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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邪教追魂

我回到家里一切如常洗澡吃晚饭,待到九点半左右,我就告诉父母我需要上床睡觉,随即锁上房门,从窗户口悄悄溜下。

丁衡已经在楼下等待。

这段时间不断找借口敷衍父母,几乎比我十七年来所有借口的总和都要多,虽然这也是出于无奈,但是每当与他们关切的眼神相撞,以及他们想问又不敢问的神情,我往往心中戚然。

尤其是差点我又做出背弃父母的蠢事。

宝静大厦二十七楼天台虽冷却平静无风,这正是我第一次拜访时教众放灯许愿的地方。那时漫天都是孔明灯,扑天盖地的红色耀眼的让我不知身处何地。

“人约黄昏后。”我情不自禁低低吟了一句,丁衡冷冷地说道:“怎么?还在挂念?你可真没用。”

白羽臣带着我们直接坐货运电梯到二十八层,然后进入二十七层天台,这里有道玻璃门,门后可通往内层。

玻璃门紧锁着,白羽臣捏了个诀,随后玻璃门一推即开。

走廊里静悄悄的,唯有两侧几盏幽幽暗暗的灯亮着,整条走廊带着昏昏的黄,看起来如梦似幻。

白羽臣一马当先,左手手心用朱砂画着一道符,低声说道:“这是隐身符,你们只要跟在我身后,就算遇到了教徒,他们也看不到你们。但是这毕竟只是一种障眼法,要是真遇到教徒,千万别撞到哦!”

走了大约几分钟,走廊突然变窄,初次拜访时,金辉月带我们上天台走的是捷径,因此当时并未发现。

最窄处竟然仅能供一人通行,白羽臣略一思索,便说道:“原来如此。他们将那个道观广场造的如此高旷,是打通了两层天花板,这里应该就是圆穹之顶,难怪走廊变得那么窄。”

我想起道观里的壁画,料想如果要进行仪式,非得在那个道观中不可,而道观的飞檐要比圆穹之顶低一些,估计大约是在二十六层这里。

两侧的消防楼梯都被锁住,这对白羽臣而言当然不在话下,当即带着我们宛延而下,一推开二十六层的消防楼梯,只见这层被布置的好像宾馆似的,走廊外侧都是房间编号。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这里正是走廊最窄处,白羽臣生怕和教徒狭路相逢无法避让,随手推开一道房门,示意我们一起躲进去。

房间竟然开着一盏小灯,隔着一道屏风,看不见房内的景象,只听见有个女子发抖的声音:“是……是谁?你们又来了?我的孩儿你们带去哪里了?”

脚步声竟然停在门外,金辉月的声音传来,“打开门,今天选她。”

虽然白羽臣手画隐身符,到底还是不敢随便冒险,三人躲入卫生间的门后,任由门虚掩着,可以听见房中对话。

只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从门缝中看见青影一闪,估计是金辉月带着个青衫侍女,刚才那女子声音更加惊恐,“不要!不要!我的孩儿呢?你们别这样,我的孩儿呢!”

一阵杂乱的声音,金辉月冷冷道:“你的孩儿也是为居士所诞,如今你用奶供养居士,更是莫大的功德。将来你孩儿成佛成仙,比起在这人世走一遭,岂不是更加圆满?”

从房内传来女子悲哀的哭泣声,伴随着阵阵乳香,竟然透着一股难言的妖异之感,我听闻“奶供养居士”,忍不住喉头发紧,感到阵阵恶心,几乎就要呕吐。

白羽臣在我后背轻拍,顿时一股浊气从我喉咙吐出,想要呕吐的感觉虽然消失,但是心理上的恶心却是依旧,我更无法原谅自己竟然曾经依恋行事如此邪恶之人。

金辉月与那侍女离开房间时吩咐道:“记得将餐桌上的汤喝掉,要是你奶不足,恐怕再也见不到你孩儿了。”她顿了顿,又道:“待她坐蓐期满,找男弟子与她同房。”这句话,却是对那侍女说的。

两人脚步声逐渐远去,我们三人才从房间悄悄离开,那女子一直在哭,却不敢不喝汤,房间里还弥漫着奶水味道,我看见丁衡的脸色异常苍白,似乎也在强忍噁心。

白羽臣说道:“我曾经听闻有些修道之人不食人间烟火,只饮女子母乳为生。以前以为是误传,没想到真有人这么做。”

