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枫稍稍挺直了身子，做倾听状。
云老是他最尊敬的人之一，况且云老很少这么郑重地跟他谈话。诸葛枫记得，他也就见过云老这么严肃的表情。第一次是在摘星学院里说起杀戮三诀的来历时，第二次则是昨天在广场云老请求他将来对叶家手下留情的时候。
诸葛枫没想到，这么快地就会看到云老第三次露出同样的神情。
云老眼神平淡地瞥了卓老一眼，并未开口。
“云老，诸葛小子，我出去溜达溜达。”卓老很快心领神会，站起身，往门外走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见卓老识趣，云老豪爽地饮尽酒瓶中的美酒，才道：“之前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天星小子，最近有点不对头。”
嘭！诸葛枫霍然地站起身，脸上大惊失色：“卓老，你觉得……”诸葛枫相信云老，他相信云老不会无的放矢，闲得无聊寻他开心，肯定是云老看出了点什么。
“一个星期前，我曾感受到他身上，透出极淡的魔人气息。”云老脸上闪过一丝凝重神色。
“魔人？”诸葛枫双眸射出浓浓的疑惑，他不知道云老所说的魔人是什么。
“上古时期，百族林立，其中魔人一族是最强大的种族。那个时候，他们曾奴役诸多的种族，据说那个时候人族不过是魔人一族的阶下囚，受尽了魔人族与其他种族的欺凌。”
“后来，我们人族崛起十数位本领通天彻地的大能，他们带领人族与其他备受压迫的种族，诛灭了魔族以及附庸种族。”
“那个时候，我们人族赢得并不轻松。那十数位上古传奇人物尽数陨落，人族武者的数量也足足少了六七成。”
“这么惨烈。”诸葛枫暗暗咋舌，上古时代整个人族有多少人？没人知道。但想必不会数百亿人。在那场斗争中居然消亡了七八成，放在现在的年代，这样多的人数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
“虽然那个时候人族赢了，但受创极重。大概修养了数万年，才差不多恢复到斗争之前的程度。而在人族修养生息的数万年里，他们发现原来魔人一族留了不少后手。在星璨大陆的各个地方，断断续续地传出魔人借尸还魂的消息。”
“魔人借助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以独特的方式复活，继续在星璨大陆上掀起腥风血雨。每一次的魔人复活，都给大陆的子民带来沉重的灾难。”
“这就是魔人的来历吗？”诸葛枫自语道，接着，他表情变得难看，“天星不会被魔人夺舍了吧。”
“不会。”云老摆摆手，道：“我曾凝神探测过，却探测不到什么。因为他身上有一股大义凛然的能量保护着他，就像一代明君所散发出的气息一样。那样的气息是魔人一族不可能拥有。所以他应该没有被魔人夺舍。”
“一代明君？”一听云老这么说，诸葛枫立即想起天星手心的金黄色烙印。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威严皇冠，正好跟一代明君相对应。
星璨大陆上，也是有着皇权存在。远的不说，光是北域，就有几十个帝国、皇朝存在。其中，有好几个帝国、皇朝不比一个庞大的门派差，甚至实力上还远胜之。
难道，天星手心的烙印是某个皇朝中人的传承吗？诸葛枫心中暗道。以前，天星靠着似乎还没觉醒皇冠烙印，修炼武技、功法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还有一次，在迷雾镇的迷雾谷遭遇围杀，一头强大的虚空兽赶来救命，那头虚空兽的背后同样有着皇冠烙印。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那皇冠烙印究竟是什么？诸葛枫的眉头皱得愈发紧蹙，脸上涌上不解的神情。
“其实，你们两个第一次来武道阁的时候，我就曾暗中探测过你们两人。”云老深深地看了诸葛枫一眼，“那时候，老夫只是好奇，好奇你们两个哪来底气选择那两部功法。可惜啊，我什么都探测不出。”
“那时，保护天星小子是那股君临天下的能量，而你则是一股屠戮众生的杀伐气息。你们两个都是有着大气运、大机缘之人，我不希望你们有一天走错了路，走到歧途上，所以我在学院里才出面维护你们，以免你们受到太大的压迫，最后变得睚眦必报、迷失本性。”
“谢谢云老。”诸葛枫再一次郑重地道谢。虽然云老曾有意窥探他们的秘密，但也是人之常情。云老后来对他们所提供的帮助早已弥补一切错失。
“你不用谢我，我也是顺手而为。谈不上什么大恩大德。现在你有个必须面对的事实，天星小子肯定长期跟魔人一族接触过，说不定他已经跟魔人勾结在一起。如果他真的走错了那我……”说到着，云老眼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你放心。天星不是那种人。”诸葛枫正色道，“他应该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才会跟对方混在一起。”云老的意思，他明白。倘若天星真的跟魔人同流合污，那云老就会毫无犹豫地铲除掉天星，免得天星多造杀孽。
