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从沉睡中苏醒。从透明罩往外张望,是冰冷的白色,还充斥着令人不安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他是一个早产儿,为了能提早看到这个世界,显然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睁开眼看到的世界,是如此寂寞,安静地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人在这里生存过。
啼哭,从喉咙中迸发出简单的嘶喊。
婴儿感到无助,双手在空气中想抓住点什么。但是碰触到的只有插在他鼻子里的导管,那是供给他氧气的通道。从他生下来的24小时之内,这跟管子是他走向世界的通道。
在他的周围,围绕着各种仪器。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他已经有了生命的体征,心跳在继续,但是他的脑电波显示还是微弱,如同一片荒芜的沙漠。
婴儿如同死一般地沉静——整个屋子里,所有用白布包括着的幼小躯体,他不明白谁有生命,谁已经彻底与死神相聚。
他感觉自己也一点一点与死神在靠近。他甚至想放声哭泣。
耳边,那阵啜泣……不,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他开始以为那哭泣来自于自己,但是,他发觉自己并没有眼泪。
望向四周,偌大的屋子里放着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透明罩,罩子里有一个跟他很相似的婴儿,瘦小、黝黑。他一动不动,似乎完全丧失了生命的特征。
哭泣声再度传来。
婴儿不安的动了动。
最后,他听见低低的耳语,你看见的那个是我,就在你的不远处。
婴儿还在疑惑,声音再入耳鼓:我就那个离你最近的黑孩子。
“我向死神求情,如果这里有人肯收留我,我就不必跟他走。我为了能来到这个世界,受了很多苦,我不希望我的一生仅仅是留在这医院的35天。”那声音绝望无助但是却有饱含期望。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婴儿有些颤栗。他望向不远处的黑孩子,黑得就像一块小小的木炭。
“死去的是我的肉体,请你带走我的灵魂。”
“不——”予之嘶哑着嗓音,大声呼喊着醒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与梦境类似的屋子里,四面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他想挪动,突然感觉到一阵疼痛。
“你醒了?我劝你不要乱动。”一个冷漠地声音传入耳鼓,他眼珠转动,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许健慈。
许健慈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戴了一副老花眼镜,配上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给人一种威严的印象,但是予之从心底里唾弃,这完全就是个假象。
他想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谁知刚刚一扭头,又是一阵剧痛。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太阳穴两旁分别被扎了两根银针,针的另一头是一截塑料管子,两边的管子分别连通两部仪器。而在自己的脉搏、心脏处也都插着这样的管子。
“你到底要做什么?”予之大声质问。
“我在研究你的大脑。这就是你的脑电波图。”许健慈拿着一张纸在予之眼前晃了晃,“你知道你多么完美吗?多么健康的大脑,它是这样的美丽。”许健慈的眼睛盯着正前方的电脑屏幕,上面正显示着予之的大脑内部结构。
予之咽了咽口水,内心突然袭上一阵恐惧。
“你就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在你之前,在你之后,我再也没有尝过成功的滋味,再也没有那么完美的表现。”许健慈老花镜后面浑浊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予之,就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他用手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摩挲,最后停留在他的额头。
“那一年,我就是这样……这样……打开你的头颅,你还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原本是不能做这样的手术的,可是我成功了……你瞧你现在,多么完美。”
“我既然这么完美了,你为何还要将我插满管子禁锢在这张床上?”予之发现许健慈的精神已经完全不能用常理去分析,于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我要研究你的大脑,分析出当年为何你在接受了另外一个人的神经细胞之后,能够顺利融合,度过危险期,并且毫无问题的存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在你之后我再也没有成功过?”
予之听到许健慈的话,内心狂跳,而仪器上显示他的脑电脑也开始强烈波动。
“我到底是谁?”予之想起一直以来做的那个梦,两个玻璃罩中的婴儿,“死去的是我的肉体,请你带走我的灵魂。”
难道我真的就是许健慈的一个“作品”?