我想到金辉月说今天选她,难道这里一排旅馆似的房间,每一间都有一个正在哺乳期的女子提供居士人乳之用吗?我这么一想,只觉得整条走廊都好像散发着母乳的味道,令人厌恶。

丁衡依靠着墙壁,深深呼吸了几口,“我回去连牛奶都不想喝了。”他话音刚落,扶着墙壁的左手无意中触碰到一盏壁灯,忽然墙壁一转,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白羽臣一愣,“竟然有暗门?”

丁衡手一抖,三朵青色的火焰顿时在他身旁燃烧,他指了指前方,两枚火云一直升到半空,将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映照的十分清楚。

大约十多平米的房间里,密密麻麻摆放着的,竟然都是死人牌位!

我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被白羽臣拉住,“别心急!你仔细看,周围都被人布下了阵法,你随意靠近,必定会被人察觉!”

果然房间四周的墙壁以及地板,被人用朱砂画上了符号,并且在四角,各有一枚长达十多公分的钉子,深入地板,钉在地面朱砂画出的延长线上。

钉子颜色黝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白羽臣蹲下身子,仔细查看钉子,“竟然是噬魂钉!看来这些牌位就是那些中阴身的,难怪不能投胎,魂魄全部被钉死在这里。这居士好恶毒。”

丁衡说道:“不如破了这阵法,释放出那些中阴身,省得以后找我们的麻烦。”

白羽臣摇头道:“且慢。中阴身不能投胎,怨气很重,脾气暴躁,稍有不慎,就会迁怒我们。你们先走,我也要布个阵法,想办法破除这个噬魂阵。”

也不知他如何布置,我和丁衡退出密室,走廊里依旧寂静无声,只隐隐从走廊内圈,传来嗡嗡之声,好像其中人声鼎沸。

往前再走了一会,只见靠内墙壁上有一道小门,好像是个杂物间,丁衡用力拧开,其中则是两平方大的小间,有个折叠爬梯。置身其中,人声更加响亮,好像在欢呼膜拜,又好像是高声吟唱。

还有亮光从正前方的缝隙中投射进来,这缝隙似乎是两道合着的小门,并未上锁,一推即开。

眼前情景令人吃惊,原来这道小门正对着广场上道观的飞檐,应该是为了方便清洁道观屋顶所用,那个折叠爬梯或许是清洁工人爬到飞檐上的通道。

广场上灯火通明,天穹般的圆形屋顶上高悬日月星河,两道水泥柱浇筑而成的华表璀璨生辉。许多老小孩跪倒在道观台阶下,浑身颤抖不敢抬头。

欢呼膜拜之声源自道观中,丁衡突然面露兴奋之情,一把揽住我的腰,忽地就从那道小门中窜了出去,敏捷地落在飞檐之上,动作轻盈,当真犹如一只月夜腾跃的狼。

由于是室内,因此道观并未封顶,从飞檐可下到又长又宽的房梁,顶梁柱恰好能挡住我们。其实就算没有挡住我们,恐怕也没人会注意到头顶,因为底下一群教众均身着灰色长袍,面对大殿,用某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在吟唱,声音激动,充满了亢奋之情。

吟唱声在空阔的大殿里回荡,丁衡似乎在环顾墙壁上的壁画,低声说道:“为什么?那场祭祀的景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道观里?西周哪里会出现这样的建筑?”

我不去看墙壁,以免被画中景象弄乱了情绪,顺着那群教众,只见供奉着经书的宝坛之后,原本是空落落的大殿,如今却竖起了一根铁柱子,柱子上绑着一个七八岁的女童,那女童不知是被下了药还是怎样,虽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上嘴唇有个豁口,一直延伸到人中,将正中的两颗门牙连着牙肉爆出,是非常严重的兔唇。

居士面露微笑地站在教众面前,笑容依旧温和可掬,带着说不出的暖意,好像红衣主教一样一身鲜红的长袍,仿佛自己正是这群教众的父亲,指引着他们走向生命之旅的前方。

金耀月则与那些教众一样是灰色袍子,带领着这群人高声吟唱,他似乎被这庄严肃穆的气氛所感染,原本冰冷不带感情的眸子里竟然也呈现出一片热忱,用充满爱意地眼神望着大家。

我听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吟唱声,可以想像得到那女童即将到来的命运,不由微微发抖,手足冰凉,丁衡感受到我的颤抖,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

铁柱子之旁站着一个男子,他一身浓如黑夜的黑色长袍,面对着女童似乎在端详她,稍后慢慢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副双角青铜鎏金面具!

