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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死亡线索

杨雪微本来是想打听到旗袍下落之后尽快赶去医院取回旗袍的,但时值午夜12点,医院的值班人员未必会带她去找旗袍,加上赵洁的母亲又挽留她在家过夜,于是她就留宿古玩店,陪着赵洁的母亲聊天到了天亮。

凌晨一点多,卧室里的两个女人对坐着,一个看着天花板,一个看着墙上的粗糙纹路。窗外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惊雷,点亮的灯闪烁了几秒钟,饶有要炸裂的势头,杨雪微条件反射地远离灯泡,万一真的爆裂,她可不想被玻璃碎片扎得面目全非。

她转换位置的过程中看到床榻旁边的白墙上映出一个瘦长的剪影,或许是光线时明时暗的作用使其凸现出来。杨雪微定睛研究了几分钟,用手比划了一番,脑中勾勒呈现出黑影的大致形状,是三条线段的一端相交于一点,类似英文字母“Y”。

她在手臂上划了几下。这是偶然现象,还是有人刻意在墙上动了手脚?无论是哪种情况,似乎都在向她传达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信息。

她对着墙上的图案呆滞地站着。也许那仅仅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自然形成的纹路,可一旦有人对无意义的事物进行探究就会使它产生一种或者多种意义,是自以为聪明的人类强加给它的所谓的意义。人类的历史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后人替前人所做的事强加一个自认为合理的冠冕堂皇的意义的过程罢了。

“怎么了?你怎么对着墙壁发呆?”

“哦,没什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杨雪微自己说服自己。她推了推墙,又叩了叩,厚实的墙体并没有暗格或者其他玄机。她漫不经心地问了声:“赵洁的爸爸生前有没有什么十分珍爱的东西?比如瓷器、青铜器或者玉器?”

“旗袍!他把那件旗袍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除了旗袍就没有别的了吗?比如书画什么的……”

杨雪微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她。

她缓过神来,身体立时坐直:“一幅画,他叫它牡丹图!”

“牡丹图?”

“嗯,牡丹图!他一直收藏在书房,不让人接近更不让人碰,除了旗袍就属那幅画他最珍视了。”

杨雪微的眼睛咕噜噜转动,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试探道:“我能看看那幅画吗?”

赵洁的母亲开始犯难,低声说:“牡丹图连同旗袍都在那晚被那个神秘女人带走了。就算我想让你看,也是有心无力。”

杨雪微提起的兴致又回落千丈。

“那牡丹图是哪儿来的?”

“嗯……”赵洁的母亲迟疑了半晌,犹豫着要不要说,片刻后还是开了口,“林家祖宅被烧毁的第三天,有人寄来一份匿名包裹,里面是一个封死的牛皮纸袋,纸袋里放的就是牡丹图。除了一幅画,寄包裹的人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无缘无故寄一幅画来,又是为什么要寄到这里来。起初觉得肯定是别人寄错地方了,可收件人是赵洁的爸爸没错,等了几天也没人来领走,赵洁的爸爸就不再顾忌地占为己有了。你也知道,经营古玩店的哪有人会不喜欢收藏古物呢?赵洁的爸爸见那幅画工笔极佳、墨色颇艳,拿上它便爱不释手。那幅画虽不是名家画作,却也是历经了百来。时隔这么久,画面上的水墨非但没有淡褪反而更加明丽,世间绝无仅有,他自然对那幅画视若珍宝。”

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将牡丹图送到了古玩店,究竟是何用意呢?赵洁的爸爸临死前说的“吐”应该就是“图”,指“牡丹图”。他为什么要强调“牡丹图”,它跟旗袍有什么关系?“你还记得那幅画上的内容吗?牡丹图上都画了些什么?”

既然叫牡丹图,自然少不了牡丹,但杨雪微却并不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很多余,因为她觉得这幅画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

“虽然我只瞥了一眼那幅画,但印象深刻。那幅画没有名字,牡丹图是赵洁的爸爸给起的,事实上画上画的不是牡丹!”

杨雪微听得糊涂了:“画的不是牡丹,为什么还叫牡丹图?”按理说赵洁的爸爸不是个舞文弄墨的人,不会起这么文雅的名字,当然,很多时候很多事是不能用正常逻辑去思考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呃……你能说得明白点吗?”杨雪微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愣愣地越听越迷糊。是她故意吊人胃口,还是自己智商有限?

“牡丹图画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旗袍……穿旗袍的女人!”赵洁的母亲悚然一惊,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旗袍”二字含在嘴里重复念了几遍,嚷道,“旗袍!就是那件旗袍!画上的女人穿的就是林家的那件旗袍,那件受到诅咒的旗袍!”她的话炮火连珠地喷涌出来,一气呵成、毫不停歇。

“你确定画上画的就是林家的旗袍?”杨雪微将信将疑地反问,“你肯定没记错?”

“不会错,不会错。画上的那个女人穿的就是林家的旗袍!它的颜色、款式以及上面精致的刺绣都一模一样!都绣着一朵绽开的大红牡丹,鲜艳得就跟真的一样!”赵洁的母亲情绪激动,双手相互揉捏着,“我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怎么就没把它们联系到一起呢?是诅咒,旗袍的诅咒。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那件旗袍有非分之想的,否则也不会……”

杨雪微温柔地上下抚了抚她的后背:“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要是真如你所说,这就不是诅咒,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从送画开始就拉开了序幕,旗袍的无端出现、消失,以及进入墓穴的一行人的离奇死亡,都是酝酿已久的阴谋,他们按部就班地踏入了某个人预设的陷阱却不自知。”

“阴谋?”她不解地看向杨雪微,等待着后面的话。

杨雪微则不着急,停了片刻,似是在整理思绪、组织语言,又或者纯粹是停下来歇一会儿。

赵洁的母亲按捺不住追问道:“什么阴谋?”

