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理员一把推开114室的门,屋内明亮的灯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打在走廊的白墙上,形体扭曲。林夕茜沉郁的脸上写满了疑惑。陈管理员拆开手里握着的已经无法照明的手电筒的后盖,倒出里面两节发黑并且变了形的电池。大概是电池装在电筒里太久,腐蚀漏液了。
“你们还跟着我干什么?回寝室去啊!走吧,走吧。”管理员都下了逐客令,再杵在这屋子里就是自找没趣。阮萌不情愿地走出去,自行回了寝室。而林夕茜却呆若木鸡地呆在那儿,两弯秀眉微微蹙起,低声低气地询问道:“陈阿姨,你带回那撮头发做什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陈管理员迟疑了半晌,继续摆弄那只银白色的手电筒,漫不经心地嘟囔:“你拿去闻闻。”
“什么?要我闻……死人的头发,那‘女鬼’的头发?开什么玩笑!”林夕茜木讷地说,“这……这……死人头发有什么好闻的……”
“你怎么知道头发一定是死人的?”管理员不屑地一撇嘴,嗤笑,“你闻闻看,是不是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说着管理员撂下手电筒,将那撮从女厕带回来的女人长发递到林夕茜面前。
林夕茜半推半就地接过头发,紧咬着牙,鼓足勇气探过头去嗅了嗅,是一股柠檬味的洗发水香味,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闻到了什么?”管理员浅笑着问。
“淡淡的柠檬味。”林夕茜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柠檬味……那岂不是……阮萌!在这旧音乐楼里只有她在用这种香味的洗发水,从发质上看,也的确和她的并无二样。
难道阮萌在说谎?根本就没有红衣女子进入女厕,那撮头发是她蓄意放到我手里的,所以她刚刚并不是听到我的惨叫才赶过来的,而是在我和陈管理员进女厕之后就一直在了,只是没被我们发现……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吓我?报复?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你在想什么?”陈管理员明知故问,“这头发上的味道很熟悉,对吧?”
看她的神情,想来在女厕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头发的真正主人不是红衣女鬼,而是阮萌!
林夕茜刚要说出“是阮萌”三个字,管理员却打断了她:“不用说出来,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你也回去休息吧。”
休息,林夕茜满脑子的疑问,哪里还能安心休息。她的脚像拴了铁链一般沉重,拖拖拉拉地回到没有门牌的寝室。
“是不是你?”林夕茜本可以底气十足地走过去质问阮萌,可她最终没有扯着嗓子大喊,而是软弱无力地降了调。阮萌白了她一眼,充耳不闻地忙着洗漱、听MP3、上床睡觉。对林夕茜的问题置之不理。
“没有红衣女人对吗?那头发是你塞到我手里的对吗?是你的头发……”
林夕茜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闷响,阮萌猛地掀开被子,一甩手扔出了随身带着的MP3,砸向林夕茜,不偏不倚地落在林夕茜的额头。
“什么头发?说够了吗?你有完没完?我忍你很久了!以前在女生公寓就半夜起来瞎捣鼓,到了这儿又神神叨叨,你脑子有病吧!”接着阮萌用力一拍墙壁上的电灯开关,甩了一句,“神经病!”
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
林夕茜难以入眠,一方面是头疼得剧烈,另外则是她怕阮萌会装神弄鬼吓唬她,总之林夕茜如今像一只惊弓之鸟,心神不宁、草木皆兵。阮萌视她为仇敌,偏偏两个人又在同一个寝室,她怎么能踏实地入睡呢?
林夕茜在床上翻来覆去,全然没有睡意。当她把头朝向墙壁背对着门口的刹那,窗帘晃动了一下,她粗略推算了时间,应该是午夜十二点和凌晨一点之间。走廊的尽头处幽隐的蛩音叩响,瘆人的节奏,“咯噔”“咯噔”。
是我听错了吗?林夕茜狐疑地揉了揉耳朵,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双目死死地凝视着木门。
她的心跳在加速,冷汗涔涔,被窝里的热气在蒸腾,她的肌肤因汗液而****黏稠。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蓦地停下了!
