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容易受伤,敏感得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刺猬,看着冷晓傅对我张开的双手,我每次都用力扎进他的怀抱。我总是在想,就算万劫不复,那又如何。
我讨厌我的家乡,因为那里充满了一样的嘴脸。
“你不知道吗?她的奶奶和爷爷就是被她克死的,死得可蹊跷了,都是死在她身边,你说恐不恐怖。”
“不会吧!那她不被吓死啊,怎么说都是孩子啊。”
“吓什么,听说这孩子的奶奶死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呢,才一丁点大,正躺在她奶奶的身边睡午觉,安静得诡异极了,当她的家人发现这孩子的奶奶死了,抱起这孩子,这孩子就哇哇的哭了,特邪门!”
在人群的间隙里,传来一阵低声絮语。
冷晓傅紧紧握住我的手,手心的汗水潮湿地不会蒸发。我知道他怕我会突然生气。
“我总有一天会把他们的嘴巴全都撕烂!”我低声狠狠地咒骂。
他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冲我笑,嘴角泛着一个美好的弧线,我狂躁不已的脾气一下子被一盆冷水灌溉了下来,再也找不到生气的支点。
总是这样,冷晓傅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就算什么都不说,都能把我的情绪安稳住。
我被妈妈揍的那次,是因为我说错话了,我和冷晓傅说,我会好好存钱,然后和他一起去找他的爸爸妈妈。坐在一旁看电视的母亲什么都没说,伸手就把手中的遥控器砸在我肚子上,疼得我刹那间呼吸不上来。
“就你会折腾,你非要让这个家不安宁是不是?我上辈子到底欠你什么了?你这黑心肝的恶鬼!”妈妈把话说完,也跟着害怕起来,她站在距离我五米的地方,问我痛不痛。冷晓傅的脸色也是煞白的难看,只有我不明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对我,也不知道冷晓傅是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没有人理我,然后我把玻璃窗也给砸了,才发现冷晓傅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我的房间。
“混蛋,你们怎么都不去死!既然觉得我是包袱把我扔下啊!是谁批准那个女人生下我的,谁愿意成为她女儿了!谁情愿了!”我像只发疯的狮子,不断地嘶吼着。
冷晓傅走过来抱住我,我想挣扎走开,却发现没有他的力道大,我狂躁不已地开始用拳头攻击他的肚子,他闷声不响全身僵硬着,我知道他在努力忍受我在他身上落下的拳头。
“你去死啊,去死啊!我看到你就烦!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啊!”我不断尖叫,声音尖锐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不像是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因为我知道小幺的孤独啊……”冷晓傅的声音温柔地传来:“知道小幺需要什么,知道小幺的难过,知道小幺的脆弱,所以,我才来到这个家。”
我不自觉地停下手中动作,眼泪落落直下。那天晚上,冷晓傅就这样抱着我,站在门口边的妈妈我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在初三那年,我的性格有了很大的转变,除了比其它同龄孩子都要沉默外,没有什么其它差别,我不会因为自己的东西被人碰过而大发雷霆,也不会因为被人议论而发疯似的揍人。
我能和人交谈,让自己笑得亲切一些,药也开始不用吃了。
家里人都为此高兴,特别是爸爸妈妈,他们说全靠冷晓傅,我瘪瘪嘴,而他一直微笑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虽然前阵子病发了一次,并且伤害了自己,差点就失血过多而死,是冷晓傅在家里的储物室找到了我,把我送进了医院,这事情吓坏了所有人,没有人知道原有,只要我自己清楚。
夏季的九月初,周围的树似乎都热得扭曲起来,我讨厌这个季度,它会让我想起冷晓傅和我第一次遇见她的那天。
那天,也是盛夏的九月,我读初二,冷晓傅读初三。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雪纺短裙,斑驳的光穿透树叶细缝间,映照在她的身上,看到她,我都愣住了,短裙下的浅灰色裤袜看起来优雅极了。我从未知道,那天在绿荫下的她是多么的美,美得几乎让冷晓傅窒息。
风把外头的树叶吹得沙沙响,也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和冷晓傅来到了宿舍,他租住的宿舍很小,但是很光亮,一个正方形的空间里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外,空荡得让人安心。
去到宿舍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冷晓傅给我煮了泡面,然后两个人开始歇息。
我像以前那样,蜷缩在冷晓傅的怀里睡,我的脖子总是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痒痒的,暖暖的,我一直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像相互依靠的藤,因为没有旁物的依靠,我们只能互相依靠着,顽强地生长下去。
“冷晓傅,你和我同桌的事你肯定班主任能答应吗?”我在他怀里第三十五次重复问道。
他拍拍我的脑袋说:“听话,快睡吧。”
明天就是我高中生活的第一天,比我大一岁的冷晓傅留级了,以全级第一的身份留级。
我转过身子,看着已经安然睡下的冷晓傅,心情变得有点复杂。
此时的月光被乌云遮盖了起来,但是冷晓傅的身上却有着一圈淡淡的白光,美好得让人心疼。
“冷晓傅,你说我们能考进同一所大学吗。”我问。
他朦胧地答道:“我会和你一起,不管在哪里。”
我安心地笑了笑,像只猫咪一样,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没有冷晓傅,我一定会死去的,真的,我相信。
小的时候我总是梦见那个梦,梦里的周围白得晃眼,像一个离太阳很近的地方,就在在太阳升起的那条线上,一个逆光的少年向我走来,他双腿修长,却穿着一身的黑衣,双脚行走起来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我努力想望清对方的样子,却总是看不清,在狭窄的视线里,我仿佛看到在那个少年的背后,有一双漆黑的翅膀在不断扩大,在雪白的环境下显得特别醒目。
“是天使吗?”我在梦里总是重复着问这样的问题。
