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真是假，越看越觉得这事儿多少有些滑稽：中国作家、长沙市文联主席、湖南省作协副主席何立伟带了一个“黑社会流氓”（据说“身高1点80米左右，光头，有纹身，一脸横肉，两眼凶光”——没有亲见，不知道此人模样，不过爆料的人将其刻画颇为细腻。）冲进湖南作协四楼（具体地点是《文学界》杂志社美编室），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同样是中国作家、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文学界》杂志社执行主编王开林暴揍一顿，那个“黑社会流氓从背后将王开林锁喉”，何立伟则从正面大打出手，挥拳如雨，致使王开林面部开花，头部、颈部、胸部、手部多处受伤。据说当时，湖南省作协党组书记龚政文和《文学界》杂志社多名编辑都目击了这一切，假如没有在场诸多同事的“积极制止”，王开林恐怕就要“光荣地牺牲”了。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湖南省作协党组书记龚政文和《文学界》杂志社多名编辑”这些所谓的目击者，基本上是在观战，所谓的“积极制止”也不过是站在一旁干打雷不下雨，说不准就和拳击场外的呐喊助威者差不多一样无耻，否则一群人还拿不下一个流氓？假如每个人抡起一把椅子，再恶的流氓恐怕也爬不起来了。我说他们无耻并没有冤枉他们，他们的无耻就在于人人都得了软骨症，个个都成了怕死鬼，试想想，他们是怎么“积极制止”的？这么多人就算没人可以轮得动椅子，就算是赤手空拳，抱胳膊的抱胳膊，扯腿的扯腿，还制服不了一个流氓？就是每个人起身揣他一脚也够他养几天的。
言归正传，这个何立伟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同事王开林？据说是因为王开林写了一部叫《××秀》的长篇小说，发表后被何立伟看到了，里面某些人或某些人触痛了他的神经，于是就主动对号入座，继而暴跳如雷恼羞成怒，“多次扬言要打死王开林”。何立伟难道被疯狗咬了么？假如是个流氓对号入座，然后做出这等惊人之举尚可理解，但是同样身为作家的何立伟竟然在这件事上犯糊涂，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按说这只是写小说，大多是虚构，就算是真实的，何立伟也大可不必如此，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中国现代著名作家中，不乏一些勇于自我解剖和把自己解剖给别人的大家、大师，目的就是呼唤文学精品的出现，就是为了用优秀的作品去提升和教化人的灵魂。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生活的导师，有很多伟大的作家为了这个工程而牺牲，他们身体力行地讲真话，毫不宽假地解剖自己，体现的是一种敢于面对问题、勇于承担责任的伦理精神，显示出的是一种具有启蒙性质和表率意义的道德境界。
看来王开林的《××秀》一定是一部非常优秀的作品，其中的人物一定是活灵活现，对何立伟等人有勾魂摄魄之魅力，尤其是何立伟，看到其中的某个人物就脸红心跳，越看越像自己，所以就肯定认为王开林“用心险恶”。一个作家应该做到发现并叙写人性中的丑恶和阴暗残忍的一面，要致力于把对世界和人类的深刻的爱当作写作的基本信念，进而创造出美好与善良的人物，这才能显示出作家的伟大和高贵。我并不是说王开林就完全具备这样的精神，但是最起码我们可以看出，何立伟能为王开林发表的一部小说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足可大抵知道这部小说的内容，若不是叙写了人性中的丑恶和阴暗残忍的一面，触及到别人，怎么也不会挨打的。殷谦是想，何立伟实在不应该这么做，一个真正的作家应该知道文学因何而伟大，既然文艺作品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身为作协主席的何立伟，更应该鼓励作家拿出最好的精神食粮来献给读者。
