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您好。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恭恭敬敬地,对待他可不能像对待刘凯那小子。
刘岩忠:“小陈,你和刘姗是好朋友,听说你又是她同学的表妹,就别叫我董事长了。”
我““那好,刘伯伯。”
我发现刘岩忠他一点儿也不像毒枭,他比我老爸的年龄要大,看上去多了几分让一个卧底讨厌的慈爱,我跟他之间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却感觉到通过弥漫在屋子里几缕阳光里,又传递到我周身的一种沧桑感。
这个穿着考究却掩饰不了岁月痕迹的老人,他头发已经花白,如果有一天警察包围了他的家,他会反抗吗?曾经的侦察兵,当你死在警察的枪口下,你会后悔吗?你曾经的故事呢,它们会跟你一起入土为安,还是重见光明让人们重新认识你呢。
“小陈,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走神了,连刘伯问你话都没听见。”
我恍然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大爷的,居然在这个首要目标面前走神了,夏荷你真是变了,别再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否则谁背后给你来一枪,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这样警告自己,打起精神来,我说:“刘伯伯,刚才刘姗说你中午睡不好,我想起来,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可能是因为压力大,生活紧张的原因吧。”
刘岩忠笑了笑,他摇摇头说:“人老了,毛病就多,习惯了就好。”
“啊,刘伯伯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我问你家在哪里,有几个兄弟姐妹,都结婚了没有。你不要介意,做长辈的跟你们年轻人说话,就喜欢问这些琐碎的家世,你就当作没听见也无碍。”
我看着那张微笑的脸,他这么问说白了是想知道我的底细吗?她女儿领了个陌生人回家,虽说有一套编造的家庭背景,但是他一定也是万分小心,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的吧。
我:“我们家在湖南的一个小县城里,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爸爱打牌,两个人后来感情也不好,就没再要了。妈身体不好,又不愿意去医院,爸也欠了一堆的债……”
刘岩忠若有所思,他不再微笑,表情也随着我的故事而变化,眉头微蹿,“大人们感情不好,在这个年头也算正常的事,为什么不单过呢?”
为什么不单过,不离婚?我说:“我妈不愿意,我劝她,她就老跟我说爸年轻时候的好处。”
刘岩忠:“哦,我知道了,你母亲是不舍得,她对你父亲还是有感情的。唉,这样也罢,既然都到了这个年龄了,能一起过下去,也有个照应。你也好好劝劝你爸,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工作很出色,平时很用心,在别的部门的翻译,表现得可没你这么好。”
我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异议,我承认这段日子以来在“芙君”这样完美的表现,并说到:“嗯,我就是希望能稳定一些,把妈的病彻底治好,再把他们老两口接过来一起过。”
刘岩忠用手撑着额头,他不看我,但他听得很认真,然后他点了点头,说:“小陈,我知道,你们在别的部门是委屈你们了。好吧,你先去陪姗姗吧,我也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
我:“刘伯伯,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只希望在工作上得到应有的机会。虽然交往的时间不长,但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姗姗也清楚。谢谢您了,那我先告辞了。”
“我对了,刘伯伯,我觉得睡觉前您可以多喝点水试试,也许这样到了点儿更容易醒来。“我补充道。
刘岩忠“这个方法听起来不错,我会试试的,谢谢你了,小陈。以后,常来我们家玩。“
用这样客套的语言你来我往,用各自以为老道的心思互相猜忌,说实话,很累,但我没法不选择这种累,金蝉那个大难不死的家伙,我不能给她丢面子呀,否则没脸见她不用说,以后回了部队我还不蔫声蔫气的。
我坚定了信念,这是一场为自己拼搏的战役。好吧,应该说,还为了更多。我夏荷一生也总得稍微那么伟大一两次。
刘姗这时候已经出来了,显然她在刘凯那儿也并不怎么受这个亲弟弟的待见。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喝茶,见我出来了便笑而不语。
“你那么看我干嘛呀?”我也笑,而且笑得很不好意思。对于刘姗,我没了那么多客套话,否则也不会被她请来家里玩儿了。
刘姗:“你把我弟弟惹生气了。”
“那你还笑,你很高兴你弟弟生气啊。哦,我知道了,后娘养的没人疼,你也爱欺负他!”我贼笑着看着刘姗,实际上我很清楚,她也很清楚,刘岩忠一生只娶过一个老婆,但这个女人的背景来历一直是个迷,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是个越南籍华侨。
刘姗笑声爽朗,她指着我说:“要不怎么是金蝉的表妹呢,这张嘴比金蝉的还毒辣!”
