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生似乎听到远处有“砰砰砰”的捶打声。这夜深人静了,是谁还在使劲擂响什么东西呢?
宁语生坐起身来,侧耳想细细地倾听,可又什么也听不见了,现在他能听见的,是秋风扫过树林的呼啸声。
“难道是我听错了?”宁语生蹙着眉头,“那声音,那声音分明是从那边房子传过来的啊,怎么现在又听不见了呢?”
他又细细地倾听片刻,还是没听到刚才那种“砰砰砰”使劲敲门的声音,有的,仍然是强劲的秋风声。
“那姑娘……那姑娘没什么事儿了吧?她的头现在还疼不疼呢?”他在小床上呆坐了片刻,仍觉得心神不宁,便披衣下了那简易的行军床。
在他这个不大的帐篷里,手下帮忙铺下了两张行军床,一张是他的,一张是宁紫馨的。
紫馨这孩子,从未像现在这样亲近着他,依赖着他。
今天白日在小树林子里,宁语生把这孩子当作了一个成年人,跟她做了一次非常深入的谈话。在这次谈话里,他向宁紫馨讲叙了这些年来他一直隐忍着不说的,关于她母亲的那些事情。他还把他们父女俩在宁家所处的位置,也对她做了一番暗示。紫馨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她当然能够领会得到她父亲话中的意思。他还坦率地将自己的病情,也向她做了一些交代,他得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事情来临的时候,紫馨会无所适从。
宁语生不知道,紫馨这孩子,是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她父亲的心脏病已到了随时都会有暴亡的可能程度了,使得她生起了对他这个老父亲的不舍,还是因为他已经答应了她,不再支持她奶奶,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了,她对他这个老父亲心怀感激了,才像现在这样,时时想腻在他的身边,连晚上睡觉也要跟他同睡在一个帐篷里。对于这里面的原因,宁语生是不想去求证。只要孩子愿意呆在他的身边,他是非常非常乐意的。要知道,在过去紫馨这孩子,只愿意跟宁语杰亲近,只愿意跟钟佩妮亲近,对他这个父亲,反而疏远得很。
其实,让紫馨跟他疏远,跟宁语杰和钟佩妮亲近,是宁语生故意为之的。
当年,宁语生在宁语杰的斡旋下,回归了宁氏集团,不久还得到了父亲宁季棠的倚重。宁语生也想在众人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因而拼命地工作。不出三年,宁语生便开创下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大好局面,这不能不叫所有的人对他对另眼相看。
为了工作,他顾不上新婚的妻子。他将她带到香港以后,便把她交给了钟佩妮,由她来教导言小曼——那是钟佩妮让言小曼进宁氏大门的条件之一。钟佩妮的理由是,像言小曼这样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姑娘,就算她读了很多的书,知道很多谋生的技能,可这些对宁氏来说,都是没有用的。作为宁氏的女人,最要紧的是要谙熟各种社交礼数,能大方得体地周旋于各种社交应酬场合中。言小曼缺少的恰恰就是这一点,她得重头学起,否则,她就没有资格陪伴在宁家长子语生的身边。
当时,宁语生并没有为言小曼考虑周全,他当时只是一心一意想着重回宁家,想着要带着言小曼进到宁家来,让宁家上下的人都认可言小曼。就是因为这个愿望太强烈,太迫切了,所以,在钟佩妮答允他这个条件以后,他内心对她的感激就可想而知了。别说当时钟佩妮只是要他把言小曼交给她教导,让他能一心一意地协助他爹哋宁季棠打理公司,当时钟佩妮就是叫他去为她杀人,宁语生觉得自己也会答应的。更何况,钟佩妮说的又是实情,言小曼身上缺少的东西,确实就是他们这种家庭最需要的。因而,当钟佩妮要亲自教导言小曼应付各种场合的各种礼节的时候,宁语生想都不想,答应下来了。
但是他只要替言小曼好好想一想,他就会想得到,让一个本来就对她满怀怨恨的人来教导她,结果会如何,其实是不难想象的。特别是把她甩给像钟佩妮那种爱记仇的女人来进行所谓的管教,那更是为难了天性里散淡惯了的言小曼。
值得庆幸的是,在宁语生不在言小曼的身边的时候,还有宁语杰肯护卫着她。为了维护她,宁语杰会毫不犹豫地跟钟佩妮对着干上了。宁语杰没有想到,他越是这样维护言小曼,钟佩妮就越是仇视言小曼。这让言小曼在那个家,更是难以待下去。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言小曼才开始对宁语杰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之情吧。就是这种依赖之情,让言小曼对宁语杰的一些恶行没有提防,所以才会有那一次偷偷地跟着宁语杰去了夜店,跟他那些朋友一起为他庆生的事情吧。
宁语杰被他的两个朋友算计,在他二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让他****了言小曼。当时,言小曼并不知道自己被小叔子****了,可钟佩妮是知道的,宁季棠也是知道的,而他们却怕家丑外扬,硬是把这件事情帮宁语杰给压了下来。就是宁语生,也不让知道。她也怕,怕宁语生知道以后,不会放过宁语杰。她知道,宁语生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宁语杰,宁语杰根本就不是宁语生的对手。
