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瑶瑶木然地跟着田欣回到家里，保姆似乎也知道了前景不妙，沉默着过来迎接，田欣却仿佛找到了出气的借口，横眉立目地骂道：“一个个都沉着张死人脸，这算什么呀？老头子还没咽气就知道给我颜色看了？是不是知道高家要完蛋了，等着去攀别的高枝？”
保姆识趣地避开这个话题，低眉顺眼地询问：“中饭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吃，还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等晚饭一起开？”
“吃饭！你当我什么人啊！我老公躺在医院里，我现在还有心思吃饭？！”田欣像被点着的炮仗一样跳了起来，恼火地骂，“你们这些人当然无所谓，天塌下来也耽误不了你们吃饭！反正是主人家出了事，一点也挨不着你们的边！我告诉你们！高家还没倒！你们拿了我一天工资，就要给我干活！”
“妈！算了算了！”田瑶瑶见她简直处于狂躁状态，不得不出手拉住她，一边对保姆说：“不用开饭了，随便煮点汤就行，我们吃不下什么。”
保姆答应一声赶紧走了，田欣还要发火，田瑶瑶硬拖着她走到露台边的躺椅上坐下：“妈！你有完没完，在医院里你就开始闹，现在回了家你还这样，很难看的好吗！？”
田欣刚要发脾气，田瑶瑶又迎头泼一盆冷水下来：“他们的工资也不是你发的！真甩手走了你怎么办？”
“我……”田欣愣住了，半晌抖动着肩膀哭了起来，“瑶瑶，乖囡，妈妈心里不好受……我们以后可怎么办，你说，老爷子这一倒下，我们以后还有活路吗？”
田瑶瑶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田欣的意思是舍不得这锦衣玉食的好日子，高桅东一倒下，那别说她们母女俩，高家的日子也不会跟从前一样舒坦，毕竟这圈子就是个人走茶凉的现实社会，所以长辈们一个比一个地惜命，都比着看谁活得长，谁活到最后，谁就笑到最后。
她蹲下身子，无奈地说：“妈，不要紧的，咱们不是还有房子车子吗，比起很多人来说已经够好的了。”
“不！你不懂！”田欣急躁地抓住她的胳膊，满面泪痕地说，“老头子精得很，你别看他对我们大方，刷卡买单从来不小气，可是真金白银他是握在手里，一分钱都没有给过我的，囡囡啊，你还小，你哪里知道这些老头子们的阴险，他们就只要我们乖乖的什么都听话，绝不可能给我们自由的机会的，哪怕是一丝一毫。”
她张惶地看着四周，这平时让她感到呆不住的豪宅，如今却显得格外可贵，几乎让她贪婪得移不开眼睛：“万一……高家不认账了怎么办？你说的对，给这些人开工资的都是高家的人，这房子，这车，都不是在我名下，老头子在世一天，我享受一天，他要是……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妈，妈！你听我说！”田瑶瑶用力摇晃她，“爸爸出事又不是你的责任，大姨不会跟你过不去的，可是你再去大吵大闹，把情分都磨没了，那就说不定了。”
“情分？”田欣冷笑了一声，“我和她能有什么情分……妈妈只有你了，只有你才是亲的。”
说着她好像才发现田瑶瑶被她打过耳光的面颊，娇嫩的粉颊上巴掌印清晰可见，她心疼地用手碰了一下：“疼不疼？你不怨妈妈吧？当时是实在没办法，找了你一个上午，哪里都没有，结果还是去查了交通才发现你在外地，你不知道乔志华和高诩那脸色多吓人，我嘛，到底算是个外室，他们教训不到我头上，你可是老爷子的亲生女儿，他抢救入院，你却不在跟前，这说出去也是大错，妈妈就抢先教训你一巴掌，免得他们拿这个说嘴。”
田瑶瑶受不了她的絮叨，偏过头把田欣的手抓下来放在掌心里握着：“妈，都过去了，这种小事你以后就不要提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明白，大姨那边是怎么个打算。”
“你说的对，知己知彼。”田欣喃喃地说，“我得打起精神来，要分家还是要怎么，总得有个章程……我可怜的囡囡，就是不知道这么一来，你的婚事，可怎么办啊。”
田瑶瑶的心微微往下一沉，嘴上却毫不在乎地说：“这种事先放一放吧，爸爸还躺在病床上，我着急谈什么婚事，不是更给人瞧不起了？”
看着保姆在厨房门口向她偷偷示意，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先喝点东西吧，以后要操心的事还多着呢。”
高桅东病倒，对整体局势来说，是个挺轰动的事，圈子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底下的八卦也开始悄悄流传，关于高老爷子被急救车送进医院，正妻外室儿子媳妇都急忙赶去，生死不知的时候，外室女田大小姐正在千里之外和一个男人幽会的事，很快就传扬了开来。
田欣被轮番打来的幸灾乐祸的电话气得简直要发疯，门也不愿意出了，第二天只有田瑶瑶自己去医院探视。
在医院门口她遇见了谢薇，眼神对视的时候，双方都有点尴尬。
