有面子,她们现在都还是学校的花朵,而我却是粉馆里面的小工,这些都让极度爱面子的我自尊心严重受到打击,深深的感觉到老天的不公。我任由她们三个把我拉到门外的凳子上坐下,三个人围着我依依呀呀说个不停。
“秀云,我听我妈妈说看见一个很像你的女孩子我还不相信呢?谁知道真的是你。”尤娜开心的拉着我的手说。
“她到我家来跟我说我还不相信她呢?”郑晓彬嘻嘻的说着,曹雪涵也是不住的点头。看着他们仨儿一如当年单纯天真的笑脸,我越发的觉得老天真的对我不公平。为什么我要经历辍学,要经历做小工,要在她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不想做了。”我静静的说,脖子哽得难受。
“你不想做的话就不做了,来我们学校读书吧!我们三个都留了一级,如果你现在来和我们在一个班,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在一起玩了。”曹雪涵拉着我的手兴奋的说。
“我可跟你们不是一个学校。”尤娜笑嘻嘻的提醒道。
“我爸爸不让我念书了,我也不想念了,没什么意思。”我回答,我不想说我爸爸是因为我家太穷了才不让我念书的,那样我会很没有面子,毕竟以前我们家还在这里的时候,我是我们四个当中家里最好的,我不想让她们看不起我。
“那走吧!”尤娜拖着我就走,我连羊肉粉家的围裙都没有来得及解下来就他们仨儿拖走了。
看着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问我记不记得他们的那几个男同学,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认识他们也记得,可是我不想说记得,那时候在一个班我整整做他们三年的班长,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们。我微笑着着向他们摇头,他们无奈而失望的走开了。
然而另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天老爸老妈也带着小雨小禾来到了这里。我迫不及待的赶到爸妈临时租到的小房子里,看着拥挤的小房间里我的家人全齐了,心里顿时愉快了不少。
老妈另外带来了一个另我完全不相信的消息,杨春芳嫁人了,嫁给了林杰那个小贱人。我心里很气愤,她答应过我不会嫁给林杰的,可是想到她和罗铮的事,我又自私的觉得她嫁给林杰是正确的选择。
老爸对于我不在羊肉粉家工作没有说什么,老妈看着我手上的水泡心疼的帮我涂药膏。小雨小禾倒是开心的很,跟着以前认识的小朋友或者是才认识的小朋友出去玩闹了。
我知道此时的老爸压力有多大,一家五口人指望着他挣钱养活,何其困难。老爸老妈去做工地了,每天一个人有20块的收入,我经老妈的朋友介绍在巴士上做售票员。
那时候的巴士还需要有人收钱给票,一个月三百块管吃管住,尽管我晕车很厉害,可还是每天坚持着。在第六天的时候我终于被解雇了,理由是我的声音太小了,或者是我根本不说话,拉喊不到客人挣不到钱,我不得不灰溜溜的一个人回到了那个拥挤的小屋。
才回到家的那天我肚子很痛,老妈给我吃了很多药都没有管用,后来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来三号。那几天我晕头转向的睡在小屋临时铺的地铺上,心情异常的烦躁。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过去了,老爸老妈就发了工资,我们一家五口去集市上玩。一家人美美的吃了一顿,爸妈还给我和小雨小禾都买了新衣服,我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帮我们姐弟三个买过新衣服了。第二天我们就搬到了按爷爷名额申请的家属住房里,两室一厅的房子足够我们一家人住,只因为是我们家住每月要五十块的房租。
我没有再出去找工作,每天在家里洗衣做饭照顾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日子一混就到了八月份,小禾在当地的学校报了名上学,而我老爸始终没有允许我和小雨继续念书,他认为以我就快十五岁的年纪,没有必要在到学校去浪费时间了,至于小雨老爸说明年在去也不迟。
对于我不出去找工作,老爸开始颇有微词,有时候甚至给我脸色看,说我长这么大了还要让他操心,老妈为此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有空就去帮我找工作,可是我在老妈的脸上还是看到了些许的不耐烦,许是压力所致吧。
老爸伤了我的心,我更加认定了那年就是他和大伯窜通不让我上学的,我私底下常常躲在被子里抽泣,我恨老爸,恨大伯,恨爷爷,更恨这个世界。为什么我要这么辛苦,为什么我会有被这个世界遗弃的感觉,好像我就是一个多出来的人。
是啊!我就是那个多出来的人,别人都有朋友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原来我以为自己还有家人,可是现在我的爸爸在嫌弃我,妈妈也不待见我,弟弟妹妹又各自有了自己的朋友。我还算什么呢?不就是那个多出来的人了吗?
十五岁那年,我——只是一个多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