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喷出一口白气，砸吧了下嘴，盯着我怀里的唐刀。
“你不是要吃它吧？”我后退两步，差点忘了神兽会捕食各种精怪的事情了，唐刀多少也算是一个“精”。
我绕到石像后面，用刀柄怼了一下石像的尾巴，没有底气地威胁道：“别乱来啊，小心我怼你菊花！”
貔貅扑哧一声，像是笑了，又一股白气从鼻孔里喷出。
“它的肉太老了，我不爱吃。”貔貅仰着头，甩了几下尾巴，“再走二十分钟就到了，别说我没提醒你，里面有很多门神，别被当成野鬼给抓走了。”
诶？这只貔貅怎么这么好心？
我在地府也见过几只貔貅，它们个个跟守财奴一样，只进不出什么的也就算了，就连说话也很吝惜，能从它们嘴里抠出一两个字来都要举国同庆了。
貔貅叮嘱完我以后便钻回了石像里，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落：“你小时候还在我脚上尿尿来着，长大了竟然恩将仇报，想对我的后庭下手，人呐……”
闭嘴！
我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就地挖洞钻进去，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种黑历史啊！
貔貅说得没错，我确实做过这种事。
记得店铺刚开张时，妈妈和姥爷他们忙着招呼前来祝贺的客人，忘记了我的存在。
那时候的我还是个活在白鸽的恐惧之下的胆小鬼，有了尿意又不敢跟大人说，只好自己去找厕所。
十几年前的东立街还没有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公共厕所又小又偏，一般人根本找不到，乱转之下，我来到了街口。
看到高大的貔貅石像，我脑中一片空白，竟然觉得有石像遮挡，别人看不到，便在它的脚边方便了。
在我提裤子的时候，有好几个人从里面出来，我当时吓得动也不敢动，又羞愧又害怕。但是那几个人却跟没看到我一样，径直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情景确实很不对劲，他们好像是鬼遮眼一般，难不成是貔貅帮了我？
那个时候我已经十岁了，知道男女之防，也有羞耻心，所以那件事情我一直都藏在心里，谁也没说。
可是我隐藏了十几年的可耻秘密，就这样被貔貅说了出来，还是这么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我的脑袋有点发晕，顺势蹲在地上缓解眩晕感，好想就这样晕死过去。
“小丫头，你不会哭了吧？”
貔貅对着我的脸吐了一口白气，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四肢往头顶汇集，我感觉呼入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你才哭了！我有点晕而已！”我把唐刀当拐杖撑在地上，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貔貅将脑袋探出来，张嘴吐出一颗拳头大的珍珠，“这个给你，当做赔罪的吧，那件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夭寿啦！只进不出的貔貅竟然“出”了，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颗珍珠，从貔貅嘴里出来的东西，价格肯定不菲！
“东西就算了，记住你的保证就好了！”天上掉馅饼的话我可能会捡，但是珍珠可不行，怀璧其罪啊！
貔貅没有说话，我就当它同意了，跟它挥手道别，进了东立街。
我数着门牌号寻路，发现每个店铺门楣上都会挂东西，有的是一支笔，有的是一块玉，还有一家挂了一根稻草，难道是这一行的暗号？
一路走来，我并没有遇到貔貅所说的门神，估计是它在吓我，又或是是刚才它喷的气起了作用，这些我就不得而知了。
东立街75号是一家刀具店，名叫“龙泉山庄”，不知道是不是专卖龙泉刀剑的店家。
整条街的店铺都装修得古色古香，木门纸窗外加高高的门槛，让人有一种穿越的错觉。
龙泉山庄的门楣上悬挂着一柄短弯刀，看起来非常精致。
不过这家店的门槛还真是高啊……
我抬起小短腿，跨过了30厘米高的门槛，一头黑线。
古时的门槛是主人的身份象征，忌讳客人用脚踩踏。
30厘米高的门槛，也不知道这家店的主人是什么身份，要是再高一点，我就要爬进去了。
“哈哈……老东西，瞧你这门槛高的，我的小宝贝都要爬着进来了……”
刚刚站稳，我就被爷爷的一句话气得吐血了，不带这么损自己孙女的呀！
精神矍铄的爷爷穿着白色的练功服，宽大的裤腿绑着，叫上是一双黑色的手工布鞋，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土地主的样子。
被爷爷亲昵地称为“老东西”的人，竟然就是我坐出租车的时候遇到的凶老人。
这世界是怎么了，就连丢脸都要被熟人抓个正着，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出丑了？
我僵硬地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晚辈的礼。
凶老人的凶孙子对我行了一个平辈的礼，自我介绍也没做，背着手像根木头一样站在凶老人身后。
