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小曼和郁碧云的面前,整整齐齐地并列着三座坟堆。
右手边的那两座坟,虽然上面没有半颗杂草,可是很明显,它们已经有了些年头;左手边的这一座坟的主人,分明是在这儿安家的时间不太久远,她坟头上的泥土,还是新鲜的,嫩黄的,上面,也没有半颗杂草。
言小曼和郁碧云静静地站在右手边上,那两座有些年头了的坟前,她们低着头,不言不语也不动弹。
两座高大的墓碑,雕刻着龙和凤,气势很是不凡。只不过,在高大的墓碑上,却没有几个字留在上面。唯一能吸引知情人眼球的是“立碑人:宁语生率妻言小曼、女宁紫馨泣立”这两行小字。
言小曼抬眼看着那两行小字,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时候……那时候她要是还能知道哭泣,也许……也许这两位老人还不至于在这儿长眠吧。
言小曼轻轻地朝前跨了一步,缓缓地伸出手去,抚摸着第二座坟的墓碑。摸着摸着,她把脸贴了上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她的眼角处,溢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这颗泪珠儿滴在墓碑上,马上顺着墓碑侧面的凹槽流了下来,注入到了墓碑的底部。那条凹槽里,留下了一条浅浅的湿。
“妈妈……女儿来看您了……女儿……女儿来迟了……”言小曼喃喃道。
郁碧云看了言小曼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把手中的一个塑料袋放在地上,又蹲下身子,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大堆的香纸蜡烛。她摁亮打火机,开始点上纸钱,就着纸钱燃烧的火,她把两对蜡烛点上,分别插在两座坟墓前拜台上的松土里。
插好蜡烛,她又把两捆檀香点燃。
“小曼……”郁碧云轻轻唤道。
言小曼一惊,抬起了头来,茫然地看着郁碧云。
郁碧云看到,言小曼浑身颤抖,满眼蓄泪,却没有见她哭泣。很明显,她这是在强忍着悲伤。
“你……也来给叔叔和阿姨上炷香吧……”看着言小曼茫然地看着她的样子,郁碧云心头一颤,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言小曼机械地点了点头,接过郁碧云递过来的檀香,“咕咚”一声,跪在了母亲的坟前,为母亲插上了第一炷香。
郁碧云点燃第二炷香,又递给言小曼。
言小曼接过第二炷香,想要站起身来,去给父亲上炷香,可她全身像被抽空了似的,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无论她怎么用力,也没有办法站起身来。
郁碧云赶紧上前,使劲地把言小曼扶起来。
言小曼借着郁碧云这一扶之力,终于站起身来。
她来到父亲的墓前,双膝一软,又“咕咚”地跪了下去。
“爸——”她憋着声音,颤声地叫道。当她把手中燃烧着的那炷檀香插到坟前拜台上的松土里的时候,她已经匍匐在地,难以起身了。
看着言小曼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双肩,郁碧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奔腾的水流,“哗哗”地向外奔涌。
“小……小曼……要哭……要哭你就哭出来吧……”郁碧云哽咽地说。
言小曼的双肩抽搐得更利害了。
郁碧云俯下身去,想要把言小曼扶起来,可言小曼哪里就肯起来。
郁碧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哇”地一声,放声痛哭起来。
郁碧云哭得很畅快,言小曼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哭泣声。
郁碧云哭了好一阵,心里舒服多了,她见言小曼还匍匐在地,肩膀已经没有刚才的那种颤栗,只是还绷得紧紧的。
“小曼,哭出来吧,哭出来会舒服些的。”郁碧云轻轻地摩挲着言小曼的背,希望她能好受些。
言小曼缓缓地抬起头来,阳光照着她苍白如雪的脸庞,幻出一层蒙蒙的圣洁:“我……我不哭,我说过,我不会再哭了。爸爸,妈妈,他们在天堂里也不愿意看到我哭泣,他们……他们只想看到我的笑……”
言小曼说着,泪眼朦胧地盯着眼前的两座墓碑,扯着嘴角,硬挤出了一丝笑意。
郁碧云看到这一丝笑意,比看到她痛哭还要难过。她俯下身子,把言小曼搀扶起来。
言小曼站直了身子,平定了片刻,她才举目环顾四下。最后,言小曼把目光停在了好友身上,须臾,她充满感激地说:“碧云,真得好好谢谢你,这几年来,你还能抽出时间来帮我打理父母的坟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郁碧云一愣:“来打理坟茔?”
