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财产？这两个词，似乎成了判定人生死与命运成败的试金石。
莫悠似笑非笑地暗忖着，端起面前的水杯押了一口，晶莹剔透的玻璃，映出桌案中间位置的男人。
那双浓烈的剑眉，几乎打成了死结，蓝黑的眼睛枯井似地，正看着她的方向，眼底空洞，似骷髅上的黑洞，愈加看不出什么波澜。
他做出那种事，早该料到这个结果，所以才这样平静吧！
莫悠瞧着远处角落两个提问的记者反问，“这位先生，请你告诉我，我为何后悔？”
记者站起来，头头是道地帮她分析这一场——赔本的买卖。
“之前向昊擎的那么多绯闻，你都忍了，忍到现在，却要让位，无异于步行千里，功亏一篑。”
莫悠赞同的点头，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坚持，都被人看在眼里。
“当初向家长媳苏允珍，因为占据向氏集团3 ％的股份，被那么多女人威胁，甚至向振霖在外有私生子和私生女，她都没有让出向家长媳的位置，您这样轻易让出，而且，在向家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至今向昊擎都没有宣布过，转给您和三个孩子任何股份，您若离婚等同于净身出户，而且您还带着三个孩子，将来出嫁背负下堂妻的骂名，恐怕也不好嫁。”
记者说完，这才想起后果严重，不禁担心地对向昊擎俯首，“向总裁见谅，我只是就事论事。”
向昊擎从莫悠那边转开视线，瞧着记者冷眯鹰眸，冷厉如刀的眼神，似在考虑怎么把这人给大卸八块。
然而，他话却说得格外客气。“你这也算劝和不劝离，谢谢你的考量！”
莫悠侧首看他一眼，莫名想起，在嫁入向家之后，苏允珍甩冷脸给她的那段时间，她看她的眼神，那样怜悯，仿佛看到了她今天的结果。
陌生人，敌人，竟都这样怜悯的看她同情她，她莫悠真就这样可怜？！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不需要向氏集团的任何股份，正如当初我不需要莫氏的股份一样，向昊擎只要依法支付三个孩子的抚养费就可以。至于我能否嫁的出去，或嫁得好不好，大家拭目以待吧。”
周嫦坐回位子上，这就转移话题，“大家还是问与案情有关的问题吧。”
莫悠侧首，视线越过她，看向向昊擎，“案子周队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向总裁如果考虑清楚了，还是尽快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会场内，所有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向昊擎。
但见那冷绷着脸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来，过去抽了她面前的文件，手指敲在桌面上。
莫悠疑惑看他。
向昊擎冷讽提醒，“签字笔呢？你不是要离婚吗？该不会只是装装样子的吧？”
莫悠忙打开手包找笔，手包很大，有孕妇补水化妆品，湿巾，纸巾，两个孩子备用的小衣服……却惟独没有笔。
凯文也莫衣服口袋，然后眼尖地发现，“周队，你衬衣口袋上别着一支笔。”
然后，所有人都看向周嫦口袋上那支笔。
周嫦侧低了头，赫然想起这事在发布会开始之前，她用来准备修改演讲稿用的笔。
感觉身上被盯出了几百个孔似地，她眉梢差点抽筋。
如果她把这笔递出去，当众促成一桩孕妇的离婚事件，明天恐怕要写几百页的报告。
经过刚才那位记者的一段分析，她并不太赞成莫悠继续和向昊擎离婚，坚持到这一步，让位的确是赔本的买卖，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向熙向好，也将成为单亲孤儿。
她虽然不喜欢事情闹得这样高调，却也不想借自己的手斩断这捆乱麻，尤其，向熙向好也死死盯着她，一副“你敢给笔，我们就杀了你”的凶悍模样。
“呃……这个装饰用的，早就没有笔油了！”
“只要用一下就可以。”莫悠尴尬说完，顺便道谢。
“爱莫能助，希望你谅解。”
向昊擎一手撑着桌面，就那么耐心地等着。
莫悠拼力忽略他强大的气场，站起身来，环视会场，“哪位记者朋友有签字笔？”
全场岑寂，有人刻意把自己口袋上的笔收了起来。
却突然……“真不巧，我这里有一支笔！”
大家四处寻找，却见拥挤的记者群里，走出一个人，是东方昱。
他不羁地邪笑着，从大群记者中站起身来，仿佛是来参加喜事的，上前就把灿亮的黑色签字笔递上，“老同学的婚姻大事，我怎么能不帮忙呢？”
他对莫悠一笑，随即挑衅看着向昊擎。
“有笔了，向总裁可一定要签！当然，你不用担心莫悠嫁不出去，我自打中学就喜欢她了，你这边手续办完，我们那边就能注册登记。”
莫悠接过他的笔，递给向昊擎，却见他神情阴鹜地盯着东方昱……