予之慢慢地回忆小时候,似乎父母从来没有说起过自己是怎么出生的,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而每每有亲朋好友怀孕生子,母亲似乎都非常回避——难道这一切都因为我有一个非常艰难的出生过程?
“哼,什么作品。我看你就是张口乱说,你从来也没有成功过,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信。”予之故意放大声音,意图来个激将法,看看许健慈还能说出什么事情来。
“过了三十几年了,果然没有人愿意相信我。”许健慈的声音变得异常悲伤,“就连你……你竟然也不相信我。”
予之正要说话,这时,有人敲门。许健慈在门口与敲门的人耳语了几句,便又走回来,他双眼紧紧地盯着予之,“你的同伴倒是找上门来了,一个小丫头,我还不放在眼里。”
予之一阵迷惑,“小丫头?”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若离,她难道也来了。他并未将这个疑问提出来,他知道,既然许健慈认定他们是同伙,那迟早也会见面的。
“我的同伙还不只一个丫头片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予之虚张声势。
“你指的是你的那个好兄弟吧?好,我就坐等你们兄弟俩上门,看看你们有什么招式。”许健慈用眼睛紧紧盯着予之的头颅,“我没有研究出个结果来,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大脑是我的,脑壳也是我的,你不放我出去没关系,我可以自残。我还能咬舌自尽,我还能把自己的脑壳砸个稀巴烂,让你的研究见鬼。”予之爽朗的大笑,其实内心的恐惧依旧消散不去。
许健慈眼神一闪,予之察觉出他内心的动摇,“你要研究也不在于这一天两天的,今天到此为止,带我去见我的同伴,我可以考虑积极配合你。”
“你真愿意配合我?”
“说到做到,但是你不能为难我的同伴。我需要见到她,确认她的状况。”
“麦子……麦子……”声音由远及近,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慢慢有了光感,然后那一点光亮慢慢变大,变大,最后直至光明。
麦子的头依旧昏沉沉地,她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她看着头顶的一方天窗,外面已经是一片蓝色的天空了——天亮了。
“麦子,听得见我说话吗?”声音还在回荡。
“连生?”麦子伸手摸了摸眼前的那张脸,不是做梦,是真实的,“连生,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麦子,你醒醒,是我。”那人拍拍她的脸,冰冷的手碰触到她的肌肤,猛地一凛,她清醒了一半,终于看清楚眼前的那张脸,那双低垂着望着她的眼睛,又想起沈从文的句子——
“我要在你的眼睛里洗手,摩到你的眼波,太冷了。”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她嘴唇动了动,“哦,予之。”
予之将胳膊放到麦子的脖子下,慢慢将她扶坐起来,麦子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米色的布沙发里,而予之正半跪在沙发面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麦子在予之的帮助下,终于坐了起来。
“我也想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予之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这是一间安装有地暖的房间,坐在地上倒是让予之感觉非常舒服。
予之递给麦子一杯水,“慢慢说。”
麦子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她想起若离房间的笔记本,想起天目山的儿童之家,想起穿白大褂的人,想起玻璃罩之下的孩子……
予之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述,丝毫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她好几次说到一半都停顿了下来,似乎想确认他有没有在听,他坐在她的身边,就像是空气,甚至连呼吸都是轻轻地。
说到在实验室门外,想拍照的时候,麦子的语速慢了下来,“我突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最后的记忆就是一张蓝白格子的手帕。”
“蓝白格子?”予之喃喃地,他想起一晨曾经给他和许由缰买过两张手帕,他的是黑红格子,许由缰是蓝白格子。
不用推理,也能知道这些事儿都是许氏一家做出来的。结合麦子的经历,以及之前许健慈的那席话,予之基本上推断出了事情的全貌。
“麦子, 如果我告诉你,我可能曾经就是你看到的那群婴儿中的一员,你会怎么想?”
麦子听到予之的话,眼睛瞪得大大的,忽的直起身子,“你说什么呢?”