面具表情狰狞,怒目圆睁,与壁画上何其相似!又在我噩梦般的回忆中出现过无数次!

虽然对面具已经非常熟悉,但是当它如此真切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无比恐惧,尤其是戴着面具的人,正要对那女童实施相同之事!

原本对前世有所怀疑的我,如今除了感叹轮回之无常外,简直就想拔腿就跑。甚至开始怨恨自己,怎么就这样自不量力,跟着白羽臣回到了这里。难道这就是业力所致,不由自主地想要回来受刑吗?

如果不是紧紧依靠着丁衡,我绝对会从房梁上摔下,丁衡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的身体变得很烫,他的眼睛同样紧紧盯着那个面具男子,口中低声喃喃自语,“是他……就是他。”

居士做了个手势,吟唱之声忽然就停了下来,教众鸦雀无声,整座大殿安静地连掉根针都会听见。

居士清朗地声音,“各位!今天是本教的大日子!本教教尊献出一颗七窍玲珑心,终成正果。各位早已深谙此道,昔年上天久旱不雨,就是因为同情那些鼻孔朝天、弯腰驼背的残疾人,故有‘焚黄’一说。残疾人身体残缺,本应交回上天回炉重造,如今我们助他们一臂之力,也是一大功德!上天受此供奉,自然有求必应!”

我正在想此人歪理不断,竟然能得到那么多教众信任,也算是一大奇迹,就看见教众较为靠后之处,有个容貌清秀可爱的女孩,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一脸虔诚。

她的样貌十分熟悉,我仔细回忆,原来她居然是新进电影明星,如今正如日中天。

她的走红非常可疑,大约五六年前就已经出道,只是虽然容貌美丽,却空有躯壳,毫无内涵。不管是演戏、唱歌还是主持,甚至周刊访问,都劣评如潮。

还有不少评论家说她除了外貌,毫无可取之处,就算是外貌,照片上的她即使经过PS处理,眼神依旧空洞,简直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可就在大约两年前,她忽然参与了众多大牌导演的电影,还每次都是主演,虽然评价依旧极低,却仍然片约不断,就算被封为票房毒药,大导演们依然乐此不疲,争相邀约。

此外,她每次上访谈节目之呆板无趣也与之前并无二致,观众却频频在电视上看到她傻笑的俏脸。

原来她也加入了轮回教。

还有上次割腕献血的女子也在其中,前排更有不少气度不凡的男子,有几个非常面熟,像是报纸财经版的常客。

居士的教徒果然非富即贵。

此时身旁的丁衡忽然有些不对劲,本来是我依靠着他,现在却成了他紧紧倚靠着我,他的气息喷射在我颈边,滚烫骇人,我生怕他热毒发作会从房梁上滚下,反手紧紧抓住他。

居士继续说道:“那就请大祭司用这女孩之心,供奉玲珑真君,以解这个女孩凄苦一生!”

那面具男子高举手中的青铜短剑,迎来了众人雷鸣般的欢呼,金耀月带头高唱,教众随之齐声吟唱,声音在大殿回荡,产生一种奇异的震撼之感,墙角点燃着巨型红烛,虽然整个大殿都是亮堂堂的,但是烛影晃动,令人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眼看着那男子一步步走向那女童,手中的短剑距离女童的心口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大喝一声,“给我住手!”