杨雪微神情淡定:“有人匿名寄来牡丹图,赵洁的爸爸又从墓穴带回了旗袍,而牡丹图上画的竟然是带回的那件旗袍,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依我看,送图是假,借赵洁爸爸的手来揭开旗袍秘密才是真!”

“送图的人预先怎么能料到旗袍一定会落在赵洁爸爸的手里?莫非有未卜先知的异能不成?”

“一点不难,人家‘有心’送你一幅画,自然也能送你一件旗袍。”

“你是说旗袍也是那个人送给他的,并不是他自己从墓穴里盗出来的?”赵洁的母亲讶异道。

杨雪微闭上眼沉思,清秀的长眉蹙在一起,抿着嘴,缓缓开口:“你仔细想想当晚的情景,赵洁的爸爸是跟着警队的人一同前往墓穴撬棺的,回来的时候却是单独一人,而且还带回了女尸身上的旗袍……作为查案的重要证物,警察怎么可能会让他私自带走旗袍?”

赵洁的母亲也觉得她的推测很有道理,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你和普通的女孩子截然不同,成熟稳重、冷静内敛,依我看,你的身份不是学生那么简单吧?”

杨雪微知悉她的话外音,蜻蜓点水般一笑带过:“我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大概是平常推理小说看多了、写多了。呵呵。”她即刻转移话题,“送画给你们的人应该是早就知道赵洁的爸爸对旗袍感兴趣,才能顺利地安排周密的计划,引他入局。如此一来,范围倒是缩小了不少。”

“你的意思……送画的是熟人?”

“没错。你想想你们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亲戚或者朋友。”

赵洁的母亲想都没想就答道:“没有。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没什么亲戚朋友,更别说熟人,就连住在隔壁的杨警官家,我们也很少走动。”

是推理出错了吗?如果不是熟人又会是谁?

“杨警官有个孙女,女孩的父母怎么没有跟他们住在一起?”杨雪微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问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可就是有这种冲动,“女孩的父母去了哪儿?为什么将她丢给发了疯的老人?”

“杨警官的儿子也去了墓地,是当日前往查案的警员当中的一个,好像是在墓穴里发生了意外失踪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女孩的母亲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形消影灭了,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女孩的母亲是做什么的?”杨雪微纯属好奇,至于赵洁的母亲愿不愿回答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她倒不在意,但没有料到的是赵洁母亲的话竟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好像是在殡仪馆工作的。就是给尸体化化妆什么的……听说以前是个整形医师,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转去了殡仪馆工作。”

“殡仪馆?”杨雪微眼睛一亮,脑海中立刻抽离出一些片段。

林家祖宅烧毁后,林岚的尸体被送去殡仪馆复原期间,有一名入殓师失踪了,会是隔壁女孩的母亲吗?

越来越多的信息占据着杨雪微的大脑,理顺了就是破解谜团的钥匙,理不顺就是一堆乱麻死死缠住她,让她窒息。眼下最棘手的是她仿佛又回到了起点,千头万绪不知该从哪儿入手。既然一切都围绕着旗袍,只能先找到最关键的旗袍再说,其他的等以后再慢慢梳理解决。

这小小的一件旗袍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杨雪微长叹一口气!

杨雪微打定主意前往医院取回旗袍,天一放亮就迫不急待地离开古玩店,拦下一辆计程车。

车窗外到处弥漫着迷离的气息,炫目的霓虹映照着城市的半张脸。灯红酒绿里飘荡着各种身影,尽欢的,孤独的,仿若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人间穿梭游荡。

市人民医院的大厅空落落的,咨询室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护士,她咬着手头的笔愣愣地瞅着杨雪微慌慌张张地进来,轻和地说了声:“是来探望病人的吗?麻烦您登记一下。”

杨雪微摆摆手:“不,不是,我是来打听点消息的。”她缓了缓,继续问道,“你还记得前几天有个叫赵洁的女孩在你们医院的病房里割颈自杀的事儿吗?”

年轻护士铁青的脸仿若被冰冻了似的,表情僵着一动不动,许久才哈出一口热气,小心翼翼地回道:“你说这事儿……真真真是邪门……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就那么平白无故地自杀了,更吓人的是……她那身大红旗袍。”她的声音放在嗓子眼里,小得只能将耳朵凑过去才听得清。年轻护士扫视了一眼幽暗静寂的长廊,细声细气地继续说道,“那女孩儿死后,她住的那间病房出了……怪事。”

“怪事?”护士的话引起了杨雪微的关注,通常有人一说到死过人的地方发生怪事无非就是想表达“有鬼”,很多人相信人死后尚有灵魂存在,她们的鬼魂会回到生前待过的地方,要么是留恋人间要么就是复仇,但“鬼”毕竟只是人们虚构的东西,这一点杨雪微是深信不疑的。

“什么怪事?”