“从我记事开始,就时常做起一个梦,一个婴儿,好像就是我,在玻璃罩里左顾右盼,而在不远处还有一个黑皮肤的孩子,一动不动。而在梦里,我在跟他的灵魂对话,他对我说,‘死去的是我的肉体,请你带走我的灵魂’,梦境总是在这里结束。”
麦子身上一凛,“这只是一个梦罢了——”
“我也曾经以为就是一个梦罢了,但是许健慈已然将我视为他的一件作品……”予之将自己跟许健慈的对话与麦子说了一遍,同时,也将在许家别墅的经历和盘托出,“现在想来,他们应该是有计划的引我来这里。”
“这里,这里是哪里?我们现在在哪里?”麦子突然想到这么一个问题。
“你们在一个外人找不到的地方。”这时门开了,进来的人是许健慈,而后面跟着的竟然是许一晨。麦子和予之对视一眼,心里不免紧张。
“一晨?”予之眼睛里似乎冒出了火,“一晨,你是不是?”
“一晨,你看到了吧,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完好无缺。”许健慈打断予之的话,转身对女儿说,声音里免不了带有些宠溺。
许一晨默默点头,“爸爸,你要的不就是予之一个人吗?这乔麦放她走不就得了?”
予之搞不清楚一晨到底是什么想法,按照他先前的推断,很有可能是一晨千方百计将他引到这个地方来的,而目的非常简单,也就是要许健慈看到他的“作品”。
如果是这样,一晨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做戏吧?想到这里,予之突然觉得心如刀绞,比刚才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许健慈的实验室里更加绝望。
“放她走,女儿,你太天真了,这女人一脸精明,而且在我们的儿童天堂逛了几圈,现在又被我们囚禁在此,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她出去能闭上嘴巴吗?我确实要的就是杜予之,至于她嘛……”
麦子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有对自己不利的意味,进而想起李云志,想起曹海平,再联系到自己,如果他们真有心要把自己除掉,那也应该会以同样的方式,做得滴水不漏吧。想到这,她心中一寒。
“你如果这样想就试试吧,如果麦子离开我的视线,我立刻撞墙,咬舌……极尽可能自残,我让你什么也得不到。”予之大声对许健慈说,老家伙的面色变得苍白。
“予之,你为了她,宁愿死?”一晨的声音有些绝望。
“对,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得逞。我不是你们的艺术品吗?我就把这个艺术品毁了,让你研究个鸟蛋。”他不由地连脏话都说出来了。
“好,杜予之,你真好……”许一晨看到予之的反应,震撼地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为了她,能够豁出命来。凭什么,她乔麦,姿色平平,性格孤僻,却有男人为她生死以赴;而她呢,她许一晨相貌好,能力好,家世好,竟是最终落得孑然一身。
她紧紧地盯着予之,一步步退到门边,“我就成全了你们罢。祝你们长命百岁。”扭头奔将出门,甬道上传来空洞的奔跑声。
予之想张口喊住她,但是想到自己的处境,凭什么计较儿女情长呢?更何况许一晨是敌是友还并不那么分明。
只是脑子刹那闪出一晨吻掉自己唇上泡沫的情景,突然感觉内心翻江倒海,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许健慈还停留在原地,望着予之和麦子。
“我对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不过,别忘记我们的约定,我留下这女人的命,你要全力配合我的研究。”他看看表,“再过半小时,我们开始下一阶段的检查,你准备吧。”
待他转身出门,予之和麦子都长长呼出一口气,麦子想到予之方才的举动,内心一阵感动,“予之,谢谢你。”
“换了谁都会这么做,性命要紧。”
“显然,一晨并不这么想,她误会了。”
“她怎么想,跟我无关。”予之咬咬牙,硬起了心肠。
“予之……”麦子盯着他,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对着她安慰似的笑了笑,“我猜我们还在许家的别墅里,麦子,现在不是说谢谢,谈感情的时候,我们要出去。振作一些!”