声音震的丁衡几乎从房梁上摔落,盖过了大殿里数十个教众的吟唱,那面具男子手腕一颤,差点拿不住那柄青铜短剑。

吟唱声好像急刹车般停止,所有的人都抬头看到了我们,那面具男子从青铜面具的双孔中蓦地透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好像两支寒光凛冽的利剑,刹那间插入我的心房。

我徒然之间,胆气顿弱。

金耀月冷笑一声,也没看见他怎么动手,只见一条银色长蛇扑面而至,丁衡带着我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数朵青色火焰围拢着银色长蛇,使之触面而回。

教众中不少女子见到长蛇而惊呼,居士那张永远镇定自若、温和可亲的脸终于发生了变化,他的脸上隐隐出现了一股紫气,他紧紧盯着我们,斗转星移之间,突然就来到了我们面前,他挥掌打向丁衡,我只觉鼻前腥味扑鼻,丁衡躲闪间,他已经一把抓住我,将我带到了祭台前。

“你还真是心急啊。”居士语气平淡,似乎还带着点揶揄,“就那么等不及吗?我还真是惊讶。”

“放手!”我大吼一声,居然将居士震退数步。

我闪身到铁柱子之后,指着捆绑住女童的麻绳,临空画了几道,绳子顿时松落,那女童倒了下来,被我一把抱住。

居士厉声道:“你做什么?”

我抱着那女童,几乎与面具男子面对面,他手握青铜短剑,却没有想要向我动手的意思,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看的我心里发毛。

此时丁衡也抢步上了祭台,冷笑道:“你们这些邪教,滥杀无辜,能有好报才怪!即使你们现在就自杀谢罪,我看也要下阿鼻地狱!”

居士怒道:“胡说八道!”他一步步走向我们,整张脸都要涨成紫色了,浑身都透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丁衡对我吼道:“你快躲起来!”他双手合十再慢慢移开,手心内的青色火焰暴涨,看起来简直就像个青色的火堆,火焰变得稠密,随后汇成一团,丁衡将这个火团猛然向着居士抛了过去,呼的一声,顿时将居士团团包围在当中。

居士也没怎么动,两枚白色的莲花一前一后,好似利刃一般划开了火团,直直向着丁衡扑去!

丁衡对着莲花狠狠吐了口气,莲花顿了顿,丁衡背后的青焰好似龙卷风般开始旋转,从他身后两侧席卷而至,裹住了两朵莲花,继续冲着居士从头到脚包围了过去!

居士冷哼一声,身边突然荡漾起一股清风,开始还是微风,随即越来越强烈,风的边缘像是刀刃,划破了烈焰,可是丁衡大吼一声,手中出现一支短笛,笛子两端弹出,化为一支长矛,借着烈焰,便要突破居士的狂风的防护,狠狠刺向风正中的居士!

但是丁衡的长矛只刺入了大约一寸,就再也前进不了半分了,居士神态变得悠闲,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周围风起云涌,狂烈的风在他身前旋转,堪堪顶住了丁衡如疯如魔的攻击。

我抱着女童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有心相助,但是知道自己能力低微,根本没有办法去帮丁衡,或许正如他所说,躲起来才是上上之策。

一旁的金耀月虎视眈眈,像是马上就要过来制服我,但是那面具男子却身形一晃,退入后殿暗墙之中。

此时耳边忽然听见警钟长鸣,似乎是整栋大楼的消防警钟,声音急促又刺耳,从大殿外传了进来。

不知哪个教徒大叫一声,“着火啦!”

这些教徒平时都是娇生惯养之人,听到着火二字,顿时乱了阵脚,也顾不上向居士报备,纷纷向着殿外跑去。

金耀月想要阻止,但是教徒人数众多,他哪里阻止得了。

这时只觉整座大殿里的能见度忽然降低,充满了潮湿的湿气,淡淡的一层雾气悄悄弥漫而起,将居士与丁衡之间隔开了距离。

即使居士身后狂风大作,却依然吹不散这层白雾。

大殿中教徒已散,金耀月恼怒之下就要冲过来抓我,忽然他的银色长蛇反而将他绑了起来,他立足不稳,跌倒在地。

白羽臣扶着一个男子出现在大殿门口,冷冷道:“你的噬魂阵已经被我所破,那些中阴身都去投胎了,你别执迷不悟了,快快收手吧!”

居士冲着丁衡大喝一声,脸上紫气大盛,大风吹的丁衡手中笛子脱手,身体摇晃,摔倒在地。

所幸丁衡并无大碍,一个翻身爬起,挡在我和居士之间。

居士狠狠瞪着白羽臣,“你我同为道门中人,你何苦对我穷追不舍?”