那之后,言小曼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宁语生跟言小曼结婚三年,一心想要一个孩子,可就是迟迟没有动静,在那一次之后,言小曼居然有了身孕,宁语杰和钟佩妮都以为,言小曼怀着的孩子,一定是宁语杰的。就连他宁语生后来知道有这件事情以后,他也以为那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当时宁语杰的那两个朋友因赌博亏空了一大笔资金,急需要钱,他们竟然拿着那盒录有宁语杰****言小曼整个程的带子来要挟他。要不是那次要挟,他还蒙在鼓里,他还在为妻子为他诞下千金而欣喜万分呢。
宁语生来到宁紫馨的小床前,借着帐篷外那一盏电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俯身查看了一下,他见紫馨不知什么时候,已将身上的薄被踢下了行军床。
“这孩子,这孩子连睡觉都不老实……”宁语生微笑着,弯腰捡起被子,重新替紫馨盖上。
宁语生蹲在地上,打量着熟睡中宁紫馨娟秀粉嫩的面孔,他心里泛出了另一个女人同样娟秀粉嫩的脸庞。
“孩子,要不是你泊叔叔,现在我们父女俩已是阴阳相隔了啊……”宁语生喃喃地说着,不由得深深地打了一个寒颤。
当年他刚看到那盒录像带的时候,他也误以为宁紫馨这孩子不是他跟言小曼的,盛怒之下,他差一点就毁了这孩子。还好,当时他被他的心腹好友刘晓泊劝阻住了。刘晓泊劝他带孩子到医院做个亲子鉴定,等鉴定出来了,再处置那孩子不迟。宁语生克制怒火,偷偷带着宁紫馨上医院做了一个DNA鉴定,鉴定结果出来后,证实了宁紫馨就是他的亲骨肉。到这时,他才打消了要毁掉这孩子的念头。
小小的宁紫馨,她哪里能想得到,她已经在鬼门关的门口徘徊了一回。
当然,那用录像带来要挟宁语生的,宁语杰的两个朋友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在得到钱交出录像带之后不久,都先后意外死亡。
而这一切,都是在暗中悄悄进行的,钟佩妮母子没有知晓,就连老狐狸似的宁季棠,也被蒙在鼓里。
宁语生除了让刘晓泊知道这件事并参与了这件事以外,其他的人,他都不让知晓。宁语生在没有把握报仇之前,他不会让对手知道他的虚实的,他在等待机会,等待一击即中的机会。
“要是……要是当初就销毁掉那盒录像带,也许……也许你现在还会有机会享受母亲的疼爱,你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了吧?”宁语生轻轻地抚着宁紫馨长长的秀发,喃喃道。“都怪我啊,都怪我居心不良啊!我……我是想留着那东西……留着那东西做最坏的打算啊……可……可没想到,就是那盒录像碟子,就是那那盒录像碟子要了你妈妈的性命啊……”
宁语生软软地瘫坐在地上,缓缓地转过身来,他背部紧紧地靠在宁紫馨的小床上,头高高地仰着。宁语生不想让在眼眶里直打转的眼泪流出来,可那眼泪根本不受他控制,仍然从眼角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小曼,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我……我对不起你啊……要不是贪恋这个位置,也许……也许我们仍然能像过去那样,快乐幸福地生活着啊!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在做对不起你的事儿啊……”宁语生悔恨地抱住了头。
当初宁语生跟言小曼恋爱,遭到钟佩妮的强烈反对,而父亲宁季棠也不问青皂白,不顾儿子内心的感受,一味地顺从着钟佩妮的意思,反对他跟言小曼来往,致使宁语生一气之下,干脆不管不顾,跟言小曼登记结了婚。与此同时,他也被明令规定,不允许他再回到宁氏集团,并剥夺了他的继承权。说实话,宁语生也曾暗暗后悔过,只是那一丝后悔,很快被新婚的快乐冲淡了。
当激情退去,生活又恢复往日的平淡,他才发觉,言小曼一家的平民生活太过清苦,那是他不喜欢的生活,也过不习惯,虽然那个家的人在生活上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照顾他了,可仍然给不了他曾经过惯了的奢华生活。
宁语生倍感失落。
就在这时候,宁语杰来到了他们身边,他向宁语生保证,让宁语生重回宁家,回到他所熟悉的生活环境里。
宁语杰的保证,让宁语生重新燃起了对过往生活的渴望。
果然,在宁语杰的斡旋之下,钟佩妮答应宁语生回转宁家。她还格外开恩,让言小曼也跟着宁语生进了宁家。不过她有一个条件,言小曼是个小家小户出生的女子,她得放弃她的工作,一心一意地学着做宁家的媳妇儿,能不能合格地当上宁家的长媳,还得看她今后的表现。
“小曼,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把你独自一人丢在那个家里。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啊,钟佩妮那样的折磨你,可你怎么从来没有向我说起过呢?”
他还记得,每次他不得不离开言小曼去处理各地生意的时候,言小曼眼中都充满着不舍和无奈,有时甚至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恐惧,可她什么都不说,总是笑着把他送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