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盛夏已过，早晚间都有些凉飕飕的，安歌加快了行程赶路。王氏的心情也不那么好了，必竟一路走来听到了不少北边的事，如今朝局不稳，四处皆有叛军，身位陛下的司马炽，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更何况还有一个处处压着他的东海王。
晚上，趁着众人歇下，文叔归尾随吴仲希来到稍远处，轻声问道：“陛下，今年不会有事吧？”吴仲希一叹道：“算有事，也不完全算，南阳将有起兵叛乱者，王军不敌，加之北有蛮族肆意侵扰，京师将会大饥。不久后，东海王会帅部离开，京师将成孤城，与当年的长安无异。但陛下真正出事，却是在两年后的平阳，所以认真算来，只要途中不出大的意外，我们应当还有时间。”
文叔归轻松了一口气，“我看夫人日夜紧锁眉头，是否将此事告知于她？”吴仲希摇头，“陛下虽然劫数未到，却与生不如死有何两样？告诉夫人，只会徒惹她伤怀罢了。”吴仲希转而看向文叔归，“你就这么相信我的话？”文叔归微微一笑，“若再不相信你，我便是无药可救了。”
吴仲希转开目光，“我也不知再次将你牵扯进来，是对还是错。”文叔归道：“何以有这样的顾虑？”吴仲希道：“这几次遇上的事情，都说明后边还有更大的事情在等着我们，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所以……”文叔归道：“你觉得我会是你的负担，拖累你们吗？”
吴仲希看向文叔归，“是担心你有事，我是认真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文叔归道：“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让你对我失去了信心，但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但我不会后悔，而且，我觉得这是我该去做的事情。还有……”文叔归话语一顿，“我要陪伴我想陪伴的人。”
吴仲希转身道：“我现在以后都不想提儿女私情。”文叔归走到吴仲希的面前，注视着吴仲希的目光，“是因为上次踏月问我的那个问题吗？”吴仲希诧异地看向文叔归。
文叔归垂眸道：“仲希，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有你的想法。但我的心意不会改变，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只是你的想法，我也一样。哪怕，咱们不能生子，我也不会再接纳第二个女子。而且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不会再有人约束咱们，给你气受，反倒是你有个师傅，将来还不定会怎么嫌弃我呢！”
闻言，吴仲希不禁轻笑了起来，转而又渐渐敛了笑意，看着文叔归认真地道：“叔归，我并不希望改变你什么，你做你自己就好。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什么，我是真的对自己的将来不确定。”吴仲希转开目光，“很久之前，我便是一个悲观的人，凡事，我都会想到最坏，今日我还在这里，明日呢？我不知道。我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有可能，某一天又会突然消失……”
“不会的！”文叔归突然激动地打断了吴仲希的话，吴仲希惊诧地看向文叔归，文叔归闭了闭眼，然后看向吴仲希一字一句地道：“仲希，你记住，将来，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令文叔归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一语成谶。
两人正要往回走，忽闻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两人顿住脚步，相互看了一眼。文叔归奇怪道：“这么晚了，又是荒山野岭，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争吵，应当是鬼物吧？”吴仲希转身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循声走去，翻过一个小坡后，便见不大的平地上居然密集地堆了九个坟头，争吵声便是自坟堆下传出来的。文叔归的胆子早已练大了，于是上前朝着争吵处朗声问道：“大晚上的，你们一个个在吵什么呢！”争吵声还在继续，根本没人理会文叔归的话。
文叔归看了一眼微笑的吴仲希，噌地拔出了腰间的桃木剑，指向争吵处道：“再吵？信不信我送你们上路！”这话总算管用了，争吵声渐渐平息下来。文叔归又挥了挥手中的桃木剑，“还不现身？”“道爷饶命！”一阵求饶声响起，随即在坟堆前出现了一堆男子。
吴仲希认真数了一数，足足有九个男子，还有一个瘦弱的，极力将自己的身影隐在众人之后的女子。文叔归收回桃木剑，“说吧，大晚上的在这儿吵什么呢？”“还不就是她！”说着，前面几个男子让开路，后面的女子便被人推到了前面，“就是这蠢妇，接连克死了我们九个，如今还想着另寻新欢。”