女护士清了清嗓子,右手放下旋转的笔,半掩着嘴凑近杨雪微的耳畔:“那女孩儿死的当天晚上十二点左右,她住的病房里就传出了女人的脚步声,高跟鞋‘咯噔’‘咯噔’地响着,足足持续了两分钟。值夜班的护士刚好巡查完路过那儿,被那声音吸引了去。要知道那间病房已经空置出来,根本不可能有人,况且还是深更半夜的,女护士也没多想,以为是哪个病人走错了病房,就推开了房门……不看还好,一看竟被房里的场景吓得失了禁,连惊叫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倒在地,淡黄的尿液浸湿了她的白色护士服。”

年轻护士停顿了一小会儿,杨雪微则焦急地想知道那名巡夜的护士到底看到了什么,就追问道:“她推开门看到什么了?病房里有什么?”

“一个无头‘女鬼’!穿着……那件旗袍。有手有脚,就没有……头!”

无头女鬼?笑话,若真的有鬼,这世界不知道早被毁灭多少万次了!杨雪微总是用这句话来说服自己。人类的想象力始终是无法小觑的,杨雪微在心里嗤笑:“你讲得绘声绘色的,怎么好像你也看到了,那么‘无头女鬼’有没有其他什么特征?”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穿了高跟鞋。”她的话等于没说,不穿高跟鞋怎么踱出高跟鞋的“咯噔咯噔”声音啊!

“哦,对了,旗袍……不见了。”女护士接着说道。

很显然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带走了旗袍,而这个带走旗袍的女人应该就是当初将它送到赵洁手中的人。她能够在医院出入自由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理由只有一个,她是这里的病人或者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杨雪微的视线定格在一块标牌上,“市人民医院”,熟悉的字眼:“医院,医院……”她在嘴里念叨了两遍,“市人民医院!没错,尹晓冉的母亲,她是这里的医生!”

为了慎重起见,杨雪微还是从背包里掏出那份资料,迅速找到了“市人民医院”几个字样。她立刻将纸上的人物照片指给正在值班的年轻护士看:“你们医院是不是有这位医生?”

女护士仔细地看了看,点点头:“嗯,听说前段时间她女儿在学校里出了事……我得工作了。”女护士似乎不想再谈更多,一脸的为难,他们的谈话也就此终止。

杨雪微心中已有了一些头绪,学校里接连发生的诡异事件似乎有了眉目,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她做了大胆的猜想:“尹晓冉的自杀对她的母亲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当她得知女儿在校出现精神异常与赵洁有关,便产生了报复的心理,她认定了是赵洁将尹晓冉推入木棺使得晓冉惊吓过度才会精神错乱地自杀。晓冉的母亲是凶手,她设计在医院杀了赵洁,神不知鬼不觉,一切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赵洁、林夕茜和我一起去后山那晚,赵洁被人迷昏抱到了红棺里,林夕茜看到了高跟鞋,以及现场留下了高跟鞋印,说明凶手是女性,并且她身上带有麻醉类药物;赵洁入住的病房偏偏又是晓冉母亲所在的医院,这为她作案提供了便利,她知道医院值班人员什么时候巡夜,即便真的被人碰到她从赵洁的房间里出来也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医生,她将旗袍送达赵洁手中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能在赵洁昏迷不醒的状态下替她穿好旗袍。”

杨雪微抚着下巴,沉思,还是有许多漏洞,比如晓冉的母亲是怎么进入学校,到后山取出木棺里的那件旗袍而又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又是如何让赵洁割颈自杀的?当然,让赵洁自杀不排除药物的效用,使她极度恐惧痛苦不惜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求解脱,诸如致幻类药物,这也能说得过去。可旗袍……

502寝室里出现的头颅、猫的腐尸还有晓冉头七当晚留在白色粉面上的脚印,都在印证一件事——学校里有人在帮她,这个人能在女生公寓自由出入,而且十分了解她们的作息时间,甚至她们的一切个人信息。否则她无法在正确的时间避开她们潜入寝室,更不会将那首恐怖的歌谣传给赵洁。晓冉出事后,能够使用她手机的就只有她的家人,一定是这样!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会是谁?谁在帮晓冉的母亲?杨雪微盯着文件上的两个名字“尹晓冉”“尹晓梦”,她不自觉地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她的班主任尹梦洁!难道……尹梦洁就是晓冉的姐姐尹晓梦!尹梦洁和尹晓梦是同一个人!如今问题的关键就是证实尹梦洁和尹晓梦的确是一个人,而不仅仅是一个假设和猜测。

杨雪微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嘟”了两声之后,对方接听了电话。沉稳厚重的男低音:“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你打算胡闹到什么时候?”

“爸,我哪里是胡闹,我可是在帮你查案,你们警方草草了结这种案件,只能说明你们的专业素质能力太差。我已经找到了重要线索,离真相不远了。我就说这起自杀案没你们传得那么邪乎,肯定是人为的,在我的一番细心侦查与推测之下,终于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嫌疑人。你能帮我查一下她的个人资料吗?你上回给我的那份文件不够详细。另外,我上次偷偷交给你的那女尸头颅上面的黏液,查出来是什么物质了吗?”