我自顾自地也倒了杯茶,没有其他人在旁边,和刘姗接触过几次,我们就已经有相当的默契了,在她面前我唯一不用掩饰的就是性格。我想要是换了别人来,没了这么缺德的嘴,还估计当不成金蝉的表妹,没法这么成功接近刘姗了。
刘姗:“不过,我弟弟跟我说,你这个姐姐虽然讲话不好听,但是在敢跟他讲真话的人里,你算是一个。看来挺欣赏你的。”
我:“哪儿能欣赏我啊,那个小毛孩儿,不就跟他讨论讨论那本破书,没说几句就来脾气了。你是不是还想说,敢跟他讲真话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刘姗突然把客厅的灯一关,扎头发的发卡也被她一扯扯下来,抓了几把头发,刘姗学女鬼伸出手,展示出那尖利的指甲,用那种来了兴致的口吻说:“他让我扮鬼来吓你,你今天别想走出这栋诡异的宅子啦。”
我跟刘姗很快打成一片,但是在临行前她才提到一个应该对她很重要的话题。
“你说的顾天明,你们只是老乡吗?”刘姗憋着憋着,我知道她其实想问更多更多。
我:“对啊。哦,不不,不仅是老乡。”
在那一瞬间我看见刘姗的眼神里有一种失望和落寞闪过,其实我说的是真话,这样的真话对所有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女孩的确是残忍的,但我不能告诉她,我继续开玩笑道:“我们还是牌友呢,我跟你说在我们那儿,朋友圈里没一个是我对手,别看他是个当兵的,可精着呢,就他赢我钱赢得最多。”
这件刻意被我强调的“牌友”之事果真让她重新眉开眼笑,我不知道那两个探子是否把那天我和顾天明进机麻房的事告诉了刘家这位小姐,但是我隐隐感觉到有种情绪在刘姗身上酝酿,这种情绪很单纯,单纯得让我甚至有些嫉妒。
“这么讲义气还给送餐的牌友可真是不多见……”
刘姗多多少少相信了我的话,最让我忘不了的是这一天第一次见面的刘凯,说我是敢讲真话的人,我不禁自嘲,我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我到底是邪恶还是善良。但愿时间能够给我一个答案,有时候错与对不那么重要,但人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时间给了人很多快乐,但也会给人离别。
这些天刘姗不仅经常请我到她家来,还特意嘱咐我有机会把牌友顾天明给带来,几个人打两圈儿过过瘾,以至于我怀疑我这么有幸进以如此频繁的次数到目标家里侦察,是不是托了这小子的福。
顾天明每天都有课,他必须下午向领导打了报告才能出来,当然他能得到批准也是由于身份特殊,这刘姗不知道,刘姗只知道把我们集会的事件放在晚饭时分,正好她顺水推人情,几顿饭请下来,便跟顾天明聊开了。
顾天明不得不跟她聊开,否则就是妨碍我们的工作,但这家伙私下里居然还知道跟我解释说:“十三你千万别误会啊,我这是全心全意为人民,否则我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呐。”
我说:“装清高,滚!”
这时候顾天明总会好呵呵地讨好似的又想要气我似的说:“吃醋了……”
我干脆踩他一脚,我想世界上没几个女孩比我对他更糟了,但他从来不会生气,还越来越来劲,“这就是默认了!还用这么激烈的方法。”
当他瘸着一只脚一蹦一跳的在我身边,我突然感到自己的生活又变得年轻,我们不是两个卧底,不是两个执行特殊任务的武警,而像从小就相识的朋友,这份熟悉似乎是从来就有了。
而刘姗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时也不甘示弱,但那只是她以为的幸福。她时而向顾天明讨教军体拳,她说她怀念军训,那时候同学之间一点矛盾都没有,都是共患难的姐妹,到后来就变了。
那一天,我们三个人正在聊军训的事,从院子外开进来一辆车,又是那辆黑色是劳斯莱斯。这几天这辆车已经来了不止一次两次了,而这辆汽车的玻璃仿佛特意设计一般,从外面根本无法看到里面的任何东西,但里面一定讲外面看得一清二楚,尽收眼底。
顾天明向上面汇报过,上面说所派的外线无法拍到汽车主人的照片,这个人之前并没有受到监视,受到监视后格外小心,看来不是个一般的人物。
我们接到的下一步首要认识就是在三天之内弄清楚这个人是谁。
“起风了……今晚不会下雨吧。”刘姗感到有些冷,她回屋加衣服,而我和顾天明则随意聊着一些关于麻将的胡牌知识,他也不知道从哪儿看的资料,开口闭口不离什么“清一色”
“混一色”“******”,弄得我这个织谎人倒好,哼哼哈哈地跟着符合。
起风了,天色不晚,院子里的树叶莎莎作响,二楼书房里的窗帘开着,这是绝好的机会。顾天明看了一眼表,只有我知道他在放出信号。于是一场经过静心计算的游戏开始了,隔壁的院子飘来了气球,五颜六色的,没法估计上面到底有多少个摄像头。
管家见了立刻就慌乱了,他生怕出事似的,显然接受过什么嘱咐,急匆匆跑到隔壁院子里去看,那里是户主的妻子正在过生日,办了一个小型生日会,许多孩子在玩,在闹,在放气球,由一个大人带着。
这些我和顾天明都知道,但我们当然看不见。
刘姗加了衣服从屋里跑出来,她看见气球有一种意外的惊喜,她追赶着,像追赶流行流星一样,高兴得活蹦乱跳,欢快得叫喊着:“快看啊,好多气球!真漂亮!”
那一刻我在望呆,我忽然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我以为上天完全是善良的,它赐予人间美好的景色,美好的心灵。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只有顾天明用理解的眼神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