“向昊擎，你不是要笔么？现在有了！”
向昊擎却突然就把离婚协议撕成两半，甩在了东方昱胸前，直接踹翻了面前的桌子，从东方昱面前迈过去，穿过记者们之间的狭窄的一条的通道，扬长离去。
强尼怔了一下，看了眼莫悠，忙跟出去。
向熙和向好相视，都看愣住的妈咪。
记者们轰然涌上前来，“莫小姐，请问接下来你还要坚持离婚吗？”
凯文忙把她挡在身后，周嫦也起身，叫保安和警察维持秩序。
一只细白的手，从两人之间伸到了记者面前，抓到了麦克风，音响里传出莫悠坚定的声音。
“是，我坚持离婚。”
*
莫家晚宴，莫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沉默用餐。
因为向熙和向好在，她始终没问莫悠关于记者发布会的境况，满桌亦是微妙安静。
莫苒和莫铠贼兮兮地，躲在学校住宿没有回来。
莫铭坐在莫悠对面，因为之前打过莫悠那一巴掌，加之她车祸之时也未能赶到，自觉失职透顶，连看她的视线，都不敢踏实落在她脸上。
现在她与向昊擎离婚，他这个当哥哥的则与向昊擎的妹妹结婚，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别扭。因此，他愈加不知该说什么好。
莫一钧和魏子兰今天回家时被记者堵在门外，追问了一大堆问题，这会儿也不敢开口。
莫琳从桌子底下踢许恩的脚，递眼色示意他说点什么。
许恩看着盘子里的半块白斩鸡的鸡腿，却有些恍惚，惊觉脚上痛，才回过神来，却全然没有接收到莫琳的暗示。
其实，他并不喜欢参见这样的家宴，像是埋了地雷，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能刺痛他。
就如面前这道始于清代年间的菜品，莫悠曾为了他仔细研究过很久。
从前在凤羽山上，她时常做给他吃。不仅用料精细，而且还用熬熟的“虾子酱油”同鸡一起上桌蘸食……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们曾经一起收集的或卡通或唯美的骨瓷餐盘，他们一起装点起来的房子……
他以为她与向昊擎在一起会幸福，当看到新闻，听说她车祸身亡时，他正代替莫铭在公司会议室里与一群老古董开董事会，助理进来告诉他时，他突然就像是被抽了脊梁骨，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仿佛也死过去一回……
与莫琳在一起，一直以来，都是责任与愧疚在支撑着，心底挚爱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今天的发布会，他看到了直播，如果她与向昊擎离婚……如果他们离婚……他又能怎么样？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听到莫琳问，“悠悠，你要不要去洱海住段时间？”
“洱海？”莫悠失笑，手上的筷子略停了片刻，顿时明白了莫琳这话的目的。“最近有点忙，没时间去度假，再说，我不能每次婚姻失败，都去十七哥那边疗伤。这样太卑鄙了。”
许十七爱她，所以，她不能再靠近他，她给不了许十七要的幸福。
“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许恩突然忍不住开口，“要不要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
“我没事……”
“这个有必要！”莫老夫人严肃地看了眼莫悠，不容她再执拗，这就命令魏子兰，“你明天带莫悠去医院。”
“妈，明天我母亲忌日，一钧陪我去老家一趟。”
“莫琳，你陪悠悠去吧。”
莫琳因为上次滑胎的事，始终难以释怀，“我不要去医院，明天我帮忙接送向熙和向好吧。”
老夫人只能另外指派人，“一坤……悠悠身边不能没人陪着，那些记者万一追她……”
莫一坤骇笑搪塞，“妈，明天大哥不在，我得顶着公司里的事。”那些记者什么挖不到呀？万一曝光了他和上官嘉珠往来的事，得不偿失。
“你是不是还和上官嘉珠在一起？！”老夫人严厉地盯着眼神躲避的儿子。
莫一坤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再没有往来了！”
老夫人看向剩下的两个人选，视线在许恩和莫铭之间流转片刻，还是决定，“莫铭，你去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莫铭忙拿餐巾按了按唇角，窘迫地恳求道，“奶奶，明天我得出国一趟，陪微暖试穿婚纱。”
此话一出，大家也赫然想起来，莫家除了一桩离婚事件，还有一场结婚事件。
*
一早，吃过早饭，莫悠从换好外出服，并给两个孩子穿好幼儿园的园服，母子三人一起从楼上下来，就见莫琳和许恩在客厅里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