“我找了几个医学界的朋友帮忙化验了,还没结果,不过初步推断可能是某种新型的化合物,等有了结果我再联系你。你最好别给我捅出什么篓子来,你爸是快要退休的人了。你说吧,要谁的资料?”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你帮我查一下尹晓冉的姐姐尹晓梦,她是不是已经从国外回来了,还有她有没有改过名字,最好附上她近几年的照片。我急着要。”

“好了好了,我马上帮你查,待会儿打电话给你。”

杨雪微急急忙忙地离开市人民医院。倘若尹梦洁真的就是尹晓梦,那么被她安排在特别地方培训的林夕茜和阮萌岂不是会有危险?不对不对,将尹晓冉推进木棺的是赵洁,如果是为了晓冉的死而报复显然目的已经达到,根本没有必要再多生枝节,她不会对无辜的林夕茜和阮萌怎么样吧?杨雪微在寻找心理安慰,可就是磨灭不掉担忧。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一遍遍地说服自己。

她翻找着手机通讯录,光标定在“林夕茜”的名字上,大拇指按下拨号键,“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杨雪微仍不死心,又拨了阮萌的,同样的也是关机。好好的关机做什么?

杨雪微明亮的眸子落在“尹梦洁”三个字上,看来还是得直接跟她交涉,“嘟……嘟……啊……”才刚刚拨通号码,从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后便是支支吾吾的杂音:“……旗袍……人皮……”跟着是“啪嗒”的噪响,像是手机摔在了地上,信号迅即断了!

“喂,喂,尹老师,能听到我说话吗?尹老师!”杨雪微不安的情绪更加凝重起来,难道尹梦洁也出事了?可……她是凶手,如若她也遭遇不测,那之前的推断不就通通作废了吗?情急之下,杨雪微打了第四个人的电话,校长。

“校长,本月月底是不是有个全国大学生小提琴演奏大赛?”

“什么大赛?小提琴演奏大赛?”校长迟疑了片刻,思索了一阵,笃定地说:“但凡学校的大小事务我都应该知道,可我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大赛啊。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学校不是为了选出一名优秀选手代表学校参赛,而且还安排林夕茜和阮萌进行特殊培训了吗?”杨雪微惊愕地追问。没有小提琴演奏大赛,也没有特殊培训,那么班主任尹梦洁伪造了一份大赛通知将林夕茜和阮萌带去了哪里,她究竟想做什么?事情似乎比杨雪微想象的要复杂许多。“我们班主任尹梦洁老师在学校吗?”

“她请了假,可能要休息几天。”

请假?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唯一能够说明的就是尹梦洁有问题。事情的真相就像雨后的天空越来越明朗。

“能找她回趟学校吗?我打她电话她不接,好不容易接了,却是杂音。”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这就让人去找她。”

杨雪微赶回南文学院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六点多了,值班的警卫异样地瞪了她一眼,像是她长了一副外星人的脸。她也没冲他打招呼,进了门就朝着校长室一个劲儿地跑。沙发上静坐的两个人齐刷刷将目光凝聚在她身上,一直以来负责南文学院凶案的警队队长杨学军首先站了起来,迎上去,两人眼神对接相互传达着什么信息,旁人无法知晓。

杨学军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都查到了什么?”

“尹梦洁老师呢?”杨雪微则自顾自问道。

“我让政教处副主任杨小青老师去找了,估计现在正往这儿赶呢。”校长回道。

话音刚落,政教处副主任杨小青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越过杨雪微和杨学军,立在校长跟前:“她家里没人,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连学校的办公室也找了,仍是不见人影。”

“该不是已经逃走了吧?”杨雪微暗自呢喃,“学校里接连发生的诡异事件,并非鬼怪所为,而是有人故弄玄虚装神弄鬼,蓄意借旗袍的诅咒传说来实施报复杀人的阴谋。一切的源头应该始于尹晓冉的自杀。她的死暂时归入意外,但赵洁穿着旗袍割颈绝对是人为所致。我查过尹晓冉的相关资料,她有个姐姐,叫尹晓梦,一直跟随父亲居住在国外。晓冉出事后,尹晓梦偷偷回了国。”

“你怎么知道她从国外回来了?而且……就算她回来了,和这案子又有什么关系?”校长直白地道出自己的疑问。

杨学军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接了话茬:“这是杨雪微托我去查的尹晓梦的详细资料,她的确回国了。”

“尹晓梦是尹晓冉的姐姐,自然和这案子脱不了干系,我刚才说了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复仇计划。晓冉的死大家普遍认为是赵洁的那一推导致的,尹晓梦自然也不例外。”杨雪微稍作停顿,“凶手能够在女生公寓出入自由而不引起别人注意,不是公寓里的学生便是学校的老师,学生可以被排除,因为普通学生没有办法随意进入502寝室,更不会精准地避开与我们碰面的时间。学校的老师恰好相反,她们取得学生寝室的钥匙以及学生的作息时间表是易如反掌的事。”

杨雪微一再地强调“尹晓梦”这个名字,又听到她说凶手是老师,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联想到杳无踪迹的“尹梦洁”。

政教处副主任杨小青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岑寂,问道:“尹梦洁老师就是尹晓冉的姐姐尹晓梦?”

