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屹沮丧地返回住处,走近小楼,已是下午3点多,刚好看到老马头走出大门。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石屹对老马头的生活规律有大致的了解,老马头每天早上和下午会固定出去一次,到附近捡些易拉罐什么的。看着老马头走远,一个念头在石屹的头脑中产生了——进他的房间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石屹来到老马头的门口,从钱夹中摸出一张电话卡。锁舌处的门框已有磨损,应该不难打开的。石屹像个小偷一样往走廊左右看看,随后顺着门框将电话卡对准锁舌的部位插了进去。
电话卡只插进去一半便被挡住,再怎么用力也不行。这老家伙,房间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居然反锁。石屹本来打算继续琢磨一下,无奈做贼心虚,胸口砰砰跳个不停,越想越觉得紧张,只好拔出电话卡匆匆离开。
石屹又绕到了小楼的后面,打算从窗户入手。但实际上完全没可能,因为一楼的窗户普遍装有向外突起的防盗网,除了防盗功能之外,还能留出一定的空间晾晒衣服。石屹来到老马头的窗口,阳光之下,只见玻璃泛着银色的光泽,竟然是单向透光玻璃,在外面光线强烈的情况下就如镜子一般,几乎看不到里面。
这一切反倒进一步增加石屹的好奇心,让他无论如何都想进去探查一番。不过,怎样进入呢?
看看时间差不多,石屹来到大门外守候。一会,老马头蹒跚着走了过来,手里拎着装了几个饮料瓶的方便袋。见老马头走进楼内,石屹也装作要去水房的样子走进大门。路过老马头身后时,老马头刚好拿出钥匙开门,石屹放慢脚步悄悄观看,发现钥匙链上有个指甲刀。石屹脚步没停,一直走到水房,装模作样地洗了把脸,但心里有了主意。
石屹到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一块橡皮泥回来。他将橡皮泥按在桌面的角落部位,那个位置不引人注意,却很方便用手接触,想了一下,又将显示器专用的擦拭布盖在了橡皮泥上面。晚上7点多,这个时间老马头一般都在,石屹走进卫生间,将马桶水箱底部调节密封胶垫的螺丝扭松,马桶随之开始漏水。
石屹连忙跑去找老马头,说是马桶坏了。老马头进来后,石屹抢先过去捣鼓一番,将手指弄得黑乎乎,然后装作弄伤指甲的样子退了出来。老马头刚要进卫生间,石屹道:“大爷,我的指甲好像弄劈了,借您的指甲刀用一下。”
石屹双手握在一起放在嘴边,一副肉疼的表情。老马头没说话,掏出钥匙串递了过去。趁老马头走进卫生间,石屹转过身来,掀开擦拭布,将老马头开门的钥匙平放到橡皮泥上,仔细按了下去,然后将擦拭布盖好。
做完这一切,石屹来到老马头身后,一边看着老马头忙活一边闲聊。一会,螺丝扭紧,水声消失。老马头回了房间,丝毫没怀疑石屹做过什么。
第二天,石屹按照印痕的大小买了钥匙模和什锦锉刀,小心翼翼地锉了两个小时。当石屹再一次将加工好的钥匙放到橡皮泥的印痕上时,只见钥匙缓缓陷入印痕之中,完全和印痕吻合。
下午三点多,老马头应该又去捡垃圾了。和上次不同,这次石屹是有预谋的,将数码相机带在了身上。来到老马头的门口,石屹努力做出坦然的样子,但却无论如何坦然不起来,不由得暗叹:“偷儿就是偷儿。”
钥匙非常好用,没有丝毫滞涩便将门打开了。石屹闪入屋内,轻轻将门关好。为了防止老马头突然回来,石屹将门内的插销插上,这样万一老马头回来,在打不开门情况下,可能会出去想别的办法,他就可以借机离开了。
如原来所想,老马头房间内的家什十分破旧,如其本人一般,不但沧桑且多有残疾。门口左侧,依次放着碗柜、衣柜以及两个叫不出名字的柜子,看来是从组合柜上拆下来的一部分。另一侧就是老马头的床了,床尾摆着一张老式办公桌。
房间虽不凌乱,但也看不出像有什么洁癖的人。石屹学着警察的样子,胡乱拍了几张照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拍这照片有什么用呢?要抓紧找些有价值的东西,比如,和老马头的身世有关的东西,要是能发现赃物或者凶器就更好了。
石屹将几个柜子打开依次探查一番,里面多是一些没用的杂物,不但对案子没有价值,在石屹看来,于老马头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价值。只剩最后一个办公桌了,石屹走了过去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些书籍杂志,石屹暗自点头,本来他还以为老马头是文盲呢。
拉开另一个抽屉,只见有一沓信纸,上面写着凌乱简短的词语,诸如“作孽”,“为什么”、“解脱”、“该去了”等等。看字迹,应该是受过一定教育的人写出来的。石屹很不解,既然如此,老马头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呢?可惜纸上没有完整的句子,只算信手涂鸦,也无法将各个词语串接成完整的意思。
但出现得最多的是一个日期——九月十五日。“九月十五日,是什么日子呢?已经快到了呀。”石屹自言自语道。
信纸下面是一个相框,石屹拿出一看,只见是一张全家福。黑白照片已经发黄,可见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看样子是母女,奇怪得是另外一个人,脸上、身体被笔涂得一团糟,甚至看不出来是男是女,因为那个年代男女都习惯穿着肥大的军装。但从身形来看,好像是个男人。
照片中的母女是谁呢?这个被涂抹掉的又是什么人?会是老马头?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涂掉?或者是老马头的情敌?容不得多想,石屹将照片摆在桌上,打开数码相机,将分辨率设为最大,在微距状态下连拍了几张。
石屹将书桌里的东西小心复位。刚关上抽屉,就听见门外有响动,好像有人推门。石屹一惊,难道是老马头回来了?这么快!门锁传来响动,石屹紧张地盯着房门,但从门锁的动作来看,好像也是在用塑料片捅锁舌。莫非老马头用钥匙打不开,便也用这种办法?