白羽臣冷笑道:“道门中人,你也配?”

他扶着的男子呻吟一声,微微抬起头来,看见我抱着的女童,嘶哑着声音叫道:“宁……啊,晓晖!”

此人正是张行善。

原来那次张行善之女被老小孩带走之事,是老小孩不忿受制于居士,长久以来不能转世投胎,抢走了患有兔唇的张晓晖,并要求张行善用我来交换。

那群老小孩作为居士驱使的奴仆,自然知道轮回教的祭祀仪式,私下里将我抓来就是为了能脱离居士的钳制,重入轮回之道。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居士早就洞悉他们心态,不但将我带走,还顺手制服了张氏父女,将张晓晖作为下次祭祀的祭品。

至于为何没有索性囚禁我,据白羽臣推测,可能是祭祀之日未到,他们不想打草惊蛇;又或许是个人业力牵制,不由自主吧。

张行善被关押在设有噬魂阵的密室深处,似乎居士想要利用张行善的生气来维持阵法不变,他已经非常虚弱,如果不是白羽臣在破除阵法时将他救出,恐怕他也命不久已。

张行善虽然及时通知同僚前往宝静大厦,但是早已人去楼空。就连二十五层里的道观,也被拆走,只剩下两根水泥浇铸而成的华表,空空落落,孤零零地鼎立着。

二十五至二十七层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好似从未有人活动过。室内花园由于失去了温室系统支持,一夜之间呈现出衰败的迹象,通气扇停止工作后,整座花园弥漫着似臭非臭的怪异气味。

二十六层里专供母乳的女子也不见踪迹,整个轮回教走的干干净净,若不是被打通的天花板依旧高如苍穹,雕花点缀如故,还真让人怀疑这一切不过是我们的幻觉。

张行善休息了一周才恢复体力,他向我道歉,表明当时由于救女心切,这才会一时糊涂,竟然想到用我来交换。不但忘记了自己身为警察的职责,置我于险境,女儿也险些成为祭品。

根据他的调查所得,之前失踪的残疾儿童,极有可能都成为轮回教的祭祀亡魂,那个住院医生马明,正是由于受到居士的蛊惑,误以为可以因此而挽救女儿性命,罔顾医生身份,拐带残疾儿童供轮回教祭祀之用。

最后事情败露,居士逼迫马明自杀,马明之女自然也失救而死。这世上哪里会有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是居士为了利用马明而使出的障眼法而已,马明之女阳寿耗尽,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可惜轮回教逃之夭夭,不知道又去了何方害人。

虽然我和丁衡在祭祀现场见到不少社会知名人士,但是到底缺乏证据,何况这些人名气太大,没有真凭实据警方绝不会轻举妄动,免得反而陷自己于尴尬境地。

“总之,只要有心存邪念的人存在,轮回教没那么容易结束。”张行善这样对我们说。

白羽臣取走《宝华心经》之后,次日就向学校提出了辞职。他说他本就修道之心不减,留在世俗社会只会自增烦恼,这次他决定带经书前往终南山修行,就算不能修成正果,也总算了却自己一桩心事。

“其实终南山上早就有数千名隐士,他们并非穷困潦倒或者不被社会接纳,有不少还非常有学识修养。”白羽臣笑着说,“我此去终南山,正是重温千年前的故态而已。我本是道士,如今又重入山当个道士,岂不是正合我意?”

由于他态度坚持,学校领导实在无法劝服,只能尽快找到了代课老师,随之批准了他的辞呈。

白羽臣几乎立刻就安排了前往西安的行程,他本就孤身一人,行李简单,买了张软卧车票就可以出发了。

我和丁衡请假去送他,由于软卧可以直接送到包厢,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我心里忽然有点惆怅,鼻子也开始发酸。

白羽臣说道:“我走了之后,你们别拉下学习啊。这段时间杂事不断,你们耽误了不少功课吧?到底已经高二了,要抓紧哦!”