杨雪微并不作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赵洁在精神出状况之前一直说看到有个穿旗袍的女人跟着她,想来是有人故意要吓她,她发疯是被人生生吓出来的,凶手的目的就是要让她精神错乱,如此一来赵洁必定会被送去医院治疗。在接受治疗期间,班主任尹梦洁老师也去探望过她,恰巧被我和林夕茜撞见。我当时就觉得她神情紧张怪异,可毕竟是班主任所以也没多想。无法预料的是之后不久,赵洁就穿着旗袍割颈自杀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仅凭这些就断定尹梦洁老师是凶手,会不会太过儿戏了?”政教处副主任杨小青质疑地看着杨雪微。

“凶手不单单是尹梦洁一个人,还有她的母亲也在帮她。赵洁出事的医院是尹晓冉的母亲所在的医院,这为复仇提供了便利。另外,在我和林夕茜以及赵洁到后山处理女尸的头颅那晚,赵洁被人迷晕放进了木棺,尹晓冉的母亲是医生,要弄到迷药不是难事,她自己不可能进入校园,因而后山出现的林夕茜看到的穿高跟鞋的女人不可能是晓冉的母亲,只可能是晓冉的姐姐尹晓梦。”

“你的推理成立的前提是尹梦洁和尹晓梦的确为同一个人,否则只是毫无依据的空想。至今你都没有办法确定她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只要找到她,和晓冉的母亲做DNA鉴定一切就明了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得找到被她带走的林夕茜和阮萌,如果我的推论没错,此刻她们可能有生命危险。”

“林夕茜和阮萌?她们被尹梦洁老师带走了?”杨小青露出震惊的表情,“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两三天了。尹梦洁老师伪造了一个小提琴大赛的通知,将她们安排到隐秘的地方进行培训,但校长说根本没有小提琴演奏大赛。”杨雪微转向校长,直直地凝视着他,渴求得到他的回应。

校长点点头说:“她说的是真的。”

“那还等什么?立刻去找失踪的学生啊!”杨学军狮吼般大喝了一声。他叉着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要到哪儿找人?他从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刚点燃打火机,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瞪着他,他又收了起来。

“你们学校这么大,还有大片没开垦出来的荒地,找人还真不容易!我打电话回局里调派人手过来,你们想想学校里什么地方能藏人……”

“她们……会不会在鬼楼?”杨雪微说道。

众人疑惑地盯住杨雪微。

杨学军追问:“什么鬼楼?”

“南文学院是在原来被焚毁的林家祖宅的废墟上建立的,其中有一幢楼是林家的后人所建,学校并未将其拆除。据闻那幢楼里发生过命案,之后常有路人看到空置的楼内飘着人影,久而久之就得了鬼楼的名。”

校长纳闷地觑着杨雪微:“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赶快找到鬼楼的具体位置。”

校长在一旁的书架上翻找档案,喃喃念着:“去哪儿了呢?我记得就放在这儿的……哦,对了,杨主任,学校的布局图以及原始的设计图是不是在你那儿?”

“是那张黄皮图纸吗?”杨小青的脸色显得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说,“前几天尹梦洁老师来找我借走了,至今未还。如果是旧建筑的话,学校里就只有一处,音乐楼!”

“马上带我到音乐楼!”杨学军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事关人命,他可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

杨小青在前面带路,其他人紧随其后。杨雪微看着她修长的双脚,错落有致地前行。她对这条路十分熟悉,转了几条林荫小道,一座气势宏伟的圆形建筑进入视野。

“你说这就是鬼楼?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它是旧楼?”杨学军说道。

杨小青斩钉截铁地回说:“这不是鬼楼!”

“那你带我们到这儿来做什么?”

杨小青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径自朝着富丽堂皇的音乐楼迈开步子。

她这一举动惹怒了杨学军:“喂,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听不懂我说的话吗?立刻带我们去鬼楼!”杨学军狮吼般的声音震慑住了在场的人,他青筋暴涨,猛地抓住了杨小青的胳膊。

“松开!”杨小青不温不火地抬起手臂,食指指着音乐楼的方向,回转头对杨学军说,“鬼楼与音乐楼相连,就在音乐楼后面人烟稀少的荒地上,信不信随你,要不要跟着来也随你!”

杨学军自讨没趣地咧开嘴,笑道:“你怎么不早说……”

绕过音乐楼,水泥路顿时变成了泥泞的小路,路的两边是肆意疯长的野花和杂草。一路上都是深深浅浅的小坑,蓄积着才刚下过的雨水。杨雪微放慢脚步,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她蹲下身子仔细地分辨地面上疏落有致的孔洞,这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女人的高跟鞋印。从分布的密集程度来看,有人频繁在这儿走过。

会是她吗?

林夕茜和阮萌肯定就被藏在附近。杨雪微信念坚定。

又走了将近五分钟的路程,总算看到了在乱草堆里矗立的古旧的二层小楼。楼外布满了青葱的爬山虎及其他藤蔓,墨绿的叶片在微风中“窸窸窣窣”地摇晃,似是三月湖面的粼粼波光。

旧楼的大门上挂着一把新锁,杨学军从地上拣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粗暴地砸向锁链,在一番硬敲猛砸之下,铁锁不堪重负颓然落地。

杨学军扔掉大石块,“砰”地一脚踹开破旧的木门,一股呛鼻的霉臭味席卷而来,风行雷厉地扫荡着在场的每个人,漂浮的尘土和着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蔓延。他们本能地捂住鼻子,一窝蜂地涌进了腐旧的旧式楼房。沿着长廊,一字排开的房间,他们一间一间地搜索。

在距离大门不远的第三个房间,杨雪微一眼认出了靠墙的床铺上的东西:“这是林夕茜的床单和衣物,她果然在这儿!”

