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狐晚不哭,她抱着替他哭的心情,虽然知道这样根本就没用,但她还是哭到天崩地裂——真的天崩地裂。
在她的哭声中,梦境分崩离析了。
毫无预兆,天崩地裂的梦境戛然而止,谢玖揉揉哭的红肿的眼睛,缓不过来劲儿来。
好一会儿,她才弄明白自己大概是从梦境里出来了,而头上方那个黑黝黝的脸,不是什么不明物体而是澜尧。
澜尧本来皮肤就黑,这会儿脸更黑。那黑黑的脸又逆着光,根本看不清上面的表情。谢玖哭的眼睛都有点儿睁不开了,揉了半天眼睛,才明白澜尧的表情大概是担心。
“发生什么事了?”他口气很急,“你怎么哭成这样?”
谢玖抽抽搭搭了一会儿,勉强道:“阿……阿、晚……呃……”冷不丁的打了个嗝,澜尧看着她的脸又加深了一个色度。
过了好一会儿,谢玖勉强平静了一些,她用衣服包着变小的自己,眼眶已经干了,还在抽泣,但根本哭不出来了。
她呆滞的大眼睛望着澜尧:“我该怎么办……”
澜尧一愣,没说话。
谢玖发着呆,过了会儿,澜尧轻轻道:“想些高兴的事吧,你不是要成亲了嘛。”
他略带苦涩的语气谢玖并没有发觉,她喃喃道:“对了,我要和元声成亲了……”
可是,我该拿阿晚怎么办,以后,我该怎么去面对他呢……
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他的吗……
谢玖的脑袋里乱糟糟的,想到要成亲的事也没有用。
澜尧在旁边劝她:“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你改变不了那么久之前发生的事,而且,那么久之前的事,对大多数当事人来说,应该都算是过去了。”
谢玖回过神,看他一眼,低下头沉思道:“我知道……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也许,这一千年来阿晚的真实心情是怎么样的,我就……”
“狐尘王?”澜尧一愣,“你哭是因为狐尘王?为什么?”
他真的很意外——狐晚现在不是活得好好地吗?不止活的好好的,腹黑指数和奸诈的等级已经和过去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了,要说一千年前,高傲的鬼王大概就勉强知道有个狐尘王,现在却在每次惹他前,要考虑考虑后果了。在澜尧看来,这狐狸精明又自私自利,很有些不分轻重不识大体,无论跟谁“交锋”都没见他吃过亏,澜尧可是一点儿都没担心过他,他倒是很奇怪狐晚这样的个性是怎么养出谢玖这样个性的小孩儿的。
“为什么……”谢玖对对手指,“不能说……”
澜尧叹气:“笨蛋,不要总是为别人担心,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啊。”为什么让她看到千年前发生的事情后是这个反应?而且,本来以为会暴走的鸣鸿也毫无动静,倒像是被什么抑制住了。虽然所有的事情都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澜尧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点,安心的感觉。他的计划又失败了……她知道了过去,鸣鸿没有暴走,她还是要嫁给别人了……但……这样也好……他忽然想——他没有伤害她,这样也好。
刚刚看到她哭的样子,他的心忽然就慌了,彻底的失去了方向。他忽然发现,如果能抹掉她脸上的眼泪,让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哪怕,是就此失去她。
就让她随心所愿,嫁给元声吧……至少,这样子,她会一直保有脸上的笑容……
澜尧的心里有些苦涩,但他没有想太久,很快下定了决心。
“你有没有后悔?”他忽然问,“真的知道了一切,你有没有后悔,后悔回到过去一无所知那样?”
谢玖想了想,虽然心里仍旧很难过,但也很坚定:“不后悔。”
澜尧点了点头:“狐尘王的事情,不是你可以解决的。你也不必为此太过为难自己了。他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谢玖立刻道:“重要……就像,就像亲人一般的感觉吧……”
澜尧点头:“你这样看待他,他自然也是这样看待你们的。”
谢玖的眼睛眨了眨,忽然亮了一下。
澜尧继续道:“既然他也是这么看待你们的,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一千年,他虽然失去了焰空,但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新的支撑,他不会有问题的。”他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谢玖,“丫头,所以你……要好好的……”他停了一下,缓了一下心里的紧张,“好好的……别让他……再次失去……”
他说的很艰难,也许因为有私心,所以这种话他真觉得很难开口,但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又有些如释重负。
谢玖听懂了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下,抬头:“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澜尧看着她,半天不响,过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缓缓道:“即使知道这样,你也要嫁给他吗?”