“老师……”我握住他的手,这才发觉自己潜意识中是多么依赖他,想到从此一别是天涯,顿时泪凝于睫。

白羽臣笑笑,随后正色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有些担心,即轮回教这群人似乎是为了自己才需要你来做祭品,究竟是何事,目前也不得而知。只是此事如果不弄清,我始终觉得事情没完。宁若紫,你要小心。”

我呜咽着答应,他又对丁衡说道:“你也是。你说你见到那面具男子之后,感应很明显,可惜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他可能才是轮回教最要紧的人物。总之,我走之后,你们两人要事事多个心眼,但也不可太冲动。”

唉!我在心底长叹一口气,果然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聚散终有时,之前我还恨白羽臣逼迫我回忆经书下落,如今竟然如此依依不舍。

尤其现在是在化学课上。

今天的化学课讲的是有机物,郑老师正讲到大π键的时候,忽然身体晃了晃,咕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同学们都吃了一惊,丁衡与方娉婷两人急忙上前查看,郑老师却自己依靠着讲台坐了起来,开始拼命的咳嗽。

他咳的惊天动地,方娉婷手足无措,只能从书包里取出纸巾,谁料还未递到郑老师手上,郑老师竟然一口鲜血,直喷在了她的制服衬衫上。方娉婷顿时吓坏了,拿着纸巾的手都在颤抖,同学们围了上来,丁衡蹲下身子说道:“郑老师,我请惠老师来看看你可好?”他说着起身驱赶围观的同学们,“你们别看了,给郑老师一点新鲜空气。”

郑老师却勉强支起身子,阻止道:“那个……丁衡同学,你先别去找惠老师,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了,我回办公室休息下就好。”

丁衡犹豫道:“这样好吗?至少去下校医院吧?或者我送老师你回家可好?”

郑老师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去办公室休息下就好,好了,今天课程就到这里,你们自修吧!老师回办公室了。”他胡乱收拾了把课本,对方娉婷说了声抱歉,就匆匆离开教室。

看他走的步伐迟滞,每一步都似乎很沉重,与之前步履轻盈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方娉婷看着自己胸前的血渍有些不知所措,看到郑老师遗留在讲台上的练习册,又想送去给他,可也不能就这样沾着血迹满学校乱跑,举棋不定之间,居然可怜兮兮地托我帮忙,“宁若紫,你帮我把练习册送去理科办公室好不好?”

虽然我对那个阴冷潮湿的办公室并无半点好感,更不想单独见到郑老师,可是我又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捧起一叠练习册,独自走下四楼。

由于还没有到下课时间,整栋教学楼都静悄悄的,偶尔从某个教室里传出老师激情讲课的声音,居然有点虚无缥缈。

理科办公室大门紧锁,我敲门后并无反应,正在想难道郑老师那么快就回家去了,忽然在最靠东面的化学实验室里,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一楼素来寂静,何况还在上课中,因此听起来分外清晰与刺耳。

我轻声轻脚地走到实验室门前,踮起脚从玻璃门窗往里探去,只见郑老师手忙脚乱地在整理一些玻璃器皿,酒精灯在燃烧,几根试管在冒青烟,地上却是一滩不知为何物的化学液体,颜色似黄似黑,一个烧瓶被打碎了,玻璃渣子一地。

我正在想他已经吐血了,居然还有心情在实验室做化学实验,手中捧着的练习册险些滑落下去,一条坚实的手臂从我身后绕了过来,将我连人带练习册都一把拢住,另一只手则捂住了我的嘴。

“嘘!”是丁衡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嘴唇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耳朵,低声说道:“小心!别让他发现。”

实验室里郑老师又打翻了什么东西,他自言自语,声音听起来又疲惫又烦躁,“不对,还是不对!究竟什么地方搞错了?给我的那些药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现在突然失效了?”

他双手抱头,似乎在苦苦思索,过了一会又起身开始捣鼓化学试剂以及实验器皿起来。

他突然神经质般的抬起头来,面朝窗外发了会呆,恍然大悟般说了句,“原来是这样!”一把推开大门,吓的我和丁衡急忙躲到一楼楼梯间,郑老师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们,甚至他连门都不关,径直往教学楼外走去。

按理说,化学实验室有不少强酸强碱,因此出入都要锁门,看来他极其心绪不宁,竟然连那么重要的规定都忽略了。

郑老师究竟在找什么?