吴仲希垂下头，忍不住笑了，一女九夫，真是难得一见。尤其是在男权至上的古代，这简直就是破天荒。嗯，虽然这种想法有些不道德，但吴仲希心中还是觉得痛快！算是对这个时代变态男权的一种心理报复吧。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吴仲希转而看向那妇人，“他们说地可是实情？”
妇人泣道：“难道我的命不苦吗？一嫁再嫁，不知让多少人瞧了笑话，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肯认我这个亲娘，说我是天煞孤星命，一个个地都远远地躲着我，连我死了，也没多理会我，匆匆将我扔在这里也就算了。还有他们几个，哪里是真心待我，一个个地只想着自己快活，哪有理会过我的感受？如今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知心人，他们却又死缠烂打，不放我走！”
“你这蠢妇，瞎说什么呢！”“就是，外人面前，害不害躁啊！”“我们怎么对你了，对你还不够好吗？”“就是，真是恬不知耻！”“既身为女子，就该安守本分！”“成天招三惹四地，成什么样？我们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众鬼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吵了起来。
文叔归清咳了两声，看向吴仲希道：“仲希，这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咱们也不是官，这事儿，就由他们自己解决，咱们不掺合了吧？”吴仲希却摇了摇头，看向那妇人道：“大娘，你尸骸在何处，我帮你移坟，这样的话，你就自由了。”
闻言，众鬼都惊诧地看向了吴仲希，随即九只男鬼凶神恶煞地向吴仲希扑了过来，“你敢挑拨离间？”“你该不会是看上我家婆娘了吧？”“我让你猖狂……”吴仲希不慌不忙地燃起阴阳火，往众鬼面前一挥，“谁不怕死的，就尽管撞过来！”
众鬼见状，齐齐地刹住了脚步，然后扑嗵扑嗵跪倒在地，“请法师饶命！请法师饶命！”吴仲希道：“这坟，你们让不让我迁？”众鬼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连忙道：“让！让！”“快把这蠢妇带走吧！”妇人面色一喜，向吴仲希跪谢道：“多谢法师恩情！”
文叔归回车里找了工具，流云满脸奇怪地目送着文叔归离去。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见文叔归与吴仲希走了回来，流云跳下马车，迎了上去，“仲希，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我见叔归拿着家伙出去，以为他要埋了你呢。”踏月打了个呵欠，睁开了眼睛，“要埋，也是仲希埋叔归啊。”
流云一撇嘴，“懒得跟你吵！”说完，流云向吴仲希道：“赶紧说吧，你们两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去干嘛了？”吴仲希越过流云向火堆走去，“你想多了。”流云又看向文叔归，“你说！”文叔归便将方才之事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也来到火堆边坐下。
那边流云已经炸开了锅，“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太不可思议了！”踏月道：“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吴仲希转头看向文叔归，“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无理了？”文叔归摇头，含笑道：“九夫一女，必定是以多欺少，你这样分开他们是对的。”吴仲希道：“是我一时张狂了，这些事情，我就不该理会。”
“挺好的。”文叔归看向吴仲希，“方才你说这话的时候，我也被吓了一跳，但随后我又想到，这才是原来真正的你吧。”吴仲希默然转回了目光，文叔归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未必不是一种福气，仲希，你在我面前不必压抑自己的。以后就像方才那样，不用觉得有负担，也不用对我感到报歉，我很愿意看到那样的你。”
吴仲希摇头，“太奢侈了！我从来不是能随性的人，也做不到事事随性。”文叔归点头，“我知道，你处处体谅着别人，仲希，我只是希望你能对我敞开你的真心，我想更多地了解你，仅此而已。”吴仲希看向文叔归，突然撇嘴道：“我以为你已经很了解我了。”文叔归怔了怔，随即就见吴仲希微微一笑，文叔归回过神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踏月的脸凑到了两人中间，“你们俩在说什么呢？笑地这般开心？也说来给我听听！”流云一把将踏月拉了开去，“人家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凡事都爱凑热闹！”踏月回嘴道：“你不也一样，还好意思说别人？”眼见两人又有要大吵一架再方休的态势，吴仲希连忙起身道：“该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