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码头刘凡没来过，事实上在樊阳读高中那会儿，刘凡很少去学校以外的地方，其它从樊阳下属县区进四中读书的学生，家境普通甚至贫寒的有，但有钱有势的也不少。别的不说，当初刘凡的班上有花钱进来的张白，也各级政府官员的孩子，都是成绩不够也能进四中这个省重点的主。可见所谓的生而平等从来就是一句乌托邦似的屁话，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默认分为了三六九等。这些人，自然不会如同刘凡一样生活平淡，每逢放假，都是呼朋唤友在市区里潇洒，反正家里也不差钱。刘凡当年不是不想到处玩，而是确实没有那闲钱，唯一一次算得上享受一把的，就是和钟小雅一起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票钱是他打了一个暑假的零工换来的，为此还被张白嘲笑说成了个非洲难民。
店里生意不错，三分之二的座位上都坐着客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红酒香味，舒缓的英文歌在店里飘荡。刘凡和钟小雅推门而入后，就吸引了一路的目光，没办法，钟小雅是个大美女，而刘凡乘着猛士出现的排场又太过霸气。能来西河码头消费的，都是白领以上阶层，可能身家普通，但多少有些见识，平常公司里单位里头头脑脑开的各类好车豪车也没少见，但猛士这种具备明显军车血统的罕见货，绝大部分人还是第一次见，自然对样貌不算出众也看不出有什么精英气质的刘凡投注来好奇的打量。
钟小和刘凡对这些目光都显得毫不在意，钟小雅是习惯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而刘凡则是源于和各色人打交道后锻炼出来的强大内心，两人在店内靠里的空位上坐定，刘凡没有急着和钟小雅搭话，而是等齐象图过来后，对钟小雅介绍道：“这是我兄弟，齐象图，大齐，这是我老同学，钟小雅。”
大个子笑呵呵的和钟小雅打过招呼，刘凡对齐象图道：“大齐你先找个位置点点喝的吃的，我这边聊完咱们一起回去。”齐象图应了声，就往柜台走去，坐在刘凡对面的钟小雅，听到刘凡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轻松，随后又抿了下嘴角，一闪即逝，恢复平静。
招手喊来服务员，刘凡问钟小雅喝什么，钟小雅看过饮品单点了杯相对小众的迷你拿铁，刘凡则是要了杯天然蜂蜜柚子红茶。
“你的口味还是没变。高中那时候流行雀巢速溶，晚自习所有人都是拿着红色的马克杯冲咖啡，只有你一个人拿着个玻璃杯泡绿茶。”
点完单，钟小雅把耳边的长发往后轻抚，道。
“没办法，喝不惯洋玩意，红茶还勉强凑合。”
“上次同学聚会，没和你多聊，想不到你现在已经是个成功人士了。”
刘凡没有意外，笑道：“什么成功人士，侥幸赚了点小钱，估计放在真正的成功人士眼中，屁都不是。”
闲聊两句，服务员端着饮品过来，打断了两人，等服务员走后，钟小雅端起面前冒着芬芳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小口，终于进入正题道：“刘凡，我今天找你，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什么，我不敢强求你什么，只希望你能和董文的父亲见一面。”
刘凡看着钟小雅，道：“其实你男朋友头一次来找我时，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事情我说不上话，也插不了手，只是他不相信罢了，见一面没问题，但结果还是一样的。”
“真的？”
“真的。”
钟小雅在刘凡毫不犹豫的回答后，轻咬嘴唇沉默片刻，然后看着面前的咖啡道：“刘凡，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说。”
听到钟小雅的话，刘凡哑然失笑，没有再多说，而是掏出手机，拨打了左光杰的号码，然后按了免提。
“喂。”
“左叔，是我，刘凡。”
“刘凡，怎么这个点给我大电话，有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些事情。”
“你说。”
“是关于董氏实业的，樊阳分行那边，牵扯到董氏部分的多吗？”
“还行吧，账目上都没什么问题，至于其它的，就是纪委方面管的，我没权限了解，不过倒是听到点风声，说是中行那边有一大批往年和董氏的资金来往，存在相当大的猫腻，我这儿范组长就待了一天，接着就直接去了中行，消息应该可靠。”
左光杰没问刘凡为什么打听董家的事，知无不言。
“好的，我知道了，打扰你了左叔。”
“不用客气，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回。”
“好，那等我回江城，咱们再一起吃顿饭。”
“好的，那左叔你忙。”
“嗯。”
挂掉电话，刘凡对钟小雅道：“刚才的人是工行省分行的左光杰，因为董文用手段对付张白家，所以我想办法找来给张家解决事情的，初衷并不是想把董家怎么样。现在你也听到，董家的问题和工行并没有太大关系，而是过去留下的把柄被查出来，我确实无能为力。所以见或者不见董建越，都一样。”
钟小雅没有怀疑刘凡这通电话的真实性，她了解刘凡，所以知道刘凡不会拿假话哄骗他，可她的生活已经和董家联系在了一起，如果钟小雅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自然可以毫不在乎抽身而退，可偏偏她确实爱着董文，也不是那样的人。