她四处望了望,然后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叔叔阿姨的坟茔不是我在打理的。这几年,我只是在宁语生把叔叔阿姨的遗体运回来安葬的时候,陪着他来过这儿,其他的时间,我再也没有来过。”
言小曼听郁碧云这么说,她又惊奇地打量着这三座坟茔。
这三座坟茔,并肩排列在一片小树林里。坟茔的左边,是曲曲弯弯的清亮亮的小河绕过,坟茔的右边,是一片青翠欲滴的小竹林。竹林过去不远,就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在那座小小的院落里,言小曼跟父亲、母亲,还有外公一起度过了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
看来,选址葬下二老的人,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现在,已经进入冬季,小树林里的树木早已落叶了,这些落叶,本该聚积在坟茔四周发霉、腐烂的,可现在,却看不到一片腐烂了的落叶。而且在坟茔上,看不到一棵杂草。看来,这儿应该是经常有人来打理的,否则,这儿不可能这么整洁。
再看看每一座坟前的拜台上,除了他们刚刚插上去的还在燃烧着香和蜡烛,还有许多看上去还不是很陈旧的,燃烧尽了的香和蜡烛的杆儿。那些东西,不像是经过了五个年头剩下来的东西。
还有,在每一个坟前,都置放着两个花瓶。瓶里,还插有不曾凋零的鲜花。这儿虽然是南方,可是,这些鲜花,也不可能历经五年多的风霜雨雪仍不凋残吧。
是谁在打理言小曼父母的坟茔和那个所谓的言小曼的坟茔呢?
“小曼,你家里还有其他的亲人吗?以前我好像听你说过,你除了父母和外公以外,没有别的什么亲人了啊。”郁碧云不解地问道。
“我是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可这里……”言小曼又环视了一遍四周,“这里分明是经常有人来打理的啊!”
“难道……难道是宁语生?或者是宁语杰?”郁碧云试探着问道。
言小曼蹙起了眉头:“他们……他们怎么会有这一份心啊……”
“宁语杰有没有这一份心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宁语生会有着一份心——他跟叔叔阿姨特投缘。”郁碧云推测着。
言小曼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可马上又使劲地摇着头:“不,不可能的了,我们……我们……”
“是的,在你出事之前,你们是整天都在吵架,可是,你闹得那么凶,宁语生硬是不愿意跟你离婚。他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
“要是他对我的感情真的是始终如一的话,他就不会在外面招惹那些女人了。他……他竟然还带着那些女人回家来让我知道……知道他们肮脏的事情!我……我……我被他气得连死的心都有了……”言小曼想起过去,眼睛又开始酸涩了。
郁碧云也蹙起了眉头:“小曼,你不觉得,宁语生利用那些女人来气你是真,跟那些女人搞外遇是假吗?”
言小曼镇定地望着郁碧云:“这话怎讲?”
“你想想啊,要是宁语生真的在外面搞外遇的话,那社会舆论还不沸沸扬扬啊!可是,当时的舆论对他只有褒没有贬啊!”
“社会舆论是袒护有钱有势的人的!”言小曼愤愤不平地说。“那个时候,他的确是时不时地带着些漂亮的女人回家来,在我的面前晃荡,那是千真万确的啊!他们甚至有时候……有时候还故意在我的面前……在我的面前做出那种恶心的亲热样子……要不是他做得太过分,我会吵着闹着要跟他离婚吗?”言小曼又开始气得直咬牙了。
“以前我也支持你离婚,可现在,现在听你说起了那件……那件事儿,我觉得我有些理解宁语生的所作所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