怎么办?他会尝试多久?石屹心慌意乱,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窗外。这一看,石屹顿时被吓得魂飞天外,险些跌倒,只见老马头正站在窗外,丑陋的脸毫无表情地盯着窗户。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看来,这回要被捉现行了。
窗外,老马头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塑料片捅锁舌的声音仍在继续,两厢交叉折磨着石屹的神经,让他不知所措。突然,石屹觉得不对劲,老马头在窗外,那现在捅锁舌的家伙是谁?况且,老马头的窗户装着单向透光玻璃,现在外面阳光那么刺眼,应该很难看清房间内的情形。石屹在房间轻轻走了几步,果然,老马头的目光并不追随石屹的身影。
石屹轻轻走到门口,用手推住门,压低声音道:“谁?”
话音刚落,门外的声音便停止了,随之传来噔噔远去的脚步声。石屹看了一眼窗外,发现老马头正转身离开,事不宜迟,石屹打开屋门,逃出老马头的房间。来到小楼的大门口,只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已经远去。“莫非这人也是小偷?正好和我撞在一起?”石屹揉了揉胸口,长出一口气。
老马头从房山头转了过来。石屹讪讪地看着老马头,心中满是戒备。但老马头却一如既往,几乎没看石屹便走向自己的房间。开门之时,老马头迟疑了一下,来回将钥匙扭了几次。石屹知道,老马头的门锁本来是反锁的,但自己刚才出来之时,时间紧迫,并未反锁,只是随手带上,想必老马头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心虚,石屹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插好门,石屹将照片拷入电脑,2003年,市面常见的数码相机分辨率并不高,尽管如此,在200万分辨率的状态下,原来3寸的小照片也被放大了很多。照片看来并非一直装入相框之中,褪色明显,并可见污渍、划痕,照片的背景为南京长江大桥,一看就是假布景,右上角有“六八留影”字样,该是68年拍摄的。
“68年,我还没出生哪!”石屹摇了摇头。照片中的女人的表情十分严肃,这石屹能理解,听说那个年代是不可以轻易言笑的,由此来看,被划掉的人如果是女人的丈夫,估计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拍张全家福都要弄得满脸阶级斗争,还真有意思。
倒是照片中的小女孩别有风格,头略低,双手抱着个小皮球,抬眼看着正前方,一副羞怯好奇的模样,使照片有了一丝温馨。石屹将照片放大,目光落在小女孩的眼睛上。渐渐地,石屹感觉好像不太对头,只觉得小女孩的眼睛越来越亮,或者说眼球越来越黑,紧紧地瞪着自己,眼中仿佛充满了恨意。
石屹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将照片缩小到本来大小,不舒服的感觉也随之消失。据说对视会给人造成心理压力,自己是活人,对方是照片,当然不是对手。不过,看着小女孩的样子,石屹又觉得好笑,难道自己还怕小女孩看吗?更何况是照片。
石屹再次将照片放大,小女孩的眼睛占据了半个屏幕。不知不觉石屹的头脑变得昏昏沉沉,迷糊之中女孩的眼球越来越黑,黑色不断蔓延扩散,直至充斥了石屹的整个思维,让他觉得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突然,伴随着一声“不许你妨碍我的!”的凄厉叫喊,石屹的脑中闪现出了一张披头散发毫无血色的脸。
石屹身体一震,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切如旧。石屹晃了晃脑袋,只见一线橘黄色的阳光从窗中洒落。窗户靠北,只有傍晚的时候才会照进一点阳光,石屹捏了捏鼻梁起身走到窗前。刚才睡过去了?是梦境,还是幻觉?
“是那时梦境的延续,还是那时的梦境在我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是那‘女孩’导致我产生了幻觉,还是仅仅因为放大的‘眼睛’导致我产生了幻觉?”潜意识里,石屹不想让自己的梦境和手拿西红柿的小姐姐联系起来,但现实中却又在有意寻找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这种矛盾的心理让石屹很是烦恼。
石屹暂时不打算将自己的幻觉告诉齐队长。一方面,石屹需要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不想完全成为齐文武手里的棋子,另一方面,这种转瞬即逝的幻觉齐文武也未必会当回事,说不定反倒遭他恶语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