“刘凡，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要能帮董家度过这次的难关，董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我也可以。”钟小雅脸色通红，艰难道。
刘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着钟小雅道：“你很爱董文吗？”
钟小雅没有犹豫，点头。
“那你觉得董文爱你吗？”
钟小雅仍然点头，只是中间有瞬间的，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停顿。
刘凡在钟小雅两次点头后，露出笑容，第一次叫钟小雅的名字道：“小雅，从我认识你起，你就是个不太有忧虑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说相当单纯，没什么复杂的心思，当然相对的也缺少些为别人着想的习惯。这可能是因为你家庭条件不错，而且从小被家里人宠爱着长大，或许也有你自身条件出色，到哪都是习惯被众星拱月的缘故。十六七岁那会，说句实话谁懂得爱情到底是什么？所以哪怕当时要死要活的，两三年过去，我也已经看淡，如今也有了一个很爱的女朋友。我想无论是你男朋友董文，还是他爸，可能都以为我是混出了名堂所以回来报复的，我没那么小心眼，也没那么大本事。而你如今为了董家，肯委屈自己做些不情愿的事，甚至‘牺牲’，看来确实是真的爱着董文。聚会那晚，我看到董文亲开车来接你，说实话是有些佩服的，想到输给他，确实有输的道理，不过现在我得说一句，董文这家伙，如果在我面前，我一定用大嘴巴抽他，作为一个男人，没担当没勇气，我瞧不起他。”
钟小雅眼中闪过怒气，一双漂亮的眼眸盯着刘凡。
“你先不用生气，董家出事，不怪别人，只怪董家父子，当爹的过去埋下了祸患，做儿子的又用阴险手段做事，这才爆发出来，即便他们没有对张白家下手，即便没有我的存在，说不定还有另外一个李家，王家。还有另一个李凡，王凡，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今天是他们查到我，所以让你出面。如果换了个情况，出现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恰恰又打着你的注意，你觉得董家，会不会一样让你出面，甚至‘牺牲’？你不要试图否认这种可能性，拿女人套关系做交易的例子，我在江城耳闻不少，高级妓女，嫩模，小明星有，女儿，情人，甚至拿老婆换利益和帮助的也不少，精彩程度更是超乎一切文学作品的描写，如果今天你没有出现，可以否决这种可能，可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下去？”
刘凡对钟小雅所的话，并不是随便扯的谎，而是确有其事，大部分这种香艳段子，都得自于江子铭这个******纨绔，包括江子铭自己，都搞过几个有夫之妇，有的是勾引过来的，而有的则是女人老公亲自双手奉送的。当然愿意带绿帽子，肯定是有事求上门，刘凡是听过就算，从未发表过任何意见。
这一番质问，钟小雅脸色瞬间苍白，不知怎的回想起出门时，董文那副不言不语也不敢和她对视的样子，钟小雅只感觉胸口的温度在一点点的降低。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挑拨什么，而是不愿意看着过去我曾经纯纯喜欢过的女孩子，遭受到龌龊的伤害，不管这种伤害是精神上，心灵上的还是肉体上的。你也可以拿着我的话去问问董文，看他怎么回答你。或者，你觉得拿自己的委屈换未来富家太太的生活划算，那么也可以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听过就算。”
刘凡说完，喝了两口面前已经冷调的蜂蜜柚子红茶，从容起身招呼齐象图离开，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钟小雅，我听说过你。”
落在后面的齐象图，在经过钟小雅身边时驻足道。
钟小雅茫然抬头。
“刘凡是个好人，虽然有时候对外人狠辣了点，不过对他身边的人一直很真诚，你们的事我听张白说过，谈不上对错，不过说实话，刘凡现在身边的人不是你，我觉得是他的幸运你的不幸，世界上有的是为女人插兄弟两刀的人，也从不缺为了利益卖掉自己女人的人。而刘凡两样都绝对不会做，为兄弟两肋插刀我是还没见到，不过为心爱的女人用自己的身体挡子弹，我是亲眼所见，这才叫真男人。”
齐象图语气平淡，说完就迈步出门，跟上刘凡。
钟小雅不知道齐象图所说的为女人挡子弹是怎么回事，但脑中却浮现出高二那年，晒的跟黑炭似的刘凡，露着因为对比显得更加白的牙齿，笑着送给她演唱会门票时的情景。当时五月天的演唱会门票分好几个价位，刘凡拿出来的不是最贵的两千多一张的VIP站台位置，而是稍次一点的A区，一张也要一千六七百块，当时虽然知道刘凡买票的钱是暑假打工得来的，但她除开高兴并没有多想，没有深思在一个夏天气平均温高达三十八，九度的城市，每天蹬着三轮车到处给副食店送货是种什么感觉，也没有深思两个月的辛苦就为了她一句抱怨还排了一整天队去抢票是种怎样的概念。
也许一张演唱会的门票，连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都买不了，可其中蕴含的东西，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重量。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董文只需要轻轻刷一下父母给的卡，哪怕天天送，也只是动一动手的事。而那张只能算惊喜的演唱会门票，则是一个男孩子毫无保留全方位的付出。
这个夜晚，钟小雅才明白这个曾经被她有意无意忽视过去的道理，然后心中升腾起迟到了三四年悔意。
只是已经太晚了。