爷爷习惯了这对爷孙的行为模式，笑着介绍道：“这是你杜爷爷，加上你姥爷，我们三个当年可是被称为花河三少，哈哈哈哈……想当年，那些姑娘……”
“咳咳！”杜爷爷重重地咳了两声，我感觉他手里的核桃都要被捏碎了。
老顽童爷爷好歹算是打住了，继续说：“这个是杜一晨，跟你同年，快叫哥哥。”
说好是同年，为什么我要叫哥哥啊？爷爷您能不能不要坑孙女了！
“……”我没能叫出口，我怕杜一晨打我。
店里就我们四个人，我有些奇怪：“祁茂哥呢？”
“那小子去接女朋友了，我让他把人带来一起吃个晚饭。”爷爷接过我手中的唐刀，很有侠客风范地将刀拔出一半来。
祁茂有女朋友了？也是，他都快三十了，是该结婚生子了。
“老东西，你看看我这刀，怎么样？”爷爷炫耀地摆弄着刀，就差当场耍一套了。
杜爷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擒住了爷爷的手，手腕一动，刀便从爷爷手中脱落，杜爷爷迅速地接住掉下的刀，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单手操作。
武林高手啊！我吃惊地看着杜爷爷小露的一手，跟一向嘻嘻哈哈的爷爷比起来，气质完全不同，看来走的是霸道路线。
杜爷爷用大拇指将唐刀推出刀鞘，把玩核桃的右手停止了动作。
看了好一阵后，杜爷爷才开口，声音很僵硬，有着说不出的不协调。
“好好的陌上，让你养得女里女气。”
说罢，杜爷爷将唐刀丢给杜一晨，杜一晨单手接住，也打量了起来。
原来这刀叫陌上，挺中性的名字。
等等，我怎么突然想到了刀的性别？一定是中邪了！不，一定是被杜爷爷影响了。
爷爷觑了我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回道：“反正是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养就怎么养！”
对了，陌上被爷爷预定做陪葬品，他一定会好好保管陌上的，怎么可能会有“女里女气”这种评语呢？
难不成……又是我的锅？
惨了惨了，我真是对不起爷爷。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杜爷爷突然发怒，虽然他的表情一直像是在生气，但是这次他是真生气了，语气里的愤怒让人胆颤。
杜爷爷的怒气主要是对杜一晨发的，杜一晨铁着一张脸站着不动，任由杜爷爷贴脸式发言。
爷爷跟我一起缩在墙边，不敢插嘴。
“嗯。”
杜爷爷发泄完，杜一晨简单地回了一句。
天哪，情商何在？你就不能服个软吗？这不是在逼着杜爷爷暴走吗？
我低估了杜爷爷的容忍程度，他在听到杜一晨的回答以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楼。
龙泉山庄是两层小楼，一楼大厅里按照刀的出产地分类摆好，我甚至还看到了几把缅刀，这种东西除了专业人士，谁会用啊！
缅刀就是传说中的能别在腰间，杀人于无形的软刀，没有点腕力和技巧的人，根本驾驭不了。
我们跟着一起上了二楼，二楼跟一楼类似，除了各式刀剑，还有一些刀具的保养品。
之后便是我们今天的主题——给陌上开锋。
开锋很简单，只需要一人一石即可。
一人当然是由年轻力壮的杜一晨担当，磨刀石似乎用了很久，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感，先不提龙泉山庄里的刀剑，单凭这块磨刀石，就能成为门面担当。
不过这种老古董，还能磨开刀刃吗？我有些担心。
杜一晨磨刀的时候表情很专注，就连原本凶巴巴的脸都缓和了下来，嘴角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捧的是他的情人。
唐刀的刀刃很短，杜一晨对距离感把握很好，动作又细致，没一会儿，陌上便闪着寒光，杀伤力十足。
“好了。”杜一晨将刀面擦干净，上面的花纹整体保存完好，没有遭到一点破坏，现在陌上不止是一把能伤人的刀，还是一个精致的艺术品。
原本用来装陌上的盒子被我丢到了附近的垃圾桶里，杜爷爷便找出一个更轻巧的盒子出来。
红褐色的梨花木散发出阵阵幽香，盒子表面刻着奇怪的符号，跟装饰的花纹很像，但是我觉得那是一种文字，看起来很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杜一晨将陌上放进盒子里，用蜡油封住了缝隙。
“供奉一个月即可。”杜爷爷让杜一晨把盒子交给我，交代了我一些供奉的禁忌。
一把刀……还要供起来……
给它开锋到底是有什么意义呀？我有些忧心，难不成是让我拿出去到处砍人？
不能够！我没有再继续杞人忧天，毕竟爷爷自有他的理由，目的肯定是为了我好。
给陌上开完锋，我们的正事也就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去花河酒店跟姥爷碰面，顺便见一见祁茂的女朋友。
花河跟浏河是J市特色，两条河流交叉从市中心穿过，奇特的是两河交汇的地方水流并没有合为一股，而是各流各的，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说起来，爷爷似乎说他们是花河三少来着，好土，那是民国时的称呼吗？
就跟红烧牛肉面里面没有牛肉一样，花河酒店也不在花河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