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瑶瑶低头，双手握着橙汁杯子，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还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慢慢抬起脸，看着唐淑燕那张带着慈祥和同情笑容的脸，不示弱地问：“是您的意思，还是萧秋南的意思？”
唐淑燕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笑着说：“他在外地专心拍电影，连过年都说了不能回来，这种小事，就不要惊扰他了，瑶瑶，你不是很爱他吗？这种时候，还给他添麻烦，多不好啊。”
“是吗？”田瑶瑶大声地笑了起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才对，是这样吧？”
“瑶瑶，你虽然生性顽劣，但到底是个聪明孩子。”唐淑燕看着她，娓娓劝说，“你也知道，秋南不是一般老百姓，他结婚是大事，我们父母当然有一定的发言权，你是明白人，就算你死皮赖脸地哄着他娶了你，有什么好处呢？是，你从今之后就可以有一张长期饭票了，可以赖在家里吃他的用他的，继续你过去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不过是一只老鼠从一个米缸搬到另一个米缸而已，不得不说你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你爸爸没了，你立刻就被打回原形，什么都不是了，当然要抓紧秋南这最后的希望。”
她昂着头，带着点不屑地看着田瑶瑶：“我家孩子心软，也没准就被你赖上了，可是我们当父母的眼睛不瞎，不能让你这样的女人耽误了我儿子一辈子，你又不是什么吃苦耐劳的乡下妹，能忍别人之不忍，只要能在北京落上户口什么都不挑，你一个大小姐脾气，日后真嫁进门来，我们本来就不满意，挑剔你几句，你觉得这日子你还能过吗？到时候鸡飞狗跳的，对秋南也不好，你说呢？”
说来说去，就是要她有自知之明，赶紧给别人让道了？
田瑶瑶压抑住心里的讽刺，不管怎样，面前这人是萧秋南的妈妈，她总不能拿出自己在网上粉黑掐架的本事来骂她个狗血淋头。
于是她甜甜地笑了：“阿姨，您说的对。”
说着，伸出了一只手，很坦然地说：“那就拿来吧？”
“拿来什么？”唐淑燕不明白地问，“我们家可没收过你们高家什么东西啊。”
“钱啊，支票也可以。”田瑶瑶忽闪着大眼睛，故作天真地说，“电视上演到这里的时候，不都该您掏出一张支票，正义言辞地说‘拿了这笔钱，离开我儿子！’吗？我倒愿意配合您演出，但是您也得按规矩来吧？”
唐淑燕脸色顿时铁青：“你！”
“支票没有的话，现金也行啊，卡也行。”田瑶瑶眨眨眼，忽然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不然见面付？微信红包？我这里都可以啊，看阿姨你喜欢哪样了。”
“岂有此理！”唐淑燕终于按捺不住，站了起来，“简直无可救药！”
“哎！哎哎！”田瑶瑶也赶紧站了起来，“您别走呀，我走还不行吗？谁留下谁买单，您把我叫来喝咖啡，然后自己拔腿就走，怎么着，等我结帐请客呀？我家里最近正逢巨变，可没有这个多余的钱！”
她一手捞起大衣，一手拎起包，耸耸肩：“拜拜。”
田瑶瑶一刻也不想停留地走出商场，在一个僻静地方站定，掏出手机正想着是叫个滴滴还是优步，忽然有人拨了电话过来，她一看，竟然是熟悉的号码，高家小楼的固话。
不好！难道是田欣心怀怨恨，趁她不在，跑去闹事了？让自己过去收拾残局？
田瑶瑶赶紧接通，听见那边是保姆的声音：“喂，瑶瑶吗？”
声音很平静，背景也很安静，不像是有人闹事的程度。
“是我，王阿姨，有什么事吗？”田瑶瑶心存疑虑，但还是彬彬有礼地说。
保姆‘嗯’了一声，中规中矩地问：“今天是周末，老规矩要来家里吃饭的，夫人让我提醒你一声，别忘记了。”
What！？这又是什么神展开啊？不是刚把自己母女俩赶出大门了吗？怎么像没事人一样又叫自己回去吃饭？
难道乔志华受刺激太大，脑子不清醒了？
她正在盘算，保姆又说：“你别多想，外人是外人，你到底还是高家的小姐，回来吃顿饭有什么要紧的，你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单做。”
“不，不用了……王阿姨，我，我是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田瑶瑶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声说，“我这里……还有点事。”
保姆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你们哪，一个两个都有事，那边也是，这都十天没上门了，夫人嘴上不说，平时看着也挺寂寞的，经常一个人就这么坐一下午，你来，跟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还没等田瑶瑶拒绝，她又把声音压到近乎耳语的程度：“田小姐是另外一回事，夫人还能真不管你吗？来吧，把话说开了好。”
田瑶瑶想起刚才唐淑燕那踞傲的神气，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心一横，笑着说：“好，我一会儿准到！”
时隔三天，再度跨进高家小楼，想起自己上次是怎么狼狈地‘滚’出去的，田瑶瑶不免有点百感交集，但保姆上来招呼她的样子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还是高桅东掌上明珠小公主，这次只是回家便饭一样。
甚至连坐在客厅里的乔志华，都看着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她脱去了黑色的丧服，换上灰色的家居睡衣，舒适地坐在沙发里，只是不再拿着毛活儿织个没完了，看见她来了，还抬起脸来笑了笑：“瑶瑶来了？”