杨雪微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恐惧和担忧。“林夕茜会不会已经……不会的,不会的。”

杨雪微不住地在心里为她祈祷,即便她是个无神论者,此刻却真心希望世间能有神灵,让无辜的生命免受伤害。

众人手忙脚乱地排查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杨雪微在楼道转角径自上了二层楼,中间隔断一二层的铁门像是被人撬开了,扭曲变形,空出足以让一个人钻过去的缝隙。二楼的格局看着颇显奇怪,整个楼层就只有两个房间。靠近楼梯口的是书房,里面的应该是洗手间。书房的门虚掩着,露出一丝光线。

杨雪微放慢速度,轻轻推开,一个偌大的箱子骤然映入眼帘。她无法判断箱子的材质和规格,因为上面遮罩着一层白纱,唯一的印象便是大。

为什么在这么窄小的房间里安放如此巨大的箱子?箱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杨雪微始终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揉了揉眼,走近箱子。她伸出纤长的手,揭下轻柔滑腻的白纱。

箱子通体刷着白漆,剔透晶莹,宛若白色的玉璧,让人不忍触碰,生怕留下脏浊的手印。杨雪微用清瘦突出的骨节小心翼翼地叩击了几下,是木的质地,至于是哪一种木料,她不是行家,无从知晓。她从头到尾仔细地打量一番,怎么越看越像……棺材!

杨雪微使出浑身解数尝试推动盖子,却没能移动半分。

她走出书房,朝着楼下叫喊帮忙。杨学军等人听到她的叫唤立刻冲上二楼,见到书房里巨型的白色木箱都吃了一惊,杨学军二话不说就四处翻找能够撬开木箱的工具。他在门边的废旧铁盒里寻出一把生锈的斧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劈开一个口子,箱子里立刻散发出一股异味。从警多年的杨学军,一闻这气味就感觉到不对劲,这俨然就是尸体腐烂的异味。

校长也找了一根铁棍帮忙,箱盖很快就被打开。箱内的事物一目了然。一具腐烂的女尸霍然躺在里面,面部的整张皮肉生生被人剥去,内部的血管组织突显出来,血肉模糊处还有细小的灰白色蠕虫在爬动。

杨学军观察着尸体面部的刀痕:“以尸体上存留的刀口判断,凶手是一个用惯了手术刀的人,切面相当平滑,娴熟程度不亚于一流的整形师。这个人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很难做到。她的职业必定和手术刀息息相关。”

这场景不禁让杨雪微想起林岚:“当年林岚的尸体在复原过程中也被人剥去了整张脸,连入殓师也人间蒸发了。”

“凶手为什么非要剥走死者的脸上的皮呢?”校长忍不住发问。

杨雪微分析道:“有三种情况,一是凶手需要这张人脸,不得不剥下来;二是凶手不想让人认出死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心理变态。”

杨学军不发表看法,他同意了杨雪微的观点。“从还没腐烂尽的尸体看,死者是个胖女人。”其实杨学军这句话等于是废话,因为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死者是个臃肿的女人。在杨学军戴上橡胶手套翻动尸体的时候,尸体脚踝上的疤痕引起了校长的注意。

校长惊异地盯着尸体看了几秒,说道:“她……是……陈管理员!”

众人一时间把目光都集中到校长身上,杨学军开口问道:“你认识她?”

校长点点头,“她是这幢楼的管理员。因为这楼比较旧,又流传着一些诡异的传说,学校的大部分领导建议留着它别拆,所以保留了下来,做了档案室。由于新校刚刚建成,各方面都需要人手,那时候恰好她来找我谋份工作,而且要求的薪酬也不高,我想着反正档案室需要个人,就留用了她。”

“她的个人档案在哪儿?”杨学军问道。

校长迟疑了片刻,说道:“因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职位,而且只当她是个临时工,所以也没建立档案,就只有一份简单的个人简历,找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不过,我有些印象,她曾在一家孤儿院工作过,好像是静怡孤儿院。”

“静怡孤儿院?”杨学军蹙起眉,喃喃道:“就是十多年前离奇失火的那间孤儿院?”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杨学军对那几年发生的两件离奇案件还是记忆深刻的,其中一件是长青路15号林家祖宅被烧毁,著名女作家林岚葬身火海,她的死同时引出一系列关于旗袍诅咒杀人的诡异传说;另一桩则是轰动一时的静怡孤儿院失火事件,数十名孤儿被困火场,活活被烧死,两起案件也就隔了一两年。但奇怪的是,关于两宗离奇案件的卷宗都不知去向,因而相关资料查无可查。

“是的,是的,因为她在孤儿院当过老师,各方面品行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我才答应的。”校长补充道。

“啊!”

一楼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打断了杨学军等人的谈话。

校长、杨学军和杨雪微三人面面相觑,此刻才注意到政教处副主任并未随着他们上楼。

“是杨主任的尖叫,她不会出事了吧?”校长的担忧也是杨雪微和杨学军的担忧。

“走,去看看!”杨学军话未说完就第一个跑出书房,抛下一句,“雪微,你留在这儿看住尸体,我和校长下去看看,在法医来之前别让任何人接触尸体。”

杨雪微点头应承:“嗯。”

声音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杨学军三步并作两步。转角处废弃的女厕所的门摇曳晃动,像是刚被人推开过又掩上了。杨学军停住几秒,对着里面吼道:“杨主任,你在里面吗?”门缝间袭来一丝寒意凛人的凉风,彻骨的冰让他打了个寒噤。借着一线缝隙,他凝视着女厕内部,一个高挑的红色人影晃过,杨学军立刻推门而入,穿着红色旗袍的尹梦洁正用双手死死地掐住杨小青的脖子,似是要置她于死地。

杨学军刚想上前制止,杨小青忽然用力向前一推,尹梦洁失去了重心向后一仰跌入浑浊肮脏的蓄水池。溅起的水花落了一地,还有些泼洒在了斑驳的墙壁上。水中的尹梦洁没有剧烈的挣扎,平静得出奇,暗红的浑水逐渐将她柔美的身体托出水面。杨学军有种不好的预感,瞬即跳入水池扶她上岸。

嫣红的血沾满了杨学军的双手,他掰过尹梦洁的头,是一个拇指大小的伤口,不断的有浓稠的液体溢出。杨小青战战兢兢地哆嗦着,低声低气地问道:“她……她怎么了?”

