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曦驾着车子,飞也似的朝着小区驶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么快就把找到宁紫馨的消息告诉了言小曼,很是不妥。到底哪儿不妥,他也说不上来。
“让小曼早点知道找到了紫馨,紫馨是安全,这样她就用不着过于担心了,这有什么不好?”戚圆圆很是不服气,因为刚才李若曦责怪她,不该那么着急地把找到宁紫馨的消息,向言小曼通报了。
“是啊,是啊,难道你忍心看到言小曼为担心紫馨那丫头着急上火的样子?”瘦猴附和着。
李若曦白了一眼后视镜里的瘦猴,没好气地说:“言小曼能够乖乖地在家里为宁紫馨那丫头着急上火还好,我就怕……”
“你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找到宁紫馨,小曼放心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坐在副驾驶宝座上的戚圆圆侧过脸来,看着眉头紧锁的李若曦,不解地问道。
李若曦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我也说不上,只是有种不好的感觉。”
“李若曦,别叨叨了,开快点!”史朗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焦急地催着李若曦将车子开快些。
李若曦不再说话,脚踩油门,小车风驰电掣地向前冲去。
此时,江城里已华灯璀璨,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大道上车辆来往已渐渐稀少。
车子里一阵沉闷,瘦猴最是耐不住,他又开腔了:“没想到钟佩妮这老太婆既凶狠又蛮不讲理,真不知当初小曼在她的魔爪下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是啊,你看刚才,我们帮她找到孙女儿了,她对我们还是那副嘴脸,好像我们就该是听她使唤似的。哼,有钱又怎么样?有几个臭钱就可以高高在上了吗?”戚圆圆也耐不住刚才车内的沉寂,赶紧开腔附和瘦猴。
“戚圆圆,看到小曼这样的遭遇,看你还敢不敢做要嫁给什么高富帅的美梦!”不用看瘦猴的嘴脸,就知道他现在是怎样个幸灾乐祸的臭模样儿了。
“哼,有什么不敢!我就不信了,难道所有有钱人家都像那宁家的人那样肮脏虚伪无礼啊!”戚圆圆说着,用力地拍了拍身旁李若曦的肩膀,“你就看看我们这位高富帅,还有我们这位高富帅的老母亲,他们,他们就跟宁家的人不同,他们啊,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嘿嘿嘿,只可惜李若曦那样的高富帅并不瞭你!”瘦猴继续得意着。
“那是他跟我没有缘分!也是他没有娶我的这个福分!我相信啊,跟我有缘分的那个帅哥,一定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着我了!”戚圆圆颇为自信地说。
“是是是,那个摔锅的,是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着你,等着你跟他一块儿去摔锅头……”瘦猴说着,没待众人哄笑,他自己倒先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摔你个大头鬼!”戚圆圆这下听出瘦猴是拿她来调侃了,她扭过身子去,就想要去暴打瘦猴。可是跟瘦猴并排坐着的戚小涛却没好气地说:“戚圆圆,你能不能自重点?不要这样疯疯癫癫的好不好?”
