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呖啪啦”的鞭炮声在张林喜新修的楼房前爆响了,整整地响了个把钟头。
正在吃晌午饭的二花立刻放下饭碗,两手铁钳般地挟着脑壳,仿佛害怕她的脑瓜也像张家楼房前引燃的鞭炮被炸开。等鞭炮声响过之后,二花愣了许久,才把大女儿叫出来,说道:“给你大哥写信!”
女儿急忙找出信笺纸,等待母亲发话。
“写上,妈叫你拿钱回来修楼房。”女儿停住了笔,抬起头来,奇怪地望着母亲。二花心里好烦,凶道:“看啥子看,就这么写,叫他拿钱回来修楼房。”
夜晚,二花连夜饭都没有吃就早早地上床睡了。等全家人都上了床,她又像夜游神似的爬起来。二花在屋里停了片刻,便拿起竹竿,从梁上挂着的腊肉中取下一小块放在锅里煮起。随后,二花又找出香蜡纸钱,端着刀头和酒杯朝屋外走去……
外面正下着雾,浓浓的。二花站在门口不敢动,她努力适应这黑暗。二花辨别了一下方向,便高一脚矮一脚地朝前走。当她来到十字路口,便把刀头放好,把香蜡点燃,对着张林喜的楼房的方向,她两掌合拢,口中念念有词……
“整人害人的张林喜,你修的楼房要遭天火烧呀!”
二花忽然想起,张林喜的楼房是水泥板修的。她想了想,又说道:“遭雷打的楼房,城隍庙的判官,吴二爷,尖屁股,歪嘴鬼天天都要在那屋里开会……”
二花的祭祀诅咒活动一直忙到深夜才结束。当她回到屋里,顿时感到胃子里空空的,她又在自留地里扯了几根蒜苗,把刚才用来祭祀诅咒的刀头弄来炒起,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正月初一,二花在屋里没有呆多久就出去了。儿子刘一虽然探家正在屋里,但二花感到她与儿子已经没有多少话说了。与其门神对门神,还不如走出去开开心。二花在外头又老是挂记着屋里,天快黑时她又急忙往回赶,当她经过乡场时,正看见张林喜披着一件军用皮大衣从乡政府大院里悠闲地跨了出来。
“张书记,年过得闹热么?”
“闹热,都闹热嘛!”
“你这件军用品皮大衣是你儿子给你带回来的么?”
“是……是呀!”
二花瞪了那个马屁精一眼,心里愤愤地想,你专说给老娘听,老娘偏不听你们放狗屁。二花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二花又一想,是呀,儿子也在当兵咋不给他爹带一件皮大衣回来呢?想到此,二花心里又愤愤然起来。不一会,二花带着一股怒气冲进屋里,一屁股坐在儿子的对面,闷声闷气地问道:“你说,你是不是你爸的儿?你还认不认他是你爹?”
刘一好像坠进了云雾里,奇怪地望着母亲,也不知母亲的哪一根神经短了路。正在看电视的林苹忙关了电视和弟妹们迅速散去,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俩对峙着。
“军皮大衣好多钱一件?”二花很气恼地问道。
刘一不知道母亲为啥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认真地回答道:“贰佰多块一件吧!”
“枉自你还在部队当军官,人家张四清都把皮大衣给他爸带回来一件,你为啥不给你爸带一件回来?”
“我们在南方当兵,哪来的皮子军大衣?”
“老娘不晓得北方南方,只晓得张四清给他爸带回来一件皮大衣,你也该给你爸带一件回来。”
“你咋这么不讲理?”
“老娘就是不讲理,老娘只晓得……”
刘一惊愣地望着母亲,现在他算彻底明白了。原来母亲……他不禁愤怒起来,为了跟张家比,母亲什么都不顾忌。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也成了她比赛的项目,弄得自己现在三头挂两肠的……
“你这是逼我,逼我!”
二花“嗯”了一声说:“老娘活了五十多岁了,从来还没有给哪龟儿子下过火巴蛋,你连张四清都不如,还敢跟老娘顶嘴!我王二花的儿子不是这种没有出息的东西!”刘一心里像被谁刺了一刀,额头上的青筋愤怒地蹦跳着,他眼里射出了男子汉所特有的光芒……
刘一跨出院子,一股寒风便朝他袭来。当他经过竹林盘时,又差点碰到一根竹子上。夜幕将竹林盘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寒风吹得竹林沙沙地响。远处此起彼落的鞭炮声给节日的夜晚增添了喜庆的气氛,寒冷的天气也像变得暖暖的了,寒冷本不该在节日里出现的。
林苹悄悄地跟着刘一出来,她见丈夫站在那里长长地叹气,便走了过去。
“你……你就给爸弄一件吧!”声音充满了真诚地恳求和无限的悲哀。
刘一没有说话,许久才回过头来看了妻子一眼。黑暗中的林苹好像是一颗凄哀的小草似的。在这样的家庭里,她能够生存下来也真是不容易啊!想到此,刘一从心里感激妻子为了这个家而承担的重负。刘一想起了母亲。母亲这些年来过得很不容易啊!“不能全怪妈,不难全怪妈……”刘一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道。
林苹不解地望着丈夫。刚才他不是那么恨他的母亲吗?可现在他……
“耐心等待吧!等到能随军的那一天。”刘一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当他抬头朝天空中望去时,月亮已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大概也是去过节日去了吧!远处的鞭炮声也渐渐地稀落下来了,夜开始寂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