“哎，大姨。”田瑶瑶小心翼翼地拎着包向前走了两步，“您最近还好？”
“也就那样吧，没什么好不好的。”乔志华自嘲地笑了笑，招手让她坐下，对保姆说，“今天有什么好吃的？瑶瑶最近都瘦了，瞧这小脸儿，可得好好补补。”
保姆笑着说：“家常便饭呗，不过今天有大连送来的蛎黄，拿来和白菜五花肉炖个锅子热乎乎的一吃，又暖胃又鲜，等着吧，一会儿就好了。”
田瑶瑶捧场地笑了笑：“说的我都馋了。”
保姆看她们面色如常，也放下了心，赶着回厨房去忙活了，乔志华沉吟了一会儿，看着田瑶瑶问：“这是从哪儿回来？”
“没，也没去哪儿，就随便逛逛。”田瑶瑶被她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安，支吾着回答。
“我怎么听说，你妈妈最近还是老样子，你在卖东西？”乔志华和蔼地问。
您真好意思问，不是您把我们娘俩扫地出门的吗？摊上那个不靠谱的妈，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田瑶瑶在心里翻个大白眼，脸上还是很谦虚地回答：“要搬家了，东西太多，卖掉一些，好打包行李。”
乔志华笑笑，没说话，隔空点了点她的鼻尖，过了一会儿，叹口气道：“你呀，我还真放心不下你这个小丫头。”
田瑶瑶只是笑：“从前我不懂事，在家里胡乱闹腾，大姨看着我，恐怕生气都来不及，这下好了，以后就不用在眼前了。”
乔志华淡淡地笑了：“你别用这话激我，我这个人，心里都清楚，你和你妈不一样，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坏处，一颗心还是好的，再说了，我要真的撒手不管你，老高……确实也闭不上眼。”
她抬眼看看田瑶瑶，加重语气说：“不管怎样，我也要安排好了你的婚事，才算完了一桩心事。”
田瑶瑶并没立刻就欢天喜地觉得有人给自己做主，而是睁着大眼睛谨慎地看着她。
果然，乔志华随即就从茶几上拿起一叠档案表格一样的东西，往她这边递了过来：“这都是我给你挑好的人选，你看看，看好了，我就尽快安排见面。”
田瑶瑶不动，扬起眉毛看着她，目光清澈到乔志华都有一阵的恍惚，她立刻把这种情绪压下，不动声色地说：“放心吧，我都把过关了，虽然其中有些人选总有一点短板，但是未来前途还是好的，十几二十年之后，不说别的，一个市长夫人总是稳稳跑不掉的。”
“大姨。”田瑶瑶腰板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声音坚定地说，“我有未婚夫，他叫萧秋南，爸爸生前见过，也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不明白，您现在要干什么。”
乔志华并没生气，见她双手放在膝盖上，索性把那叠表格推了过来：“此一时，彼一时。”
“所以呢？！”田瑶瑶猛地提高了声音，“那时候我的婚事是个烫手山芋，胡作非为的大小姐，嫁给谁都是拖累了高家，拖累了高诩，所以找个年轻漂亮的大明星来哄我，陪着我玩儿，把萧秋南舍进来，幸福你们一家人，是吗？”
她简直怒不可遏，声音越来越大：“现在不一样了，我爸爸死了，高诩仕途上需要帮手了，正巧我也恋爱过了，脾气被磨平了，懂事了，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正是联姻的好人选，用我去培植将来可以帮到高诩的人，再合适不过了，正好这时候我还死了亲爹，妈又不靠谱，眼看就是被净身出户，以后再也没依仗的绝境，只要听了你的，随便嫁给这名单上的一个人，以后高家还是我娘家，高诩还是我哥哥，未来还有一个‘稳稳的市长夫人’的宝座等着我，多好啊！多完美呀！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要不主动伸手去接，那是多不识抬举，多蠢啊！”
乔志华脸色平静地听着她的声讨，一个字都没说，倒是保姆听见声音，急匆匆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瑶瑶，有话好好说，别这么嚷嚷啊！”
“对不起，我失态了。”田瑶瑶强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顿饭我吃不下，告辞。”
保姆看着她快步走出去，不知所措地看向乔志华，乔志华疲倦地叹了口气：“随她去吧。”
田瑶瑶走出高家小院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掏出来一看，是一条彩信。
这年头，大家都微信了，居然还有人用彩信。
手指滑开屏幕，里面是一行字外加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乡村的入口，背景石头房子上还飘着袅袅炊烟，远处一只羊悠闲地走过，大树上叶子掉光了，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条。
萧秋南就站在这一幕乡村景色里，裹着羽绒服，对镜头比着V，傻乎乎地笑得很开心。
他的头发蓬乱，他的目光如星，他在下面打着一行字：“你什么时候来，我等你。”
田瑶瑶的手指颤抖地摸上了屏幕上萧秋南的笑脸，在自己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泪水已经疯狂地涌出了眼眶。
“萧秋南……”她小声地呜咽着，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助和委屈，“她们都要我离开你……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啊……我很想你……”
我爱你啊，萧秋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