戚小涛这一句训斥差点把戚圆圆气晕过去,她刚要反唇相讥,可看到史朗和李若曦的脸色不对头,便强忍下来了:“好,现在放过你们,等见了小曼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要是在往日,戚圆圆和瘦猴这样插科打诨,一定会引来满堂的哄笑,可今天,今天除了瘦猴还能嘎嘎地笑两声外,其他的人,不仅不笑,反而显得更加心烦意燥。戚圆圆和瘦猴也是识时务者,他们见众人不乐,他们也就乐不起来了。
车子继续前进着。
进入小区,街道上虽然只是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可李若曦不敢再开快车了,他将车速减慢下来,缓缓地滑向言小曼和史朗他们居住的那栋楼下。
“看来,今晚会下雪啊!”戚圆圆下得车来,被一阵寒风一吹,打了一个冷颤,她赶紧拉紧大衣,抬头朝天空中看了看。
“快到腊月了,下雪也不稀奇。”瘦猴也钻下了汽车。
史朗没有说话,他一下车,就急匆匆地往楼上跑。李若曦锁上车门,也跟在他的身后跑上楼去。
戚圆圆和瘦猴见那两个人争先恐后地往楼上赶,心里有些诧异,他们对望了一眼,也跟着飞快地进屋上楼。
只有戚小涛一个人落在后面,他没精打采地进了屋,慢慢地,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往上爬。
史朗站在门口,等调匀了气息,才掏出钥匙来开门。这个时候,李若曦也赶到了。
他们悄悄地推门进去,屋里静悄悄的,小曼的房门虚掩着,没有亮光,只有客厅里亮着灯。
客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锅子上盖着盖子,那乳白色的,淡淡地热气,从锅盖的边沿溢出,菜香四溢。
史朗和李若曦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叫了起来,他俩不由得对望了一眼。看来,言小曼帮他们煮好了晚饭,累了,就真的进房间里先歇息了。
“小曼真的睡着了?”瘦猴也进了屋,看到屋子里的情形,悄悄地问。
李若曦点点头,没吱声。
“既然小曼睡着了,我们先吃饭吧,我肚子饿扁了呢。”戚圆圆也进来了,她看了一眼言小曼虚掩着的房门,小声地嚷嚷着。
史朗仍不放心,想要推门进去,可被戚圆圆拽住了:“你这是存心吵醒小曼啊?”
史朗这才停下了脚步。
等戚小涛爬上楼,进了家门,瘦猴和戚圆圆开始盛第二碗饭了。
戚圆圆看着无精打采地戚小涛,知道他心里还记挂着宁紫馨,她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盛了一碗饭,放在他的面前:“吃吧,今天你也饿得够呛的了。”
戚小涛没有吱声,端起碗来闷头吃了起来。
吃饱了饭,戚圆圆把碗碟清洗干净,回到客厅来坐下。
这个时候,言小曼的房间里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奇怪,今天小曼睡得这么沉?”戚圆圆扭头看了一眼言小曼虚掩着的房门后,又转过头来,她看着史朗,不解地说。
“不对,言小曼不会睡得这么沉!”李若曦说着,跟史朗几乎是同时冲向言小曼的房间。
摁亮灯,这小小的房间里的一切尽显眼底。
那张小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看不出有人在上面躺过的痕迹。
“咦,这深更半夜的,小曼不在家里会去哪儿呢?”瘦猴从李若曦和史朗之间挤了上前,他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惊奇地问道。
史朗没有回答,他推开瘦猴,抢上前去查看言小曼的衣柜。
言小曼的衣柜里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件衣物,就连原来放在柜子下面的那个小小拖箱,现在也不见了。
史朗倒退两步,颓然地坐在床上:“小曼……小曼真的走了,小曼真的离开我们了……”
“你胡说,小曼不会离开我们的!”戚圆圆不相信,她几步跨到衣柜前,把衣柜门全都打开。
衣柜里,真的是空空如洗。
“小曼!小曼……”戚圆圆高叫着冲出言小曼的房间,转身钻进史朗的房间。
李若曦和史朗也跟着出来,往史朗的房间里钻。
在史朗的房间里,同样没有言小曼的身影。
戚圆圆只得垂头丧气地从史朗的房间里出来。李若曦和史朗却站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信!小曼留下的信!”瘦猴举着两封信,高叫着从言小曼的房间里跑出来。
众人“呼啦啦”地一下子围上前去,就连戚小涛,也挤到了瘦猴的身边。
“奇怪,小曼怎么会特意给李若曦写一封信呢?”瘦猴拿着一封写着“李若曦收”的信正想要拆开来看,却被李若曦一把夺了过去。
李若曦觉得心跳得特别快,“怦怦怦”的。他赶紧挤出来,想要单独看,可大伙儿怎么会让他独享,也随他来到沙发上。
“这是言小曼写给我的,你们来凑什么热闹?”李若曦推开围上来的众人,不满地嚷嚷道。
“看看有什么关系?别那么小家子气嘛!”瘦猴也不满地嘟囔着。
“就是不给你们看!”李若曦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钻进言小曼的房间里。
这一次,大伙儿没有跟进去,大家的目光,落在那封没有署名该是谁收启的信封上了。
“是写给我们大伙儿的吧。”戚圆圆猜道。
史朗铁青着脸,从瘦猴手里夺过那封信,“唰”地一下,撕开了封口。马上,四颗脑袋齐齐地挤在了一堆。