“希望如此。”云老叹了一句。诸葛枫与天星都是他看好的天之骄子，他也不希望天星误入歧途，成为魔人的爪牙。
“约莫一百五十年前，我曾与院长联手对付过一个魔人。那个魔人的原先境界是灵主境巅峰，只差一步就可以踏入神境的强大存在。那家伙夺舍了学院的一位副院长，偷取了学院的各种灵草，暗中恢复实力。幸运的是，那一次，我们发现得早，成功地灭杀掉那位魔人。但是……”
说到这，云老如同橘皮一样的脸孔忍不住抽了抽，出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神色，似乎还有极深的恐惧意味。
“怎么了？云老。”诸葛枫轻声问道。他从未见过一向天塌不惊的云老会出现类似的表现。刚刚，他是不是看错了，云老的脸上居然会出现了恐惧的表情。
“你无法想象那一战的惨烈。院长与我差点魂飞魄散，才成功地抹杀掉魔人。但他的战斗力太强了，这还是他没有完全恢复，我无法想象，他要是恢复巅峰状态会是怎样的光景，恐怕十个我一起上，也未必能撼动他分毫。”
“那一战之后，我足足养了六七十年前的伤，才完全恢复了元气。而院长则是落下永久性的伤势，至今未能痊愈。他也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闭关，以防伤势复发，以至于陨落。”
“魔人真的有这么强吗？为什么古籍上都没记载到关于魔人的事迹？”诸葛枫说出心中的疑惑。
“魔人的天赋很强，一个魔人可以抵挡住三个同境界的人类武者，甚至还反压制住人类武者。至于古籍上没有记载，那是因为你还没看到而已。武道阁关于魔人的古籍只有寥寥几本。上古年代，太过久远了，很多古籍并不能好好地流传下来。”
云老似乎是说得有点口干舌燥，便又拿出另外的酒瓶，喝了一大口酒。
“云老，如果有魔人出现，我会竭尽全力把斩杀掉魔人。”诸葛枫一字一顿地道，“哪怕失去我的性命。”
“诸葛小子，我没有看错你。”云老赞了诸葛枫一句，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风景，吐出一个字：“你信命吗？”
“啊？”诸葛枫有点反应不过来，旋即道，“不信，却由不得我不信。”诸葛枫的话说得没头没脑，有点语无伦次之感，却是他的真心话。
从小到大，他一直相信人定胜天，压根不相信什么命运玄说。他觉得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都是骗人。但来到星璨大陆，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人定胜天的信念不曾动摇，却对命运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如果不是命，他就不会来到星璨大陆，也不会得到噬灵印，认识东方怜、雪影等人。这些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或许，命运是一只大手，无形地推动着他往前走吧。这是他历经生死劫难最真实的感受。
诸葛枫把心底关于命的看法毫无保留地倾吐给云老听，其中当然隐去了噬灵印一些秘密。
“诸葛小子，你很不错。对于命运的看法，你远比当年的我看得透彻。”云老满脸的赞赏，“你要记住，突破到神境的唯一办法就是看透命运的真谛。这是我云家一直流传下来的箴言。”
诸葛枫身躯一颤，终于明白云老为什么会提起命运之事，他老人家竟是将云家不传之秘告知，这恩情之大完全可以称得上再造之恩。
若是靠诸葛枫自己领悟，说不定到死都未必能领悟出什么来。毕竟，世间万物，谁又能光凭自己猜测出成神的关键呢。
“呵呵，这个秘密只要是传承顺利的大势力都会知道的。当然，他们也只会告诉有希望晋级灵主境的苗子知道。其他闲杂子弟自然无缘得知。”云老淡淡地道，“诸葛小子，我知道自己余生是无缘晋级神境了，你天赋远胜于我，千万不要松懈。”
“我会的。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诸葛枫微微低下头，朗声应道。同时，他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云老这几天是不是有点反常，无论是跟他提起叶家的往事，还是魔人的历史，似乎都不太像云老的风格。
以往，云老不会主动跟他谈论这么多事，可是现在差不多跟他聊了一个下午。这实在令他费解。
“你下去吧，让小卓也离开。等你安排好所有事情，我们再返回学院。不过，你要尽快，不要拖太久。”诸葛枫正思索着，云老却挥挥手，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悲喜地吩咐道。
诸葛枫点点头，转身离去。
待诸葛枫离去，云老望着窗外逐渐往西边滑落的夕阳，浑浊的双眼满是一片深邃，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良久，他长叹一声：“难道真的逃不过一个命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