少年来到我的身边,轻轻蹲了下来,他问我:“你想要什么呢?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因为这个世界有冷晓傅的存在,所以我想在他身边。”
周围突然落下雪花,雪花落在了少年黑色的翅膀上,他轻笑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少年笑够了,他站起身子,五官跟着慢慢变得清晰,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庞,那张我每天都能看得到的模样,他以讥嘲的神色对我开口说道:“有的东西,不能要的,会伤害人的,你就不要了。有的东西,你买不起的,买了没有用的,那你也别买了。有的东西,欣赏了,就欣赏着,不一定要得到的,小幺,你懂吗。”
我猛地睁开双眼,从梦里抽回,身在的周围依旧漆黑一片,身边还是他安详的睡颜,我松口气地放松下来,额头微微渗汗。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个梦,怎么现在又会梦起了。
我满身大汗,看向身边睡得跟婴儿一样的冷晓傅,思绪有点恍惚。伸出手,把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拿了出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五点钟,六点钟就是起床上学的时间,我现在要不要睡回去呢,看着天花板,我眼睛一动不动。
一大早我就精神不振地没有了食欲,每次开学都这样,对陌生环境产生的恐惧让我胃疼得厉害,冷晓傅陪着我,也没有吃早餐,我跟着他坐上巴士,几个站就到了学校,他说以后就要走路了,今天因为我不舒服才选择坐车的,我没有搭理他,心里却同意了他的话。
冷晓傅今天穿了一套校服,校服不是新的,却很干净,跟吊儿郎当的我站在一起,完全就不是同一个档次的货色。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回去换套衣服。”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装大T恤再看看身边的冷晓傅,一种要回去换衣服的冲动像海浪一样迎面扑来。
“为什么?”冷晓傅疑惑地低头看着我,跟着我的眼神也打量起两人身上穿的衣服:“你平时不就穿这样的吗?你是新生还没有校服,等过阵子你也能和我一样穿上校服了。”
“谁稀罕穿校服了。”我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车上的人很多,冷晓傅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扶着我的腰,努力用身子护住我,不让其他人往我身上挤来,我能闻到他身上的香皂味道,让人神清气爽地柠檬清香。
下了公交,走一百米就是我要读的青联高中了,我站在学校门口,像一个农村刚出来的小妹一样,无措不安地紧捏拳头。
冷晓傅站在我身后,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腰间,吓得我差点跳起来。他说:“小幺,进去吧。”
我深吸口气,跨步走进校园。
因为和冷晓傅一起上学的原因,很多学生都打量起我来,就连进到教室走廊外都是议论纷纷的人。回到教室,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受欢迎。”我皱着眉头。我不喜欢这样,被人讨论着,不管说的是好是坏。
“不知道。”冷晓傅一边搭话一边替我擦好铺满尘的桌椅。
“你就是晓傅经常提起的,总让他担忧的妹妹吗?真的和他说的一样,长得很可爱呢!”一个少女友好地向我和冷晓傅走来,一对酒窝甜得让人放心,长长的大卷发,像瀑布一样美丽,加上悠闲的红色T恤,舒服自然。
对于她的热情,我有点不是很习惯。最重要的,是她的样子,长得像一个人。
眼前的女生长得不是特别漂亮,和以前在冷晓傅身边转悠的女生差远了,但是却是那种耐看气质型的。
“依依。”冷晓傅很高兴地对她打招呼,然后对我介绍道:“她是我朋友,读高二,叫柳依依。”
“喔?柳依依?”我一字一顿地重复这个名字,突然眼睛一亮:“就是这所学校的校花柳依依?”
“啊?”柳依依被我的反应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不是什么校花,大家胡说而已。”
“柳依依可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哦。”冷晓傅高兴地说道。
柳依依熟络自然地用手臂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朝我说道:“你哥哥才是才貌双全,你们才到学校我就听到班里的同学传起你们的消息了,很多女生对你哥虎视眈眈的哦,你一定要把他看牢了。”
“你这才叫胡说。”冷晓傅嘻嘻哈哈地和柳依依搭起话来,我看着他们,挂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等到快上课的时候,柳依依才离开了我们的教师。忽然发现我的脸色有点难看的冷晓傅紧张起来了:“小幺,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扭扭头,没有说话。
看着他们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自己就像局外人那样,和他最亲密的不是自己吗…
“柳依依是我在这个学校里,觉得最真的一个人。”冷晓傅说:“所以…所以,小幺也会喜欢她的。”他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所以要我也去接纳她吗,你喜欢她对不对,就因为她长得像那个抛弃你的女人。”我冒出一句。
“不是的。”冷晓傅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很想让他别用那么忧伤的眼神看我,我一点都不喜欢。
“小妖。”他说:“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但是依依不同,她是好孩子,她不会伤害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们争论着的主角又来了。
柳依依手里拿着一个纸盒,笑着向我们跑来。她有点气喘地把手中的纸盒递到我的面前:“见面礼物!我自己做的蛋糕。”
我看了看印有米奇老鼠图案的纸盒,伸出手接过她的蛋糕:“没想到姐姐你会做蛋糕呢,今天晚上我也回去试试,明天拿给你尝尝。”
柳依依笑着点头,很快乐的样子。
冷晓傅复杂地看着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就一肚子的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