丁衡松开揽着我的手,接过我手中的练习册,说道:“你回教室吧。我觉得郑老师似乎有点注意你,我不放心你独自来找他,所以过来看看。他果然很怪异,练习册我来交给他好了。”

我知道他能力比我强的多,因此也不推辞,就此上楼回教室。

还没踏入教室,周冲忽然冲了出来,险些与我正面相撞,虽然我及时避开,还是和他撞了一肩膀。

周冲恨恨地瞪了我一眼,骂了句,“不要脸!”

我顿时茫然,不知道自己又何处得罪了他,正想要问个明白,苏士源却迎了上来,笑道:“你帮着方娉婷把练习册交给郑老师了?”

我有点不解他突如其来的一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苏士源微笑道:“刚下课呢,陪我操场走走好吗?”

我心里想着你不是有叶文亭陪伴吗?一双脚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

篮球场上好几个班级的男生正在争分夺秒地打篮球,另外一个足球场亦然。因此满耳朵都是皮球嘭嘭与地面接触的声音。

苏士源转身看着我,“刚才我骂过周冲了,所以他满肚子气没处发泄呢。”

“哦?”

见我反应平淡,他低头凝视着我,“不想知道我为何骂他吗?”

“为什么?”

苏士源突然伸手掠了掠我的头发,这以往司空见惯的亲昵举动,今天却让我有些不适应,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他淡淡一笑,“你头发长了不少呢!我比较喜欢长发的你。”

我酸溜溜地说道:“叶文亭不是短发吗?”

苏士源微笑道:“刚才周冲乱说你闲话,我忍不住和他吵了起来呢。”

“闲话?”

苏士源柔声说道:“他居然说看见你和丁衡搂抱在一起,说你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这么难听的话他也说的出口,真是过分。他还说你和丁衡早就有一腿,和我分手正中你下怀。太过分了。”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刚才丁衡揽住我的时候,竟然会被周冲看到,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我心中坦荡,但是从苏士源的口中说出,还是禁不住一阵脸红。

“那个……我没有……”我尴尬地想要辩解,却被苏士源轻轻掩住嘴唇,“傻姑娘,我会不信任你吗?”

正在说话间,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向苏士源打了声招呼,问道:“你知道叶文亭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吗?我还有些下次辩论赛的资料要给她呢。”

苏士源笑笑,说道:“她今天没来上学吗?恐怕你问错人了呢,我已经和她分手了,有些日子没联络啦。”

他们分手了?我心中一震,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谈不上幸灾乐祸,但也并无可惜之情,只是在他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心跳开始加快。

苏士源握住我的手,即使是白天,他的眼睛也依然灿然生辉,无比明亮,他的表情使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在这温柔里,不能呼吸。

“若紫,其实我早就后悔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一丝悔意,又有一丝诱惑,一丝缠绵,“我在这里不想说任何给自己开脱的话,只是不舍得你。”

“是、是吗?”我不敢与他四目相对,假装在看那些打篮球的男生们,其实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听觉上。

“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该如何补偿呢?”苏士源的声音低沉下来,“对不起,若紫。请你允许我自私一回,回到我身边吧!我知道你还是挂念我的,对吗?”

我很想报复性地说不对,也很想趾高气扬地给他个耳光,可是当我接触到他温柔似水的眼眸时,我竟然无言以对。

上课铃声响起,那些男生们纷纷向着教学楼跑去,一个个越过我们身边,明明只是两分钟预备铃,我却好像过了很久似的。

“若紫?”

我几乎就要答应了,忽然听见丁衡冷冷地说道:“喂,你们两个,不去上课了吗?班主任要我记录在案,我可不徇私的哦。”

他手上没了那堆练习册,看来已经交给郑老师了。

苏士源微笑道:“我怎么会让你这位班长大人难堪呢?若紫,我们走。”他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正要从丁衡身边走过时,却被他拦住了。

丁衡一眼也没有瞧我,双手一边一个,将他握着我的手分开。

苏士源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你这什么意思?”

丁衡淡淡道:“宁若紫你回教室去,我要和苏士源聊聊。”

我愕然,苏士源冷冷道:“聊什么?马上要上课了。”

丁衡说道:“上课更好,更加清静。反正这节是地理课,少两个人老师不会管。”

我看看苏士源,又看看丁衡,一时心绪万千,不知如何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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