嫁给他就会失去仙籍,即使现在不会分离,但总有一天,还是会不得不面对离别的局面。也许是几十年,可对于狐晚他们来说,几十年,实在是太短暂了。
谢玖点了点头,然后灿烂的笑起来:“放心,总会有办法的。”她拍拍澜尧的肩膀,以示安慰,“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嘛,就算到时候真的要离别,也和之前阿晚经历的那次不一样了。”
她说的笃定极了,要不是知道后果,澜尧可能真的会相信她的这一番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沉重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他无奈的摇摇头——与其说谢玖是坚信未来,不如说是她根本没想过那么远以后的事儿。
“那不如这样。”他心情大好,起了逗乐的兴致,“咱俩定个约定,要是几十年后你没老死,就扔了陆元声改嫁我吧?”
澜尧满意的看着谢玖刚刚还放松的表情变成目瞪口呆,正准备再说什么巩固一下自己调侃的成果,忽然“嘭”的一声,一阵白烟里,谢玖又变大了。
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衣不蔽体。
澜尧呆住了,这种事就算看再多次还是会呆住的,何况他仅仅是第二次。
谢玖也呆住了,接着,发现澜尧的视线慢慢的、不自觉的从她的脸上开始往下移……
“啊——”谢玖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家闺秀了一回儿,有了红着脸尖叫的经历后,一拳打在澜尧的脸上——“流氓——”
轰的一声巨响,澜尧华丽丽的倒地。这次他是幸运的,没有被打昏,但这次他也是不幸的,在谢玖的铁拳之下,鬼君孤高英俊的脸上十分不华丽的流下了鼻血。
澜尧正在感叹今天不能更倒霉的时候,自己头顶上方忽然探出来好几个脑袋。
狐晚、樱锁、雨末、朱桓、纪泰,居然连陆家兄弟也在。
七个脑袋齐刷刷的盯着澜尧脸上的鼻血,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鄙夷的鄙夷,不用猜就知道他们现在的心理活动很一致。
澜尧闭眼,望天,该死的,谁说他今天不能更倒霉了!
“不知鬼君大人来我这儿穷乡僻壤的小山头什么事啊?”狐晚边说边摇着一把非常惹眼的金色折扇。
这惹人厌又好不知收敛的颜色加上他臭屁的神情,让人觉得这家伙纯粹是在找揍。
澜尧倒是够气度,被这么多人看到他流鼻血他居然仍旧面不改色,当然,也可能因为是皮太黑,看不出除了黑之外的颜色来。
他气定神闲的在一众鄙夷的视线注视下不紧不慢的抹掉了鼻血,动作还堪称有点儿优雅。
狐晚哼了一声,元声立刻拍手鼓掌:“鬼鬼好厉害!”
他说完就看到澜尧的嘴角抽了一下,元修和樱锁雨末一起立刻加入了鼓掌的队伍,同时“好厉害啊!”“脸皮厚的好厉害啊!”此起彼伏。
澜尧脸上一黑,似要发作,被元声一句“鬼鬼你的脸比上次见面更黑了啊,以后不要再在白天出没晒太阳了”彻底打败。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回答先前狐晚的问题:“没什么事,正巧路过。”
所有人一起望天,这谎话说的,揭穿都不忍心呐……
狐晚摇着他的金色折扇,翘着尾巴皱着眉毛,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神色。
“知道了?”他忽然问澜尧。
澜尧看他一眼,点点头。
狐晚的脸色很轻微的变了一下,但他仍旧镇定,晃悠这尾巴,神色平静。就是手中的金色折扇忽然摇的有点儿厉害……
怎么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儿?
所有人看看对方,都是不解,难道他们不是跟着狐晚来一起看热闹的吗?
狐晚手中的折扇摇的像是得了失心疯,他神色如常,只是不往谢玖那边儿看。
直到那一声轻轻地“阿晚……”,狐晚猛的一哆嗦,一瞬间,他的表情介于痛苦和欣慰之间,他似乎想逃跑,但理智又强迫自己留在这里,于是出现在所有人眼中的画面是,狐晚猛的跳了起来,然后顺势却坐了回去,一板一眼抬头挺胸仰着下巴,手中的金扇子扇啊扇啊扇,闪啊闪啊闪。
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除了狐晚澜尧和谢玖之外的其他人都搞不清楚状况,只好沉默的等着事态的发展,可这三个人半天又没什么动作,于是一阵诡异的漫长沉默。
只剩下狐晚扇扇子的风声。
“哈哈。”狐晚傻笑的打破沉默,“我刚想起来,我有事先走……”
话音未落,呯咚一声,一个黑影扑了过来。
“阿晚……呜呜,阿晚……”
狐晚被撞过来的谢玖扑倒了,然后,狐晚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被谢玖勒着脖子抱住了压了回去。
她从小力气就大的惊人,现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关键的是,她从来都意识不到她自己拥有的那种神力。
狐晚被勒的喘不过气来,脑袋里一片空茫,反而忘了刚刚的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