杨学军放在尹梦洁鼻孔处的手指完全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他缓缓地把尹梦洁平放在地面。“死了。她的后脑撞在水池旁边斜出的大理石上,石块的尖端刺入她的颅脑,想活也难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杨小青忙着解释。

杨学军宽慰道:“你那一推也只是正当防卫,是意外,你不必太紧张。我和校长都在场,看得清清楚楚。”杨学军的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让她沉重的心稍稍放宽了些。

目睹一场意外,校长木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地盯着血泊中永远沉睡的尹梦洁。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看着一个绝色美女死在自己的面前,总会哀婉叹息。

再后来,杨学军在厕所最里面的隔间找到了昏睡过去的林夕茜。

“她没事吧?”

“可能是被注射了麻醉药暂时昏迷而已,不要紧。”

为了安全起见,杨学军还是自己将林夕茜送往医院做了全面检查,但奇怪的是她的昏迷并非麻醉药物所致。医生把检查报告里的某些数据指给杨学军看,一边讲解,但杨学军对这方面知识全然不懂,听得云里雾里的。“你简单点说,她是有事还是没事?”

医生回道:“没事。可是……”他欲言又止,杨学军听到林夕茜没事也就宽心了,其他的也没太在意。

警方里里外外搜查了“鬼楼”的各个角落,并无什么重大发现,随后又去了尹梦洁的办公室,在那儿倒是找到了尹晓冉生前使用的手机,短信箱里存留着给赵洁发过的短信,通讯记录里也有拨给赵洁的电话记录。

“尹梦洁利用死人的手机,假借死人的名义来复仇,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值得吗?”杨雪微感叹道,“或许,值不值得谁都无权去评断,只有尹梦洁自己了然。”

杨雪微行经尹梦洁办公室门口迎面碰上杨学军,他看四下无人一反常态地露出温暖的笑脸,暖得就像初春的太阳,明媚爽朗。

“看来我是小瞧了你,原以为你不过是几分钟热情,没想到还真能做出点成绩来。你也别太得意,或许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被你猜中了,你的推理能力还是有待提高,有理有据才能说服别人。”杨学军咳了两声,转入正题,“好了,闹也闹够了,查也查完了,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你也该兑现承诺回去了吧。”

杨雪微极不情愿地努着嘴说:“我总觉得还漏掉了什么,表面看上去好像是结束了,但又像是……”

“又像什么?你的臭毛病就是改不了,又胡思乱想!早就叫你别写什么恐怖推理小说了,脑子里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又来了!要是再反对我写小说的事儿,我们就没话好谈了。”

“行,行,行,不说了。”杨学军妥协了。

“对了,陈管理员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杨学军迟疑了一刻,不紧不慢地说道:“是猝死,可能是被尹梦洁注射了什么药物。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她的尸体不是正常的腐烂,倒像是感染了什么病毒而造成的腐烂……按常理说,她死了不过一两天不可能腐烂得这么严重,所以我怀疑是某种药物或者病毒所致……”杨学军欲言又止,许是怕自己的女儿依然纠缠着这个案子不放,他了解她那执拗又喜新奇事物的个性,索性停住不再讲。

“尹梦洁杀她做什么呢?”

“兴许是陈管理员发现了她的秘密,所以尹梦洁杀她灭口。你别想转移话题,你妈一直念叨着你,你若不愿去跟校长说,那我去帮你说。无论如何,你不能再在这儿瞎耗着。”

“爸,就再给我几天时间,等我弄明白心里的疑惑立马就回去。”杨雪微话还未说完就扭头离开了杨学军的视线。

杨学军无奈地摇摇头:“越来越不像个女孩子了,真不知将来怎么办才好!”

林夕茜受惊过度,回宿舍后就一直躲在被窝里,尚未从阴影中走出来。杨雪微疼惜地走到她床铺下,仰着头关切道:“你还好吧?”

林夕茜目光涣散地瞥了杨雪微一眼,仍旧抱着枕头和被单发呆,嘴里嘀咕着:“鬼剃头……穿高跟鞋的女鬼剃掉了阮萌的长发,不是我,不是我……门外有小女孩的哭声,凄厉的哭叫。陈管理员死了,死了,观音流出了血泪……”一连串支离破碎的词句卡在林夕茜的喉咙,“血字……纸上的血字……会死人,下一个是我吗?”

“夕茜,没事了,都结束了。”杨雪微慢慢靠近她,站到座椅上抚着林夕茜娇小的面颊,“你说的观音泣血和纸上的血字是怎么回事?”