予之的话,就仿佛一剂强心针,让麦子为之一振,她亦想到这个问题,他们还被困在这间屋子里,而予之可能还会被许健慈不停地摆弄,做研究做检查,他们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要逃出去。
“我刚才听到许一晨奔跑出去,在走廊里踩出的声音非常空洞,跟我在她家走廊里走动的声音类似。”予之若有所思地说。
他联想到了自己当天被注射麻药的情形,那个书房,阁楼……予之想到那个宽敞的阁楼。他早该想到,他们是故意用这个阁楼去引诱他的,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那瓶波本,能够让久经沙场的许由缰喝醉吗?予之现在想来还觉得不可思议,怪只怪自己太操之过急。而现在想想,很有可能为了引自己这件“艺术品”上门,许健慈与韩志庆的对话也是故意让一晨偷听了去的。
他真恨自己草率行动,事情还没闹清楚倒是先成了瓮中之鳖,轻易掉进了对方的圈套。
浮玉。
按照许由缰的想法,那赵连生应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才对,可是看他竟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起来便要这要那,又是喝牛奶,又是要面包,竟是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倒是看若离,有些憔悴的光景。
对于连生的举动,若离也心生焦虑。
“我们不是来度假的,你如果不行,我自己去找。”在早餐的餐桌前,若离非常气恼地对连生说。
“NO,对男人可不能说‘不行’。”他对着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若离笑不出来,恨得牙痒痒。
“我警告你,可别妄想对许由缰耍什么美人计,他是那种只管占便宜,不管给办事儿的主,你就只管涂脂抹粉,打扮漂亮,我会让你见到杜予之和麦子的。”连生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说话声音“呜呜”地,只有若离听得清他在说什么,而门外站着的许由缰看到连生与若离如此亲密的耳语,肺都快气炸了。
“你等会儿跟许由缰说话,聊天,就干这件事儿,拖住他。”连生用眼角看着屋外的许由缰,假意亲昵地用手拍拍若离的肩,看着许由缰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他就想笑。
男人就是这样,在身边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怎么样;一旦跟别人亲热了起来,不论如何,心里便不是滋味儿了。
此刻许由缰便是这样的火烧火燎。
已然是清晨,可是这个家里却非常冷清,除了许由缰之外,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连生并不追根究底,当务之急便是寻找到予之和麦子的下落。
头一天晚上,他观察了这栋房子许久,心里大概有了个底,但是,却还有一环没有解开——那些白大褂到底是从哪里进入到这栋房子的呢?而且进来之后,却都没有身影。连生深信,这栋房子还有另外一个入口。白大褂应该是从屋子后面的进来的,而许健慈呢?从一大早,连生便开始观察许健慈的行动,他并没有出这间屋子的大门,但是一眨眼功夫,他便在这间屋子“失踪”了,还有李尔雅,也好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便不见了;而许一晨到底在哪里,是沆瀣一气,还是大义灭亲?
这栋房子里,有太多的秘密。
早餐过后,若离果然拉着许由缰聊天,看着许由缰又阴转晴的表情,连生暗自好笑,“英雄难过美人关,真是一点不假。狡猾如许由缰这般人物,还是脱不了一个美人计。”
他确定屋子里没有人之后,便从客厅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寻找,按照连生的想法,除了屋子后面白大褂消失的地方之外,屋子里也该有机关,否则,这人怎么会一个一个不见?但是这个入口是哪里呢?
最后,他来到了这间有着两间榻榻米的书房,三面全部是原木书橱,另外一面则是一个大的落地窗。连生心生异样——观察这栋房子,都是中国风的设计,仙风道骨的模样,这间书房的小清新风格虽然不算突兀,但是区别也不算小?