还没等他们看清信笺上的字,李若曦就从房间里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言小曼这家伙,言小曼这家伙……”他把信丢在茶几上,气呼呼的。
大伙儿顾不得看史朗手中的信,他们都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刚才还喜笑颜开的李若曦。
“言小曼这家伙,言小曼这家伙太不像话了!”李若曦仍然气呼呼的,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硬挤进戚圆圆和史朗的中间。
“李若曦,你胡说什么啊!”戚圆圆往旁边挪了挪,给李若曦让了一个位子。
李若曦又把丢在茶几上的信拿在手里,“哗啦哗啦”地抖着:“你们知道言小曼给我写些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戚小涛瞥了李若曦一眼,淡淡地说:“那有什么稀罕的,小曼姐一定是给你写了辞职信。”
“辞职信?”史朗、瘦猴和戚圆圆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言小曼给我写的这封信就是辞职信!”李若曦懊恼地说。
“哈哈哈,刚才看你神秘猴急的样子,你是不是以为言小曼给你写的是情书啊哼,还不舍得给我们看呢!”戚圆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谁稀罕言小曼的情书了?谁稀罕言小曼的情书了?”李若曦梗着脖子强辩道。
“哈,你就别装样儿了!你心里盼着呢!不过啊,小曼就是要写情书,也不会给你写,她要写啊,也只能是给屎壳郎写!”瘦猴总是忘不了给李若曦打击。
“你们还在嚷嚷什么?快看另一封信吧,看看里面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到小曼姐的。”戚小涛看着这帮年纪比自己大,却似乎比他还分不出孰轻孰重的家伙,没好气地喝道。
“对,屎壳郎,快看你那封信,看看言小曼那家伙还说了些什么。”李若曦巴不得把大伙儿的注意力转移出去。
史朗没有多说,他小心地把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两张信笺。
所有的脑袋,又挤在了一堆。霎时,信笺上的光线全部被挡住了。
“你们这个样子,叫我怎么看?”史朗看不清信笺上的字,只得抬起头来,没好气地说。
“拿来,我读给你们听!”戚圆圆说着,一把夺过了信笺,朗朗地读了起来。
“史朗、圆圆、瘦猴、卓杰、小涛,还有李若曦……”
“切,什么‘还有李若曦’!又把我放在最后!”李若曦嘟囔道。
戚圆圆没理睬他,继续往下念:“……每写一个人的名字,我的心中就会涌出一阵温暖,这份温暖,让我在这寒冷的夜里,不再瑟缩,不再感到寒冷……”
所有的人都静默了。
戚圆圆咬了一下唇,又继续着:“……车站出口处史朗的那一撞,连接起了我们之间的这段缘分,这份缘,让我惨淡的生命里有了你们这些温暖的朋友。你们的情谊,是扶持我走过我人生最黯淡时刻的拐杖。藉着你们,我看到了人世间还有很多的美好值得留恋……”
戚圆圆开始有点哽咽,大家的心里也酸酸的。他们想到了言小曼这充满苦难的一生,无不在心里替她扼腕——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什么要经受那么多的磨难呢?被钟佩妮折磨,被宁语杰****,被宁语生和钟佩妮夺去孩儿,现在孩儿还不能体谅她,不愿意接受她……这些都还不算最让人痛苦的,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还要经历同时失去父母,自己也成为植物人的痛苦磨难……
“我们……我们是不是不该帮着小曼找回记忆啊?”戚圆圆流着泪,看着史朗,无助地问道。“要是小曼还是什么也记不起,她……她就用不着那么痛苦,现在……现在她也不会离开我们了……”
史朗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嘶哑着嗓子说:“继续念……”
“……我舍不得离开你们,可终要离开你们……其实我活着,就会让某些人不舒服。他们不舒服了,凭着他们的自私本性,是不会让别人舒服的,我的离去,就是要让麻烦远离你们。要知道,这些麻烦,本该是我一个人来承受的,可你们已经为我分担去了太多太多,我不能再让你们替我分担了……”
“言小曼,你这个傻瓜,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怕姓宁的……”这一次,是史朗在咬牙切齿地骂人了。
“对!小曼根本就不需要去躲他们,我们手上有宁语生的把柄,根本用不着怕他们。”瘦猴也一抹眼泪,狠狠地说。此时,他已经忘了要保密的事情了。
还好,现在谁也没注意史朗和瘦猴话里有话。
戚圆圆重重地抽噎了一声,低下头,用模糊的泪眼继续寻找信笺上的文字:“……人在一起是要有缘分的,我们能够快乐地相聚在一起,这是我们的缘分。只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太过短暂,短得让我舍不得放开你们……朋友们,我要走了,你们不要去找我,也不要再为我牵挂。天地之大,我就不相信不会有我容身之所。在这尘世的某一个角落,我会重新找到属于我的安宁所在的……我们……我们约定……来生……来生再聚……”
史朗再也忍不住了,他“嚯”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拔腿就往外跑。
戚圆圆一把没拽住他,忙叫道:“小涛,拦住他!”