还是谢薇先开口了：“对不起啊……那天我还没起床就接到你哥的电话，一迷糊，就说了实话，也没帮你圆过去。”
田瑶瑶苦笑着走过去抱了抱她：“是我的错，连累你了。”
“别，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谢薇捶了她一下，“倒是你，你想干点坏事，扯着我当幌子不要紧，你跟我先通个气啊，这样我也能有点心理准备，好歹能帮你遮掩一下，争取点时间，现在可好，一下子就兜不住了。”
田瑶瑶垂头不说话，谢薇陪在她身边，两人往住院部走去，走过了一半，谢薇才问：“你真的是去见萧秋南了？”
“嗯。”田瑶瑶疲倦地叹口气，“一时冲动……现在后悔了。”
“我去，这算什么事啊这，按理说他是长得好看，圈子里不少人听说你把他拿下了，还有点惋惜呢，但是也没好看到色令智昏地程度吧？你还真就……什么都不顾了？”谢薇惊讶地问。
“这事跟他没关系。”田瑶瑶委屈地说，“都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爸爸会在这时候突然病倒。”
谢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低声问：“他呢？他怎么不露面？”
“我没告诉他。”田瑶瑶如实说，昨天晚上萧秋南给她打电话来的时候，她语气平静，还鼓励他好好跑路演，别太累着。
“你这不行啊，赶紧的，打电话让他回来，负荆请罪也好，总得承担一部分责任吧？不然你家那大姨，那哥，把火气都撒在你身上，你后半辈子咋过啊。”谢薇催促道，“一句话就够了，‘我不同意你跟那个蓝颜祸水，你爸病倒的时候你还跟他在一起的家伙结婚’，你怎么办？”
田瑶瑶咬着下唇，半晌才说：“我不在乎，高家认不认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姓田，又不姓高。”
“哎呦，你怎么这时候突然清高有骨气起来？”谢薇急得不得了，压低声音说，“要多方面考虑一下啊，现在是乔阿姨当家了，吃肉吃粥可都看人家的脸色。”
“不要紧，他养得起我。”田瑶瑶低声但甜蜜地说。
“傻！”谢薇没办法地在她头上揉了一下，“没事！万一你混不下去了，就来美国，有我罩着，总饿不死你就是了。”
她们俩一路走上去，来到了病房，高桅东的病情并无起色，还是跟昨天一样，毫无生气地躺着，脸色蜡黄，看着让人触目惊心，就像只多了一口气。
“爸……”田瑶瑶颤声叫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一边监护的小护士仿佛对这种情况也见惯不怪，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并没有上前来汇报病情的打算。
田瑶瑶缓缓地坐了下来，把额头靠在高桅东的手臂上，感受着那软绵绵的身体里的温暖，可是这只手再也不会抬起来摸她的头了。
以后……怎么办？她不禁想到这个问题。
谢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别太伤心了，这是突然情况，谁也预料不到的。”
田瑶瑶抿着嘴唇抬起头来，又看了高桅东一眼，梦呓一般地问：“爸爸不会醒了吗？”
谢薇双手插在裤兜里，压低声音说：“别傻了，这要是在一般医院，医生早就建议拔管了，也就是我们这种家庭，才能让老爷子继续维持着。”
她看到田瑶瑶不能置信的双眼，受不了地说：“你怎么这么白，什么都不懂啊？反正有钱，养着呗，你去随便哪个大医院看看，好几个老爷子都这么躺着呢，反正还有一口气，就得承认他们的地位，对儿孙还都有好处。”
“就……就这么躺着？”田瑶瑶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当然了，有的都要躺到二三十年。”谢薇把声音压得极低，“不然你以为，讣告一会儿九十七，一会儿九十八，哪都能活蹦乱跳到这个岁数？最后时光都是这么过的，到了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去世。”
她摇摇头，惋惜地说：“谁都会有这一天的。”
“可是我总觉得爸爸还会醒过来的。”田瑶瑶争辩着说，“我一直觉得他是清醒的，脑子是活动的，能听到我们说话，也能感受到周围发生的一切。”
谢薇耸耸肩：“那你就真看多了电影电视剧了……再说，你也替高伯伯想想，要是他脑子清醒，还能感受到身边一切，那不更痛苦？”
田瑶瑶竟然无言以对。
谢薇硬把她拉起来：“你年纪还小，这种事没经历过，我爷爷就是这样，一开始我还每周去看他，后来……大家都一样，逢年过节去点个卯儿，剩下的时间就全交给医院了，就看着人一天天地瘦下去，最后连个形都快没了，我奶奶忍不了，做主给拔了管。”
她拍拍田瑶瑶的肩膀：“早点适应吧，瑶瑶，与其在这里傻乎乎地等着，你还是先想想我跟你说的，后面怎么办，你妈不顶用的话，你就得拿主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