一切都静止。
林夕茜的心跳仿佛也在此刻停止了。
是她吗?林夕茜的牙齿在瑟瑟打颤。
她就在门外!
林夕茜还未来得及勾勒出穿着高跟鞋的人的模样,便听到三声脆响“咚咚咚”。
她……她在敲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林夕茜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睁着圆目直直地瞪着历经风霜的沧桑木门。
“咚咚咚”,又三声。落定。
锁孔躁动,门环扭转,“嗒”,木门“嘎吱”敞开一半,露出女人高挑的黑色剪影。墨黑的人影闯进林夕茜的视野。她一手推门,一手自然下垂。
林夕茜将脖子缩了缩,钻进被窝,异常小心地捂紧被子,仅仅漏着一条可以看到外面动静的细缝。暗沉的黑影在缓慢移动,一步,两步,三步……
她走路怎么忽然没有了声音?她不是穿着高跟鞋的吗?林夕茜平躺着的位置根本无法看到那个女人裙底的状况,加之屋里光线暗淡,她所能确定的是那个女人的双手自然垂落安放于大腿两侧。
女人娴熟地绕开障碍物——书架。她怎么对屋里的布局如此熟悉?熟悉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自由穿行。林夕茜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求她不要靠近自己。或许是她的虔诚感动了神灵,那个女人转到了阮萌的床边,她右手上的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了一下,是……是剪刀!
她要做什么?
林夕茜虽然和阮萌有过节,但也不希望她出什么事,可自己又没有胆量阻止眼前的一切,纠结和矛盾以及恐惧让她屏气吞声地缩在被窝里。女人轻抚着阮萌的秀美长发,像在哄一个婴儿入睡,动作轻巧柔缓。她痴痴地坐在阮萌的床沿,左手抓起一把头发,右手的剪刀,“咔嚓”,一绺发丝倏然落地。随后又是一声“咔嚓”。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鬼剃头吗?
女人捻着剪下的阮萌的头发,嗓子里哼着那首催命般的恐怖歌谣:“白旗袍,红旗袍,滴血割肉染旗袍,扯下长发穿针线,一针一线绣锦袍……白牡丹,红牡丹,血溅白绫绽牡丹,紧裹尸身缝皮肉,夜夜听得哭声寒……”
哀伤悲切的音调,满是感伤。
又是这首歌谣!林夕茜咬着牙,却仍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女人似乎听到了林夕茜床铺上微弱的哆嗦声,突然停下哼唱以及手中的动作,房间里顿时陷入死寂!
屋子里的空气在凝固。冻结。
扭头!那个女人的脖子转向林夕茜!
林夕茜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再呼出。黑暗中那个女人的一双诡谲的犀利眼睛似乎发现了她。她起身,朝林夕茜逼近。
林夕茜透过缝隙,看到女人的长裙不断飘过来,飘……
林夕茜的神经绷到了极限,汗如泉涌,她压住了被角,收紧被褥往墙壁靠,眼眶里堆积着的泪水终于还是被挤压了出来。
走开。别过来。一遍遍默念,央求。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她以为女人会狂躁地掀开她的被子,可什么也没发生,静得出奇。
“砰”,木门被重重地关上。林夕茜耳边萦绕着的是掩门的余音以及高跟鞋远去的清响。
她走了吗?她就……这样走了?林夕茜擦拭着眼角未干的泪痕,又战战兢兢地一点一点抬起被子。床边上放着的是什么?林夕茜定睛看了看,剪刀,她怎么把剪刀放在我床上?
林夕茜环视一圈,确定那个黑影已经离开了房间,才慢慢探出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夜冷瑟的空气。
她已无法判断现在是几时几分,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离开了多久,掀起被子的一角,拿开剪刀正要光着脚去瞧阮萌,却听见门外响起了小女孩的呜咽,断断续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