戚小涛反应也够神速,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在门口处抓住了史朗。史朗使劲地要摆脱戚小涛的纠缠,打开门就要往外跑。
这是,瘦猴也反应过来了,他也冲上去,拦腰抱住了史朗。
“你们放开我,我要把言小曼找回来!”史朗拼命地挣扎,疯了似的大喊着。
这时李若曦也过了来,他几下就把史朗拖了回来,摁在沙发上。戚圆圆赶紧过去锁死了房门。
“你疯了吗?现在深更半夜的,你到哪儿去找言小曼?”戚圆圆关好门跑回来,冲着还在沙发上挣扎着的史朗大吼道。
“你们别管我!你们放开我!我就要把言小曼找回来,我能把言小曼找回来……”史朗被三条汉子摁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可他仍然倔强地狂喊着。
“你鬼嚎什么?现在就算放你出去找言小曼,她有心要躲我们,会让我们这么轻易地找到她吗?”戚圆圆继续呵斥着。
“我不管……我不管……这么冷的天,小曼在外面会冻坏的……她会被冻坏的啊……”史朗趴在沙发上哀嚎着。这时,他已经停止了无谓的挣扎。
想到一个孤独无助的女子,在这样一个冰凉寒冷的冬夜里踽踽独行,所有的人都掉泪了。
李若曦,瘦猴和戚小涛慢慢地松开了摁住史朗的手。
戚圆圆第一个抹干了泪,她笑着安慰这群男子汉:“别难过了,你们以为我们的小曼是谁啊?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啊!以前那么艰难的时候她都挺过来了,现在,她同样能挺过去的——放心,她会活得好好的,她一定会活的好好的!”
所有的男人都抬起了头,他们望着眼前这个胖嘟嘟的女孩,从她的眼睛里,他们看到了一种叫坚韧的东西,这种东西,一下子就让他们的心里安定了下来。
史朗不再哀嚎了,李若曦也悄悄地抹去了眼角上的泪珠,瘦猴拼命地点着头。戚小涛呢,戚小涛眼中的戚圆圆,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
屋里出奇的安静。
史朗慢慢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他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再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他走向言小曼的房间,一直走到房里的窗子前才停下了脚步。
窗子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雪花。漫天的鹅毛般的大雪,从深邃的见不到底的天空中飘飘扬扬地洒下,在昏黄的路灯的映照下,泛起一种可爱的鹅黄。
这是今冬第一场雪啊!
史朗记得,他曾跟言小曼约定,等江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一定会牵着她的手,带她去海边好好地欣赏那漫天的雪花的。言小曼告诉他,她还未见过真正的鹅毛大雪呢。
“小曼……小曼,你在哪儿啊?现在你看到了雪花了吗?这雪花……这雪花……”
一颗泪,又从他的眼角渗出,滑落……
“言小曼,你等着,无论你躲到天边,我也要把你找到!我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上,我要陪着你!”史朗握着拳头,低低地,却万分坚定地说。
这时,窗外的雪下得更大,漫天的雪花遮住了夜的眼睛,掩去了所有的污浊和罪恶。明晨,明晨呈现在世人眼中的,一定是一个洁白美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