他走向落地窗,看着厚厚的落地窗帘,暗红的颜色与整间屋子不甚匹配,一般来说屋子安装厚窗帘就是两个作用,遮光和保暖。遮光吧,这是书房,就是需要阳光充足;保暖吧,这间屋子分明就安装有地暖,这样的厚窗帘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连生看着这宽大的窗帘,除了遮住了窗户之外,连两边的墙壁也一并遮住了,他掀开窗帘,仔细看了看两旁的墙壁,用手摸了一摸,发现有一边的墙壁光滑洁净,应该是有人经常用手抚摸的结果。他敲了敲,传来一阵空洞的声音。
应该是通向某处的入口吧?连生这么想。
他仔细观察窗帘和窗户的连接处,两边各有一个滑轮连接着开合窗帘的手柄,连生试着拉了拉手柄,窗帘一点点打开……他听见“咯噔”一声,似乎窗帘到了尽头。他站到窗台上仔细观察连接手柄的滑轮,发现往后还有一大截轨道处于空置状态。连生心里有了数,他从窗台跳下,继续拉动手柄,感觉越来越吃力,手上越来越用力,墙壁上也随着他手的拉动,出现了一个小缝,最后听见“啪啪”的声音,那个缝隙最终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黑洞,洞口露出了一截楼梯。
连生顺着楼梯往上走,发现上面是一处阁楼。这个阁楼并不逼仄,而是又像一间独立的屋子一般宽敞。连生突然想起,自己走进书房时的情形,如果说这是一间安装成阁楼的屋子,那么,它的天花板会比别的房间要矮,但是连生并没有这样的感受。也就是说,这其实不是一间阁楼,只是从书房往上,到了别墅的另外一层!
难怪有一个那么宽大的屋檐,就是起掩饰的作用。这栋别墅并不像外观所看到的那般有两层楼,而是三层。只是这第三层楼没有正常的窗户,也没有正常往上的楼梯,屋内的人可以从这个书房上去,而屋外的人,应该是另有一处楼梯可以直通三楼。
这间屋子装修成书房的模样,只是为了混淆视听,万一有人误上了这里,还以为是书房的一处阁楼——这掩人耳目的功夫做得实在到位,差点就给他骗了。连生想到这里,对许由缰生出几分敬佩,如果不是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许由缰或许应该是个很出色的设计师吧。
既然是楼的第三层,那么就该就门出去。连生在屋子的四壁用手敲了敲,然后在墙面上细细观察,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安装在墙面的书橱上,如果不仔细观察,决计看不出这个书橱旁边有一个凹槽,凹槽旁有一个小小的把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试着转动把手,听到细细的“咯噔”一声,整个书橱被拉开一道缝。这分明就是一扇门,只是门的背面被设计成了书橱的形式,倒真是一个节约空间的好构想,以后我装修屋子,书房的门也可以这么来搞——连生一边开门,一边很嘲讽的想。
连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段甬道,跟二楼的设计一模一样。他蹑手蹑脚地往前走,旁边有几间屋子,连生试着用手去推,门都是锁上的。连生此时坚信,予之和麦子应该就在这几间屋子里,但是到底是哪一间,却无从得知。他甚至有想大声呼唤的冲动。
甬道的尽头,是两扇门,看到这扇门,让连生心生希冀,门设计地类似于医院的手术室,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往里望去,房间里似乎摆满了仪器,里面有人来来往往,都如手术室内医生的装束别无二致,白大褂,卫生口罩,忙忙碌碌地在各种仪器间穿梭。
连生这时再也沉不住气了,使足全身力气,一脚将两扇大门给蹬开——
他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像手术台似的床上,一个人正躺在上面,脑子上插满了管子,一旁的仪器红灯绿灯不停闪烁,还发出“嘀嘀嘀”的声音。
连生奔将过去,一把将那人头上身上的管子一一拔掉,入眼的不是予之又是谁?予之面如纸金,嘴唇上都是苍白的颜色,许健慈应该是给他注射了什么镇定剂,此刻他就像睡着了一般。
“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连生大吼一声,背后一个企图将他制服的白大褂被他一拳打翻在地。
屋子里的几个白大褂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连生,有人甚至被他突如其来的闯入,吓得尖叫了一声。
其中一个白大褂将脸上的口罩去除,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连生,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