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朱站在她的门外,流连着双眸。她的矛盾,他看在眼里。看她轻掩房门,一声轻咳,传自门外。凤朱右手捂在胸口,紧抿双唇,不敢再溢出一点声响。凤天羽似乎未闻,掩上门,走到床边,合衣躺下。细听,门外,似乎连风声也无。半晌,她起身踱步窗前,双手抚上窗扉,入眼无人。张望,只见两具小人静立在门口。一股吸力自掌心而起,入手便是两道黑影。袖珍的轮廓,精致的脸庞,微微出神,凤天羽将它们随手放下。想了想,又是捧在手心,找了个妆奁将它们放入,一股淡淡的清香。望着妆奁中的小小身躯,凤天羽按在奁盖上的手放不下。片刻后,将小怨灵取出,妆奁合上,一声清脆。走至门前,将门扉半开,两具小小怨灵重新放下。
“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的。”凤天羽单手扶着门扉,望着脚下两道黑影,喃喃,“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和它们一样?”嘴角泛起一道冷笑,凤天羽双眸清冷。没有人知道,掩在凰王身份下的她,不过是他人的造物。不,也许正好相反,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怎样的存在。试着不去介怀,但做不到。凤天羽猛然合上门,胸口起伏不定,她承认,她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
入夜时分,一道身影出现在石屋旁。“你来了。”凤天羽站在石屋前,月色打在她的颜,无限柔和。鹏非有一刹那的错愣,但仅一刹那。“凰王召见,是我的荣幸。”“你知道凤朱还活着吗?”凤天羽轻挽过耳际的一缕碎发,坐在就近的一张石椅上。鹏非点点头,“隐约见过。凤王天纵奇才,仍存留此世不足为奇。”是这样吗?凤天羽自是不信,“说说你们的事吧。”望向鹏非的眸没有一丝戏谑,尚带一丝悲悯。鹏非的心抽紧,“您想问什么,还请直说。”往事斑驳,他不想回忆。“是我唐突了。”凤天羽侧首,一半面目隐在发线下,“其实我想知道的是凤朱和孔舞的事。”“您为何不问凤王本人?我不过一个外人,并不清楚其中之事。”鹏非的话带着酸楚滋味,凤天羽听在心头,亦是酸楚非常,鹏非所言外人,她不也是外人
么。“那么,作为鹏浩的大哥,你清楚他和玲儿之间怎么回事吧?”不知为何,凤天羽有些烦闷。“鹏浩虽然玩世不恭,但我看得出来,他对雀王的确一往情深。至于雀王,似乎不中意鹏浩。”鹏非依言回话,隐约觉得面前的女子心情不豫,但对于,为何是他在她跟前受气,他有些不明白。“听鹏浩说,雀王近来抱恙。您与雀王情分深厚,自是清楚原委,斗胆问一句,不知雀王抱恙是真是假?”想到鹏浩,鹏非尽管不愿,还是将疑惑问了出来。对于鹏浩的一厢情愿,他真不知是该劝还是该帮。
“真真假假,有何意味,你也说了,她不中意鹏浩。何必,苦苦纠缠。”凤天羽话出口,便是一梗,苦苦纠缠,她是不是也算苦苦纠缠。“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凤天羽下了逐客令。一道月色洒进石屋,洞开的窗棱轻摆,吱呀声微响。“她不喜欢不透风的地方。”蓦地响起凤朱这句话,凤天羽望着窗棱的神色,变得古怪。在孔舞的屋前,她如何静心。难道,心底的酸涩,不是因为羡慕,而是……
鹏非本欲起步离开,只见她神色几变,随即独自离去。望着凤天羽匆匆的背影,竟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鹏非猜不透,但此地既余他一人,他倒是甘愿久留。
凤天羽没有想到她竟然这般回返。从鹏非的口中,她似乎一无所得。她去往孔舞的石屋,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她的心底,从一开始便是勾勒了凤朱与孔舞美满的轮廓。在她看来,孔舞虽遇不幸,但有着深爱她的男子,她曾经拥有过幸福。想像孔舞和凤朱相伴的画面,凤天羽是欣慰与艳羡的。但是这种欣慰与艳羡,几时变成那一刻的嫉妒。凤天羽脸色苍白,也许,她得承认,她想要幸福。对感情,她仍存希冀。既然不能与那人在一起,也许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她是不是真的这样想过?又是否,因为如此,面对生生创造出自己的凤朱,才有了怨,因为,她是替身。真正介怀的,是他的创举,还是他的动机。
幽,这个名字,她有多久没有想起?凤天羽背靠门扉,桌上铺排着几本书册。坐下,拈起小毫,墨色蘸满。落笔,幽的轮廓,深印心底。描摹的右手,细细勾勒,流畅的线条,一笔一划,毫不拖沓。手背,轻柔的触感,一双大掌虚按着她的手,顺笔而下。
一点墨色晕染而开,整张画纸成墨色一团。凤天羽握着笔杆的手微微发抖。这是何时的事,幼年时分?幼年时的那人,是凤朱么,那个教导她习字作画的人。看着糊掉的画纸,凤天羽只觉得此刻的心比这晕开的墨更加的乱。这些突然浮现的记忆,真是她所有?梦魂,万一,这是一场梦魂?她清楚,凤朱是办得到的。但她更选择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曾经。
纷乱的思绪,犹如狰狞的大网,网缚。而她,一时之间,理不开,挣不脱。
夜色宁静,月色如水。反置的铜镜覆着五指嫣红。一副玉葱般嫩白的手掌正挂在苍白的面容。孔玲的双眸无神,嘴角挂着猩红。这是第几次,孔玲已经记不得了。当初的养元丹尽数消耗,她神色的憔悴再也掩饰不开。那人,还是未曾出现。她不知此刻期盼的是那人还是那人的丹丸。或许,她两者都在盼。从一开始,便是一厢情愿,若说是否后悔,可能有那么一刹,在第一次呕血时刻。不过到此时,她反而很平静。她与凤天羽说的那些话,该是真心。他,会回来的。但他,不会带她走,她也清楚。外面,已听不到喧嚣,白日热烈的气氛,让她觉得,一切都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