林夕茜双手抱膝,身体紧紧地蜷成了一团。虽然医生说她受了惊吓休息几日就能恢复,但依她目前的状况来看,情形不容乐。她神经敏感又缺乏安全感,对周围的人和事除了防备就是恐惧。

林夕茜抖动的嘴唇苍白无力地张合:“陈管理员不见了,我去找她,却怎么也寻不到她的踪迹。有人动过了摆在壁龛里的白玉观音,我正要去细看,观音竟流出了血泪……观音像的底座上黏着一张碎纸片,上面有个血字‘Y’。”

“‘Y’应该是陈管理员遇害前匆促留下的,她是想告诉我们凶手的名字,但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写完整,因而只写了这么一个孤立的字母。‘Y’是‘尹’的汉语拼音首字母,凶手姓尹。”

林夕茜质疑道:“为什么一定是‘尹’?也可以是‘杨’或者‘姚’啊!”

杨雪微将尹梦洁的事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林夕茜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听到的看到的经历的都不是真实的,这着实让人难以置信,哪里是生活,分明是电影才有的情节。一场精心设计的披着诅咒传说外衣的复仇,无论是谁,都不敢相信。

“尹老师怎么样了?”

“在‘鬼楼’里发生了意外。”

意外。林夕茜听得出来“意外”的含义,无非就是死亡。

“阮萌呢,你们找到阮萌了吗?”

“我正想问你这事儿呢,你们不是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吗,怎么没在一起?”

林夕茜为难地低下头,下巴贴着膝盖骨:“本来是住在一块儿,但因为一些事起了争执,就……”她停了停,不知该怎么说,思量了几秒钟,才又继续,“有一天深夜,在清冷的月光中我看到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进房间,拿着剪刀剃掉了她的头发,行踪诡秘,完全不像是活人,倒像是坟墓里爬出来的女尸。阮萌认定是我趁她睡着时剃光了她的长发,后来……后来的事我也记得不是十分清楚,迷迷糊糊中像是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哭啼,还有一股浓郁的檀香……接着就在陈管理员的房间看到了泣血的观音和纸片上的血字。我拼命地跑,想跑出恐怖阴森的旧楼,门却被人锁得严严实实……紧跟着是长廊里响起‘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叩击地板的声音,穿旗袍的女人步步逼近我……”

“你看清穿旗袍的女人的模样了吗?”

“没有。当时的我已经是全身疲惫,眼睛根本睁不开。”

“你能把你进入旧楼之后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详细点吗?”

林夕茜没有拒绝杨雪微的请求,她把踏进旧楼开始接连不断的怪事仔仔细细地向她阐述,尽量不遗漏细节。杨雪微中间有几次想打断她,怕一打断会扰乱林夕茜的思路,就压了下来。等到林夕茜终于把事情原委交代完,杨雪微才出声发问:“你说尹梦洁老师带走了一幅画,画中画的是不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

林夕茜肯定自己还没有告诉她画中的内容,她惊异地凝视着杨雪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雪微旁若无人地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忽略了林夕茜的存在。尹梦洁怎么会有这幅画?赵洁的母亲说过,牡丹图随着林家的旗袍同时被那个神秘女人盗走了。莫非尹梦洁就是当夜闯入古玩店的那个神秘女人?仔细推敲,尹梦洁的年龄不相符,往前推十几年,尹梦洁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怎么会有那么高挑的身材呢?不是尹梦洁,会是她的母亲吗?

警方已经逮捕了尹梦洁的母亲,是不是她当年盗走了旗袍和图很快就有答案了。困扰杨雪微的反倒是林夕茜手里紧攥的那张写着血字的纸片。“Y”真的是“尹”的首写拼音首字母这么简单吗?这形状为何如此熟悉?杨雪微从记忆里搜索相关的信息,灵光一闪,这和赵洁母亲卧房的墙壁上的图纹极其相似。“图”“旗袍”“人皮”,还有这“Y”形血字到底有何牵连?

能够解开这一系列谜团的尹梦洁怎么就在这个时间点上出事了呢?未免也太过巧合了。杨雪微不得不考虑,频繁出现的巧合会不会是预谋。杨雪微先前拨通尹梦洁电话的时候明明听到对方惨叫了一声,而且含糊地吼着“图”“旗袍”“人皮”,她又怎么会在“鬼楼”的女厕被政教处副主任杨小青碰上呢?

杨雪微正要让杨学军帮忙查问尹梦洁的母亲关于图和旗袍的事儿,可手指刚一接触手机键盘,就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Y代表的是尹的拼音首字母,那么图、旗袍、人皮,会不会是……拼音字母所对应的数字?杨雪微迅速抽出一支笔,在纸上刷刷地写下图、旗袍和人皮相对应的拼音首字母:TQPRP,键盘上对应的数字为87777,这么一串数字会有意义吗?还有“Y”所对应的是阿拉伯数字9,可又像是图形符号,真的可以这样理解吗?

杨雪微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放过所有的可能性。她直视着“Y”,愣愣的入了神。三条线段……三……三组数:如果代表Y的9放在最前面便是98,77,77,将9放到最后则是87,77,79,这似乎是一组坐标。

林夕茜探出头扫了一眼床铺下忙着写什么东西的杨雪微,看到三条线段相交的图形,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在陈管理员的办公桌上看到一幅图纸,上面标注着三个点……”

林夕茜的话犹如惊雷,惊醒了杨雪微,让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充满了活力,即刻兴奋起来:“图纸,三个标注的点,难道真的是坐标?你还记得是什么样的图纸吗?”

“看着像学校的布局图。”

“会是尹梦洁从杨主任那儿借走还没还的那张图纸吗?”刚刚燃起的希望顷刻间又被浇灭了。为今之计,必须要弄到一份学校的布局图,而且是原始图纸。理论上,不应该只有一份图纸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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