王开林到底做错了什么？写自己的熟悉的人或事，深入生活挖掘真实的素材这本来就是作家的职责，我相信王开林写这部小说的目的并不是就为了开罪人，也不是想针对谁。而真正犯病的人是何立伟，他也是作家，应该更清楚这些。一个作家如果连这一点基本的素养都没有，他还有什么能力和水平写出优秀的作品？中国文学的问题是复合性和整体性，如今有很多作家和作品，缺乏对伟大的向往和对崇高的敬畏，缺乏对神圣的虔诚和批判的勇气以及质疑的精神，缺乏人道的情怀、信仰的热忱，缺乏高贵的气质、自由的梦想；缺乏令人信服的真和令人感动的善以及令人欣悦的美……我们有许多“著名”作家，每年出版长篇小说的数量惊人，但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却屈指可数。
从何立伟打人事件折射出中国文学的现状日益呈现出暴烈、苍白和异化的精神风貌，这个时候似乎很少有绅士和君子，如今连博学于文约之以礼的作家也能勾结“黑社会”祸害人了，似乎人人几乎都是暴徒、流氓和打手，多种精神立场摩荡冲突的生动局面驾驭和牢控着我们固有的精神和思想。文人们个个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不得不让人感叹“文人之德衰矣！”如今的文坛不乏腐朽浅薄的浪漫情调者，不乏轻狂傲慢的高自标树者，不乏自哀自恋的怨天尤人者。功利主义与享乐主义的价值观和权力及金钱拜物教，还有你死我活的斗争改变了一切。作家本有的那些宁静的心态和高贵的气质，得体的举止和优雅的谈吐，细腻的情思和温柔的怜悯在顷刻间似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狂躁的心态和萎缩的人格，粗野的举止和鄙俗的谈吐，粗糙的情感和冰冷的心肠。
从王开林挨揍可以反映出一大部分中国人骨子里的虚荣和虚伪，做什么都喜欢讲究形式，而一点都不切合实际，喜欢粉饰喜欢赞美，听不进去一点不利于自己的话。中国古代留下的美好的文化传统都败坏在了这部分人身上。你可以写，但是你不能写得太真实，写得太真实就会被别人疑为是针对自己的精神伤害，你不能写你身边的人，只能吹捧他们或者赞美他们，你不能说不好听的话，不能把你身边的人或你熟悉的人或事写成小说公开出来，这会刺痛他们的心，你会让他们惊慌不安。
由此看见，中国文化表现的是一种以和为贵的同一型文化，从某种程度和意义上主要强调主体之间的认知契合与精神知遇，在很多时候都忽视了，甚至是敌视彼此之间的认知差异和思想分歧，于是我们经常看到的情形就是攻乎异端的党同伐异，在这样的缺乏多元共处的包容性和自由度的环境里，在这样的敌视形成真正的对话的价值规范和交往原则的社会里，很多作家的默无声息甚至委顿和堕落，这也显得很正常。其实越是这样的情势就越会扼杀文化、文学的生机，甚至还要导致知识分子的心灵生活的混乱和精神秩序的瓦解，何立伟无可奈何地顺从它的摆布，因为他没有能力拒绝它的奴役，这种力量如此任性如此强大，几乎毫不费力地将文坛变成斗兽场，何立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和社会里被首先瓦解的人。
制度的残缺造成了权力的任性，是权力的任性引发了何立伟的不满和强烈的仇恨，点燃了复仇的火焰。何立伟是文联和作协的领导，他终于在怒火中燃烧了，他无法忍受一部作家“映射”了自己，他在仇恨中激愤，在复仇中煎熬，终于忍耐不住大发脾气，于是带人去K王开林。没想到何立伟这么小家子气，更没想到身为一个作家，内心竟然这么阴暗和狠毒。其实，虽然仇恨和复仇有的时候是一种难以遏抑的内在冲动，但是恨和爱也是人的一种基本的情感形式；虽然仇恨是一种消极有害的情感冲动，尤其是褊狭的、阴暗的、无所不施的恨更是会给别人带来灾难，但是作为作家的何立伟完全应该能将仇恨控制在理性的手中，继而将它引向宽恕和宽容以及引向和解、引向爱，一个作家不应该满足于仅仅做恨世者，他可以不满也可以愤怒，但是他必须爱这个世界，必须为人类提供爱的激情和行动的力量。
不过，我只是根据网上新闻描述而就事论事，因为我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谁是谁非也还难以大白。如今也不乏一种现象，大凡文人都一个通病，明明是挨了一巴掌却被说成是被桶了一刀，这种言过其实的事也时有发生，也许是小纠纷，却被肆意夸大或渲染以来攻击或报复对方。如果杨开林被打事件真的和网络说的一样，我以上的感想希望能引起何立伟的思考。我真的希望作家何立伟不是那种勾结黑社会的人打人的人，尤其是去打一个和自己同行同事的作家。
2006-10-19 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